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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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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皇帝写起居注的日日夜夜 作者:茶深

    正文 第3节

    我为皇帝写起居注的日日夜夜 作者:茶深

    第3节

    我俩跟个新进门的小媳妇似的站在太后面前,太后打量了一下,问皇上:“哪个是宋家的小儿子?”

    我连忙上前一步,跪下:“微臣宋轻,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眯着眼睛上下又打量了我一番,道:“嗯,是个精神的小子。”

    我后背直冒冷汗,心想,莫不是昨天放风筝一事,闹得太后宫里都知道了,这番来,恐怕不只是相看我这么简单,这是借我敲打皇上啊。为人父母者,特别还是位高权重的太后,这边是庭中玉树的皇上,孟母都还有三迁,若是为了敲打皇上,把我拉出去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我正心乱如麻,皇上突然冲过来跪在了我面前:“母后,求您饶了宋轻吧!”

    “皇儿何出此言?”

    我抬头,只看见皇上的背影,他跪下去身子俯得很低,用力过猛有些抖:“他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是我不会约束下人,一切在我,还请母后饶他一命吧!”

    什么时候皇上要这样低声下气哀求别人,就算他是儿子,可这对话,怎么都不像母子之间该有的样子吧。

    我抬眼看了一眼林文定,林文定这时候猛地机灵了,对周围服侍的宫人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们都纷纷退了下去。这种事情,多少有些不光彩,君王对臣子要有亲疏的尺度,怎么能为了一个小小的臣子对太后低声下气,传出去多不好听,只怕辱没了皇家的威严。

    林文定也不记了。

    太后那边愣了一下,还没动静,我心想,求饶就算了,皇上都这样了,我拿什么脸去跟太后求饶。痛哭流涕又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果,连累皇上为我降下身价求太后,我还不如多少给皇上挣点面子,打死揽锅就是了。要杀要剐都是我的事,闹成这样皇上以后怎么在后宫立威,怎么压制外戚,别忘了皇后陆氏已经统领六宫了。

    我说:“启禀太后,微臣……”

    “宋轻,你闭嘴!”皇上大声呵斥我。

    我没理会他,继续说:“前日的事……”

    太后说:“行了,皇儿,你起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皇上抬头看她,太后对我们挥挥手,说:“你们先出去吧。”

    我默默站了起来,和林文定退了出去。

    林文定望了望宫人都站得很远,立刻着急地拉住我问:“怎么回事?”

    我说:“不知道,可能太后想杀我。”

    林文定惊讶道:“为了个破风筝要杀你?”

    我说:“这可不是风筝的事儿,是看皇上和太后谁说话算数的事儿。”

    我想了想林文定也算半个外戚,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我们老宋家赤胆忠心一心只有皇上。

    我随便找了个由头,说:“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

    “我又怎么了?”林文定跳起来。

    “不是你那本佞幸传,我怎么会知道当奸臣那么容易?”我嘿嘿地笑着,“没准以后皇上也赐我大小铜山呢。”

    “你真是好生不要脸!”林文定道。

    我张望了一下,道:“皇上怎么还没出来?”

    一会儿崔公公过来,说:“皇上让两位大人先去上书房候着。”

    我拦住他,说:“等等,皇上呢?”

    崔公公一副不好说的样子:“恐怕在里面还要有段时间。”

    我皱了皱眉,说:“太后罚皇上了?”

    崔公公笑道:“皇上是九五之尊,就算是太后娘娘,也不能说罚就罚啊。”

    我说:“如果有情况,还劳烦公公尽快通知我们。”

    崔公公连连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他冲我挤挤眼,意味深长地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那我要提前祝贺宋大人好事将近了。”

    我一愣,说:“活命要紧,哪还有什么好事。”

    我心想,这不对,太后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第二天雍王来找我,开头第一句话就是:“你想不想尚公主?”

    第14章

    大清早的我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掏掏耳朵问:“等等,什么公主?”

    雍王说:“尚、公、主!”

    敢情昨天太后真是为了相看我?我问:“哪位公主?”

    雍王狡黠一笑,勾过我的脖子,说:“可不就是那个小谁吗?”

    我满头雾水:“哪个小谁?”

    “永安啊。”雍王推了一把我的肩头,“够义气吧?”

    我说:“等等,怎么突然间……”

    “说突然吧,其实也不突然……我昨晚才得了信,赶紧进宫告诉你,我估摸着,陆昭明和韩太傅,大概已经去过贵府了吧。”

    我连忙说:“陆昭明?韩太傅?”韩太傅我倒是多少猜得到,他德高望重,嫁永寿公主,也是他主的婚,若是要去给我爹吹风,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雍王说:“前几日陆昭明进宫,太后说永安年纪也大了,再留下去,人家还以为皇家眼光高,要耽误了公主的婚姻大事。陆昭明便提起你来,可巧永安来了,一问之下,果真是知道你的,太后那边难免留了一些心思。”

    我说:“等等,怎么可能,我和公主殿下几乎素未谋面……”

    雍王嘿嘿地笑着,说:“你还记得那个蹴鞠吗?”

