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重生]皇子难伺候 作者:朽木刁也
正文 第13节
[重生]皇子难伺候 作者:朽木刁也
第13节
顿了顿,他又掩耳盗铃一般地解释了一句:“如今,我还是你的皇子妃,若是你出了事,陛下定然会责怪于我,怪罪我没有照顾好你。”
这番话刚刚说完,慕子凌便有些懊恼了,他也反应过来,后面的话,怎么听都太过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在掩饰了。
没有错过慕子凌眼中飞快闪过的异样,燕文灏勾起嘴角,心中不免无比开怀,他目光灼灼地落在慕子凌身上,神色闪着几分激动——
在慕子凌的心里,果然也有他。
只是在激动过后,剩下的,却是满心的苦涩。
眼里带着深深的情愫,燕文灏定定地凝视着慕子凌,他几次都想要抬起手,轻轻去触碰一下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感受一下对方的温度,但是一想到对方对自己的戒备和疏离,便再无法伸出手。
燕文灏害怕,慕子凌会因此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一想到慕子凌或许还会离开,燕文灏的眼神变得有些微暗,他握着拳,克制了许久,才没有强制将青年抱进怀里,紧紧揽着,再也不松手。
沉默了一会,燕文灏缓下心绪,转头对慕子凌说道:“谦和,多元是我的人。”
对上慕子凌惊诧的目光,燕文灏迟疑了一会,沉声解释,语气里包含着无限的愧疚:“他是我的七个暗卫之一,当时,让他跟在你身边,一是为了保护你,二……”后面的几个字,他张了张嘴,但却没能说出口。
“是为了监视我,对吗?”原来是他自以为是了。
有些悲凉地笑了笑,慕子凌自己把剩下的几个字说了出来,随后,他低下头,不愿让燕文灏看到自己脸上的神情。
“……是。”燕文灏根本无法否认,这确实是事实。
“呵。”
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慕子凌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燕文灏,表情已经变得平静无比,他淡淡道:“殿下你心思细腻,又深谋远虑,是我所不能及的,今日之事,是我多虑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他早就该想到,以燕文灏的心思,怎么会轻易去相信一个他方势力的人呢。
出门时,慕子凌恰好撞上了备好午膳送上来的多元,多元看到他,忙对他行了个礼,恭敬唤道:“王妃。”
没有理会他,慕子凌目不斜视,直接越过他,踏上长廊,快步离开了。
直起腰,多元回头,看着自家王妃疾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他歪了歪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站在他身后,正准备上菜的宫侍们都低眉顺目,静默无言,谁也没有抬起头,看上一眼。
不知何时,燕文灏已经走出殿外,他出言吩咐道:“你们将午膳都送去偏殿吧。”
“是。”宫侍们应声后,便一一退了下去。
待他们都离开后,燕文灏束手而立,他看着多元,神情肃然,沉声吩咐道:“多元,你去跟着谦和,然后,把龙二龙三也带去,让他们跟你一起保护谦和。”
这会儿,已然要到最紧张的时刻了。
多元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蹙眉,立刻摇头道:“殿下,万万不可,龙二龙三,一直都是保护您的啊。”
龙二龙三,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是五年前,谢景钰特地训练出来保护燕文灏的影卫,他们一直藏在暗处,除非燕文灏有危险,否则不会轻易出现。
“比起我,谦和会更需要他们保护。”
扫了一眼多元,燕文灏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却不怒自威,让多元不自觉一颤,心里生出一些俱意。
如今,燕文志的一根弦已经绷得太紧,很快就要断了,一旦那根弦断裂,燕文志便真会不管不顾,他或许还会做出超乎他所预料之事,何况,还有一个燕文远在一旁虎视眈眈,等着作收渔翁之利——
现在,他唯一在乎的,便只有慕子凌一个人,他曾发过誓,不会再让慕子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所以,他必须要保护好慕子凌。
燕文灏抬了抬眸,不轻不重地对着一个方向,喊了一声龙二龙三的名字,不一会儿,便有两个黑色身影一闪而过,径直跪在了他跟前。
他们单膝跪着,双手抱拳,齐声道:“参见殿下。”
点了点头,燕文灏直接命令道:“从今日开始,你们二人便跟着多元,和他一起保护好谦和,不能让谦和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可都知晓了?”
