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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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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正文 第13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13节

    只见他袖子一抖,一条淡青色的长虫嗖的一下窜出来,见血封喉那胖子就只是被咬了小小的一口,就永远的维持着生前最后那副惊恐万状的神情,当场变成一具僵直的尸体。

    他的狠毒,展昭自是早已见过,而自己如今这副样子也是拜他所赐,腹中麟儿亦是因他种下因,机缘巧合之下才有了果。

    虽然此人阴狠毒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但是正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眼下他们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但蓝天凰救了自己两次、从没伤害他的性命也是事实若不是自己在他的试药中仗着深厚的内力和强健的体魄挺过去,恐怕今日也会变成他那些毒虫的饲料吧!展昭心中百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但白玉堂就不一样,他虽然也算受过蓝天凰的救命之恩,但那蓝天凰明着是在救他,暗地里却一切阴谋算计,只是贪图展昭体内孕育着的那个奇异胎儿。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打他的人的主意,如果不是展昭确实还需要蓝天凰配置的药物来暂时压制体内蛊毒发作,他可懒得管什么救命恩人,只要是对展昭不利的人,就都得先在他的剑下走一回再说!

    “下次要杀人,不要脏了我们的眼睛!蓝天凰,你不好好的待在苗疆研究怎么给猫儿解毒,怎么会跑到京城来了!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个小伙计早已出去,白玉堂见四下无人,扯下一块门帘罩在那面部青黑浮肿的死尸上,掀开斗笠。

    “老夫早已说过,他体内的夏耕尸早已异变,那是连我手中的蛊母都无法抑制的异种。如今那些药,都只不过是以毒攻毒,能保得他一时,但等到胎儿出生的那一刻,就是他被蛊毒吞噬的时候!苗疆早已没有能救他的办法,数月前我听说,京城里有凤凰血的线索,才只身前来寻找,本想探到一二便通知你们,但你们却自己来了!路途遥远,到处都是通缉你们的告示,你们”

    “够了!我们已经很小心!你就别再罗里罗嗦,凤凰血是什么鬼玩意儿!?”

    “蓝天凰,这个世界上,真有凤凰?”比起白玉堂的急躁,展昭反倒显得冷静许多。他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将来不管自己能不能得救,但是蓝天凰滥杀无辜,出手就是夺人性命,就算他曾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从他开始觊觎腹中那个也许不会被祝福的孩子开始,就是他和玉堂的敌人!这样的人必须除掉,不能让他继续以巫蛊毒术为害人间!

    “自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就从混沌中诞生了一只神鸟,它的目光能看透过去未来,它的翅膀一挥便能穿越生与死。每一百年,这只世界上唯一的凤凰,就会遭天火焚身而死,然后从天火中又生出一枚通体金红的蛋,一只新的凤凰就从这火中涅盘重生。

    传说神话时代,神魔大战,三界涂炭。西天佛祖为了平息战争,特用金、银、铜、铁、琉璃、玻璃和砗磲造了一盏能照灭一切黑暗的金莲宝灯。慈悲的凤凰为了拯救苍生,便甘愿献出自己的鲜血以做灯油,让那些被照灭的邪恶灵魂也能有荡涤罪身洗净前尘的机会。

    再后来,这盏灯由上古三皇一代代的保存着,直到人皇向天皇和地皇祈求,祈望金莲宝灯能永远照亮人间护佑苍生,从此神物就被留在人间,从此被叫做宝莲灯。”

    “宝莲灯!?你瞎扯什么!这世上要真有宝莲灯,我就是大罗金仙天上星宿!你是不是存心消遣我们!”

    看白玉堂一副全然不信的样子,蓝天凰在心中冷笑。好你个锦毛鼠,竟然还不知好歹的处处找我麻烦!虽然你让展昭意外孕育出了长生蛊,但这秘密我绝不会告诉你们!只要顺利得到凤凰血,养足胎息,诞下麟儿,就是你们的死期!但这皇宫大内守卫森严,这盗取宝莲灯,何不就让你代劳!到时候能盗出自是最好,若是出事,我也要让你给我盗出凤凰血!展昭是你的命根子,那我就让你们的小命拴在一块!

    “白玉堂,正所谓宁可信其有!这可是救展昭的唯一机会!”

    “但是,你确定知道,这宝莲灯的下落!?”

    “万华宝莲灯,经过我多番在官宦人家中探听下落,总算有些线索,正藏在皇宫内祭祀天神的皇极经天殿中!”

    “我还以为是哪里,原来是皇帝老儿的后院!小事一桩!今天晚上我就入宫盗宝,你们等我的好消息!”仿佛又忆起多年前大闹东京、三进三出皇宫盗宝的过往,白玉堂自是擦亮手中一柄画影,鬓眉飞扬,目光如电。

    这蓝天凰就暂且留他一条命!等盗来凤凰血,确定展昭和他们的孩子都不再危险,他就要把这个祸害处之而后快!

    鞘中宝剑电光一般急射而出,挽个剑花,铮鸣入鞘。

    还记得。

    金莲怒放,明珠生光,

    桃花依旧,孟夏涛涛,

    曾经的草莽英雄为谁一朝官拜朝堂,

    为谁不改。

    且看锦毛鼠白玉堂宝剑未含,再闹东京都。

    展昭,等我回来!

    白玉堂当然不是傻子,他从冷宫的后院翻进来的时候,值夜官刚刚敲过子夜的更钟,这个时候的人们已然入睡,惟有海市蜃楼般灯火辉煌的皇城巍然耸立。

    物是人非,曾经,他也有对这个皇城太过熟悉的时候。

    仍是那座朱红宫墙琉璃瓦顶的深深宫苑,巡逻的内卫也都穿着那身大红披甲的侍卫服,只是那里面,已经没有了一个值得他夜夜潜入这里的身影。

    伏在皇极经天阁的一角雀替和房梁交错的阴影处,收敛所有的呼吸,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一队侍卫过去之后直到后一队侍卫巡到之前,他只有半盏茶的时间。但进来之前他还和专门为御厨房送菜的打探过,最近辽兵进犯的谣言满天飞,宫里也不太平,由此推断,这巡夜的侍卫恐怕会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果然,白玉堂刚从房梁上落到下面的一座拱形的汉白玉石桥上,就听到另一队侍卫的脚步声。匆忙中,他只来得及翻下桥面,生生靠着自己精纯的内力,贯穿于四肢和十指的血脉之中,使出壁虎功,紧紧的吸在光滑的拱桥底部。

    坠在侍卫队伍后面,就像他们脚边的阴影,一阵风滑过,白玉堂已经闪身进了启天殿。

    数度出入皇城,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踏进皇帝宗庙的一天。

    深邃的大厅里,灯火辉煌。

    无数的灯火照亮堆积如山的一座鎏金佛塔,一个个巴掌大小、姿态各异的纯金佛像被雕刻成森罗万象的菩萨面像供奉其中。四周更是镶嵌着无数的金、银、琉璃、玻璃、砗磲、珍珠和玛瑙,在万年灯的光芒下散发出夺人心魄的五光十色。更让人惊叹的,不是这些珠宝的华美,而是工匠们耗尽了心血的鬼斧神工。在宽广高阔的八边形大殿的每一堵由汉白玉砌成的内墙上,光洁完整竟找不到一丝一厘的接缝,虽然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雕花和装饰,但是透过灯影映在上面的各类经文和大片的莲花幻影,随着烛火的晃动不断变幻出目不暇接的各种海外神山、碧落黄泉、九天归墟甚至是星罗棋布的图景,而这些如梦似幻的磅礴幻影,仔细寻找竟然来自那些镶嵌在佛塔之上的各种珠玉宝石内部细如微尘的精细雕刻。

    被眼前仿似不应存在于世的壮美图景震慑,白玉堂站在这万佛塔下,竟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千百佛法、众生轮回,芸芸众生之中他也只不过是一介凡人,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怨长久,八苦百劫在他短暂的前三十年生命中却像是家常便饭一样如影随形。

    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把他包裹其中仿佛玄极天境的幻影,白玉堂四下张望着,期盼能发现宝莲灯的踪迹。但他才回头一看,却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在万佛塔前的蒲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一个人!