    我说:“蹴鞠又怎么了?你等等,我怎么有种被你们设套的感觉。”

    雍王说:“你是我的好兄弟,我怎么会害你……我问你,你还记得十几年前开春,就是你二哥上国子监那年,你娘带你到礼亲王府上做客,我,你,还有永安,不是还在后院玩蹴鞠吗?永安看着蹴鞠眼红得很,非要要了去,你不是还花言巧语骗了她,换了个绣球给她吗?”

    我惊道:“那是永安公主?”

    雍王点点头,说:“是啊,永安那年才几岁,体弱多病,在宝华寺住过一段时间,那日正好也在礼亲王府上。”

    我讷讷道:“我还以为……只是哪家的小姐……”礼亲王当年高朋满座,胜友如云,一时风光无两,那日去赴宴的人又多,小孩子都放后院,拉拉杂杂的,谁还记得谁是哪家世子谁是哪家少爷啊,小孩子还没什么三六九等的脾性,通通混作一堆了。也是我当时年纪小,素来胆大妄为,我若知道那是公主,打死我我也不敢招惹啊。

    雍王说:“有这段往事,你家世上也还过得去,况且前段日子皇上还不是给你赐字吗,想来皇上对你也是满意的,太后觉得也未尝不是一段良缘。”

    我说:“皇、皇上又是怎么说?”

    雍王说:“你这么心急干什么,总归是和你爹说好了,太后那边说好了,再向皇上请旨赐婚便是。是皇上嫁妹妹不错,可那也是太后嫁女儿啊,皇上那边其实也就是意思意思,不会刁难你的。”雍王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殊不知我火烧火燎的。

    一会儿,来人了,跟我说让我先不必去紫宸殿给皇上请安,太后要见我,我和雍王对视了一眼,他还满脸笑意:“我说的没错吧?”雍王拱手让我,“就祝衡之兄马到成功了!”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我一嘴的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

    到了太后宫里,太后已经梳洗好了,在帘后问我平日都读什么书,在皇上那边做事还好不好,我府上兄弟几个现在都在哪里当差,我冒着冷汗一一答了,心想,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关心皇上,轮到自己女儿的婚事倒不马虎。

    没过一会儿果不出所料,永安公主来请安了。这套路可真够深的,这个永安公主我是没什么印象了,只听环佩玎珰,一个妙龄少女走了过来:“你就是宋轻?”

    真是好直接好大方的公主!

    我连忙跪着低下头去。

    太后笑眯眯地说:“永安,这是宋阁老的幺儿,你们以前认识,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变样了?”

    我想,看公主,我还没活够呢,太后你说这话可真有意思。

    我余光瞥到眼前一袭杏黄的裙角,只听到永安公主用黄鹂鸟一样的声音说:“宋轻,我年幼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我说:“不敢不敢。”

    永安公主说:“听说你做了皇上的起居郎,岂不是很有学问?”

    我说:“哪里哪里。”

    永安公主说:“你还记得那个蹴鞠吧?”

    我说:“当然当然。”

    怎么兄妹一个两个都这么执着于一个蹴鞠,你们皇家难道真的一个蹴鞠也拿不出手吗?

    我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永安公主,应该说,真不愧是刘家人啊,一个个都盘亮条顺,这水灵的,秀色可餐。

    一番寒暄过后太后放我走了,雍王在殿外等,看我失魂落魄地晃过来,笑眯眯地问:“好事成了?我该叫你一声……”我说:“不行,我得回府一趟。”我把纸笔往他怀里一塞,跟他说,“林书衡来了,你就说我家中有事,让他自己当值一日,日后定会好好补偿他。”

    我一路狂奔换了牌子出宫去,刚到家里天光才大亮。我爹正打算出门,“爹。”我气还没喘匀,毕恭毕敬向他行礼。

    他理了理官服,瞟了我一眼,说:“看样子你是听到风声了?”

    我垂头道:“终身大事,儿子不敢自己做主。”

    我爹眼神严肃,半晌叹了口气,说:“说说罢,你是个什么想法。”

    我说:“爹若觉得合适,尚便尚了。”

    我爹指着我,唉声叹气:“糊涂啊……”

    我犹豫了一下,道:“……君命不可违,儿子任凭安排。”

    我爹背着手摇着头绕着我转了三圈,说:“我们宋家三代为人臣子,老爷子传下来的,你可还记得。”

    我说:“不徇私,不弄权,不结党……”我猛地抬头看他,“永安公主是……”她是太后亲生的闺女,同陆耀一起长大的。

    我爹一连声叹气,说:“齐大非偶啊。”他指了指后院,说,“你娘在后面等着你呢,去吧。”

    第15章

    下午我转到上书房,崔公公给我撩帘,使了个眼色,悄声说:“皇上今天心情不好,你悠着点吧。”我会意点头,进去了。

    林文定记着起居注,扭头见我来了,露出了个微妙的表情,他咳了一下,皇上抬起了头,对林文定说:“你先出去吧。”林文定静静地出去了。

    皇上缓缓地放下了笔,幽深的瞳子打量着我,说:“你要尚主?”