龙二龙三被训时,收到的是绝对服从燕文灏的命令,于是他们两人听完话后,面瘫着相同的一张脸,立刻恭敬地朗声应道:“是,属下遵命——”
“嗯。”
淡淡地应了一声,燕文灏满意地摆了摆手,出言道:“你们都去吧。”
再过半个时辰,他交代景钰办得事情,就该办妥当了,到时,他也该去会一会关押在大理寺内的李泽章了。
☆、第58章 02|
未时,燕文灏便出宫了。
这一次,他并未带任何随行官员,而是自己一个人,身边只带了一个福全,便装去到了大理寺监牢。
一般的犯人都是关押在刑部大牢或者京兆府尹处的牢房,只有犯了刑事的官员或者皇亲国戚,才会被关押进大理寺。
例如冯褚,例如李泽章。
由于主要是关押朝廷官员或者皇亲国戚,故而大理寺的牢房,修建的颇为费心,人走进去,虽然仍旧能感觉到一丝阴森森的寒冷气息,但牢房内的环境,已经算是顶好,不嘈杂,也不会脏臭不堪。
狱丞王勇早已接到上面的知会,知道今日燕文灏会来,于是这会儿,他便领着两名狱卒,恭敬侯在牢房门口。
约莫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王勇便看到了一顶十分普通的轿子停下,片刻后,一名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子就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看清对方后,狱丞便亲自迎了上去,献媚地笑了笑:“微臣王勇,见过殿下。”
来人,正是燕文灏。
王勇其实并没有见过燕文灏,他只是一个小小狱丞,从九品的官阶,根本连宫门都摸不到,更遑论会见过皇子皇孙,但他一向最会看人,一双眼睛尤其是厉害,福全做了二十几年的太监,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定型,即便是旁人,也能看出不同,何况是他。
有太监跟在身侧,又联想到有皇子会来,自然而然的,王勇一眼便认出了燕文灏的身份。
“起来吧。”点了点头,燕文灏嘴角勾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缓声说道:“劳烦王大人为我带一下路。”
“殿下言重。”
王勇心中有些惊讶,身为大理寺的狱丞,他自然见过不少王公大臣。即便是身陷牢狱,这些王公大臣依旧眼高于顶,对他们这些狱卒十分不屑,连眼角都吝啬给一个,没有一个人会像燕文灏这般,尽管身份高高在上,却对他这种从九品的小吏还有礼貌,甚至和颜悦色的。
心中不由对燕文灏抱有好感,王勇低着头,恭敬道:“请殿下随微臣来,前礼部尚书大人,现被关押在丙号牢房。”
大理寺的牢房是按照‘甲乙丙丁’等天干地支的顺序排列,甲号牢房,关押的是犯了法的皇子或者王爷,而乙号牢房,则是关押各类皇亲国戚,从丙号牢房开始,才是关押朝中官员,按品阶高低,依次往下。
而‘甲’和‘乙’这两间牢房,至燕帝继位之后,便再也不曾关押过任何人。
沿着有些阴冷的走廊一直走,又拐了几道弯,王勇始终恭恭敬敬的,偶尔小声提醒一句注意脚下,就这样一路把燕文灏带到了丙号牢房。
“殿下,李大人就被关押在这里。”
王勇躬着身,拱手说完话,又对燕文灏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他抬起头,对四周看守的狱卒使了个眼色,很快他就带着狱卒们先行退了下去。
在王勇和周围的狱卒全部都离开后,福全对燕文灏礼貌的躬了躬身,之后便自觉走远了些,去外头守着不然其他人进来。
须臾,这里,便只剩下燕文灏和李泽章两人,因一左一右的另外两间牢房内,并无关押其他犯人。
在原地略站了片刻,燕文灏的视线扫过这阴暗的牢狱,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迈步,走向关押着李泽章的牢房,他站在牢门外,隔着一道道门柱往里看。
看了一会儿此时背对自己,一动不动坐在牢房内李泽章,过了许久,燕文灏才淡淡地喊了他一声。
“李大人。”
闻声,李泽章睁开眼,他慢慢转过身看向来人,逆着光,在看到牢房外站着的人时,他的瞳孔一缩,有一瞬间的怔然:“你……”意识到面前之人是谁,他猛然停下要说出口的话,转而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二殿下?
