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赤墓 作者:司泽院蓝
正文 第8节
赤墓 作者:司泽院蓝
第8节
察觉到手里的绳子又溜出去一截,三人的脖子也跟着伸长了。
“怎么回事?”苏由疑惑。“我们绳子快到头了,可桃花潭看起来也就这么点大,怎么可能用掉那么多绳子?”
“不知道。”靳胜回答,神情和语气一样绷紧了,“但我们不能再放了。”
江思齐站在最前面,视野最好。“说得没错,”他道,“也许那地方就和我们之前走过的阴鱼眼一样,实际上比看起来大得多。”
“那是里面有另外一个空间。”苏由帮他补充完全。“这听起来也有点可能。”
“但杜英没有发回来任何危险信号。”靳胜眉头拧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难道他不觉得异常?”
“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苏由道,“他至少该先出水来,和我们商量一句什么的。不过也有可能,他自己没意识到这个事实?”
但无论是什么猜想,现在都没有办法核对。三人又等了一会儿,这次靳胜先开口:“开一下gps定位,由子,我的刚放在帐篷里了。”
为了能在野外保持联系,苏由三人在从平城出发时一起买了同款定位手表,在定位功能打开的时候能确定彼此位置。不过在排云山的时候它没信号,平时也用不上,所以大家都淡忘了。刚才几个人说要洗澡,他和江思齐都把手表暂时摘了下来。
“好……”苏由惯常应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等等?你要定位谁?”
靳胜没回答,但眼里的神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杜英他没有……”苏由刚想说杜英没有他们的同款手表,但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在他手表里动了手脚?”从他认识靳胜开始,对方一直都喜欢自己做东西;他们那时候还笑称靳胜留校当实验老师绝对是真爱,但现在……
“这时候就别说什么手脚了,”靳胜回答飞快,“我只是做了个小实验而已。”
这件事不那么光明正大,他本不想说;但如果现在不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实验?”江思齐插话,“把某个定位装置放进别人手表里?”他总算记得这时候不适合吐槽,不然他就要说这真是个变|态才会做的事情了。
“得了吧,你知道我不信他,从来。”靳胜微微扬起下巴,示意苏由快点,“但不管怎么样,现在派上用场了,是不是?”
苏由没法反驳。就算靳胜那么做了,他也相信靳胜是出于好的目的,而不是害人。“那你们注意绳子。”他说完这句话才松开攥着绳子的手,按下手表的定位键。
表盘立刻闪烁起来,从平时的时针模式切换成了东南西北的环形方位模式。
“没有杜英的信号绿点,”他一眼就看了出来,“依旧只有我们三个。”
“你真的把事情干漂亮了吗?”江思齐忍不住问。虽然他觉得暗中做事的方式不够光明正大,但现在情况迫在眉睫,还是找人要紧。
“当然!”靳胜反驳,“我刚装上去就核对过了,可以监测到的!”
三人面面相觑。假使靳胜之前能在gps显示屏上看到杜英的光点,苏由现在却看不到,岂不是说明杜英已经……
就在这时候,绳子突然一阵猛烈抖动,三人惊得赶紧抓紧往回拉。他们本以为要费点力气,但绷紧的绳子又动了下,三人齐刷刷地往后跌去。
这惯性作用的意味很明显,就是绳子从中间断开了。江思齐几下子就把绳子末端从水里拽了出来,顿时一脸震惊:“这……”
不仅是他,在看清绳子另一端后,苏由和靳胜也控制不住震惊了。因为绳子并没有断,它还是好好儿的;那也就是说,它是被人解开的!
在湖水里解开死结,谁能做到这点?
☆、第41章 秦宗庙
“不是我们不知道的人,”靳胜道,“就是杜英他自己。”
在他这么下结论的时候,三人已经从湖边无功而返,围坐在篝火边上商量。
苏由几乎是下意识地摆弄着脚边的柴火棍,搅动得火焰时高时低。“不知道的人,会是谁?而且杜英他自己……他为什么要自己去?”
“前一个我们不知道,但后一个……”江思齐接道,“如果他想自己上,那其实他一开始就没必要和我们一起出发。”
靳胜张了张嘴。他想说就算开始迫不得已、后面也有可能改变主意,然后关注重点就再次回到了他们之前已经讨论过的地方:“所以关键还是在湖里?”
三人交换目光,这回他们都从彼此的面孔上看出了异同。湖里是关键没错,但他们没法在下与不下、谁去下湖这样的问题上达成一致。
“我们不可能就这么走了,”苏由冷静道,“我们的向导没了,而湖里的异常还在持续。”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他们要离开也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能抓住目前唯一的线索,查下去。
“但……”江思齐对还要让人下去感觉不太好。
因为不管什么原因,结果都是杜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而说实话,无论是被迫的还是主动的,能导致这种结果的理由显然都不太美妙。四个变三个无疑是一种战力降低,再少一个更麻烦。
一方面是唯一的线索,一方面是最大的危险,这是一场豪赌!
靳胜左看看右看看,露出了一个苦笑。“你们竟然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轮到我做夹心饼干了?”
苏由瞥了一眼过去。“你的意思是,你有折中方案?”
“看吧!一方面,就这么走了,我也觉得不甘心;另一方面,万一再出事,这损失太大了,剩下的人是谁都不好交代。”靳胜道,“不如……一起下去得了。”
江思齐用看疯子的眼光看他。“你开玩笑?”他质问道,“全下去的话,万一出事就是团灭!”