    我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不敢求饶又不敢就此作罢,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

    皇上说:“永安那边我听太后说了,你和她还有一段前缘。”

    我啪的一声跪下,说:“微臣知罪,求皇上开恩!”

    皇上那眼眸中含着的温润尽数褪去,他拂了袖子,站起来,冷笑道:“知罪,你知什么罪啊?几岁的青梅竹马,我还要判个私相授受不成?”

    我仰头看着他,好似回到了第一天我来到上书房,他又变成了那个我陌生的,高高在上的,不近人情的皇帝,做足了规矩之中任性的事情,谁也不相信,谁也不体谅。

    我说:“那是微臣年纪小不懂事,顽劣不堪,这才贸然冲撞了公主,小孩子的事儿不作数的啊皇上!”

    皇上指着我,说:“作数?哼,可真有你的,是啊,你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作数过?”

    我心中有愧,不敢争辩。

    皇上举起茶盏,那瓷碟抖得厉害,发出轻微的叮叮的响声,他又猛地放了下去,深呼吸,道:“你若是尚了主,上书房也就不必来了。”

    我抬头,说:“皇上,微臣只想在上书房服侍皇上,不曾肖想公主啊请皇上明鉴!”

    “永安即对你有意,这上书房的差事,也难有一世,封驸马,于你也是个好出路。”左右史有点像皇上身边的随侍,但又没有什么油水,算是鸡肋。一般来说,送世家子弟到皇上身边做左右史,不是安插己方势力窥探朝廷风向,就是为了在皇上眼前博个眼熟,讨了皇上欢心,以后兼个翰林院或者直接修史的官职,便仕途平坦了。林文定是春风得意来体悟人生,人人都不敢小瞧了他,毕竟谁又会放进士及第当随侍一辈子。可是我有什么?我迷迷糊糊地想,没准后世送自家孩子去上书房,也会同他说,你看从前宋阁老家的幺子,入上书房不足一个月,便尚了主,可见是条好路子。

    只是……

    皇上仰头哽了哽,说:“之后封你驸马都尉,赐五千食邑,保你一世荣华富贵,想必宋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公主那边太后添妆过后,我再添一笔,那时必定红妆十里,万人空巷,不过……”皇上缓缓走到我面前,蹲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和我平视,轻声说,“宋轻,我子嗣单薄,你和永安诞下的第一个孩子,过继给我当皇嗣好不好?”

    “皇上!”我脑子嗡的一声感觉像是跑了十几里的路,蒸腾如沸,不管不顾去拉他袖中的手,“皇上,只有您能救我了,皇上!”

    “你需要我救吗?”我感觉我汗湿的掌心中,皇上的手指慢慢地抽离了。

    我感觉心头一阵凉,抬头看他。

    皇上说:“看见你就烦,出去。”

    我灰溜溜被赶到了上书房廊檐底,林文定在那里用树枝在雪地里画梅花,见我来了,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说:“皇上不想见我。”

    林文定说:“你都快是他妹夫了,他还能把你怎么样?”

    我说:“不,我不能尚主。”

    林文定奇道:“为什么?永安公主为人和善,天真烂漫,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他打量了我一眼,说,“……你是怕皇上?”

    “是也不是。”我原本不怕皇上,虽然还是怕他杀我的头,但是他是什么脾性,我多少摸清楚了一点,对症下药,总不会出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儿个突然油盐不进了。我原本想把其中的利害讲给林文定听,突然想起他虽然姓林,可却是韩太傅的妻侄,韩夫人母家是江南有名的望族……我打了个寒战,什么都没说。

    林文定说:“皇上喜欢着你呢,不会杀你的。”

    我对林文定在皇上性情的判断上向来没有信任感,冷笑说:“文定兄才高八斗,在下几乎毙命宫中数次,哪有你讨皇上喜欢。”

    林文定说:“诶,不是,我叔父负责挑选的左右史,本来是想让陆耀来的。”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林文定说:“我是我叔父推举的去当起居舍人,你是皇上亲自去问宋阁老的,就这个意思。”

    我感觉冲击有点大。我以为是爹死皮赖脸给我求来的官职,没想到,这个是皇上亲自指的。左右史一个是韩太傅安排的,一个不是。

    那一天皇上只指了一个起居郎,那个人不是才高八斗的林文定,是我。

    大冬天的,林文定拍了我一下,我才猛然惊醒,发觉自己立在雪地里太久,肩头的雪都要浸湿衣料了。

    林文定问:“宋兄,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

    我和林文定在廊檐下无言地发呆了一会儿,崔公公过来了,说:“皇上叫两位大人进去……诶呀……”崔公公连忙叫人去拿帕子,“宋大人您是怎么了,衣服头发都是雪。”

    我随手拍了拍,说:“不碍事,你们先进去吧。”

    我拍干净身上的雪,掀了帘子进去,皇上绷着脸坐在里面,崔公公给他倒了茶,就又悄悄退了出去。

    我径直走过去,跪在皇上面前,说:“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皇上瞥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用笔沾着墨:“我不想听。”

    我心想,你不想听也得听,我说了你能把我嘴堵上不成,于是说:“皇上,微臣不能尚主。”

    皇上皱着眉扭头看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

    皇上打断我的话:“我的妹妹不好吗?”