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燕文灏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惑,但在面上,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温雅一笑,淡声应道,“是我。”
上下打量了李泽章一会,见他除了脸色有些憔悴,眼神有些疲倦,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外,再无其他不好,身上也并无任何伤痕,燕文灏轻笑一声,接着又道:“看来李大人即便到了牢里,也能过得十分不错。”
实际上,李泽章被关押在大理寺的这段时间,并无一人来提审他,而燕帝的态度不明,只是革了他的职,却迟迟不定罪,王勇自然是不敢亏待于他,每日都是好吃好喝供着,除了无法让他出狱,其他的待遇都是极好的。
双目暗藏着点点疑惑,李泽章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眼前的燕文灏,不禁皱起了眉,心思千回百转,却怎么都猜不透燕文灏是什么意思,又为何来到这大理寺监牢。
何况,他明明中毒极深,那奇毒天下无解,如今应该是病入膏肓才是,怎么会看起来如此健康?
越想越是怀疑,李泽章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看他一语不发,又紧皱眉头的样子,燕文灏不禁在心底冷笑连连,然后往前又走了一步,朝他笑了笑,出言问道:“李大人可是在猜我来此是为了何事?”
停顿了一下,燕文灏摇了摇头,颇为遗憾的说道:“李大人如今身陷牢狱,没了耳目,只怕是猜不到了。”
勾了勾嘴角,没有等到李泽章作出任何回应,燕文灏再一次开口,直接了当的告诉他:“父皇已经命我主审你的这起案子,但我今日来找你,为的不是关于你的这起徇私舞弊案,而是为了另外一起案件。”
听闻燕文灏要主审自己的案件,李泽章心里一惊,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他目光如炬,细细打量了燕文灏半晌,一直看了许久,眼神十分复杂。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视线,同时又非常震惊地发现,他竟然是看不透燕文灏的!
眼皮一跳,李泽章忽然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下更是无比骇然,觉得寒意深深——
如果,燕文灏所中之毒早已经被解掉了,那么,他又是何时解得毒,又到底装病装了多久,而这些时间,他在背后都谋划了什么?
紧紧握着拳,李泽章的面色凝重无比。
这么过年来,他们居然就认定了那毒会要了燕文灏的命,以至于长久以来,他们完全忽略了燕文灏的存在——
到了如今,李泽章才猛然发现,燕文灏,或许才是那个在他们争夺东宫之位的路上,最大的障碍……是一个远比燕文远更加强劲的对手。
甚至,还被他们一直忽视了这么多年,不知在暗中存了多少势力!
李泽章的脸上虽然不动声色,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心里却是着急不已,惊涛翻涌,波浪滔天,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想法设法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让燕文志和良妃都小心燕文灏。
眼中闪过一丝悔意,他一早就该知道,养虎为患,当年,就理应斩草除根才是。
不过,李泽章此时的念头,燕文灏怎么会不知晓?何况,燕文灏又怎么会让他轻易把消息传递出去呢?
