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冷草咸池 作者:南枝
正文 第10节
冷草咸池 作者:南枝
第10节
由于刚刚的这断小插曲,楚岫开始紧张不安起来,神思有些恍惚,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写东西也写得不再顺畅。
于是停了笔,收拾了桌上的东西。
祁锋又进来了,拿了个浴桶进来,之后又出去提水进来。
楚岫看祁锋忙忙碌碌的样子,想去帮忙,又被祁锋冷眼一扫扫了回来。
祁锋和他年岁相当,是凤家从小陪养的死士,当时楚岫要离开京城琼英,凤毓私自偷偷将当时还叫丁卯的祁锋销号,然后送给了楚岫做保镖。
这种大礼楚岫当然不愿收,但是凤毓对他说,已经销号了的死士就是死了,假如他不收,祁锋就只能真的被除去。
楚岫感激凤毓对自己的帮助,收下祁锋之后便让他用了他没做死士时的这个名字。
“沐浴吧!”
楚岫坐在凳子上看着油灯灯芯发呆,祁锋叫他沐浴的时候才发现衣服还没拿出来,然后,只好看着祁锋给他拿衣服。
“你真的要回去?”楚岫洗澡的时候,祁锋边给他铺床边问,虽然他说话通常没有情绪在里面,但楚岫还是知道的,祁锋不想让他回去。
“嗯!”楚岫回答了一个单音,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回去难道就这样流浪一辈子么?”
“可以找个小村子过日子,我可以干活养你,你还是看书写字!”祁锋转过身盯着楚岫,说出的话如誓言般坚定有力。
楚岫摇了摇头,“不是过日子的问题。你也看到了,自从皇上攻下锦国,锦国人便比承国人低了一头,不出几年,锦国旧地就会出问题,听说皇上现在做事一意孤行,天下之大,百姓之多,你和我走了这么多的路,看了这么多的地方,了解了这么多事,国以民为本,皇上这么做根本行不通。假如我没有看见,假如我没在这里,我也不会想到要去承担什么事情,但是,既然我在这里了,我就不能看着天下百姓遭殃,我想要一个清平盛世,想要百姓安居乐业,这与皇上无关,甚至与我也没有关系……”
楚岫陷入了沉思,是的,以前,他还想着要名留千古,但是在这片大地行走了这四年后,看到了万千人民的生活百态、生死离别,知道承国之地大也有地界,知道一生之长也很快就会过完,知道生命之中见到的人会很多,但相交相知的终究只有几个……一路行来,看了太多,想了太多,他再不想逃避,他要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即使是给皇上一点小小的建议,哪怕是为老百姓说一点真话,将自己的所知,自己的每一份力能对这个世界的发展有些作用,他自己付出些什么,会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他不想再这样无根蒂的漂泊,看见人们流离失所,忍饥挨饿,看见别人妻离子散,而他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然后自责,然后后悔,他不想再这般消磨下去。
祁锋看楚岫脸上变幻却越来越坚定的神情,心中虽想和楚岫过平常的日子,但也希望楚岫能完成他的梦想,他不知道楚岫的心到底有多远,但楚岫想走多远,他却能陪着他,一直陪下去。
花了两年半的时间,本就腐朽不堪的锦国终于被全境攻陷,从此,锦国就只能是历史,地跨南北,北至冰封草甸坡南至大海都是承国的地界。
皇帝莫宇昊意气风发,部署了在锦国的兵力,攻下锦国的后续工作却没做多少就要回程,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易楚岫就一定会出现。
从楚岫每次给他写的含有建设性意见的信可以看出,楚岫太关心这片大地了。但是,两年多来,楚岫写给他的所有信件他全收起来了,一丝半点没有按照其中实行。
他就要看看这个逃跑掉的人要怎么办,他算准了楚岫会自己回到他身边。