“别心急嘛!”靳胜补充,“我说的一起下去只是一起下去而已。毕竟我们都看见了,杜英是在湖心游荡了一会儿后才出事的。如果我们一起去,那就约好,远远地看一点就回来,行吗?”
这倒的确是个缺口。江思齐瘪了瘪嘴,最终没反对。
“也只能这样了。”苏由道。虽然他很愿意把江思齐的那份儿义务一起尽了,但对方不配合,只能退而求其次。不管怎么说,在已经出事的情况下,还是稳妥为上。
所以三人各自收拾好自己,一起下了水。水温有些冰凉,但还能算舒适,夏天洗澡再合适不过。只可惜现在苏由等人都注意不到这点,眼里只有湖心。
就如同苏由之前和杜英说的,他们水性都不错。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三人几乎同时到达湖心。在对视过后,大家都吸了一大口气,然后一头扎下去。
这种方法在水里坚持不了多久,所幸湖水并不深。稍微潜下几米,借助潜水灯的光,就能发现湖底干干净净,水草碎石很少。这样一来,本不该矗立在中央的汉白玉石碑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三人靠在近处,勉强能透过微动的水流和潜水镜捕捉到彼此迷惑的眼神。什么东西都一览无余,但是杜英人呢?
几十秒时间很快过去,三人浮上了水面。
“底下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啊?”还没把脸上的水珠拂掉,江思齐就飞快道,“我的意思是,没有通道口,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都看见了。”靳胜干巴巴地回答。“只有一块石碑。”
“那上面有些字迹,”苏由补充,“但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水面上一时静谧无声。不管那些字是什么,杜英都是真正地凭空消失了。
“我把那石碑拍个照。”靳胜隔了一会儿开口道,“那石碑最好不要碰,但我们得弄明白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苏由看向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别的。但是没有。“你的意思是,碰了可能就会和杜英一样……?”
“在没有其他可疑对象的情况下,就只有这一个可能。”靳胜简洁道。“要么,我们现在就打道回府?”
这当然不可能。要是杜英还在,还有取消的机会;但杜英失踪了,那么,就算是为了把杜英找回来,也得继续。
“不,”江思齐说出了众人的答案,“不能回去。先弄清石碑是什么玩意,我们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这是最后、也是唯一的选择。
于是,三人迅速行动起来。靳胜把石碑正反面都拍了下来,然后打乱次序,三人各自把字描一遍,再拍照发电邮求鉴定。只不过这次字太多,老教授回过来的时候没忍住问了一句。
“得,要是再这么下去,教授就该怀疑我去盗墓了。”靳胜一边在回信里扯理由,一边随口抱怨。
“要是真有墓盗才好呢,”江思齐嗤之以鼻,同时把答案和次序对上号,“就怕连个墓都没有,白费功夫!”
“什么墓不墓的,”苏由站在两人身后,闻言往他们脑袋意思性地招呼了一巴掌,“什么墓碑会竖在湖里?”假使杜英没说错的话,桃花潭从未干枯,那一开始根本就没法修墓嘛!
“也许,”江思齐头偏了偏,但眼睛还盯在笔记本屏幕上,“拼出来了……看起来是块功德碑?”
在他说“拼出来了”的时候,苏由和靳胜就已经凑到近处了。虽说小篆他们都不认识,但翻译成普通字,就很好认了。而且,碑文很短,意思很容易揣摩。
“搞什么……”苏由轻声道,“‘祖上荫德,福及子孙’?就是说前秦太|祖修建祖庙的功绩?”
“看起来是这样。”靳胜不特别相信,但的确是这个意思,“可前秦宗庙不可能修在水底下吧?”
江思齐愣了半天,探头去看靳胜电脑上的石碑照片。“它底下看起来可不是断的,边上的地方也没被动过。”他指出这点,“也就是说,它一直在那里,不是被谁搬过去的!”
这可真是越来越古怪了,三人都从彼此脸上读出了相同的意思。
“也许那真是一个入口,”靳胜得出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想知道的结论,“通向前秦宗庙。宗庙不可能在水底,所以它只是一个入口而已。”
“那杜英……”苏由少见地说不下去了。
杜英认识小篆,肯定知道石碑上的意思。再结合杜英想要昆仑觞——从目雷杯来看,前秦宗庙里很可能有这东西——所以就是杜英自己解开了绳子、因为他太想把酒弄到手?
靳胜和江思齐又不笨,当然也猜到了这种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靳胜开口,调子有些艰难,“这就是我们三个可以掉头回去的意思?”
“明明说好了一起走的,杜英有什么理由抛下我们?”江思齐却不愿意相信这个猜想。他比别人更有理由相信他说的话——杜英说好了要帮他,不可能突然反悔啊!
苏由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支持哪一方的观点。他一直愿意相信杜英,但那只是一种天生的情感,是他自己性格决定的。真要说起来的话……他突然想到一个细节。“如果杜英早就打算自己走,那绳子为什么突然紧了一下?”
“你是说,杜英没打算不告而别,但有什么紧急情况让他只能先把绳子解开?”靳胜反应很快。“那砍断绳子不是更像一种警告?”解开死结比砍断费神吧?还是说他们都弄错了?