之所以敢在这会儿就在李泽章面前露出真面目,把一直隐藏着的秘密暴露出来,燕文灏便是料定李泽章从今往后,再也无法带出任何消息。
——他是不会允许李泽章这么做,也不会给他机会这么做。
沉吟一会,燕文灏冷下脸,眼神变得锐利无比,他语气凌厉地质问道:“李泽章,我且问你,运往西北的那批军饷可是被你和沐国公合力贪污了?”
闻言,李泽章眼神不自觉一震,他抬起眼眸,在对上燕文灏那双似乎什么都知晓的黑色眼眸后,眼底忍不住露出些许慌乱,但他到底为官二十余载,凭着燕文灏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声质问,又无任何真凭实据,不至于真的方寸大乱,很快,他又镇定了下来。
敛了敛心神,李泽章神情镇定无比,他慢条斯理,语气幽幽地说道:“这起案子陛下已经查明,之前便拍板定了案,贪污军饷之人乃是西北总督冯褚,与我又有何关联?殿下莫要血口喷人!”
说完,他又斜睨了一眼燕文灏,接着低下头,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自己满是褶皱的广袖,而后冷嘲道:“殿下莫不是觉得陛下办案不公,让冯褚平白蒙冤,要推翻了它不成?”
这么一顶大帽子直接扣在燕文灏头上,他的话里话外,都是在说燕文灏胆大包天,居然对燕帝的决断生出质疑,实在是大不敬。
燕文灏闻言,冷冷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又嗤笑一声:“你以为,如此虚张声势,我便会惧怕了?你我都知道,冯褚是否有冤,而他此番无辜遭受的罪,又是在替谁承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殿下若是一意认为是我所做,那么纵然我有千百张嘴,也无法说地清楚……”
目光沉沉地看着燕文灏,李泽章紧绷着脸,他哼了一声,怒道:“但我李泽章不是愿意妥协之辈,今日我蒙冤受难,是一时之事,待事情查明的那一日,陛下自会还我公道,到时,我定然会同陛下,好好说道说道。”
眯了眯眼,燕文灏看着他,挑眉笑道:“你在威胁我?”
没有出声,李泽章也看着他,目光阴沉无比,眼中含着无限杀意。
耸了耸肩,燕文灏不以为意,他在原地踱了两步,停下来后,淡笑着说道:“李大人如今这般胸有成竹,没有丝毫惧怕的模样,可是以为沐国公和良妃会救你出去?”
☆、第59章 03|
“李大人如今这般胸有成竹,没有丝毫惧怕的模样,可是以为沐国公和良妃会救你出去?”
燕文灏的话音落下,李泽章的脸色便有些发白,眉间猛地一跳,但很快又冷下脸,垂下头,不去理会燕文灏。
见李泽章完全一副不愿理会自己的模样,燕文灏只是笑着,却丝毫也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贴着牢门站着,他眨了眨眼,语调平缓,缓缓说道:“或许,你还不知道,沐国公已经放弃了你,一并的,他也放弃了我那愚蠢无比的五皇弟,专心辅助淮王去了。”
“不过,良妃和五皇弟倒是费劲心思要救你,但是很可惜,她们两个都信错了人。”
怜悯的看了一眼这会儿没了气焰的李泽章,燕文灏摇着头,感慨了一声,又道:“良妃以为沐国公始终是你岳父,不会见你真的受死,定会想方设法去营救你,却不曾想,沐国公早已和淮王串通,准备要把你当作弃子舍弃。”
李泽章双手紧握,上下两排牙齿紧紧互咬着,神情可怖无比:“住口,你休要胡言!”
“李大人不想听,还是不敢听?”
扫了一眼李泽章,燕文灏冷笑一声,嘲讽道:“难道李大人以为,沐国公一定会念及旧情,舍弃所有,来救你不成?”