在半个月前,皇帝莫宇昊收到了楚岫最长的一封信,其中斥责了他在攻下锦国城池后的所为不妥,斥责他这样做无异于逼锦国全民皆反,最后定会把承国也拖着灭国。
其中言辞激烈,最后还斥责他对他好的建议视而不见,没有大胸怀,这样是不能成就他的一代明君梦的。
莫宇昊没想到楚岫骂人也能写的这般洋洋洒洒,一写就是五六张,他看到后气得摔东西,最后不由分说派人去把楚岫抓回来。
其实楚岫的行踪在年初就被他掌握了,但他忙于国事军务,无暇分身,也就想着让他再逍遥一段时间。
不过,现在他也等不了楚岫来找他了,把他抓回来也是一样。
第二章 归去
楚岫醒来的时候,昏昏乎乎,不知身在何处,明明记得昨晚睡在客栈,并且是好久以来沾到床板和温暖柔软的被子,睡得又熟又好。可是,为什么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就变了,虽然不明显,身下的床的确在轻轻晃动,像坐船一般,屋里的摆设也变了,变得高贵华丽起来,床柔软的不像话,房里轻飘的纱帐让楚岫觉得如在云中,甚至身上的寝衣也由原来的布衣变成了绸衣,他就像睡了一觉便从路边小旅馆到了五星级大酒店。
楚岫想了一下,坐起身,刚起床的那阵眩晕已经过去。
由于每天要行很多路,思考很多问题,还要做很多文字工作,忧国忧民忧自己,这些都很消耗能量,每次睡觉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好饿,但是为了节俭,他是不会去买夜宵来吃,于是,每天他都在无比深沉豪迈或忧虑的思想想象,无比丰富的阅历,无比激动的向往,和无比的饥饿中沉入睡眠,有时候晚上会饿的睡不着觉,便开始背《孔子》《孟子》《诗经》之类。
祁锋看他实在饿,有几次便去抓了麻雀田鸡之类烤了拿来让他填肚子,不过,饿得胃本就难受了,闻了油腥味就反胃得收肠刮肚地吐。这样行不通,最后,祁锋也就只好由着他了,只希望他用膳的时候少挑食多吃肉就好。
楚岫醒了就要吃东西,看房中桌上有两盘精致的点心,一盘是荷叶的翠绿色,一盘则是桃花的绯色,都拿来尝了尝,甜得有些腻味,也就放下了。
“喂!来人!”楚岫看屋里没有他的衣服,于是只好穿着寝衣过去开门,门是从外面扣上的,楚岫敲了几下都没人来理他。
楚岫对他现在的处境心知肚明,没想到才打算回去,就被找到抓起来了,只是不知祁锋是不是也被抓了起来。
楚岫正填鸭式地吃点心,门就开了。
来人是一个高壮虬髯的汉子,弯着腰低着头才从那门进来,楚岫看他一身青布锦袍,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却掩不住的军人的威严和魄力。
他将托盘放下,朝楚岫行了个拱手礼,“易大人!皇上派微臣来接你前往封镜城,路上若有照顾不周还请包涵!”
他一席话说得高亢,楚岫起身也还了个礼,“一路还请裴将军多多照顾!”
封镜城位于原锦国都城临封东北,是其北上必经之道,泫河畔的第一大城。当初三国统一,她便是国都,由于后来的战乱,她被大火焚毁,锦国立国占有了她,却舍弃她另定了气候更好的临封为都城。
封镜城由于她的地理位置,在后来的和平期又发展了起来,但是再没有达到原来作为国都时的壮丽庄严和繁荣繁华。
楚岫在三年前大战未开始的时候,曾经考察过她,后来又经历过很多城市,经过思考对比,认为她地理位置最好,南北陆水交通发达,最适合作为国都控制承锦这两个国家。
而楚岫昨日住宿的柳城是锦国泫河更上游的一个小城,即使没有被劫,他和祁锋也会坐船到封镜城,然后回承国国都找皇帝。
楚岫原以为皇帝不会在封镜城多待,而是直接回承国国都琼英。现在想想,皇帝既然在封镜驻足,那说明他也有迁都封镜的意思,那他以前那些对原锦国的政策不是在乱搞吗,难道他是故意这么做,引自己上钩去找他。
楚岫神色复杂,完全搞不懂这个皇帝脑子进了什么水乱抽筋。
裴炎嵩没想到楚岫知道他姓裴,好生惊诧,“易大人何以知道末将身份!”