“现在讨论这些都没有意义。我们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所有的推测都只是推测。”江思齐冷静下来。“我们现在有几个选择。第一,沿着黑虎头的朝向继续向前;第二,试试从水底石碑穿越到另一个地方去;第三,回家。”
他干脆利落地举出一二三条,眼睛就落在苏由脸上下不来了。
“没有第三,早就否定了。”苏由当然接收到了这种视线。“第二看起来也不太可靠,因为如果真没问题的话,杜英就该让我们和他一起从那里进去。”
“……所以只剩第一种?”靳胜接道。
他听出来,苏由到现在依旧相信杜英。在这点上做口舌之争毫无意义,他果断放弃了反驳,而是思考这种情况下能有的最好对策。而他认为,不论是什么对策,前提都是他们三人在一起,不能再散开了。所以如果苏由和江思齐决定要继续往前走,他也一样。
等兵荒马乱完毕,夜已经很深了。靳胜说睡不着,接下了守夜的活计。苏由回到帐篷,躺下不到十分钟就进入了梦乡。而他边上的江思齐一直闭着眼睛,等苏由的呼吸变得平静悠长之后,才转身挪过去,偷偷地亲了苏由一口。
杜英无故消失,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不仅没法预料,而且很可能更糟——要知道,他已经和杜英商定好,让后者在必要时刻劝说或者阻止其他人去冒险。这些怪事因他而起,他就该负起责任。靳胜暂且不提,如果敢伤害苏由,他就要那个鬼再去死一死!
☆、第42章 孔明灯
四人组里少了一个,接下来的旅途就忽然变得沉默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杜英本身比较会活跃气氛,还是因为失踪事件给众人留下了心理阴影,反正三人的话都少了很多。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靳胜和江思齐都没精神和对方吵吵,气氛马上就冷清了。
一直致力于劝和两边的苏由愣是没想到,他还有怀念两人拌嘴的一天。但他又在心里安慰自己,现在的情况只是暂时的,等他们最终找到沁河源头时就好了。
只是他同时也知道,这只是他的心理安慰。杜英在的时候,尚且不能确定他们旅途的终点;更何况他们三个对风水接近一无所知的人呢?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一路向西走,根本不知道对不对。
所幸他们至少拿出了个最后计划。因为身上带的补给有限(不止食物,还有电池、火机等等),他们肯定得在它们消耗到一半之前折路返回——越向西就越深入老林子,根本没有市镇可言;如果不及时回去,他们就会在找到沁河源头之前先把自己给困死。
“晚上总会起风。”在只有他们三人的第三个夜晚,江思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那时苏由正盯着熊熊火焰出神,根本没注意到江思齐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江思齐重复了一句,眼睛望着林外的天空。
苏由顺着他的视线方向转头。
他们在桃花潭的时候是农历七月初三,今天则是七月初六;那时一点月亮的影子都看不见,现在弯月已经转到了西天。月色昏暗,星也昏暗,以至于天空上掠过的云彩也显成了黑色。
“什么?”靳胜早就抬起了头,但什么异常也没发现,“你在说风吹了云走吗?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虽然苏由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但他问道:“有哪里不对?”
江思齐点点头。“我觉得风是黑色的。”
其实他还觉得,不仅如此,那黑风还有一种一直远远跟着他们的感觉;但鉴于说出来太玄幻,他决定有证据了再说,以免被认作精神错乱、被鬼附身什么的。他觉得他这个担心很有道理,因为他之前就被附身过一次。
“……黑风?”靳胜难以置信地道。“你确定没眼花吗?”话虽然这么说,但他下意识地重新抬头,捕捉之前可能被他忽略的蛛丝马迹。
苏由没立刻回答。他半眯起眼睛,转头打量夜空。
月昏沉星昏沉,看起来都之前没区别。或薄或厚的云朵漂浮着,有些擦过月边,又飞快地滑走了。弯月悬挂树梢,因为黯淡的颜色,看起来颇有些有气无力。
“如果你一定要说有什么的话,”靳胜再次开口道,“也的确有什么。月亮边上有内红外紫的浅淡月晕,是冰晶折射出来的;星星闪烁得有点厉害,说明高空气流不太稳定。这两点加起来的确能得出一个结论,”他语速飞快,“就是明天可能要下雨。”
苏由不得不承认,这观察很细致,他的意见也类似。“但你说的肯定不是黑风暗示下雨吧?”他问江思齐。
“当然不是。”江思齐略有烦躁。明明刚才经常闪过,现在却突然安静了……
等等?他似乎发现了问题所在。难道是他们三人一起抬头,那黑风发现了这点、所以藏起来了?
这猜测愈发惊悚,因为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完全是两种危险级别。但如果黑风是有意识的,也就能说明他那种诡异的认知——黑风似乎在跟着他们、却不敢靠近——是真的。
江思齐立刻采取了行动。他一把拉过苏由,把这猜测低声说了,就起身走回帐篷。
“怎么?”靳胜颇有点跟不上,“小齐要睡了?”事情不还没弄清楚吗?
苏由看了看周围。林子一片黑黢黢,像进入了沉静的睡眠,又像是某种随时可能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小齐说,让我们别总是盯着天上。”他压低声音告诉靳胜。
“……什么?”靳胜觉得这件事越来越诡异了。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他们的动作太明显,以至于不想被发现的黑风躲起来了?这可能吗?
“反正不是什么大问题,”苏由道,“随便花点精神,就会知道是真是假了吧。”
这话没错,但靳胜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没等他出声,江思齐就重新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剪刀报纸等物。“反正坐着也是无聊,”他迎上靳胜疑惑的目光,不冷不热地解释:“不如做个孔明灯玩吧。”
靳胜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一直盯着天上的举动很奇怪,但盯着天上的孔明灯就很正常了。虽然他依旧怀疑黑风是不是真的有自我意识、那自我意识又有没有强到能判断干看天和看孔明灯的区别,但江思齐有一点没说错——
他真的很无聊,无聊得快发疯了!