“……”
目光微动,李泽章面上还是镇定着,不论燕文灏怎么说,他都一点不为所动,始终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他心中仍旧坚持着,相信沐国公和良妃一定会救出自己,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一定可以走出这牢房。
不过,燕文灏又怎么会不了解李泽章的心思?
他轻笑一声,叹息道:“李大人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啊。”
说完话,燕文灏便低下头,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拿出了几封书信,一共五封,眯着眼递给李泽章:“不知李大人可有兴趣,要看看这些书信?”
闻言,李泽章抬起头来,他蹦紧脸,皱着眉,犹豫了许久,终究抵不过心底那一丝怀疑的想法,还是伸出了手,从燕文灏的手中拿过了那些信件。
看他接过信件,燕文灏满意地勾了勾唇,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这五封书信,其中两封,是李泽章的夫人和沐国公的往来书信,而另外三封,则是淮王和沐国公互通的书信。
李夫人的第一封信,是求助信。
在李泽章入狱后,一向镇定的李夫人也有些慌乱了,她第一时间,便去求助了沐国公,只是由于她是女眷,又在这个时候,自然不好亲自登门,否则会落下话柄,所以只好拖下人前送去书信,然而沐国公给她的回复,却是非常无情。
信上的回复,只有四个字,无能为力。
沐国公的理由十分充分,李泽章所犯之事,证据确凿,又恰好撞在燕帝一心想要整顿秋试氛围,出了这样的案子,自然是要被拧出来当做典型,杀鸡儆猴,做给满朝文武看,也做给天下百姓看。
如果要救李泽章,便要推翻路严明所列举的一条条证据,其中最为难办的,便是郑元未死,他的存在,直接就是一个难以推翻的最大证据,除非有方法能证明,他并非郑元本人。
但燕帝早已命人核查过,他就是郑元本人无疑。
所以,李泽章不能救,也无法救,若是真的去救他,除了平白搭上自己的身价性命外,再无其他益处。
纵然李泽章是他女婿,但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李泽章,白白搭上自己多年才换取的财富和地位。
这不划算。
何况,淮王应允、承诺给他的前程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到让他愿意舍弃一切,追随淮王的脚步。
而李泽章和燕文志,如今都成了他们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收到父亲的回复,李夫人是何等聪慧,仔细一想,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她嫁入李府多年,除了得到一个正房夫人的地位,再无其他,李泽章一点都不爱她,女儿出生后,甚至不愿再见她,只是一房一房地往府里领小妾,伤透了她的心。
本就无爱,心里又早已坚硬如磐石,于是,考虑许久,细想之后,李夫人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和李泽章和离。
她对李家,并无任何留恋,也不会甘愿留下,无辜受牵连。
故而,这第二封信,便是她已经写完,并且签了字的和离书。
李夫人这两封信,是昨日燕文灏让谢景钰连夜去李府窃取的,至于后面的三封书信,则是之前暗四替暗一转交给他的。
这五封书信的内容,字里行间之间,无一例外,都是沐国公示意要放弃李泽章,它们放在一起,就是最确凿的证据,任由李泽章想要如何替沐国公找借口,都无能为力。
把信件全部看完,李泽章已经目眦尽裂,他猛地站起身,一个健步冲到燕文灏面前,伸出手,想要去抓住燕文灏,却被燕文灏轻轻一避,躲开了。
“这些信件都是你伪造的对不对!”
他疯狂无比,双目喷火,一双手隔着门拦,拼命要去够燕文灏,只是牢门严严实实的阻拦在他和燕文灏之间,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触碰到燕文灏一丝一毫。
燕文灏弯下腰,把散落在地上的书信收起,重新放回袖中,而后他抬起眼眸,笑意微微,他反问道:“李大人难道不是最熟悉沐国公和尊夫人的字迹吗?”
闻言,李泽章冷汗滴落,瞬间跌落在地,他的面色惨白无比,心中更是寒意深深,只有阵阵的绝望,再也无法继续淡然下去。
“李大人,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替沐国公和淮王隐瞒着吗?”