    从背影上看,消瘦单薄的肩膀和挽起的花白发髻,明显是个老妪。

    只是这老妪玄发素衣,手里拿着个占星盘,显然是皇帝祖庙里的相师,嘴里嘀嘀咕咕的叨念着听不懂的话,操弄着占星盘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而白玉堂站在大殿中一目了然,她却全然视而不见。

    原来是个瞎子。

    看着眼前满褶皱的纹面女,既然看不见,就留她一口活命!转身要走,却被一只枯瘦的手一下子抓住!

    肩上,立即一阵透骨的寒意,浑身汗毛倒数竖,就像是一瞬间坠入数九寒冬。

    被这彻骨的寒意惊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运气一股真气,嘭的一下,立即震得那瞎眼的纹面女“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但那只枯瘦的手却爪子一般钉在他肩上,几乎可以看到五个血洞。

    “放手!”白玉堂再运起真气虎躯一摆,那纹面女终于被震得飞脱开去、

    “哇呀!!”

    随着一声嘶哑的怪叫,那恐怖的瞎婆子就像一块破布,被掀开撞到汉白玉壁上,缓缓滑落地面,在她的身下渗出一大滩赤红色的鲜血。原来这一下白玉堂真是用了十成的功力,她的左手从手肘处被生生震断撕裂,那一截断臂还挂在白玉堂的肩上。

    厌恶的甩开肩上血肉模糊的断手,怕这瞎婆子的呻吟引来侍卫,刚要把她送上西天,却看到那个老婆子用仍然健在的右手去怀里掏什么东西!

    暗器!

    危险的预感一闪而过,他雷霆一般举剑劈下去,却在砍断那根枯树似的脖子前,猛的又收回剑势但出剑容易收剑却难,去势凶猛的剑光堪堪停下,却仍划出一道血痕,更碰到阻止了他的那件器物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轻响过后,余音绕梁。

    与眼前辉煌的一切相比,那只形如恶鬼、指甲发黑染满鲜血的手中举着一盏灯,朴实无华,层层泛着铜绿的莲花瓣整整九九八十一枚,托着中心那盏小小的莲蓬,上面嵌着的九颗毫不起眼的半透明乳白色莲子,白玉堂却知道这盏看起来摆在古玩店里也值不了几个钱的铜灯,却与展昭手中经卷里的图画一般无二就是他苦寻的万华宝莲灯。

    看着眼前的这盏灯,他却愣住了。

    没有藏在机关重重的密室宝库里,没有束置高阁,他刚闯进来甚至还没想好该如何去找,这一盏灯,就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人们往往对于太容易得到的惊喜,总是不敢相信。人们从来都更愿意抓住,经过自己用血用泪用拼杀和死亡才能得到的东西。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拥有的心安理得,问心无愧,不管那背后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白玉堂还在犹豫要不要伸手去确认那盏灯得真假,那瞎眼的纹面女却猛地一下把灯送到他眼前,嘶哑干枯的喉咙里冒着血泡,声嘶力竭的吐出不成章的断句。

    “星、星君……岁月无尽,今日……还君明灯……不问、不问苍生苍生!!!”

    吼出最后两个字,那瞎眼的老婆子终于耗尽了最后的生命一般,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便僵直不动了。

    白玉堂知道她已经死了,但是在那张被岁月风干的脸上,除了一大片麻子一样的青色纹面,更定格在一个仿似解脱的表情上,看的白玉堂不但心里发毛,从内心的深处,还涌起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释然。

    他敢确定,他活了三十年,打记事起,绝对没见过这样的一个瞎眼纹面女。

    哐啷

    那盏宝莲灯忽然从那只已经僵死的手中滚落,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后,停在墙角。

    捡起那盏染血的宝莲灯,他也听到外面侍卫奔走而来的四面八方的脚步声。

    无处可逃!

    外面是空阔的汉白玉广场和几座旱桥,距离最近的宫墙也有百丈之遥,如果他冲出去,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血战以后被乱刀砍死,另一条是血战以后逃出生天。只是他毕竟是血肉之躯,哪怕是经历过冲锋陷阵的沙场,但那时他心中对自己的生死全无牵挂哪怕血洒疆场马革裹尸也毫无畏惧。但是今时今日,他心中有了放不下的牵挂,那就是还在外面等着自己的展昭。不管蓝天凰那个老匹夫说的是真是假,但凡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为展昭争取。

    这大殿里倒是有不少能藏人的地方,但是他藏在这里,有什么用?到时候若是被围困个七天七夜,他就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死老鼠!

    展昭!

    心中想到这个名字再次一窒,他没再多想,瞬身间已奔出数丈!

    然后,被恰好赶来的宫中侍卫围堵个正着。

    官兵抓贼,天经地义。

    白玉堂明白,不管哪一条路,他都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对于闯入皇城,甚至敢到皇室宗庙、挑战天威放肆胆大包天的贼寇,侍卫统领没有多余的话,只下了一道四个字的命令

    格杀勿论!

    血战十式!

    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经过多年的猝炼,此时的白玉堂不再是那个轻灵潇洒的锦毛鼠,而是一头习惯于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凶兽。

    他的剑法不再动如灵蛇,而是每一剑都恰到好处,每一剑都绝不浪费。在这嗜血的剑光下,地上很快就倒下一大片侍卫。尽管白玉堂尽量不去伤害他们的性命,他已经在战场上杀了太多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和孩子的父亲尽管如此,在他剑光过后倒下的尸体仍然越来越多,很快就堆成一座小山。

    看到这个蒙面的盗贼如此凶猛,后续赶到的侍卫不再上前强攻,而是退居那道死亡壁障五丈开外。驻守皇宫外围的弓箭手终于赶来,数百强弓数千箭矢,蓄势待发。

    “大胆贼寇!交代主谋,留你全尸!”

    “主谋就是你爹!!”

    “你!放箭!!”