楚岫本已神游万里,听他一句,才笑道,“看将军身形气质就知道是军中将领,再加我一路游历,很多人都在说我承国有位将军,姓裴名炎嵩者,身长七尺,善使一把偃月长刀,战场上勇猛无比,屡立战功,却又御下甚严,他的军队过处从不扰民,大家都相互传颂,即使我孤陋寡闻,也是知道将军大名的。今日看将军掌中茧印,出手动作便知将军是用长刀,所以,便擅自说了出口,将军不要怪罪才好。”
楚岫那一笑,便是风光霁月的清朗,再加上一番赞赏分析,让裴炎嵩这个老将也不得不打心里开心和佩服。
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确是个人物,皇帝派自己来接他也没有牛刀杀鸡炮轰蚊子大材小用了。
楚岫问起和他同屋而睡的祁锋,说他是自己一路而来请的护卫,希望能够见见他,给了钱让他离开。
裴炎嵩听楚岫这般说,一脸为难,最后还是说道,“那年轻娃子挺厉害,为了带大人离开,他伤了某好几个属下,现在正关在舱底呢!”
在楚岫再三说情下,才获准下舱底看了祁锋,并把他带了上来。祁锋是被锁在舱底的,身上有多处被殴打致伤。楚岫心痛地为他上药。
“这是皇上接我的船,我可以给他们说,让他们放你走,你以前一直受拘,想过的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我这里还有一些钱可以都给你,你走吧!”楚岫边给祁锋的背上药一边说道。看祁锋一动不动,任他擦药一点痛呼声都没有,就知道他是不愿意,便又道,“嗯,你要是要跟我回去也行。”
祁锋身体动了一下,想说自己愿意跟着他,但还没说出口就又听到楚岫说,“我回去了应该钱多些,到时也可以给你多一些,你就能够去买一进大一点的房子,然后娶一房媳妇,做一点小买卖,最好不要纳妾,对感情还是要专一的好。”
“你跟着我走南跑北的,还要照顾我的生活,真是难为你了,我一直都很内疚的。但是,我回去了我也不知道会被皇上怎么对待,即使以后做官,活一日也是脑袋多在脖子上一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丢性命,你跟着我和你以前做死士一样没保障,所以,我还是希望你离开,然后去过安稳的日子。”
说着说着祁锋还没反应,楚岫倒有些哽咽了,他其实很不舍祁锋,毕竟祁锋是他在这边同他相处最久的人,两人相依为命地过了四年多,他早就把他当成了身边兄弟一般的亲人存在。
祁锋就要走了,他难受地再说不出别的,只有手还在轻柔地动着给他上药。
渐渐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屋里呈现死寂般的安静。
“无论是怎么样的生活,我都愿意去,我……我不走。”祁锋趴在枕上,只听到他闷闷的声音异常坚定。
“你别让我走,我不会做生意,跟在你身边才有活路。”
由于是顺风顺流而下,到第五天时就到了封镜城,一路行来一直在船里,楚岫被限制了活动,出船的时候才看到船的真面目,是一艘首尾约十丈的楼船,完全是军队配置的军舰。
楚岫只以为是皇帝要抓他的决心,根本看不到皇帝不想他路途遇险的关怀。
是在封镜城西北水门舰港下的船,已是黄昏,晚霞即将退下去,水面上洒着最后的红光余辉。雾气已在渐渐起来,沉静肃穆里,楚岫走到地面上。
远处的白色水鸟飞过已昏沉的水面,天晚了,该回家了。
楚岫望见远处走来的人,他仍是一身玄衣,沉稳大气的步子,豪迈潇洒的气度,俯瞰天下的尊贵霸气,深沉檀黑的眼一直注视着自己,楚岫站在那里,一步也移动不了。
第三章 面见
楚岫看着已近在眼前的皇帝,原来汹涌如滔天海浪的心境不知为何随着他的一步一步走近越来越平静,恢复成那深沉静谧的海面。
四年半的分离,由于时常在想,时常在梦中见到,时常从各种人口中听到他的消息,时常在脑中模拟见到时的情景……这四年半的时间,自己从没有离开过他的范围,没有离开过他的土地,没有离开过他的影响,没有离开过对他时刻的想像。
四年半的时间,并没有让自己对他陌生,而是更加熟悉了。
楚岫没有做任何反应,身边的裴将军及一干将领士兵都跪下来拜见九五之尊,只楚岫静静地站立一边,他应该跪下来的,却只是将目光移开,看着有三四百米的宽阔江面上晚霞已经褪尽,薄雾升起,沉沉地压抑的气氛开始在天地间弥散开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跪,也许是这个是皇帝的人在自己心里经过四年多的构想刻画已经太过清晰和亲近,以致让他跪不下去了。
由于楚岫没跪,祁锋站在他身边也没有跪下,只是担心地看着楚岫。
没有人呵斥楚岫的无礼,皇帝也没有,而是径直走到裴炎嵩身前,将他扶起来,道,“裴将军一路辛苦!先下去完成交接吧!晚间再来和朕说说这一路可顺利。”
“大家都辛苦了,平身吧!”