掀开衣摆,燕文灏蹲在他的面前,目光幽深的看着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难道李大人真的愿意自己身陷牢狱,却看着对你见死不救的他们坐享其福,日子过得十分舒坦吗?”
燕文灏的语调很慢,很轻,犹如在暗示李泽章一般,此时,他正一点一点的,把李泽章心中的怒火引起,以便最终,达成他想要的那个最终结果。
“你……”眼神微闪,李泽章张了张嘴,却在说了一个字后,没了下文。
燕文灏并不心急,依旧不紧不慢的,他眯了眯眼,沉吟了一会,张口,又说出了另一个足矣令李泽章的防线完全溃堤的消息。
“你可知,我那五皇弟,真正是谁的血脉?”不等李泽章有所回应,燕文灏便已然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他,是良妃与淮王偷情所生,是淮王之子,并非父皇的血脉!”
“不可能——”
抬起头,李泽章下意识就反驳了燕文灏的话,他大声道:“文志乃是陛下的血脉,这毋庸置疑,你勿要胡言乱语,损了良妃清誉!”
李泽章对这件事,确实一点都不知情。
当年,良妃在宫内与淮王私会,两人都是成年男女,自然不会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在尝过情欲后,很快良妃便珠胎暗结,也幸好,在那之后,燕帝很快又临幸她,这才使得她能顺利隐瞒下来。
就是燕文志是淮王的孩子,所以良妃才会格外宠爱他,而这全部都是因为,她爱淮王,由始至终,都只爱他一个人。
当初她之所以愿意入宫,便是心甘情愿成为淮王的眼线,为了替淮王传递情报。
这一切,良妃由始至终,都不曾对任何人提起,只是在燕文志越长大,便越像淮王时,她才开始心惊胆战,辗转反思许久,终于把这件事,告诉了李夫人,而李夫人转而又告诉了沐国公。
这也是最初之时,沐国公之所以会和淮王勾结上的原因。
看着眼前,用声音大小来掩饰内心慌乱的李泽章,燕文灏不禁冷笑一声,随后又淡漠道:“若非事实本就如此,我又何至于如此诬陷于他们。”毕竟,这是有损天家颜面之事。
抬起头来,在对上燕文灏一双洞察锐利的眼睛时,李泽章心中其实已经对这番话信了六分,他一直便觉得燕文志长得实在不像燕帝,眉眼之间,更像淮王,只是他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一心以为这是因为燕帝和淮王是兄弟的缘故。
脸上的血色褪尽,眼神也显得木然无比,李泽章全身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再一次被汗湿,如此反复几次,他才终于有所反应,垂着头,他低声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知道,燕文灏对他说这件事,并非只是单纯告诉他这么简单,更多的,还有一种威胁。
这件事若是被燕帝知道,到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不单单良妃要死,燕文志要死,甚至他们李家上下,还有任何知道此事之人,都难以保全性命。
见李泽章终于妥协,燕文灏微微一笑,他轻飘飘道:“我要你,亲自向父皇书写一封认罪书,将你和沐国公如何贪污了西北军饷,又是如何嫁祸给冯褚的,都同父皇说得明明白白,丝毫不落。”
此时,燕文灏已经站了起来,他理了理衣摆,接着居高临下,俯视着李泽章,语气轻柔缓和的,但说出的话语,却是冰冷彻骨。
“我还要你,俯首认罪,将你所犯之事,一一和盘托出,并且,将有所和案件有关联之人,也全部招供出来。”
闻言,李泽章愤怒道:“这不可能,我不会答应你!”他还不想死,他只要不认罪,就能活着,就会有一线生机,他怎么会去认罪伏法,送了自己性命!