    一声令下,飞蝗一般密集的箭簇雨点一般急射而来。

    白玉堂抡起手中的斗篷和画影,当真是剑影如画,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剑网,阻挡飞来的夺命箭矢。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且战且退,他艰难的朝着身后那一堵十丈高的宫墙艰难的移动。

    人中吕布战神再强大,最终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不知怎的,在中箭的时候,他脑子里想到的居然是千年之前的战神吕布。

    战神无铸更何况他不是战神。

    噗剑网终究还是漏了口子,携着百钧之力的寒铁箭头再次没入他的大腿,剧痛之下,脚步却没有停顿。

    到了,快到了!

    三丈、两丈只要再近一点,他就能用飞虎爪攀上墙头!

    看出他的意图,侍卫统领立即让神弓营退后百步拉长距离,原本自从前方而来的箭矢立即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而来!看着那个飞贼被困在宫墙下动弹不得,身上也已中箭,他便命令持刀护卫步步紧逼围将上去,把他剁成肉酱!

    他武功再高强、内里再深厚,却只是凡人不是神人,终有耗尽的一刻。手上的画影越来越重,他闪躲得越来越狼狈,脚下的步伐也开始凌乱。

    难道,他要死在这里?

    难道,曾经纵马疆场闯过熵阳血的他,要死在这里!?

    不!!!!!!!

    仰天长啸,一声怒吼如受伤的野兽,白玉堂不退反进,凝起一股真气猛的大喝一声,将那些迎面而来的侍卫惊得一顿,就借着这一刹那的功夫,他已经冲进了那群持刀的侍卫人群中。

    如果将来要下地狱,就让我一个人去吧!害了这许多性命,终究只是为了一人,是他的自私他的多情总却似无情,为了展昭一个人的性命,为了把宝莲灯带回去,功成万古枯!

    啊!哇!呀!

    人群中,被白玉堂当成人肉盾牌的侍卫们立即像炸开了锅,响起一片惊惶的叫声,他们还没来得及抽出手中的佩刀,就已经惨死在同伴射出的寒铁箭矢之下。

    “停手!停止放箭!!”看到那贼人竟有如此胆量,侍卫统领不由心中暗生佩服,但看着地上倒下的弟兄,这人留不得!

    命令神弓营停止放箭后,他还没想到下一步的对策,却听到后方传来兵刃相交的打斗声和一片惊呼!

    这贼人竟然还有同党!

    “杀了!统统都给我杀了!”气急败坏的怒吼,但是那个忽然出现的黑衣人却仿似对他们的行兵布阵异常熟悉,眨眼功夫就已经在人群中冲出一条血路。而他一面挥舞着剑冲过来,手上还连带洒出一大片白色的粉末,凡是沾到的侍卫都瞬间软倒。顷刻之间,形势逆转,虽然他只有一人侍卫有不下数百人,但却都对他心存忌惮,不敢上前。

    不单是侍卫,白玉堂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黑衣人也很是吃惊但在看到那熟悉的龙行虎步和古拙如电的剑招后,心中一暖,却又立即被焦躁取代。

    那个笨蛋!撑着这样的身子,竟然还敢前来!他难道就不怕伤了自己,难道就不怕最后落得一尸两命、他们三个人全都死在这里的下场!

    心中腹诽,行动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展昭打开那一条血路的时候,他第一时间靠了过去,在顺手放倒那个侍卫统领之后,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纵身飞跃,几个起落之后消失在禁宫深处那些层峦叠嶂的屋檐之中。

    “快追!来人啊!立即上报兵部,调动皇城内的三千近卫诛杀贼寇!”统领已死,副统领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已经超出了一般的飞贼所为,他立即派人调动所有近卫,更向兵部借调皇城最外圈的正规军,为了保护皇上,一定要尽速捉到这两个非同一般的贼寇!

    原本已经入睡的皇城立即喧闹起来,熄灭的灯火全部被重新点燃,这一刻不过是所有即将发生的噩梦的开端,漫天的火光和飘荡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伴随这个禁宫深处的不眠之夜。

    第七章兵临城下

    在皇宫深处乱成一片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敢想到,他们苦苦搜寻缉拿的对象,此刻大胆的就躲在太医院中。只因这里从来都是以往刺客从未光顾的盲点,所以禁军只是派了一队带刀护卫驻守在太医院,根本未曾想到,刺客已经潜入了这里,甚至还将一个在病榻上睡的正香流着口水不知是哪位皇子的皇亲国戚五花大绑扔到茅房里,堂而皇之的占据了那一间舒适华美的房间和铺着锦被的雕花木床。

    “猫儿!你怎么来了!有没有哪里不适,快过来躺下”

    展昭看着白玉堂背上和大腿上都还各插着一根箭矢,小腹中隐隐有些作痛,但他的心更痛这个笨蛋!

    “受伤的是你!过来!”龙潭虎穴,不敢高声语,此时展昭的声音压的低沉却是真的动了怒。

    白玉堂身上的伤其实并不严重,他也绝不是那个还单拿自己性命去做无谓牺牲的莽汉,在夜行衣下是一层行军打仗用的坚实甲胄,轻盈贴身,是对付箭矢最好的盾牌,保护着他的四肢和身上的死穴。因着这层保命的护甲,那两支箭并没有伤及他的筋骨,仅仅擦破了一层皮,甚至没有流出多少血。

    解开白玉堂的衣服,看到他身上一层紧实的甲胄,展昭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伤并不如他想的那般严重。

    既然不严重,那就不用再对这个不知好歹的老鼠客气!

    割断箭尾、挑出箭头,看那白玉堂正嬉皮笑脸的把玩着手中的宝莲灯,展昭眉头一皱,手腕一抖就是一大片金创药倒下去。

    “嘶!!疼、疼!猫儿,这点小伤,你实在不必”

    “那等你成了真正的死老鼠,我再来给你收尸罢!”白玉堂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展昭忽然觉得心中累极,把药瓶子朝怀里一塞,站起来就要走人。

    “猫儿,你这是去哪里!”

    “回去!”

    “外面都是搜查我们的侍卫,等再”

    “不能等!他们现在还在搜查我们,守备就还有空隙!若是等到全城戒严的时候,就是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现在只有一条暗道能出去!”

    说完,他也不顾边上还没把裤子套上还在单腿蹦跶的人,径自蒙上面,转身要走。

    “诶、诶!猫儿、猫儿!等等我、等等我!”他不是傻子,看得出展昭正在生气,原因他也清楚,他不应该在茶里下药趁展昭昏睡的时候,独自冒险入宫盗宝!虽然在危急关头看到展昭及时出现,说不欢喜是假的,但是更多的却是担心,他下的药明明可以让他睡到明天傍晚,怎么才不到一个时辰人就醒了!还有,看他健步如飞的样子,就算吃了蓝天凰的药,但是他的身体能熬得住吗?那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粗壮腰身,还有前几夜他的小腿都有些抽筋,肚子里那个不安分的小子也踢了他几脚……

    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展昭猫腰急速前行的样子,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赶紧冲过去把人捞进怀中,触手是一片滚热的体温,一摸他的手,却冰冷得怕人!

    “猫儿!!”

    “快、快扶我!!”