“是!”裴炎嵩行了礼就带着身后的人去做楼船的交接和士兵的安排事宜。临走看了楚岫一眼,楚岫神色平静但眼神悠远,向他笑笑表示多谢关心。
皇帝仍然没理楚岫,径直离开了。好像他到这里来是为了问候裴将军。楚岫总觉得皇帝在和他生闷气,但是,当年的事情明明是皇帝的错,并且都过这么多年了,他自己都要忘了,两个人也都是心智再成熟不过,他这样做有意义么。
皇帝停住脚步,回过头看楚岫还没动:江边的江风吹得他长发飞舞,扫在脸颊脖颈胸前,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做舞,暮色下来,光线变暗,他单薄轻盈的身影仿佛蒙上了一层去不掉的忧伤,皇帝心里一颤,示意身边的弥润。
弥润马上行到楚岫身边,恭谨行礼道:“易大人!皇上让您跟上,快请吧!”
楚岫朝他露出清淡的笑,“我以为皇上把我忘了,所以想着是不是等皇上回行宫后再按礼仪觐见。”
楚岫跟在皇帝后面走,一段路后就看到皇帝的御辇,皇帝登上御辇,才朝楚岫开口,说出见到楚岫后对他的第一句话,“爱卿,陪朕一同乘坐。”
由于是回程途经封镜做停留,皇帝的一切从简,这只是一辆双辕的黑色马车,这辆马车周围还有几辆外形相同的马车,以作迷惑敌人之用。
楚岫谢了恩,跟着上了马车。
能听到跟着马车的士兵的整齐的脚步声,盔甲随着行走发出的声音,然后是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车轮转动的声音……
楚岫上车后,将这几天在船上写的手稿交到皇帝手里,手稿中最开始几页分析了皇帝在原锦国国境以武力控制国民和打击反抗的弊端,后面则全是劝诫皇上要以民为本,战后应实行仁政,发展农耕,以制立国,以法治国,以德强国。在原锦国实行仁政,从文化,经济,各种制度上使原锦国同承国相融,共同发展,两国子民同等,等等。
在最后还提到了迁都和改国号等一系列为发展新的大承帝国的建议。
楚岫跪在马车里,皇帝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稿子,皇帝莫宇昊虽然一向崇尚武力,热血激烈,并且亲征以来时有上阵杀敌,多有斩获,但他作为一个皇帝,用人、纳谏、谋断都再冷静不过,看了楚岫所写,将稿子放在一边,道,“爱卿所言甚是,朝中已有好几位大臣比爱卿还骂得难听呢。说朕手毒心狠,嗜血好杀,锦国大好河山都染上了无数冤灵。”
“皇上!臣……”楚岫知道皇帝是在拐弯抹角说自己,正想解释一番,皇帝已经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
楚岫已有四年多没跪,这一跪跪了近两刻钟,还没吃晚饭的他早就腿软腿麻了。起身还没站稳,只听马一声嘶鸣,马车一个急刹车,他一撞就撞进了皇帝怀里。额头磕在皇帝下巴上,正要起身,却被皇帝压了下去。
马车停了,马车外传来刀剑铁器的撞击声,砍杀声,喊杀的人声,不过,这些声音离得并不近。不到半刻功夫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马车继续向前。
楚岫知道是有人来行刺,只是他们还没有靠近皇帝便被或杀或抓了。s
并没有人前来报告,一切都像没有发生一般,也许这种事太平常了,一致所用的处理方式都成了定式。
“重兵镇压也有重兵镇压的好处!总有些人是不听话的,只听鞭子!”皇帝将楚岫放开,看楚岫的脸退出的一瞬还是晕红的,在一边坐直身体的时候便恢复了白色。