三个工科男一起动手,糊个大纸笼子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先弄好细枝骨架,再往上粘好薄纸,下头点一截蜡烛,一盏孔明灯就差不多了。等纸笼子里的热气足够,苏由手微微一松,简易版孔明灯就飘飘悠悠上了天。
“等等,”直到灯笼已经升高后,靳胜才想到一个要紧的问题,“它掉下来不会烧了森林吧?”
“这个孔明灯纸太厚,架子太重,飞不远的。”虽然知道靳胜只是一时口快、一会儿就能反应过来,但苏由依旧把话接住了。“到时候捡回来就行。”但实际上,他正借着抬头的动作,不着痕迹地观察孔明灯四周。
这正是江思齐所计划好的。他抿着唇,期待自己能够成功。
“好吧……”靳胜回答。苏由的认真态度感染了他,让他不知不觉也正经起来。
孔明灯还在飘飘悠悠地飞着。有几阵风吹过来,让它偏离了直直往上的轨道,而是在三人上空打着转儿绕起来。如果一圈还是偶然的话,好几圈就是必然了。
“……槽,这是怎么回事?”靳胜眼睛瞪直了。孔明灯在螺旋着往上走!这真的正常吗?说句实话,比黑风还诡异吧?
“有风在绕着我们吹。”虽然苏由觉得这件事实在惊悚,但还是冷静地说出了结论。
三人大眼瞪小眼。正常自然界的风是无定形的,森林里也不可能出现龙卷风这种天气,所以绕着他们吹的风到底是什么?
就在他们纠结答案的时候,孔明灯原本闪烁的火光突然灭了。它在半空中摇晃了两下,然后开始失重般地直往下坠。
“被吹灭了?”江思齐眯着眼睛问。
“不知道……”苏由眉头愈发紧皱。“如果是正常熄灭的话,它不会掉得这么快吧?”
这话说得没错。因为孔明灯以一种类似倒栽葱的姿势掉了下来,直接一头扎进了篝火里。还没燃烧干净的蜡油加上面积较大的纸张,火舌呼地一下窜高了,颜色一瞬变得鲜红。
三人齐齐往后退了两步,话都说不出了。这种落地方式,说没见鬼都没人信!而且那一闪而逝的诡异颜色……
“这、附、近、真、的、有、鬼、吧……”靳胜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所有人心里的那个结论。他声音不大,但内容结合刚才的情景,顿时令人心生寒意。
“杜英没说这回事……”苏由道,自己都觉得这话没有说服力。是,杜英没说;但事实胜于雄辩,他们刚才不都亲眼看到了吗?
而江思齐想到了更糟的方面。“这意思难道是,”他嘴唇微微颤抖着,“杜英是被水鬼拉走的?要是那样的话,那绳子之前绷紧,就是想把我们三个也拉下去?”
“如果照你说的,”靳胜脸色有点白,“死结难道真是杜英自己解开的?”为了不连累他们什么的?又或者,杜英根本来不及解开,是水鬼突然改变了主意、抓住一个是一个?
事情真是越来越不妙了。假如说他们之前还能安慰自己,杜英有可能是想自己拿到昆仑觞的话,现在这种可能就被削弱很多。前途未卜不说,更接近于凶多吉少!
这一夜,三人心事重重地睡下了。夜还是要值,但改成了只要保证火不灭,其他时候都一起待在帐篷里。虽然这样十分拥挤,帐篷能起的保护作用很可能也没多少,但至少能保证他们尽可能地在彼此的视线范围里、从而比较放心。
第二天天一亮,三人就收拾了行囊,继续往西走。因为夜里他们已经商量好,补给减少、又有鬼追,这样下去不行。若是这一天他们还不能找到任何新的线索,再住一夜就返程回城黄口。
但也许天意就是不让他们顺利踏上回程。这天中午时,远处天空中显出了一副奇景——昏黄的沙漠,古老的废墟,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海市蜃楼?”第一个发现的靳胜喃喃道。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他已经接近麻木。
苏由抬头,也惊呆了。“不可能,”他无力地反驳,“海市蜃楼是空气密度不同而产生的折射,不可能发生在森林地区。”
“我更关心,沙漠是什么地方?”江思齐的重点与他们都不同。“关外吗?这也是一种指示?”
三人面面相觑。关外的话,他们还是申请个出国签证、再坐飞机比较快!
这景象只持续了半分钟。而三人虽然愈发迷惑,但还是坚持他们之前的计划。海市蜃楼并不算什么线索,除非他们能真的看到那座城市!
然后他们就真的看到了。在森林中间,出现了一片不可能存在的沙漠。那废墟就在远处,在西斜的阳光下散发着一种亘古苍凉的气息。
“照地图,我们现在离沙漠还远着呢……”苏由呆呆地打开地图。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和在排云山时一样,他们又进到了一个只有他们才能进入的秘境?
靳胜已经校对了gps显示的经纬度。“卫星地图上显示这是一个小山包。”他左右看了看,无奈道:“也许沙丘也是小山包的一种?”
“这笑话真冷。”江思齐毫不犹豫地拆台。但与之相反,他向前迈出一步,顿时感到一种愉悦感填满了他的胸膛……
……等等,为什么他会对一座废墟感到欢欣鼓舞?
作者有话要说:鬼……就是黑风怪啊!
城……就是黑风城啊!