    “永安公主很好……”

    “哼。”皇上说。

    夸好也不行夸不好也不行,皇上你到底要我怎样?我暗中擦了把汗,说:“只是,微臣和微臣一家心里只有皇上,不敢轻易尚主!”

    皇上看了一眼林文定,说:“永安是真中意你,我不会挡了自己妹妹的婚事。”

    我说:“是微臣碌碌无为,难堪大用,公主柳絮才高,秀外慧中,我与公主,怕是并非良配。”

    皇上说:“宋轻,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我说:“微臣不后悔。”

    第16章

    我知道皇上在顾虑什么,陆氏独大,韩氏也不是好相与的,宋家三代为官,独善其身已经是岌岌可危,要不然我二哥也不会去山西。皇上指了个起居郎给我,为的还不是在两方之间再扶持一方为己用。先皇在世的时候,雷厉风行,可对臣子难免薄情寡幸,朝中众臣人人自危抱团取暖,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可惜先皇走得还是太早了,后宫全是不好对付的主儿,留了个烂摊子给皇上,皇上性子不似先皇凌厉,如何压得住这纵横纠缠的暗潮汹涌,此消彼长,他的路怕是不好走。

    皇上低估我宋家了。

    我定了定神,说:“皇上,切莫因小失大。”

    皇上愣了一下,缓缓说:“那依你看,什么是小,什么是大?”

    我说:“公主是小,朝廷是大。”这话说起来有点大逆不道,幸好上书房没外人,崔公公是皇上心腹,林文定也还算赤胆忠心,这点我倒还放心。但是话糙理不糙,皇上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就做不好这个皇帝。

    皇上轻轻吐了一口气,说:“罢了,你不要就算了。”

    下午到太后宫里,皇后也在那坐着,陪着永安公主喝茶。估计永安公主也听到了那么一点风声,脸上有点挂不住。

    我心里绷得紧紧的,心想,待会在人姑娘面前拒婚,是不太仗义,可是夜长梦多,拖越久,变数越多,谁知道太后还打着什么主意,皇上心软,我这么死皮赖脸求才求来的,没准下次又不让了。我还没说话,皇上上前一步,说:“母后……”

    他话音还没落,太后砰的一下拍了桌子,竟然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宋轻!你可知罪!”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咬咬牙,猛地跪下,说:“微臣罪该万死。”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又让皇上再跪一次为我求情,他这个皇帝还做不做了?皇上脸色铁青,我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接住了,这才没有动作。

    “太后娘娘,微臣是有苦衷的啊……”我一边假哭一边脑子里飞转,又不能说我们老宋家不乐意,说有意中人最合理,可是这不是给我未来的媳妇儿树敌吗?她还没露面呢就活生生变成了太后和公主的靶子;说命盘吧,宫里有钦天监,恐怕早就把我和公主的八字吹得天花乱坠了,我思来想去,竟然想不出一个办法。

    “母后,您这是干什么?”我正着急上火,皇上发话了。“宋轻是我的人,他该和谁婚配,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我脑子轰地炸了,我悄悄抬眼看太后,太后气得脸色铁青,这是相当的一句重话了,殿里这么多人,人人都被震得说不出话。他站在那里,一袭黄袍,目光冷峻如霜,好似时光逆转,他父亲那个铁血无情的形象重新伫立在这个宫殿里。他到底是他的儿子,在他跟前长大的孩子。

    太后颤抖着手指着皇上说:“你,你这是什么话?”

    皇上抬了抬眼皮,说:“母后,现在我是皇帝,我想保的人,谁敢动?”

    我头皮发麻,心想,诶哟皇上您快别激她了,待会恼羞成怒,把整个殿的人拉出去杖毙都是有可能的,这是后宫,她是太后,孝道两个铁铮铮的大字压下来谁都别想好过。

    可是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皇上总不能总是那个沉默着被严酷宫规束缚的少年,太后也总不能永远是一手遮天,纵横捭阖的外戚靠山,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的是,引子竟然是我。

    皇上已经帮我站了队,我还能说什么,我悄悄深呼吸了一下,说:“古有名将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微臣虽愚钝,不稂不莠,但一心报效朝廷,誓为皇上肝脑涂地,如今功名未竞,不敢尚主。”

    突然听到一声清越的女声,朗声说:“好。”

    我抬头一看,皇后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转身对太后说:“有这样赤胆忠心的臣子,实在是我大靖之福啊。”

    有皇后解围,太后脸色稍霁,我松了一口气,又有点闹不明白,皇后是陆氏女,没理由站在我这边,皇家哪有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之后皇后又说了什么,太妃来找太后赏花,我们便有惊无险地出去了。

    永安公主也跟着我们出来的,好像没在母亲身边,她也放松了不少:“皇兄,为了补偿我,下次秋围让我也跟着去吧!”