楚岫的身体虽然还是瘦,但比上次逃走时好了很多,隔着并不厚的衣料,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柔韧的肌肉,而不是磕人的骨头。
莫宇昊看着楚岫低垂下的头,脸隐在暗影里,能看到眼睫在轻轻翕动。他其实很想念这张脸,太想念了,以致想用自己的手去抚摸感受一番。在西北水门时,第一眼看到他,他虽和记忆中的样子有了不小的变化,可依然让他心潮汹涌,假如没有克制他觉得自己真会去将他拉入怀里,用身体感受他离开这段时间自己对他的想念,抑或恨,或是求不得的那份不甘心。
“朕正愁南锦的事情不好办,既然爱卿回来了,朕很愿意将这边的事交给你。爱卿一向推崇以民为本,朕想看看你能将这事办成什么样子。”皇帝靠在马车壁上,半闭着眼睛就要入睡。
最近事务繁重,皇帝休息时间甚少,坐在马车里,楚岫坐在对面,不知为什么,安心的就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楚岫听皇帝在他刚到之际就给他这样的重任,心里感动于他的信任与重用,但又怀疑起皇帝的意图,承国重臣中有能力的很多,为什么要等他回来处理。想问问皇帝缘由,却看到皇帝已经闭上眼睛睡了。
楚岫看着皇帝的睡颜,这个已经三十一岁的男人脸如刀削般的深刻,宽额广颐,鼻直口阔,一对剑眉斜入鬓角,黑浓的眼睫有些卷翘,闭着眼睛看不见他那檀黑的眼眸,唇瓣丰厚,睡着了抿着嘴,让人觉得冷漠,却也让人觉得性感,肤色晒地比以前黑了,由原来的蜜色变成了古铜色,下巴上的胡茬已有些浓密,是一张让人羡慕的很有威严和男人味的脸。由于睡着,脸上显出些疲态和弱势,楚岫看着,心跳有些乱了。
晚风变得大了,厚重的窗帘也被掀起来些许,冷风灌进来,楚岫不由打了个寒颤,看皇帝没有醒的意思,就拿了旁边的一件白色狐皮披风给他搭上。
楚岫看着那件披风,对皇帝来说有些小,白色也并不是皇帝所用,想到可能是皇帝带在身边的某位妃子的,心里不自觉划过一丝难受。
第四章 承启
经历的时间越久便越思念和不舍,如果这就是爱,那么我想,我爱你。
当马车再次停下的时候,弥润的声音响在了车帘外。
“皇上,柒思院到了,有大人们在等着您议事,您看是先去用膳还是先见见他们!”
楚岫看向皇帝,皇帝已经醒了,檀黑的眸子里是如深潭的沉和静,已经毫无睡意,楚岫怀疑他刚刚是否真的睡着了。
皇帝将身上的白色狐皮披风拿下来,递给楚岫后道,“先用膳吧!”
于是,马车又动了起来。
楚岫顺手接过白色狐皮披风,狐皮上柔软的毛在他指间轻触而过,痒痒的很舒服。
他的手已经不是当初离开时那般的白皙光滑莹润,指腹手掌中都有茧子,手也是被晒过的有些发干发黄,不过,却比以前更加修长有力,像是精细的工具,却不是精美的艺术品。
皇帝看到了他的双手,上面甚至有细小的伤疤,便伸手将那双手执了起来,楚岫原是一惊,却没有收回来。
“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为何不早些回来!”皇帝将楚岫的双手反复看了,眼里闪过黯然,语气平淡,但也是少见的言语关怀。
“不历够苦,臣想臣的心回不来!”楚岫将手抽了回来,双手互相摩挲了一下,道,“这些能算什么呢,手本就是用来干活的,这样的手才能算真的手,臣这几年过得很充实很自在,看遍了大江南北,体会了很多,了解了很多,所以臣回来了。”
“你要是这么想也好,朕一直在等你玩够了历够了就回来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做呢!”
“要是臣不回来了呢?”