    原来展昭一路上担心白玉堂的安危,一直都是苦苦支撑,眼下人被自己及时救下暂时平安,心中各种情绪波动气血上涌,一直强压着的不适立即全部涌上,不单是下腹,就连整个背后都一抽一抽的疼痛起来,下身坠涨。

    哐啷,前面不远处就是人声鼎沸,白玉堂半抱着展昭,撞进最近的一间厢房里。

    “你哪儿疼?告诉我、告诉我!”手足无措的看着展昭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强自压抑着身上的痛苦,白玉堂恨不能把那些痛那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代他承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展昭痛苦,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玉、玉堂……抱、抱着我……冷、我好冷……”

    “猫儿!!”

    把人更用力的按在怀中,他能感觉到展昭身上的冷汗已经浸湿自己的外袍。

    人抱得死紧,忽然,磕着怀中的一个硬物。

    对了宝莲灯!!

    慌乱之中,他们撞进这一件弥漫着各种草药味道的仓库里,竟忘了此行最重要得目的,就是盗取宝莲灯,取得凤凰血!

    感觉到展昭浑身的肌肉都已经在痉挛颤抖,他不敢再拖延,赶紧腾出一只手拽出铜灯。用力摇晃,可以感觉到里面晃动着的液体,但是,怎么把它弄出来?

    一只手仍紧紧的抱着展昭,一只手举着宝莲灯,现在他该怎么办?砸烂它!刚要把铜灯扔出去,又及时的收回来,若是失了里面的凤凰血,他们岂不是希望全无!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怀中的展昭似乎是在冰火焦灼的疼痛间隙中恢复了神智。

    “玉、玉堂?你、你在做什么……”他的牙齿控制不住的痉挛着,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不知道”无意间,他把宝莲灯塞到展昭忍耐得指节发白的手中,奇迹,终于在太多的苦难和悲伤之后,于此刻降临。

    只见展昭的手触到宝莲灯的一刹那,原只是含苞初绽的莲花,竟然缓缓绽开,完全怒放。莹绿色的铜花流光闪动,幽幽的清浅光芒中,一汪泛着油亮的金色液体,从莲蓬上镶嵌的九颗舍利子下渗出。

    几乎没有时间去理会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因为他怀中的展昭,唇边已经溢出紫黑色的鲜血!

    他就知道,那个蓝天凰的话,信不得!那些药,更吃不得!暂时延缓的胎动和压抑的蛊毒,终于因为长途跋涉的艰辛和今夜他强自运行真气而被催发!

    这所谓的宝莲灯、凤凰血,会不会又是他的另一个阴谋!还在挣扎中,忽然发现,鼻息间缓缓荡入一股若有似乎的馨香,随着宝莲灯芯中涌出的金色液体越来越多,这股香气越来越浓。

    而他怀中的展昭也闻到了这香气,不似黄连的清苦、不似龙井的绵长、不似梅花的暗香更不是这药庐内任何一种药材的香气,只是这味道仿似来自洪荒般久远,穿透三魂七魄,竟让他萎靡的精神一振,身上如同活在人间地狱的痛苦仍在,但他逐渐迷失的神智却聚拢起来。

    如果不管怎样,他的结局都难逃一死,那么眼前这不管是另一个地狱还是真的希望,死马就当活马医,他索性再和上天赌一回!

    “猫儿,你真的不悔?”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上穷九霄碧落、黄泉万里,你都会陪我,展昭,还有什么不敢的!?”清澈的眼眸中,映出白玉堂坚定地面容。

    上穷九霄,碧落黄泉,我都发誓,绝不饮那一碗孟婆汤,只为无论万世轮回,我也要逆天而行,与你相遇……

    口中含着一口金色的凤凰血,捉住展昭那两瓣颤抖的嘴唇,辗转,吮吸,凤凰血在口齿交融中被两个人吞吃入腹。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些涌动的金色灯油和绽开的铜莲,在他们吞下凤凰血的一刹那,光华散尽,又变成那一盏看起来并不那么有价值的铜灯。

    吞下凤凰血后,两个人就在黑暗中静静相拥,紧紧的抱着彼此,仿佛是在等待一个已经预见却又似乎不见的结局,哪怕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亦要执子之手。

    空气中仿似来自开天辟地之时的悠远香气渐渐消弭,他们鼻腔中又再次充斥着各种晒干药草的干燥气味。

    除了喉间彷如一阵清风拂过,白玉堂再无其它感觉,既不像会中毒的样子,但也察觉不到任何异状。难道蓝天凰骗了他们?低头一看怀中展昭,大惊失色!!

    同是服下凤凰血,展昭此时眉头紧皱,唇边更溢出泉涌般的污血!!

    “展昭!展昭!展昭!!!”惊叫一声,刚要把人抱起来冲出去,却被展昭制止!

    惊讶的看着展昭半跪在地上不断的呕出污血,白玉堂只觉得自己的心尖刀割似的疼痛!下一刻却发现,展昭虽然不断的在呕血,但他已经不必再依靠自己的搀扶,而是靠着自己的力气支撑着!

    “呜呕噗!咳咳、咳咳、咳咳咳!!”仿佛要将体内的所有血液都吐尽似的,地上的污血几乎就是满满的一桶!不但如此,在他发出一声艰难的呕吐声后,啪嗒,一团漆黑如墨带着强烈腥臭的东西被吐在地上。这时展昭终于将体内的污血都吐尽了,室内弥漫着一股腥膻的恶臭,他找了一下没有漱口的茶水,只好用力的吐了几口唾沫以冲淡口中的腥臭味。

    掏出怀中的火折子,打破药庐内的油灯泼在地上,只是一点火星,却立时腾起一股几乎燎到房顶的绿色火焰。那些被火焰烧到的污血,在高温的灼烧下噼里啪啦的沸腾起来,白玉堂没能看到那些被展昭吐出体外的蛊毒是不是都被这火焰烧死了,因为在火势蔓延开前,他已经被展昭拉着奔向人声渐近的另一个方向。

    咯哒,拉着白玉堂在御花园的小道中奔走了一阵,终于转到一丛山茶花后,在一块太湖石上极不起眼的一处用力按下,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漆黑洞口,出现在眼前。

    不远处,举着火把的侍卫已经开始朝这边搜查,不容多想,两个人挤着钻进暗道。

    入口合上之后,四围立即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白玉堂只觉得一只手忽然伸进自己怀里,反射性的就要攻击,猛的又想起来此时能这么做的只有展昭!他仍未从一连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嚓”的一声,火折子被点燃,黯淡的火星很快移动到墙边上,紧接着“轰”的一声闷响,暗道两旁竟设置了连续的火把,比入口中宽敞得多的通道在这一片火光的照耀下亮如白昼。

    “展昭!展昭、展小猫!!”