    永安公主也是心思单纯,人生头等大事,一场秋围就摆平了。

    皇上点了点头,脸色不好,像是要同她说些什么,踟蹰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他就是这么一个死样子,雍王算是平易近人了吧,他还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脸,不知情的还以为其中有什么兄弟阋墙呢。可见他心底还是很溺爱这个妹妹的,只是不太懂怎么和兄弟姐妹相处。

    我出来打圆场,说:“一场秋围哪够啊,皇上,我记得甘泉宫有养鹿,刚出生的小鹿,就小狗那么点大,颤颤巍巍可讨人喜欢,不如赐个鹿苑给公主如何?”

    果然永安公主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皇上,皇上想都没想地说:“好,赏了。”

    永安公主欢呼着鼓掌,又瞥了我一眼,嗔怒道:“宋轻,你好不给人面子,又该如何补偿我?”

    我赔笑:“微臣有罪,任凭公主吩咐。”

    永安公主眼珠子一转,道:“宫里规矩严,没什么好玩的事物,我听说宝华寺外有卖那种放水上能自己游动的小水车,你送几架给我吧!”

    我说:“几架哪够?我听说还有系在屋檐上能吹出笛声的木偶,公主若是喜欢这些物事,宋轻定不辱使命,把宝华寺好玩的东西都搜罗过来献给公主。”

    永安公主说:“好啊好啊。”

    我们相谈甚欢,皇上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油嘴滑舌!”领着林文定朝前走了。

    我和永安公主面面相觑,永安公主吐了吐舌头,说:“你别生气,皇兄这是喜欢你呢,”她拍了拍我的背,说,“快去吧,待会去晚了,他又恼了。”

    我抱歉地冲她笑笑,赶紧跟紧皇上。

    第17章

    过几日下了大朝,我偷偷摸摸去找我爹和我大哥,估计他俩也正因为我这事食不知味的,我们后宫没个传话的人,消息很不灵通。我爹听完,用朝服的袖子擦了擦汗,道:“也只能如此了。”我大哥按了按我的手,说:“委屈你了。”

    我说:“大哥哪来的话,又不是除了公主我就不能和别人成亲,到底也是靠缘分。”

    我爹说:“若是公主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如此性情,又与你有前缘,我宋家就是样样破例,也要把她娶进门,只可惜……诶,不提了不提了……”

    我笑道:“这事便过去了,只是我担心韩大人那边……”太后终究伸手也伸不出这后宫,只是说亲的是韩太傅,除开身份地位,让人不得不多想。

    我爹说:“我们宋家行得端做得正,怕他作甚!”他拍了拍我的肩,说,“你安心在皇上身边做事,记住,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我连连点头应了,目送我爹和大哥出宫去。回头看林文定,他也刚刚回来。我揽过他的肩,坏笑:“干什么去啊?”

    林文定说:“什么干什么,我叔父问了下皇上的近况罢了。”

    我挑挑眉,林文定心领神会,两根食指交叉,大义凌然暗暗打了个叉。

    我拍拍他的肩,说:“咱们这左右史,做得还真是不容易啊。”

    再过些日子,就到上巳了,好在前些日子雪下得差不多了,江山一片快晴,暖起来这几日春衫一天薄似一天,崔公公也乐呵呵的,说这下上巳可是天公作美,那天临水宴饮想必也欢畅许多。先皇不喜欢大肆享乐,早年上巳,都是在朝露台祭祀,然后群臣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后宫再聚上一撮游游园。我本以为今年也是朝露台,还约了雍王一会儿祭祀散了和他们去喝酒,没想到听说皇上开了甘泉宫。

    我同皇上去那里放过风筝,知道那里景色相当不错,又有活水,水源清浅,四周又是平坦的芳草地,用来祓禊是再好不过的。林文定在京城时间不长,今年上巳,恐怕也是第一次,拉着我一个劲地问:“我听说有曲水流觞,是真的吗?”

    我说:“那你要到城墙根的定襄河,那里上巳我爹这种大学士会三五成群地去吟诗作对,赋咏文章,这里,就别想了。”

    林文定一脸疑惑,问:“为什么?”