楚岫对皇帝的这种平和放任态度感到不满,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不满。
“你不是回来了么!”皇帝的眼里深黑中流过一道寒流,朕怎么可能让你一直处在朕之外,怎么可能让你永远逍遥。
下车的时候,皇帝将楚岫抱着的披风给他披上,感叹道,“没想到穿在你身上已经这么小了。”
皇帝离楚岫极近,直让他心跳异常,皇帝下车了,他才愣愣地反应过来,甚至忘了对皇帝的恩典谢恩一番。
这是楚岫离开那年,皇帝看他经常生病,身体太弱,便让内侍省用地方上供的雪狐皮做了这件披风,只是还没拿给他,他就跑了。
皇帝经常将这件披风带在身边,它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流动着的银光,颜色暗淡很多,有很多妃子见到过这件披风向他讨要,他都没有赏出去。
看到这件披风便让他想到楚岫是怎么走的,最开始那段时间让他气得牙痒痒,心里戾气直泛,后来心平了很多,但也心里恨极,直到过了太久,久地狐皮的毛都失了光彩,他才忘了当初的那种痛和恨,改成了再见的期盼。
楚岫已由当初那般娇小灵秀的少年,长成了长身玉立的弱冠青年。原来做的有些大的披风他现在穿来只刚到膝盖以下,幸好他骨架纤细身形消瘦,穿起来才不显突兀。
下了马车站在流金院里,这里是江南雅致的园子,秋风里菊花飘香,满园的金黄像是在流动一般,大朵大朵的金黄菊花开在这个院子的每一处,脚下的路旁,不远处的假山上,流经院子的小河旁,河上的小桥上,水车旁的台上,屋外的栏杆上……
楚岫看迷了眼,只有三代大富之家才能有这样的手笔,他眼露赞叹,被景色所迷,甚至忘了身份,向皇帝道,“黄昏轻风过园林,菊花起伏如流金。这要叫流金园才符合她的风采!”
皇帝看楚岫这么欢喜,眼里不自觉流出丝宠溺。
一旁的弥润笑着躬身道,“这个院子就叫流金院,是皇上不久前改的名。”
楚岫这才恍然反应,看了皇帝一眼,道,“皇上,草民现在无官无职,就跟着进了内院,不合礼数,还请告退,之后再来拜见吧!”
刚刚还好好的气氛就被楚岫的这一番不知趣打扰了,皇帝拂了一下衣袖,道,“跟朕进来吧!朕有话说!”皇帝进了屋。
楚岫回头看了看,没见到祁锋,弥润很能察言观色,马上说道,“那个小哥被安排在外院里的,易大人,皇上在等,您快些进去吧!”
这院里有朝南三间正屋,后面还有连拖的退屋和一个水上小榭。
正屋宽阔大气,后面的几间拖屋却雅致非常,水上小榭更是设计的美妙精致。
现在皇帝暂住作为行宫的大园子是原来驻守此地的将军府,前院设计大气,后院却优雅精致。
皇帝现在所住流金院便是原来的将军寝院。
和皇帝一起用了晚膳,又随皇帝去前院见朝臣。
楚岫出走四年多,皇帝并没有把他削职,中书侍郎的位置一直没人,皇帝只说派他出去秘密考察民情,至于为什么考察了这么久却没人敢问。楚岫回来后便又做原来的那些事。
柒思殿到了,从侧门进入。这是一个大书房,皇帝坐在上位,许多折子摆在案上,他示意楚岫把折子按类收拾好。
“你看看这几本,把意见写在后面吧!”皇帝拨了几本到楚岫面前,便让弥润宣在外面等候的大臣。
先是陆续进来几位武将,一位向皇帝报告了今天在途中遇刺,当时的情况和调查出的结果,他退下后便是另外几位来向皇帝报告抓住了前锦逃跑掉的某位高官俘虏,还有一些部署上的事情……,先以武事为主,之后,才是一干文臣进来说民生问题,还有几位言官来谏言,要皇帝放了前锦被抓住作为俘虏的贵族。
大家看到楚岫出现在皇帝身边,有认识他的无不显得惊奇,新官上任或是地方官被提拔上任的官员不认识他,也感到惊奇,毕竟皇帝放心一个人为他批折子。
皇帝向文官们说明了情况,这是考察归来的中书侍郎。
由于太久没见,两个人都有太多事情想说。皇帝留楚岫夜谈,楚岫没有犹豫地应了下来。
皇帝让人拿出来一个不小的箱子,打开来,里面全是楚岫写给皇帝的信。
里面是楚岫这几年来的心血,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建议意见,从农业上的某项小改革,到手工业发展的建议,还有承国某个地方的官吏欺压百姓,到某个大家族在私自征兵,在哪个地方需要修水渠,……
里面都没有署名,皇帝却一看就知道是楚岫所写。里面虽然建议细致言辞恳切,但也犯了皇帝的顾忌,不过,皇帝并不因为这点否定楚岫的这些工作。p
“这些,朕都等着你回来做!”皇帝将箱子推到楚岫面前,楚岫看了几页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心里有些气愤,但不可能发作,最后说,“臣遵旨!”