    任凭白玉堂叫他,但展昭就像听不到似的,只是埋头往前走,挺直的背影没来由的,让人心慌。

    “你停下、停下!到底怎么了!你刚才”

    “玉堂,那确实是凤凰血!”奔走的脚步忽然停下,白玉堂差点就撞到他身上。停下,却没有立即转身,他静静的站着,密闭的暗道中一时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和火焰燃烧的声音。

    前方的火光,把两个人的影子长长的映在地面上,在这片火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古老的青砖上苔藓淡淡的生长着,这确实是一条人迹罕至的暗道。

    此时的展昭,仍旧穿着他惯常穿的那件藏蓝色长袍,外面罩着的黑色斗篷,看起来竟有一丝的陌生一瞬间,他回过身来,带起衣摆轻扬,眉头微蹙剑眉星目,眼角上有一些逐渐变浅的疤痕,仍旧是那个日夜相对的展昭。

    “猫儿那凤凰血真的解了你身上的蛊毒?”走过去,抚上展昭的脸,入手的皮肤有点干燥,却温暖、真实。

    “真的。”看着白玉堂担忧不解的目光,展昭才忽然想起,自己实在是唐突了,在翻江倒海的吐尽身上污血后,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身体内涌出无限的真气,他能感觉到一直淤积在身体深处的黑暗,已经随着那些污血排尽,虽然身体仍旧觉得沉重,但已经不再是病入膏肓般无可救药,而只是那种几天几夜奔波之后剩下的疲惫。而腹中一直随着他身体好坏闹腾不休的胎儿,也在那一刻安静下来,他仿佛能听到从未有过的一份属于那个小小生命的微弱心跳声,而不再是以往的痛苦挣扎。这也许就是母子连心,他的孩子在告诉他,自己已经不再是一具不死不活的夏耕尸,而是真的得到了一份完整的生命。

    凤凰血,确实能解天下至毒,药死人,生白骨。

    带着白玉堂一路前来,实在是因为四处搜寻他们的侍卫和禁卫军已经近在眼前,这人生就一副多疑的性子,自己匆忙中来不及解释,他恐怕又会独自愁白了头发!

    捉着展昭的脉门探了半晌,白玉堂的脸上仍旧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蓝天凰,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竟然连如此秘宝都能得知!他诓骗自己前来盗宝,不单只是要为展昭解毒如此简单,只怕是还有更为不可告人的秘密!

    “猫儿,你过来的时候,那蓝天凰难道就如此轻易的让你出来?他如此在意我们的孩子,恐怕是又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感动于白玉堂的关切,展昭忽然狡黠一笑:“呵呵,你的药,恐怕也是蓝天凰诳你让我吃下的吧?但他想不到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喂我吃过那么多毒药,那些从他手里开出来的毒人方子,我早已适应了七八成!所以我醒来后,他还要拿药害我,我就把他捆上了,就塞在柜子里!”

    “你、你啊!”看到展昭脸上久违的笑容,英气逼人灼灼生光,这才是他的展昭啊!忍不住就靠过去,在他的唇上“啵”的亲了一下。入口仍残留着血腥的气味,方才展昭竭尽生命般吐血的画面忽的又闯入脑海,心中一紧,也不管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猛的就捉着展昭的双手,把人压在壁砖上,用力的加深这个吻,探索着他口中略带腥膻的气息。

    “嗯嗯、唔唔!!”虽然已经对白玉堂的不按章法习以为常,但一想到外面只要天一亮,他们就算插翅也难逃出这皇城,他就忍不住挣扎起来。

    白玉堂你这混蛋快放开我、放开!

    明白展昭喉间呜咽的意思,白玉堂仍旧含着他的嘴唇和舌头啃咬舔舐,直到把他的嘴唇咬得鲜红透亮舌尖吮吸到发麻,整个口腔中全都充满他的气息后,才把人放开。末了,趁着展昭大口喘气的时候,还在他的下巴啃了几下才把人放开。

    看着眼前餍足的人,以为他还会对自己做些什么,白玉堂却一抹嘴巴,干脆的转身就走。

    方才两人身子相抵的时候,他能感觉到白玉堂下半身的硬度,对于这人在这种时候还能对自己……心中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也许,明天离开以后,他们都会好好的。

    踏踏踏踏

    空洞幽深的暗道中,急速奔走的脚步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回响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前方和来路,他们已经在这暗道中走了半个时辰,沿途却仍旧是不变的火光和一样的青砖墙壁,前途仍旧茫茫也不见任何出口。

    “猫儿,这里真能出去?”不是他不相信展昭,只是皇宫再大,他们走了许久却仍不见出口,白玉堂心中算着天亮的时辰,焦躁起来。

    “等等!不对劲!”展昭听到白玉堂的话,终于停下,停下之后,却发现一个让他心凉的事实,这里还是多年前他身为禁卫统领时来过的密道,但他并不知道的是,这皇宫内密道机括的秘密,为了避免皇家秘辛的外泄,每一次禁卫统领更迭之后,都会根据紫微斗数和八方六和的演算,将出口、入口、生门、死门重新变换一回!他们方才侥幸闯入地道,那也许是一个没有来得及变换的入口,但是当他们身在其中,里面的一切却已经不是展昭熟悉的机关!

    这样的地底迷宫,往往是为了在战乱的最后关头,为保存皇室血脉设下的庇护所。但太多时候,这样的避难所最终都会成为一代皇朝的坟墓,逃不出去的男女老幼,在这里被叛军屠戮,无数的冤魂发出不甘的哭喊声,在这地下坟墓中徘徊。

    皇家秘辛,白玉堂虽没有入朝为官多年的展昭知道得清楚,但也能从那些民间传闻和历代野史中窥探一二。眼下听完展昭所说,在这火光熊熊的暗道中,竟能察觉出自己的背后渗出丝丝冷汗!

    看向展昭,见他一脸愁眉不展的懊恼神情,白玉堂苦笑,看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本以为能逃出生天,谁知道却是作茧自缚的又踏进另一个险地!看来老天爷还没有放弃对他们的考验,所谓人定胜天,那该是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们走一步算一步,我就不信这皇帝老儿弄出来的这地下迷宫,是要把他自己困死!走罢,天快亮了。”

    “嗯!”

    朝前走去,终于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为了避免走回头路和迷路,白玉堂抽出画影在他们进去的那个口子上劈下一个记号。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白玉堂第六次在岔路口做记号的时候,回头一看,却发现原本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展昭竟落在后面。

    “猫儿,我们歇会!”

    “不!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我们不能停下!”

    “我说歇一会就歇一会!你看看你自己!”说完,白玉堂自顾自的就靠着墙角坐下,也不管展昭瞪着他,伸手一拉,就把人拽进自己怀中。

    “你!我、我自己休息!”展昭被拉得一屁股做到白玉堂的大腿上,自己毕竟是个大男人如今毒已解除,白玉堂还当他是个瓷娃娃似的处处护着,他哪里肯接受!

    “地上凉!如果你说服我你的手发抖的原因,我就放开你!”脸贴着脸,白玉堂龇牙,刚才他就应该发现,展昭的身体才刚去尽毒血,可任凭凤凰血能解百毒但却不是能让人得道的仙丹!经过几乎两个时辰漫无目标的搜索,他的体力早已到了极限!却为了不耽误两个人的脚程,又是暗自硬扛着!这只破猫,就算他们对天发誓生死为盟,却还是改不了这处处隐忍的性子!

    被白玉堂执拗的困在腿上,展昭只好作罢,放松自己的身体,把重量全然交给身下的人承受。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对白玉堂的依赖,习惯了身后总有那么一堵坚实而温暖的胸膛在他累了伤了的时候可以倚靠。在没有遇到玉堂之前,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男子,必须顶天立地,必须拿得起放得下,必须能为自己所要守护的人所要坚持的义擎起一片天地。但,是白玉堂让他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被保护,原来在他受了伤挨了痛的时候,也可以寻找到一个人诉说心中的苦楚。

    终究男儿有泪不轻弹,展昭默默的感受着白玉堂沉稳的心跳,听着他绵长的呼吸,无论多重的命运和明天,两个人的肩膀,总能承受更多!