    我说:“甘泉宫一般人能进吗?皇上又还年轻,总不会专门召一群老头子进宫给他吟酸诗,你还不如期待一下水边打秋千的没准是哪家的贵女呢。”

    那天清早,皇上登上朝露台,林文定在下面记得眼神闪闪发光,我躲了个懒,这种大事,我们不记,掌管祭祀的官员也要记的啊,何必多费功夫。我朝着下面的人群中左顾右盼,果然国公府的世子爷,大小姐,什么侯爷郡王,总之就是皇上一大家子亲戚,全到了。过了朝露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向甘泉宫。

    这人一多,就有点乱,我正跟紧皇上呢,永安公主突然从后面窜出来,拍了拍我肩膀:“宋轻!”

    我连忙躬身:“给公主请安。”

    永安公主撇撇嘴,说:“上次你送我的那个木偶,一会儿功夫就坏了。”

    我赔笑:“宫外的东西自然没有宫中的做工考究,坏便坏了,公主喜欢,我再帮公主带便是。”

    永安公主说:“还不如当初你给的那个绣球。”

    我笑道:“公主有所不知,那个绣球本来就不是外面来的,是微臣母亲当时做着给微臣表妹的,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公主机灵可爱,家母听了绣球的去处,也抚掌笑了。”

    永安公主说:“你那只蹴鞠呢?就是那年你同雍王,还有亲王世子,在池塘边玩的那个?”

    我说:“诶呀那可不巧了,微臣前几月刚送给微臣刚满周岁的大侄子了。”

    永安公主说:“你可真喜欢送来送去的。”

    我内心汗颜,想着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上巳不比其他皇家典礼,本来就是踏春游玩,也没太多礼数。过了一会儿有哪家千金的丫鬟羞羞答答来请永安过去打秋千,她便走了。皇上身边人更多了,献殷勤的,来借机谈公事的,我和林文定不远不近跟着皇上,在座诸位哪个都比我们品阶高,不敢挤,也挤不进去。甘泉宫的溪水清浅,几家有诰命的夫人在水边一边说话,一边看孩子。虽然天是暖了,可水是从深山流出来的,终究还是冷,大家放了兰草,象征性泼了泼,就又缩着袖子在水边应酬谈天了。树林那边挂了纱帐,好几家的姑娘在打秋千,我是没什么想法,眼观鼻鼻观心,怂恿林文定:“你也是到了定亲的年纪,怎么,没人给你做主?”

    林文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父兄都不在京城,不好谈这事。”

    我坏笑:“今天可是上巳!你知道这里有多少掌上明珠吗?你何不过去,一不小心,就揽到了一段好姻缘呢。”

    林文定说:“衡之兄,你能不能不要像一个市井流氓一样……”

    我吹了一声口哨,懒得理他。

    那边青年子弟好几个是林文定诗友,招呼他过去玩流觞,我嫌酸得慌,推着他:“去吧去吧,皇上这有我呢。”林文定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我抱着胳膊在一边发呆,见皇上应酬得脸色发白,已经有了疲态,想着天气虽暖,可是还是冷,又是在水边,皇上恐怕不太舒服吧。我环顾了一下,发现雍王正转身兴高采烈往这边来,我朝他使了个眼神让他看看皇上,他一脸茫然望过去,看了看才对我点点头。

    “诸位,诸位,我听说皇上宫里有五十年的梨花白,特地讨来,也算借花献佛,各位大人,今日可是上巳,你们谁家没有几个黄花闺女半大小子,这子孙绵延的事儿还不比您的奏折重要?你看看黄大人和李大人在一旁,没准人家连庚帖都换了!”大家都笑了,纷纷领了宫人端上的酒喝,从皇上身边散了。

    我对雍王感激地抬抬手,他摆手说不用。

    第18章

    我这才近得了皇上的身,悄声问他:“皇上,要不要叫崔公公来?”

    皇上说:“不用了,这里随侍的人已经够多了。”他哀叹了一声,道,“早知道就不让那么多人进来了。”

    我说:“放几个年纪相当的进来同皇上玩倒也不错,打秋千也挺满园春色的,只是这些老头子就别让进来了。”

    皇上斜瞥了我一眼,说:“怎么,看上了哪家千金,我给你指婚啊。”

    我看着皇上不大高兴,连忙说:“不敢不敢,这些都是些皇亲贵胄,微臣小家小户,高攀不上。”

    皇上支颐望着水边席席裙裾的女眷们,慢悠悠地说:“我看你宋轻眼光高得很,怎么,我这里这么多如花美眷,竟一个都入不了你的法眼?”

    我说:“皇上真是折煞我了。实话跟皇上说,我爹娘就希望我找一个不求门第高低,性子好有才情的媳妇。毕竟我是家中幺子,不求支应门庭。若是哪家世家千金下嫁到宋家,这不是给人好好一姑娘找委屈吗?”

    皇上若有所思:“也是。”他扭头看我,说,“你的婚事由我来指,好吗?”