皇帝先和楚岫讨论了对锦国的治理和迁都的大概,楚岫根据皇帝的意见一一记下,之后整理居然有近二十页纸。
夜深了,皇帝睡床上,他没有像以前般让楚岫和他抵足而眠,而是让他睡在屋里的暖塌上。
皇帝要听楚岫这些年的经历,楚岫根据地名一个一个的讲过,讲到那里的特产、风景、人物,到天要亮的时候实在撑不住了,声音越来越小,睡了过去。
皇帝一夜没睡,楚岫说的一个个地方全是这片土地上的地方,都在他的统治之下,他口中的人都是他的子民,他从没有如同现在一般,觉得他作为九五之尊,尊荣与职责同在。
驾马驱驰,长剑在手,抬手间,城破敌灭,抬头望,长歌一曲,天地豪迈。
但是,得江山易,守江山难,那份征战天下的热血澎湃之后,让天下子民过上安稳的日子才是一个好皇帝所为。
盛源十年,皇帝攻下锦国全境,在这片大陆上存在了上百年的锦国并入承国。
之后,改年号‘承安’,承天之命得天下,望天下四海升平,人民安居乐业。
承安作为一个起始,迎来了承国百年的繁荣与富强。
第五章 地府一日吵
楚岫很疑惑自己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
一条既现代化又复古的街道,看前前后后很多人,穿着既有现代又有古代的样式,不过,他自己还是一身t恤休闲裤运动鞋的装束,他虽疑惑但还是不自主地往前行去。
看见一座大桥,大桥极为雄伟,有三四百米之长,下面是钢筋混泥土的结构,有三个大拱,面上却是一座石桥样子,石头铺的桥面,石头的栏杆。
下面的河水深深沉沉的,盯着看就觉得头晕。
桥面很宽,桥头却用拦路障拦住了,只留一两个人过去的狭窄空间,由士兵驻守,只有一部分人被放行过去,楚岫走到那里,以为会被拦住,没想到被直接放行了。
楚岫惊疑地过桥,站在宽阔的桥上,才看到桥两边的外面都架有空中铁索,不少人从铁索上爬过去,那些人有老有少,有富有贫,有些人身上还带了不少东西,但东西在空中不断往下掉,掉到了下面深深的水中,有人舍不得就要去捡,然后也随着坠落入了水中。
楚岫很快过了桥,跟着也从铁索上下来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奶奶,楚岫看老奶奶身体差得很,怎么就爬过了铁索。
往回看那铁索,虽然看别人爬着费力,但好像只要不去捡东西的,都还真安全到达了岸上。
一对穿着时尚艳丽的大叔大婶坐在这边桥头聊天,楚岫凭感觉断定他们便是这桥的管理者。上前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让人过桥,那铁索爬得有多危险你们知道吗?你们看,都掉下去那么多人了,这里还有没有民主呀,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你们知道不知道?再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人人平等,你们凭什么这么做?快把路障拆了,让大家从桥上走吧!”
愤青楚岫一通说教,别人根本没理。
那一对大叔大婶开始一直在说自己的话,只是楚岫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也不好再装傻,那大婶便应道,“这桥有危险,就要垮了,所以是不让人通行的。”
楚岫回头看看桥,没觉得哪里出问题要垮了。“那我不就过来了,现在也还有人在上面走,你们做工作怎么这么不负责呢?”
楚岫本来还要再说道理,不过不知怎么,一道光过后,自己居然站在一个餐馆里。那一对大叔大婶也不知道在哪里去了。
楚岫觉得事情怪异,但肚子饿了,还是坐下来点菜吃。
上来了一盘炒青菜和一份香菇肉片汤,再来一份米饭,由于饿了,一下子就吃完,算账下来,是十九块零五毛,楚岫觉得挺贵的,但吃都吃了,也只好掏钱。
楚岫付了来收钱的老板二十块人民币,老板却找了他一大叠,里面有红有绿,最大的一张还是一亿元的,楚岫把每张都翻来覆去看了,下面都有四个字——“冥府专用”。
这下把楚岫给惹毛了,由于刚刚大桥的事他还耿耿于怀呢,这下别人居然找他冥钞,虽然只五毛钱,他可以不要的,但找他冥钞就太过分了。
“你以为我是瞎子吗?你这是找的什么钱,这是冥钞好不好,你咒我死呢!还有,你们这里饭菜本来就贵得离谱,居然还干出这样欺负消费者的事。我要去打315,看你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老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他把手里的钱给楚岫看了看,道,“我这里只找冥币,你吃都吃了,也没办法了,要不,给你一碗汤做这五毛钱的补偿!”