一瞬间,燕文灏的眼眸变得十分幽深,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他语气淡淡道:“我记得,李大人家中,还有两房侧夫人和四房小妾,她们都为你生下了儿女,你最喜欢的那个小妾,似乎刚为你诞下一个孩子,如今尚且不到三个月……”
“够了——”
发出一个急促的声音后,李泽章便不再开口,他似乎已经被彻底压垮,整个身体无力地靠在门栏上,一直低着头。
在沉默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张开了有些干裂的嘴唇,“不要说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无论什么,我都答应……”
☆、第60章 04|
离开大理寺监牢后,燕文灏便带着福全,又走了一趟刑部和大理寺,将他自己所选的五名官员,全部召集了起来。
这五名官员,最大官阶也不过就是秦江的一个四品推丞,但以他的官职,上朝只能站在殿外远远的看一眼燕帝和几位皇子,根本看不清脸。
更别说这些人里头,还有两个是七品芝麻官,连宫门都还没摸过。
于是,这会儿,见到燕文灏,几名官员都各自还是有些激动的。
“臣等参加殿下——”
齐齐跪倒在地,以秦江为首的五名官员都低着头,态度毕恭毕敬的。
他们的神情虽然有些难掩激动,但都神色十分清明,眼中也毫无半分阿谀之色。
把他们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燕文灏不禁满意的笑了笑,随后温声说道:“各位大人,都请起吧。”
“谢殿下——”
说罢,他们便都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
燕文灏原地踱了几步,出言问道:“几位大人可否都知晓了,我找你们来,是所谓何事?”
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便都纷纷看向秦江,秦江收到大家的视线,便率先出列,对燕文灏拱了拱手,回答道:“臣等知晓。”
早朝过后,他们便都各自接到了知会,尽管每人都能够猜中一二,明白燕文灏为何选他们从旁协助,而其中又有多少关联,但是,这个对他们而言,来之不易的机会,还是令他们都满怀斗志,兴奋无比。
停顿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会,秦江抿着唇,想了想,又多加了一句:“臣等定当竭尽全力,协助殿下审理此案。”
他的言下之一,便是只协助处理案件,若有其他事情,一切免谈。
这五名官员,都是寒窗苦读十余载的真正学子,心中有自己的为人底线,心高气傲,不愿低声下气,去巴结或者奉承其他大臣,以求得名利和地位,而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们,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去提携照顾他们,故而,在朝中,他们就像是浮萍,无依也无靠——
没人提携,心中又有坚守,不肯随波逐流,与一些官员同流合污,何况,性格又耿直无比,不懂变通,不识时务,得罪了不少位高权重之人。
因此,他们便一直做着最下等的职位,大多碌碌无为,才华无处施展,泯然在众臣之中,毫不起眼,无法出头,更别提受到重视。
如今,他们有幸被燕文灏选中,协助他审理李泽章一案,对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大家自然十分珍惜,但也慎之又慎。
——纵然是面对皇子,他们也一如既往,坚守着自己为官的底线。
燕文灏先前并未见过秦江,只是从谢景钰的口中,大概知道他的长相,不过此时看到真人时,却能一眼便认了出来。
秦江身上的气质,实在与慕纪彦太像。
仔细打量了一番秦江,燕文灏心中对他十分满意,不卑不吭,眼神又无所畏惧,一看便是公正,大公无私之人。
暗暗点头,燕文灏心想,他大概能明白,为何眼光颇高的谢景钰,甚至于慕纪彦,都会对秦江赞赏有加了。
眼前的秦江,面容严肃,不苟言笑,背脊挺得笔直,气质如松,单单是这样简单的站着,他都是十分认真,表现的一丝不苟。
纵然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但是由小见大,可见即便遇上大事,秦江依旧也会如此。
不过,燕文灏虽然对秦江也有欣赏之意,但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出来,反而是看了看他,故作疑惑的出言问道:“你是?”