    我汗颜,都说我家小门小户不会大操大办我的婚事了,皇上居然还要给我指婚,这皇上指婚和媒人说亲相比,分量可太重了,和离都不好和离。小门户的人家听说是皇上指婚,说不定还不肯嫁了呢。我有苦不能言,只能说:“谢皇上。”

    这时走来一个夫人,笑吟吟道:“给皇上请安,太妃娘娘邀您过去同大家说说话呢。”

    皇上懒洋洋起身,说:“那就走吧。”

    太妃那边聚了一群女眷,永安公主和快要出嫁的永福公主都在,见皇上来了,一群姹紫嫣红纷纷向皇上行礼,太妃拉过皇上,说:“皇上,你还没见过吧,这是你表妹云娘。”

    我心里万马奔腾,这就是被皇上说丑的那个!

    我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皇上眼前的这位女子,也不算丑啊,到底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好吧只有五人),眼光高看不上罢了。

    “给皇上请安。”那名女子温温柔柔地说。

    皇上板着脸,说:“免礼。”

    我都快忘了,皇上也是人啊,上巳本来就是个相看对象的日子,凭什么各家夫人不挤破头把自己家的适龄女子往皇上身边送呢。

    我正想着怎么给皇上解围,突然听到那女子娇呼一声,就要往皇上身上倒。皇上还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被她扑了个正着。这可万万使不得,皇上万金之体,磕着碰着谁负担得起?

    “皇上,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只是有点头晕,妾身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皇上还没说什么,那姑娘梨花带雨地嘤嘤哭了起来。我说你既然醒过神来了倒是从皇上怀里起来啊。

    “诶呀,那得赶紧叫太医啊!”我上前去一把扶起那位姑娘,对方给了我一个眼刀。

    “谁那么大胆子!”我抬头一看,只看见皇后听到骚动,朝这边走过来了,她一来,周围莺莺燕燕通通安静如鸡。“主子晕倒了都没人来扶吗?下人干什么吃的!”

    “都……都是妾身不好,请皇后娘娘不要怪罪下人。”那姑娘一手抓着皇上,一手扶着我,楚楚可怜看着皇后。真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好了,你快起来吧……”皇上平淡地说,我看到他嘴型明明是重死了,心想皇上您可千万别说出口啊。还没等他开口,突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尖叫:“啊有蛇!水里有蛇!”皇上怀里的那名女子更害怕了,尖叫着往皇上怀里凑:“啊!皇上,妾身好害怕!”皇上没有防备,竟然被她推倒在了溪流里。嗡的一下全场都炸开了。

    蛇在水里啊!我冲过去一把推开那姑娘去拉皇上,耳边全是大呼小叫在让宫人来的。“皇上!”我伸手想要把他扶起来,最要紧的是离开这条溪,那条不知道在哪里藏着的蛇还在里面!皇上白着脸,抓着我的袖子还没完全站起来,又软了下去,嘶了一声,我脑子一热,心想莫非是被咬了。三月的溪水还凉得很,只浸到我的脚踝我都要打一哆嗦,皇上半个身子都湿了。

    “其他人都给我散了!太医呢!护卫呢!”皇后在岸上发号施令,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开出了通道,可是人还是没到。

    我心头一紧,被蛇咬了每一瞬都是命啊,顾不了许多了。“皇上,冒犯了!”我赶紧蹲下去一把把他的袍子连带裤子几层撕开,幸好这几日暖和了些,要是前几个月那种貂毛厚棉,我可撕不动。我顺着他腿肚子摸了一把,没有伤口。“水里太凉了,你能感觉到哪里痛吗?”

    皇上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不由得心下一沉,水里还是太冷了,我都觉得冻得脚趾都没有知觉,更何况是皇上。

    我扶住他,说:“先上岸再说。”溪水湍急地冲着,底部的鹅卵石又不平,人不好站立,皇上看样子又走不动,我也顾不上许多,鼓足了一口气,直接把皇上打横抱起,哗哗地淌水上岸。幸好皇上还是轻,要是像雍王那么大个,我可抡不动。

    岸边皇后做了接应,赶紧叫人上了厚厚的披风包个严实。

    我拧了拧袍子下摆的水,看见护卫从下游水里挑出一条黑头黄腹的水蛇,打死了。

    甘泉宫到主宫还有段距离,现在是回不去,只能先到附近宫人们收拾好的阁子稍事休息。

    阁子里地龙已经烧起来了,我在阁子外间的廊下拧着水,心想着开春蛇都醒了,可是我记得,溪流上游下游都有侍卫把守,水里来来回回叫人摸了个遍,怎么会有蛇呢?

    一会儿一个宫人出来了,我连忙问:“皇上怎么样了?”