一下子就有一位服务员小姐端了一碗汤上来,那汤清澈如同高山刚融化的雪水,清亮异常。
楚岫看看别人桌上的汤,怎么也有一点油水,难道就他好欺负么。
楚岫这下真的火气上来了,“你们这是欺负消费者,你们这水这么清,能值五毛钱吗?还有,你刚刚说找钱只找别人冥币的事,就凭这一点我就要去告你!”
“我这里就是这样,你以为你告得到我么?”老板冷笑一声,说道。
于是两个人就来到了一个大堂里。
这个大堂是按照古代升堂的衙门大堂设计的,但坐在上位的法官,站在两侧的衙役都穿着西装。
楚岫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但那种怪异从何而来他又说不出。
楚岫向法官说明了在餐馆吃饭,老板找他冥币的事情,要求对老板处以警告教育和罚款的处罚。
那法官很年轻,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帅气异常,斜歪在上座的椅子上坐着,却自有一股威严高贵的意味。
他慵懒地开口道,“朕看没什么错呀,你这是无理取闹,你们去私下里解决吧,这点事不要告上来。”
“你还是不是人民的法官,拿人民钱不为人民做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狗官!”楚岫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火气特别大,好像集聚了几年的火气就要在今天发泄完一样。
那法官看了他一眼,再不理他,而那餐馆老板却向他露出胜利的笑意,施施然大摇大摆出去了。
楚岫气得双目圆瞪,骂道,“这是什么世道?这还是民主社会吗,这还有人权吗?”
楚岫还想和法官理论,即使官司打不赢,也要将这个不做事的法官教育一顿。
他正要开口,却有穿着西装拿着廷杖的衙役将他拉到了边上。
此时,被拖进来一个衣衫半掩的白衣女人,那女人美艳异常,瓜子脸,脸色白皙,两汪秋水似的目,唇色朱红,半张着唇瓣,怎么看怎么像欲语还羞,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散在胸前,那白衣却是古代的白色单衣,衣衫半掩中露出丰满莹润挺立的双峰,还有两只光洁白皙修长的双腿也从衣服下摆露出来大半,楚岫看得张口结舌,原来要教育法官的话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在看什么?”法官向楚岫恶狠狠道,抢到楚岫跟前遮住了他的视线。
楚岫这才将视线从那美艳女人身上移开,脸蛋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们这是审什么案,太,太荒淫无道了!”
“爱卿,什么荒淫无道?”
楚岫脸被那法官摸了一把,他气愤起来,就要去拉扯他给他一拳,不过,马上觉得向后退的那一步让他入坠深渊。
“啊!”楚岫惨叫一声,幸好觉得有人把自己接住了,不然还不粉身碎骨。
楚岫迷迷茫茫睁开眼,皇帝的脸就近在眼前。他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皇上的怀里,身上还裹着被子。
呼~,原来是从暖塌上掉下去了。
“起来吧!”皇帝将楚岫放到暖塌上去,自己转身出了门。
楚岫由于刚刚的梦做得怪异,醒来后一阵头痛。
到最后,别的都忘了,就只记得一句话,那一句很显然还是皇帝的声音,“爱卿,什么荒淫无道!”
第六章 治理
这次在攻打锦国中立功的将领多是来自庶族,这些人属于小地主阶级或是直接是平民,这主要是出于皇帝的意愿及其控制,他大力提拔非贵族将领,压制大贵族的力量在战争中发展过大;另一个原因,也是贵族子弟这些年受家族庇护不思进取,烂泥扶不上墙。
一场战争,得到了一个国家,更重要的是承国军队被大清洗了一番,里面去弱留强,扫掉了其中贵族尸位素餐的现象,让留下的各司其能,使承国军队虽凶猛不及草原部落的铁骑,在军队整体素质军纪合作和策略上,此时的大承军队已可称霸天下。
楚岫随着皇帝回琼英。
回琼英后,皇帝对立功将领和文臣的封赏,多是封官加爵涨食秩,却不再赏封地食邑。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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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