    随着白玉堂的呼吸吐纳,渐渐两个人呼吸的步调合为一体,脉搏的跳动也同步起来,就在这时,展昭的身体一僵,翛然抬起头来,看着白玉堂的眼中,和自己露出一样的惊喜!

    地宫深处,隐隐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檀香气!那是在宫中常年焚烧的龙涎香,不管前路如何,他们终于找到离开这里的出口!

    “猫儿,若是我们上去又是万箭齐发、剑拔弩张、百人围困,那可真是殊途同归,注定要死在这里了!”

    这种时候,白玉堂竟然还有心思调笑,展昭嘴角不禁扬起一抹令人怦然心动的微笑。

    待到行近檀香浓处,才发现那是一堵和别处一般无二的石墙,同样的青石,不同的是一股暗香在此徘徊。

    暗道内虽然人迹罕至,但由鬼斧神工门打造的机括却保持着良好的通风。白玉堂贴着青石板逐一去闻,终于在那片石壁中,探到了香味最浓处。按着那块石板运起真气,似乎是一个开启石壁的机关所在。

    百密一疏,想不到这本应是密不透风的石壁,竟然在机关开合处留下只有命运能够渗透的缝隙。

    使了三成内力,厚重的青石终于开始下陷,当凹下三寸的时候,终于听得地底轰隆一声闷响,然后就是机括被催动的倾轧之声,一道不同于暗道内火光的光线随着更加浓郁的香气,倾泻而出,与机括活动之声响起的,还有两道惊呼。

    外面有人!

    闪念之间,白玉堂已经电射而出,待展昭看清那机关暗门后是什么地方时,眼前的景象令他惊讶得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他曾经设想过不下百种,却完全没想到,机关打开后,他们来到的竟会是皇帝所在的御书房!而此时,这御书房里仍旧灯火通明,除了徐徐燃烧的龙涎香和被白玉堂制住的皇帝,还有愣在一旁的包拯!

    无论是入侵者还是室内之人,皆为这出乎意料的变故愣在当场!

    展昭看着眼前站着的包拯,一时千言万语竟不能言语,而包拯的目光中具是震惊。再看一眼被勒住脖子的皇帝,不但震惊而且脸色铁青,白玉堂就算对待当今天子手下也是毫不留情。

    “玉堂,我们”

    “皇帝!我也不想来这里!但是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一定是天意!不要问我和展昭的事情,放我们出去,就留你项上人头!若是引来一个侍卫,今日就难保你和包黑子的性命!!”

    “白玉堂!你放开皇上!这里不是你撒野的”

    “包黑子!我和展昭都是已经不知死过多少次的人!不在乎这条烂命!但是你和皇帝,哼!那些街上通缉我们的告示和追兵,恐怕都是你做的好事!”

    “你们逆天而行,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简直是不知好歹、不知死活!”包拯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着被白玉堂死死勒住的皇帝,他不敢高声呼喊侍卫,只能把目光转向忽然从暗道中出现的另一个人,展昭却在看到他的目光后,移开了视线。

    “包拯!你不用再打他的主意!几次生死,我们都已经不会再趟这朝廷的浑水!展昭也不再是您老的带刀护卫!现在他和我一样是通缉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言下之意,就是无论包拯你不用再想利用展昭来影响自己,展昭已经是我白玉堂的,与你再无一点感谢!

    “展护卫……”

    “……包大人!展昭如今已是一介草民戴罪之身,担不起这三个字!”说完,他目光中含着朦胧的哀戚,不是他如此狠心,但是这个青天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的肩膀再也不能负担苍生黎民。

    “咯咯、咯咯……”脖子被勒得实在太紧,几乎喘不上气的皇帝只能翻着白眼艰难的喘气,提醒眼前众人自己的存在。

    “玉堂,你轻点,他毕竟是皇上!”没有阻止白玉堂,展昭坚定的站在了他的身后,他们相视一笑,这一次真的是要以性命相赌!

    稍微松开一点让皇帝有个喘气的空隙,却不经意看到御书案上的奏折,八百里加急的战报,熟悉的猩红色虎符,原来战事的紧迫竟比坊间流传的更为危急,所以皇帝才会在这里彻夜找他的包爱卿商谈!

    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白玉堂用剑挑起桌上的奏折借力一甩,竟“啪”的一下打在包拯身上。

    “这就是你要用我和展昭去交换的结果?包拯啊包拯,从你的梦中醒过来吧!耶律重元根本就是一条吃人的豺狼,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了赵灵、为了那个老不死的皇帝?一夜之间集结数十万大军,你真当他们平时没事就练兵玩儿?天真、愚蠢!!满天下的通缉我们,辽军却仍旧势如破竹,拿我们的脑袋换不回和平文书就要让我们去给你的江山拼命?你要杀老子,老子还要救你!?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无耻!老子不干!!”

    一阵痛骂,确如醍醐灌顶,包拯盯着地上的奏折看了半晌,忽然噗通一声跪下!

    “包大人,您这是”

    “猫儿!别理他!就算他求我,我也不会放开皇帝!”白玉堂阻止展昭去搀扶包拯的动作,把人拉回自己身边,拽着皇帝又朝着窗口退了几步。

    “慢着!白玉堂,我不是求你!”包拯膝行两步,抬头看向被钳制着的宋仁宗。

    “皇上!微臣有一议,如今太原城中战事吃紧,朝中已经无人可用,当年白玉堂曾任龙启将军,驻守边关捷报无数,压的辽军不敢犯境,何不让他们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们的性命就算交与那辽国恐怕也不能让耶律重元退兵,只要能将辽人赶出我大宋国土……望皇上三思!”

    “呸!谁要给你这狗皇帝卖命!为了你猫儿死了多少次!还有我、还有我!你们想弄死我也就罢了,别再沾上他!!”

    “包大人!请您放了我和玉堂!如今我们只想做一个普通的百姓,我和他都已经……累了!”

    包拯忽的看着展昭,一双眼中竟隐有泪光,黝黑的面孔掩饰不住他眼下浓重的阴影,恐怕是已经为了这事几天都未曾合眼。

    他看着展昭,看着被白玉堂护在身后的展昭,看着面上含着悲色的展昭……也许,这一次,展昭会恨他,白玉堂会恨他,但是为了皇上,为了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宋将士和正被战火屠戮的大宋子民,他不得不这么做!

    “展昭,老夫求你!请求你和白玉堂再为国家效力,救太原城于水火之中!!”

    “包爱卿!”

    “包大人!”

    “你!!”

    包拯此言一出,举座震惊。

    “包爱卿,你何必如此!这二人不但是朝廷钦犯,如今更大胆夜闯皇宫挟持于朕,其罪可诛其九族!”宋仁宗此刻只恨自己如此大意,为了和包拯密谈下一任将军的人选,竟然屏退左右,才让这些乱臣贼子有机会挟持他!