↑开玩笑,咳咳
感谢小笨的手榴弹和火箭炮!爱你么么哒!~ヽ( ̄w ̄( ̄w ̄〃)ゝ
☆、第43章 古界城
苏由和靳胜的注意力全在眼前荒芜的沙漠上,都没发现江思齐的异常表现。
“看起来像是一座废城。”地图显然没有用,苏由果断放弃了它,改而掏出袖珍望远镜。这种望远镜倍数不大,但总比肉眼看得清楚。“朝我们这边是城墙,呃,而且好像是弯的。其他部分的话……”他转了下方向,“后面看不到了。”他们站的地方地势偏低,就算城中有较高的建筑,也很可能发现不了。
城墙什么的不算个新闻,弧线形的倒是比较少见。江思齐定了定神,“前秦留下的古城?”城黄口在前秦之后的好几个朝代都是帝都,但对他们的情况来说,第一个联想到的自然是前秦。
“也许是,也许不是,反正我看不出来。”靳胜也掏出了自己的望远镜。“黄土色,而且不太近,”他一边看一边说,“不知道有没有沙尘暴,又或者流沙。”
“如果我们快点的话,有没有可能在太阳落山之前爬上去?”苏由比较关心这个问题。因为白天才能赶路;晚上要同时对付沙尘暴、流沙和鬼什么的,想想就不是什么好前景。
“应该可以。”靳胜回答,但眼睛瞅着的却是江思齐。
这无疑是不信任他的体力,江思齐顿时毛了。“走!”他一把抽出腰间挂着的登山绳,“系好,我们马上就出发!”
在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里,他们就决定踏入一块地图上不存在的地域。这可谓十分冒险,但他们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要么这次退缩、等待下一次怪事再找上他们,要么就迎难而上、抓住可能解决问题的时机。而不论三人之中的谁,都不想坐以待毙。
天气本来就很酷热,踩在烫得能煮鸡蛋的热沙上更是如此。虽说已经错开了中午最热的时段,但当那些源源不绝的热气上下夹击时,苏由只能希望,靳胜昨天的预测成真就好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沙地里,努力用望梅止渴的理论安慰自己。
江思齐走在中间,感觉到苏由的沉默,不由出声道:“幸好我们每停下来就会把水壶灌满。”
绳子把他们三人连在一起,以免出现陷入流沙的意外时其他人能及时拉起来。苏由此时就拉了拉绳子,笑道:“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要是里头没东西,我们明天就能下来。”
前头的靳胜听了这话,撇嘴道:“你这到底是希望有东西还是没东西?”
“当然还是有比较好,”苏由很快回答,“我可不想再遭一次这种罪了!”他抬眼看了看四周,意识到耀眼的日光晃得他眼睛发花,又收回来,“假如能顺利点就更好了!”
靳胜也看了看周围。白天看起来一点异常都没有,所以他觉得已经比晚上顺利了,至少没鬼。“这时候,我们还不如一口骆驼有优势呢!”
“就连城黄口,现在都没卖骆驼的了。”江思齐没忍住提醒道。“除非你真的先出国,那大概只有骆驼一种交通工具能进入沙漠。”
“好吧,我也只是说说而已。”靳胜耸肩,率先爬上了一个缓坡。“这地方真是热死了……”
“……我有一个问题……”最后的苏由突然用一种很缓慢的语速出了声。
“怎么了?”前头的两人听出这语气不对,立刻停下来回身。
“我们好像真的已经穿越了国界线……”苏由木木回答,同时抬起手腕。
靳胜和江思齐意识到他在说gps定位,急忙低头去看自己的。不过三秒,他们的表情就和苏由一样呆滞了——
按照显示的经纬度,他们真的已经出了国!
“这不可能!”靳胜语气激烈,“在山脚时我还看过的!根本没问题啊!”
江思齐眼珠转了一转,顿时想到了问题所在——虽然这种问题他也不想看到它发生。“你那时还没踏上沙子,对吧?”因为那种莫名的感觉,他记得很清楚,第一个踏上去的是他自己。
“你的意思是,我们一步就跨越了地图的上千公里?”靳胜简直难以置信。
“又或者说,这个废墟自己跨越了上千公里。”苏由又说。
这话听起来别有深意,其他两人都齐刷刷盯着他看。
“我觉得脚底下的沙子在动……”这句话,苏由说得非常清楚,非常冷静。“跑!快跑啊!”他大声喊。
在苏由第一句话说完之前,靳胜就已经回过神,向上冲去。江思齐也明白过来,但他挪动脚步的同时,还侧身伸手,大喊:“哥,抓住我!”
“有绳子就够了!”苏由不由分说地拒绝,“快跑,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他运动细胞比江思齐好不知道多少,怎么可能同意让江思齐拉他。
江思齐马上回神。他在中间,若是不够快的话,足以连累前后,他们三人是真的要全军覆没的节奏。所以他咬了咬牙,缩回手,向上冲去。
一开始的时候,苏由只是踩到了暗沙的一角。或者准确来说,它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变成明面上的流沙,只差一点点;而苏由那一脚,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论是选择慢慢拖出来还是选择快跑,都不一定能成功、都有风险;只是相对来说,主动逃离危险、胆战心惊地等随时可能崩塌的沙层,前者更适合苏由的风格而已。
三人奋力向上奔跑,没办法仔细分辨周围的细节;一脚根本不敢踩实、也不能踩实,目标是高处的废墟——既然城池能建在那顶上,就不太容易陷下去,对不对?