    宫人给我行礼,说:“宋大人,太医说,皇上只是崴了脚,其他的并无大碍。”

    我吐了一口气。

    宫人笑着说:“我们娘娘请宋大人也进去换换衣物,大冷天的,别染上了风寒。”

    第19章

    我进去,外间和里间隔着一个屏风,宫人们拿了成套的衣服来,我一看,是便服。崔公公连忙过来同我说:“宋大人恕罪,这甘泉宫守宫的宫人没料到会出这么大的事儿,没准备了您的朝服,这一套,是原先留在甘泉宫库里准备给皇上赏人的,做工质地都不差,您就将就将就吧。”

    我说:“不碍事,有劳公公了。”

    我七手八脚把湿的衣物换掉,这才感觉暖和多了。宫人们上了热气腾腾的雀舌,我喝了一口,问:“皇上还在休息吗?”

    “皇上刚喝了驱寒的汤药。”崔公公心疼得不行,说,“如果当时我在旁伺候,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些事情了。诶,那个李氏也真是的,为了争宠,居然不惜冲撞皇上,真是胆大包天。”

    我说:“此事蹊跷,公公还是别说了,等着皇后娘娘查明吧。”

    我话音刚落,一个宫人从里间撩帘出来,说:“宋大人,皇上叫您进去。”

    我放下茶碗,进去了。皇上正窝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喝着药,见我来了,招手让我过去。

    我说:“皇上,您没事吧?”

    皇上怔怔地看着我,垂下眼睛说:“你这一身,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展了袖子左右看了看自己,笑道:“让皇上见笑了,听说这甘泉宫没有预备官员的朝服,如果皇上觉得不妥,微臣随宫人回去开前殿的库房换一身衣服,再来伺候皇上。”

    皇上干咳了一下,说:“不必了。这样,很好。”他局促着放碗,不小心放到了桌缘,眼看着就要翻了。

    虽然碗是空的,可万一落了地碎瓷片溅到皇上可就不好了,我连忙上前一步把碗扶正了,正巧皇上也伸手去扶,我碰了一下他的手,还是冰的。

    崔公公说得对,那太妃的侄女也真是胆大包天,皇上前些天刚病了才好,又落了水,听说皇上本身身体就不是很好,若是感染了风寒,我真是要强烈要求皇后娘娘把她们拉出去打板子。

    “皇上,您不舒服吗?”

    皇上急急忙忙抽了手,说:“没有。”他把手收到袖子里,说,“你救驾有功,想要什么东西,我可以赏你。”

    我说:“保护皇上人人有责,我怎么好意思讨赏呢?”

    皇上把笑收了,气鼓鼓地看着我,说:“宋轻,你是不是很怕我杀你?”

    我说:“诶呀,皇上您误会了。”

    皇上神情复杂地看着我,说:“我说过,我不会杀你的。”

    我说:“微臣从小好逸恶劳,吃不得苦,就是挨顿板子,微臣也受不住啊。”

    皇上说:“我也不会打你板子的。”

    我有点尴尬。你是皇上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咯,反正到时候也没人出来拆你的台,什么君无戏言,戏言的时候谁敢说皇上的不是。现在我哄得你开心,你说不会,到时候万一真的什么滔天的罪状压下来,还不是要杀便杀了。连后宫的妇人都知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呢。

    皇上问:“你是不是不信我?”

    我说:“没有啊,微臣怎么敢。”

    皇上说:“你是不是还是把我当皇上看?”

    你可不就是皇上吗?我若不把你当皇上,那还得了?我一家老小的脑袋都不在脖子上了。

    我说:“我这是敬爱皇上。”

    皇上说:“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抱我?”

    我说:“当时情况紧急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我感觉自己额角都要冒汗了,皇上再问下去,我可真的就没词答了。

    我话音还没落,林文定进来了,一迭声:“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热爱林文定,感激林文定,林文定,我的救星,我的好兄弟,为兄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皇上说:“起来吧。”

    林文定面有愧色地站起来,说:“微臣没有时刻在皇上身边伺候,实在是心中有愧。”

    皇上说:“既然有愧,起居舍人你也别做了,去翰林院谋个差事吧。”

    林文定刹那间脸都吓白了,我也是心头一个炸雷,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伴君如伴虎,皇上这是说风就是雨,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啊,半点征兆都没有,就要把林文定擢出去了。

    虽说翰林院的差事,肯定比这劳什子左右史要好,可是皇上明显心情不好,你去了翰林院,日子能好过吗?

    我和林文定双双跪下来求皇上。“皇上息怒啊!”

    林文定眼眶都红了,也是,这不就是个套话吗,谁知道皇上当了真。林文定这么喜欢皇上,本来就是自降身价来的,怎么都不会想着要走。不过,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想起了林尚书那个山东大营的儿子……皇上太耿直了,以后在他面前还是少虚与委蛇的好。

    皇上气呼呼地说:“不是你说你心中有愧的吗?”

    林文定说:“微臣想要留在皇上身边,微臣不想走啊呜呜……”

    他竟哭了起来,一个大才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煞是可怜。我连忙说:“林大人赤胆忠心,念皇上看在他平日服侍尽心尽力的份上,就饶他这一回吧。”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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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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