    “姓包的!你别妄想用猫儿威胁我!他”白玉堂话没说完,就看到展昭坚毅的面孔上,划过一道透明的水痕。

    屋顶是朱漆碧琉璃瓦,天上更没有下雨,那一颗,是展昭的眼泪。

    “展昭!就当是为了太原城、那些无辜的百姓、那些牺牲的军士,老夫求你!!”包拯这一句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震得就连御案上的筒灯盏都在嗡鸣作响。

    嗡鸣过后,室内一片死寂,几乎能听到几道宫墙外四处搜查贼寇的声音。

    “玉堂……”

    展昭的声音是如此的无助、如此的无力,他只能看向身边的白玉堂。他知道,白玉堂为了他可以去做任何事,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包拯,似乎看到了自己。他知道包拯跪的,不是正被白玉堂挟持的宋仁宗,而是为了岌岌可危的太原城、为了太原城后的万里疆土和千千万万的大宋百姓!

    玉堂,你叫我,如何是好……?

    当展昭第二颗泪珠掉下来的时候,白玉堂放开了宋仁宗,当展昭脸上划过第三颗眼泪的时候,他接过了宋仁宗手中的虎符。他心中明白,他什么都明白……,所以他不能拒绝展昭的眼泪,无论因公或因私,展昭是为天下苍生在流泪。若是国将不国家不再有,那他们还谈何退隐南山?这一滴慈悲的眼泪,烫得他的心中满是痛楚和无奈,烫得他怀中的宝莲灯似乎都在燃烧。

    第八章瀛洲玉雨

    “展大人!将军他刚说要去三条街那边的铁匠铺那,说是要亲自去拿他订的武器!”

    “好,谢谢你,小六!”

    “谢什么!展大人,多亏了您,我们才能再次在将军麾下效力,该谢的是我们啊!”

    “不谢、不谢!没有、没有”看着眼前那个叫小六的亲兵热情的笑脸,展昭几乎是落荒而逃。

    从将军府出来,一路上见到的都是满脸喜气的士兵和将领,好像他们不是准备去太原城打仗,而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他知道,这些都是白玉堂当年龙麟军里的旧部,皇上不但把虎符给了白玉堂,还把当年他在边关战无不胜、如今肩负皇城守卫的十万大军也一并拨给他,看来包大人是看准了玉堂绝不会背弃这个自己曾经用命守护的大宋江山。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求于他们,比起死去的区区几个大内侍卫,显然已陷入围城之困的太原城和唇齿相依的大宋心脏在皇帝的眼中更为重要。也许这宝莲灯虽然贵重,但毕竟只不过是藏在皇极经天阁中的一件佛家秘宝,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对现实中步步紧逼的战局都没有任何帮助。所以大宋皇帝也以此为交换条件之一,不管他们盗宝意欲为何,但只要他们对宝莲灯非要不可,那就不得不屈从于皇帝开出的所有条件!

    展昭用力的闭了闭眼,眼前晃动的都是那封明晃晃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授命于前龙启将军白玉堂天官拜护国天启将军,领兵十万。并命前追封一品带刀护卫展昭为左前督军随同前往,速在十日之内拔营前往太原城。

    算起来,今天已经是第七日,还有三天,他们就要离开这仍旧一派升平的京城。他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却十分清楚死亡的残酷。边关战事一日日吃紧,战报每天都从兵部源源不断的送到书房里,每当玉堂看到那些烽火信的时候,凝重的身影就像一座伫立在黑暗中的石雕,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玉堂,这是属于他们失散的那些岁月里,那个传说中勇猛无匹的白将军,属于那些每日不断出入着将军府与他商议军情的将领的。

    而直到今日,他们已经有七天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同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那日他们回到客栈,就已经不见了蓝天凰的下落。但自从得了凤凰血解了身上蛊毒后,他的身体已经大为好转,只是失去的内力仍旧无法恢复,功力只剩下了以往的三成,想要回复以前的功夫恐怕是不可能了。若是好好的调理身体再勤加修炼,也许还能回复到从前的五成。而那些凤凰血,白玉堂则让他每天取三滴融进水中服食,这本就不多的液体掐指算算,也许还能熬到他生下麟儿的那一天。

    那天回来,本来皇上就给他封了督军一职,作为玉堂的副将一同奔赴沙场,但白玉堂死活不同意他一起去,非要把他送回远在南陲的扬州,说什么只要等到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天,就是自己凯旋归来的时候。他当然是怎么都不会同意,既然两个人已经决定了同生共死,那么就算在这种时候也绝对不能分开。再然后……,白玉堂就接到了要他们住进将军府的圣旨,从那以后,他们在偌大的将军府里,虽说在白玉堂忙起来以后甚少见面,但照面总是有的,可玉堂却就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副将那般,径自擦肩而过。如果不是每天夜里,他都能看到床边的那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脚水,如果不是每天早上醒来后能摸到另一半床铺的余温,他几乎以为白玉堂和自己其实就是两个互不相干的陌路人。

    腰身虽然仍旧沉重,但多走动对于腹中的胎儿和他也总是有好处的,所以展昭婉拒了门房给他准备的轿子,一个人慢慢的在街上走着,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三条大街上,这是一条满是兵器铺和铁匠铺的大街,远远看去,一匹高大的白龙马就拴在一家店外的枣树上,展昭知道那是白玉堂的飞龙马,显然他还在店内没有离开。

    才从蛊毒中解脱,调理了不过几日,展昭的身体仍是沉重,而体内的胎儿似乎在脱离蛊毒的控制后变得活泼起来,努力的吸收着母体的营养,让他这几日变得嗜睡,吃得也多了,肚子也在几日之内圆了一圈。走了这一段路,虽说不上累,但也能感觉到腰腹有些酸胀不适。

    其实在展昭离兵器铺门口还有一丈余的时候,白玉堂已经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尽管大街上人来车往,不管身在何时何地,他却总能在万千声音中第一时间听到展昭熟悉的脚步声。

    店内除了那抹白色的身影,还有一个人,展昭认得,那是白玉堂麾下一个叫袁西经的千夫长,也是前锋营第一冲锋队的指挥官。那一封官复原职的圣旨和一套银白色的飞龙甲胄,就是他第一个出现,送到他们落脚的客栈。

    袁西经看到展昭进来,身躯一震。

    “将军,您看,这是小雷门打造的诸葛连环弩,若是没有意外,大军出发之日,将会有五千台配置到神弓营,一千台分配到锐步营”

    “六千太少,至少三万台,在出发之日,辎重营也必须有诸葛神弩。辽人的狼兵……难道你们都忘了,还是我麾下的龙麟军,已经成了名不副实的摆设!”白玉堂的口气不重,但他的手劲太大,几乎将连环弩的机括捏碎,出卖了他的心情。无论如何,这都将是一场硬仗。当年在虎牢关,他早已领会过辽人在马背上的骁勇和狼兵的凶残,那时候虽说龙麟军战无不胜,但却是用无数弟兄的鲜血守住的城墙。而这一次,奉命救难太原,那是一座已经被围困了多日的危城,城内大宋守军士气低落,城外辽军虎视眈眈气势如虹。他们这一去,必须出奇制胜,才能突入太原,若是不能以奇兵制险,那么等待他们这十万大军的命运,将是尸山血海,血流成河还有太原城的彻底陷落。