若这时候站在山脚处,就能看见,金黄色的细沙滑动弯曲,在沙面上勾勒出极其优美的弧线。那弧线愈发细长,转了个弯,再折回。如此几番之后,它显出了一个抽象眼睛的形状,正和青铜杯上的花纹如出一辙。又过了几分钟,流沙移动,它又消失了。
可惜三人正在夺命狂奔,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这个。直到脚下踩到坚实的岩面时,靳胜才敢停下来,呼哧呼哧地喘气。从鼻子到喉咙都火辣辣地发痛,他也顾不上,只转头回去看苏由和江思齐:“你们……没事吧?”
“还好,捡回一条命……”苏由这么回答,他的嗓子也哑得厉害。“秒变公鸭嗓,全都,嗯?”
虽然几乎要累瘫、并且加速的心跳还没回复,但靳胜依旧没忍住笑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你这话可不像是捡回一条命的人会说的,”他低头寻找自己的水壶,“我看小齐比较像……”
因为江思齐在停下来的一瞬间就脚下一软,整个人侧扑在了沙面上。之所以是侧扑,是因为他成功地在嘴唇亲吻地面之前最后一秒里转过了脑袋,堪堪避免了吃一大口沙的命运。“我快死了……”他这么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苏由撑手在他边上坐下来,摸出自己的水壶。“你已经跑得很快了,小齐,”他安慰道,帮江思齐脑袋扶起来一点,再把水壶口递到对方嘴边,“跟你中考时的速度一比,简直好不要太多!”
江思齐中考时,体育还是必考科目,包括五十米、立定跳远和一分钟跳绳。江思齐是个体育废,后面两项还好,五十米……慢得苏由恨不得替他跑。
这种黑历史被提起,换做是平时,江思齐一定会恼羞成怒。但现在,他连恼羞成怒的力气都没有,只大口大口地喝水。
靳胜一气儿喝掉半瓶子,这才看向苏由和江思齐。“不管怎么说,总算活着爬上来了。”他转头看了看顶上,又扫回面前已经恢复成平静无波的沙丘,“顶多再半小时,我们就能登顶。”
闻言,苏由也打量了下,略有吃惊。“还有半小时?我还以为快到了呢!”他用脚拨开下面的沙子,“这城的地基是有多深?”
“地基必须深,不然不被流沙卷走,也被狂风吹跑了。”靳胜觉得这很符合逻辑。
“……那意思就是说,前面肯定没流沙了吧?”江思齐喝够了水,终于恢复了一点气力,费劲地爬起来。他原本白皙的脸因为炎热和激烈运动而涨红,之前贴在沙子上的部分更红,很显然被烫到了。
苏由给他擦掉没弄干净的沙子,再看到他身上已经浸出几道白色盐迹的衣服,控制不住心疼。江思齐从小娇生惯养,是长辈们的心肝宝贝蛋儿,从来就没这么狼藉的时候。“应该没了。”
靳胜瞧着这互动,不知为什么,觉得酸溜溜的。尼玛,这两家伙真是闪瞎人眼!还没到手就这样了,江思齐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要休息一阵子再动身,还是马上继续走?”他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转而征询意见。
苏由看了江思齐一眼。“继续走吧,”他拍板道,“就怕一歇就再也走不动了。我们爬上去之后,就算在城墙根儿窝一宿都比站在沙地上强。”
“这倒是没错,”靳胜表示同意,“我们可以现在城外休息一晚,天亮了再进去。”
没有意外情况下,江思齐都听他哥的,所以三人继续向上。只不过江思齐过度脱力,得苏由帮他一把手。但不管如何,就和预料的一样,他们再也没遭遇流沙,并且在太阳落山之前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高大城墙——
它是土砖砌成的,每块砖长度都超过三米、高度接近一米;从破落的断面来看,厚度更加可观,是五层交叠。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曾被人攻破,这么结实的城墙居然有个巨大的豁口。透过它往里看,不是门也不是走道,而是一道看起来更加雄浑、足有三层楼高的城墙——
苏由三人都惊呆了。这玩意儿要怎么进去?
☆、第44章 下山难
夏天日头长。估摸着还有点时间,三人把这座黄土长砖砌成的城池实地勘察了一遍。
苏由在山脚下就看到的弧形城墙,正是他们最先到达的那个位置。它上面可能有座开在斜侧的门,也可能没有,因为真相已经消失在了巨大的风化豁口里。
从侧面豁口进去,就能看见一片半椭圆的空地,约莫有百八十平。黄土积了足有半米,碎砖起伏其中。越往里砂土越厚,直接淹过了半扇大门。
这扇门上面也落满了积灰,完全淹没在同色背景里,以至于三人第一眼都没看出来。但就算他们看到了也没法进去,因为该是锁头的地方埋在黄土层下,必须先清理。
刚经历过一次绝处逢生的三人,谁都没有力气做这件事。所以在确定门不能被轻易推开之后,他们转而考虑,也许可以爬墙——
但事实上,黄土砖之间的联系是如此紧密,以至于缝隙极小,他们随身携带的登山爪根本抓不牢;徒手爬上去就更不现实了。
“这样根本进不去,”靳胜眯着眼睛看顶上同样缺了一角的半椭圆天空,“而从其他地方就更没指望了。”
这话说得没错,因为这边至少还有扇门,其他三边上连门都没有。
“这么说起来,那弧形城墙上原本的确有门。”江思齐道,“否则这整座城就没个出去的地方,建了做什么用?”
“除非变身蜘蛛侠。”苏由立刻贡献了一个冷笑话。
如果杜英在这里,就能肯定地告诉他们,这弧形的城墙是个城池的一部分,叫做瓮城,最主要的作用就是防御。但他们没法知道,因为他们的手机出了国界线以后就没信号了,更别提上网查找资料。
所以靳胜现时只能对苏由翻白眼。“天要暗了,”他摊手道,“我们就这么在这里将就一夜?”
四周都是黄土,连找个枯枝的机会都没了。至于洗澡,更不用想,水留着够喝就不错。至于鬼之类的……谁知道它们能不能跟着跨越上千公里啊?
最终,三人依旧在城墙豁口的避风处搭起了帐篷。因为在他们商量是在里头还是外头扎营时,天边最后一丝阳光也消失了。几乎是一瞬间,狂风怒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帐篷搭在外头有让他们全员活埋的危险。里头虽然也落沙,但好歹还有一堵破墙挡一挡。
露天根本没法待,所以三人团坐在帐篷里,膝盖挨着膝盖,啃饼干。沙子升温快降温也快;不出半小时,三人只能老老实实地拿出薄毯睡袋等物,各自把自己裹成粽子。
只能吃干粮,没水洗澡,没火可烤,没网络没信号,外头还在刮沙尘暴……这待遇简直是他们进山后最差的一次。
“没爬上山就真完蛋了。”靳胜侧耳听着外面沙子打在城墙上的噼啪声响,不由有些后怕。暂且不提鬼什么的,流沙和沙尘暴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好吗?
“所以我们碰上了比想象的大得多的麻烦。”苏由不得不提高音调,因为太小会被淹没在哗哗的背景音里。“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打开那扇门!”
靳胜大致考虑了下他们的补给和事件进程的关系。“如果我们在这里耗太久,东西就会不够用。而如果我们能打开门,也不见得算顺利——我们并不能预知里面有什么,所以不知道会花多少时间,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挺到走出来。”
“还有种最坏的可能。”江思齐闷闷地开口,“我怀疑,就算我们原路走回去,边缘也不一定是我们上来的那座森林了。”
这话不好听,但考虑到他们之前一步就跨越了那么大的经纬度差距,说废墟古城会移动也不是不可能。
“……上山容易下山难。”靳胜干巴巴地总结道。
一时间,三人全都没说话,默默地在心里想事情。后悔不该这么轻率地上山来,后悔上来之前该给亲人留下什么消息……这些想法大概都在三人脑海里闪过,但没人说出口。
他们都明白,大家都是成年人,事前同意,就该负担起各自的责任与义务;如果失败后互相抱怨、推诿责任的话,永远不能解决问题。
“不管怎么说,明天先试试那扇门,也许有机关啥的。”苏由率先打破沉默,“而且,早上吃饱一点,我觉得我还可以尝试直接暴|力破坏!”
江思齐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墙也一起砸了更好,哥!”
这话在别人说来可能有嘲讽意味,但从江思齐嘴里出来,那必然是夸奖。所以苏由不特别好意思地挠了挠短发,“当然,能省力的话,还是省力点好。”
靳胜在一边听得只想翻白眼。
他们中,谁都不是个会半路打退堂鼓的类型,所以不论后果是什么,结论都只有一个,继续向前。
这根本就不需要讨论。就算后果再多、再严重也不需要,因为他们要的并不是后果;或者用另一句话表达,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不会成功。
他们现在就在博努力会成功那样的可能。苏由说的话没错,但根本是废话嘛!江思齐也是,酸,真酸!
……等?
靳胜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态不太平衡。他又不是没见过苏由和江思齐宛如老夫老夫甜蜜秀恩爱的相处模式,为什么就最近反应那么大?莫不是……
他不想再想下去了,只翻了个身,告诉自己把风声当催眠曲听。
帐篷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外头时高时低的风声。沙尘暴显然不那么容易消停;但帐篷在避风处,除了冷点、空气还有股很明显的尘土味,其他问题不太大,三人渐渐习惯了。
就这么过了半小时。
因为身上黏糊糊不舒服,靳胜烙铁饼一样翻了很久,总算累极而睡。苏由一向不太挑剔,睡得是最快最死的。
至于既不舒服还有心事的江思齐来说,那就是根本不可能睡着。其实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而现在他终于等到了。“哥,”他小声道,同时拉了拉苏由靠他这边的手臂,“哥!”
苏由听见了,意识模糊地翻了个身,一把把江思齐压在手臂底下。“……睡不着吗,小齐?”
虽然两人身上都是一身臭汗——就算已经干透,那味道也小不了——但连自己身上的汗味儿都忍不了的江思齐就是能忍苏由的味道。“嗯,”他继续小声应道,“有点事情想和你说。”
“……嗯?”苏由眼睛都没睁开,鼻音浓重。
“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什么?”因为睡意,苏由反应略为迟缓。“没什么日子啊,不是你生日。”
虽然没猜中他想要的答案,但条件反射也是自己生日……江思齐不由得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信心更足了点。“的确不是我生日,”他说,略微撑起上身,附在苏由耳边道:“七月初七,是七夕啊!”
“……七夕又怎么?”苏由慢腾腾地回答。不怪他大脑不上线,实在是因为他是个连元旦圣诞都不在意的人,七夕当然更不放在心上。
“不怎么,也就勉强算个情人节吧。”江思齐依旧保持着那个附耳低语的姿势,“正好能表个白。”他短暂停顿了下,郑重道:“哥,我喜欢你。”
如果说苏由对情人节依旧反应迟钝的话,对后半句也绝不是。事实上,他是如此震惊,以至于一消化掉“我喜欢你”的意思,就立刻想蹦起来——
当然没能成功,因为江思齐几乎整个儿压他身上了。
“别说傻话,小齐!”苏由这会儿完全清醒,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你发烧了吗?”