    “将军,这”

    “没有可是!不管雷门用什么方法,我只要在大军拔营之时,看到三万诸葛神弩!”不容袁西经多说,白玉堂砰的一下将手中的机括拍在案上,金丝楠木的案几和黑铁木的连环弩,都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袁西经走出兵器铺外的时候,朝着那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深深看了一眼,手中拿着被白玉堂拍坏的诸葛神弩,赶往兵部,去完成这个不可能的军令。

    记得那天,他接到兵部的一纸传令书时,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多少个日日夜夜,自从他们失去了龙麟军的灵魂,大宋的龙启将军,和弟兄们一起被从虎牢关调配回京城变成守军的那一天,拔营的夜晚,很多兄弟都哭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白将军,带领着大家出生入死、血战沙场,总是冲在前锋营之前有着战鬼之名的白将军,会在中了辽人的箭毒后,会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军营的大帐里。直到回到京城,他们才知道,那个战功显赫威震边关的白将军,已经成了被朝廷通缉的重犯,而被一起通缉的,还有一个他们只是听过其名,却从未见过其人,在军营兄弟口中也是个传奇人物的御猫展昭。

    他只知道,当年东京城中,猫鼠相争是一段值得天桥底下说书人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的逸事,却不明白,为何当年御猫展昭如传说般在朝廷中消失后,非但没有死,竟还会和曾经的死对头锦毛鼠一起被通缉?那个曾经在包青天堂下令四方贼寇奸恶之徒为之胆寒的四品带刀护卫,曾经独闯天下奇楼冲霄破了襄阳王策反案的御猫展昭,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寻常男子深蓝色的长衫,包裹着全身的黑色大氅,甚至不是貂皮而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锦缎。束起的发绾上甚至没有任何装饰的宝石,隐隐能从他的头上看到几根白发,也许他的脸算得上充满男子气概,但岁月在上面却留下了抹不去的伤痕,他甚至淹没在人海中,绝不会有人去多看第二眼。

    今日将军特意到那家雷门总堂订制的武器,恐怕就是为了这个人的吧?在将军重新统领他们的同时,展昭也成了他们将军的参谋。只是,这样一个忽然出现,从未上过战场,消失多年的御猫展昭,真的能成为统领龙麟军的另一人?皇帝派他来做督军,还不知道抱着什么目的!难道还妄想着当年的御猫来压制如今的锦毛鼠?不,他们的将军,只有一个,他们听命的主人,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就对眼前的伟岸男子心中无端的生出厌恶。督军,从来都是朝廷的鹰犬和爪牙,是只知道受贿拿钱、瞒报军情中饱私囊、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又深深看了那个他们的督军大人一眼,袁西经才从侧门无声的离开。

    白玉堂虽然察觉到袁西经离开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太寻常,但对于这个曾经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旧部,他还是给予了十分的信任,所以他没有留意袁西经看向展昭眼中复杂的神情。

    他早已听到,展昭站在自己身后,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个是,因为自己多日的冷淡而懊恼,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个是因为揣测着对方的心思,明明隐隐能感觉到那份深入碧落的情意,却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兵器铺的中堂里,墙上展示着雷门得意的弯刀、长枪、弓弩、宝剑、九环金刀……,每一件都闪着簇新的光芒,每一件都是一个工匠倾注心血的得意之作,每一件都会变成饮血嗜命的杀人凶器。

    在这座满是萧杀之气的厅堂里,白玉堂的背影竟显得是如此的孤寂。那是一种高处不胜寒,不复天启将军的威震四方,也不是一个绝世高手,满头的白发被他仔细的挽成一个发髻,被一顶属于大宋最高武将的麒麟发冠牢牢的束缚着。

    这样的白玉堂,无论他之前对自己有多冷淡,无论两个人在将军府中已多日相见无言,但是展昭此时心中只有满满的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发自灵魂的深爱。我知道你肩上背负的重担,我知道你心中的悲苦,我明白你对我的愧疚。但是,玉堂,你的肩膀扛不起的,这一次,我要和你一起面对!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刀山火海,无论碧落黄泉。

    展昭才想说话,却听到外间的门帘呼的“哗啦”一阵响动,一个店铺伙计模样的人跑的满头大汗的,抱着个乌木匣子,冲进来就冲着白玉堂高声大喊:

    “将军大人!这是您订制的东西,真是对不住,我们家掌柜的……将军大人?”进来的伙计看到中堂内,一个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天启将军,一个是没见过的客人,两个人一前一后一里一外,杵在里边就像两根柱子。在生意场里打滚多年,就算猜不透这两位爷到底有何贵干,但从他们不善的面色上就能看出来,这不是个他能多说任何一句话的时候。

    伙计刚想把乌木匣子交到白玉堂手中,展昭却快一步拿在手中。

    “这位爷,这是白将军订的”白玉堂斜过来一个眼神,成功让店铺伙计闭了嘴。他没等展昭打开匣子,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就一阵风似的冲出店门。擦肩而过,他恰好看到展昭脸上那一抹了然于心的笑意,耳根子忽的一热,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乌木匣中,是一套簇新的袖箭一百零八个精密的龙牙扣形成环环相扣的机关,细如银针的钢箭柔韧如柳却根根致命。只要运起内力触动藏在手腕中的龙扣,箭套中暗藏着的一千零八支银箭就会如疾风闪电般,瞬间取人性命。这套机簧,不知较他从前惯用的那套袖箭精细、强悍了几百倍,恐怕是倾注小雷门最精湛的技师之力,在这短短的几日之内日夜不停,才能在今日交货。

    抚摸着木匣中钢冷的利器,展昭忽然想起方才白玉堂匆匆离去的样子,只觉得好气又有些无奈。他还是没有变,也许连玉堂都不知道,哪怕自己犯了滔天的大罪、哪怕自己成了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他都早已对自己无法放手了罢!

    对着那个似乎有些被玉堂的气势震慑的店铺伙计歉意的笑笑,赶紧追出门去,却发现那抹白色的人影并未走远。一人一马,高大的是剽悍神骏的飞龙马,边上是白衣、白发的俊逸男子。他并没有骑着飞龙,而是牵着缰绳沿着晚春绽放的一排梨花树,缓步而行。满树白色的梨花怒放如云,白色的花瓣随风飞散,纷纷扬扬的洒在他白衣的肩头,天地间此时仿佛只有这一片接天连地的莹白,梨花胜雪,人胜梨花。

    看着前面缓步前行的人影,展昭几乎能猜到他脸上是什么表情,本想紧赶几步追上去,但是恰逢一蓬飞花忽然如大雨而至,花影中模糊了白玉堂的身影,他忽然痴了,痴迷的看着那人伸手拂落肩头的花瓣,暮然回首四目相对,万千情意心海滔滔,竟一时无言。

    白色的梨花在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毯子,展昭才要跟上,白玉堂却忽然别开了眼,牵着飞龙一阵疾步,荡起地面的梨花飞扬。

    “玉堂!玉堂!”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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