“你明知道我没有。”江思齐一把抓住苏由想试他额头温度的手。“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只是一直装不知道。”
苏由在非常近的距离里瞪着江思齐的眼睛。里头神色认真,看不出半分戏谑。
良久,他叹了口气。“可你还是说出来了。”他缩回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直视江思齐。
“为什么当不知道?”江思齐也不强求,只追问道:“为了爸妈,还是为了我?绝不可能是为你自己,对吗?”
这话翻译一下,就是这样的:苏由装作不知道,有可能是怕刺激到父母,也有可能担心影响江思齐的前途,但绝不可能因为他自己——是直男——这样的理由。
“我的回答还是和刚才一样。”苏由半支起身,坐了起来。“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怎样才能回到过去?”
“我们为什么要回到过去?”江思齐反问。苏由起来,他也起来了,两人膝盖相对,大脚趾尖还擦着。“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永远要往前走;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那也要先看看前面有没有路啊!”苏由略烦躁,“反正不能……唔!”他瞪大眼睛,后面半句话被堵了回去——
因为江思齐实在不耐烦用说的,直接用做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靳胜还在一边呢~虽然睡着了,但也要注意点影响啊小齐!
☆、第45章 七夕夜
但苏由当然不可能轻易就范。实际上,不管是论体型、爆发力还是反应速度,他都要比江思齐优秀不知道几个档次;会被偷袭成功,只不过因为他没想到江思齐竟然真的敢做。
“……你……小齐!”苏由握着江思齐肩膀,把人推开,语气颇有些气急败坏。“哥的话都不听了?”
在沙尘环境下,嘴唇干燥,光皮子上来一下根本品不出什么美好滋味。但江思齐接触到了熟悉的体温,仍然感觉心满意足。“我喜欢你,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由,又说了一遍。
苏由平素对这种微微拉长的撒娇调子基本上没有办法,现在也一样。只可惜说的内容实在……他视线在江思齐脸上逡巡了一遍,没看见玩笑,倒是白日里被烫伤的那块红依旧扎眼。
你个没出息的!
苏由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心软的自己一句。
小兔崽子都敢跟他玩强吻这套了,还能说不是他自己太纵容?要是他再心软下去,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
苏由现在特想问江思齐一句,你喜欢我哪儿我改。只是这实在太考验人的脸皮,他舍不得让江思齐下不来台。并且,他其实底气不那么足……想想在秦庙时发生的事情吧!他敢拍着胸脯保证,他真的就没有一点点心动吗?
所以苏由来回思考了一遍,觉得他还是得对江思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齐,你看,你现在也能算是大人了,该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对吧?”
“我当然知道。”江思齐微微扬头。因为苏由还死死扣着他肩膀,所以这动作幅度不大。“从我知道什么是喜欢开始,我就喜欢你,哥。”
苏由一口血差一点要出来。个兔崽子!他几乎都能猜到,他要是顺着这话题再说下去,江思齐下一步就该委屈上了——理由很明显,“你看我好不容易忍到了现在才对你表白”啥的。
“行,”他最终决定不纠结这个问题,而只道:“你看,你挑了现在这个时机,是不是本身就说明了什么?不要让我把什么话都摊开来说,小齐。”他语气最后压下去,无可错辨的认真。
时机,什么时机?
只有他们醒着的时机,还是身处一个足够远又足够危险的环境、足以让他们都想不到任何其他现实事情的时机?亦或者是,因为可能再无机会、这次错过就不会再有的时机?
这些,江思齐都能想到。他咬着嘴唇,眼圈泛红。他不能否认他找了个他认为最好的机会,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不是认真的!
他半天不吭声,苏由有些奇怪。再定睛一看,他顿时有点发慌——开玩笑,江思齐什么时候哭过?小学时,江思齐因为性格太不合群而被其他男孩子合伙揍了一顿,遍体鳞伤,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星期才好,也愣是没有一滴眼泪啊!
“别……小齐……”苏由自认是个大老粗,安慰的话一句不会,更何况在这么尴尬的情形里,不由暗恨自己口舌笨拙。
他这一心软,手底下就松了劲道。江思齐察觉到了,抓住机会,不管不顾地就扎到苏由怀里,紧紧地抱住苏由的腰。“哥,你信我,我真喜欢你,喜欢得快死了……”他把脸埋在苏由胸膛里,贪婪地嗅着苏由身上的气味,就怕苏由下一刻就把他推开。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苏由有些手足失措,只得强装镇定。
推和不推,这真是个问题。要说喜欢的话,他还真不怀疑;但重点是喜欢吗?
“小齐,”他重新开口道,垂在身侧的手依旧尴尬,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才合适,“重点是,我们不合适。”
江思齐现在才不听这种理由。“哪里不合适?我就觉得挺合适的。”
换做是平时,苏由一定对这种小性子一笑而过。但现在不能,尤其在话题敏感的时候。“你看啊,我们出来的时候,我答应过江姨照顾你。要是我们回去以后,她发现……”
“你说我妈?”江思齐哼了哼,更紧地贴近苏由,“她早知道了。”
“……啥?!”如果说对江思齐的告白还有点预料的话,这个消息真正地把苏由轰得外焦里嫩。“江姨知道了?”因为太过震惊,他一把把江思齐拉了起来,让两人眼睛直对。
江思齐很不满意苏由这举动,但他也知道,这事儿今天非得解决了不可。“我太黏你,我妈早就怀疑我了。”他摊了摊手,“然后我上大学之前和她坦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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