他没有忘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什么样的存在。
“微臣秦江。”秦江躬了躬身,规规矩矩的回答了一声。
“秦大人。”
沉默了片刻,燕文灏勾了勾唇,无奈一笑,随后,他又斟酌了一会,语带歉意地解释道:“想必各位大人都知晓,我先前一直在宫中养病,不曾参与半点朝政,一直到近来,身子才好一些,能够回到朝堂,故而,你们是何人,是什么官职,我都一概不知。”
温和的笑了笑,燕文灏迟疑一会,出声问道:“不知可否请各位大人都一一自我介绍一番?”
闻言,其中一名年纪不大的年轻官员最先反应过来,他往前一步,低低的说道:“微臣名唤叶文清,乃是刑部司门主事,お稥冂第六品官职。”
微微一笑,燕文灏眼眸深了些许,他点点头,道:“叶大人。”
其他几名官员见状,也效仿叶文清,一一上前,跟燕文灏做了自我介绍,态度恭敬又谦卑,但不至于献媚,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傲气。
秦江落在最后,他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燕文灏半晌,才抬手作揖,如同前面的几人一般,简单的介绍了自己。
“微臣秦江,现任大理寺的推丞,四品官职。”
燕文灏眼里笑意更深,他站起身来,对他们拱拱手,“日后便要劳烦各位大人了。”
客套完了,燕文灏也不再提起其他,拐弯抹角,而是单刀直入,直接切入了正题,讨论起了李泽章的案件。
除了秦江之外,另外四名官员也或多或少都得罪过李泽章,他们虽然都对李泽章心存厌恶,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看不过眼,但是一旦进入案情,每个人便都收起了自己的情绪,一个个精神无比,眼底都闪着光亮。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参与过一桩案件了。
在分析案情时,在场的五名官员,没有一人带了个人偏见,对待案情,他们分析的有理有据,合情也合理,公正无比。
燕文灏在一旁认真听着,对他们的表现和反应,心里非常满意。
这一日,他们商讨到很晚,而这一起案件,也有极大的进展,连一点细枝末节都没放过,细心无比。
看着福全手里一叠厚厚的记录,燕文灏思索一会,出言叫住了正欲和其他四名官员一同离开的秦江。
秦江闻声,收回正要迈出的脚,偏头和同行的官员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便转身往回,重新走回燕文灏眼前。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秦江板一板一眼的行礼。
“秦大人不必多礼。”燕文灏对他摆摆手,轻轻笑了笑。
秦江皱了皱眉,神情疑惑,他对燕文灏单独留下自己的行为,十分不解。
示意福全给他赐座,燕文灏略微疲倦的眨了眨眼,然后太起头来,淡声对秦江说道:“我的身子刚好,御医说过不宜太过劳累,父皇对这起案子尤为重视,命我只要有任何一点进展,都需要呈报他。”
摇了摇头,燕文灏苦笑一下,接着说道:“然而今日才仅仅半日,我已经觉得十分劳累,只怕这些记录,是来不及整理了。”
说着,他的又是话锋一转,又回到了秦江身上:“但我听闻秦大人写得一手好字,为人也极为专注心细,做事一丝不苟,不知可否请秦大人回去后,把这些记录整理一份,明日再交于我?”
燕文灏是在有意提携秦江。
若是这起案件的记录,始终是由秦江负责,那么到时,在燕帝面前汇报案件时,秦江必然也要一并跟随,以他的品性才能,定然能获得燕帝的赏识。
燕帝虽然近年来越发多疑,但他一向也十分惜才,对待正在有才学之人,一向不会吝啬,这也是他登基之后,能够令风调雨顺,百姓安康的原因之一。
如今,燕帝尚未定下顶替李泽章的人选,只是命慕纪彦代为管理礼部,而礼部尚书的职位仍旧空缺,燕文远和燕文志都在竭力推荐自己阵营的大臣,想拿下礼部这个肥缺,但燕帝始终没有回应,全部驳回了他们的奏章。
出了李泽章一事,此时的燕帝,对继任礼部尚书的人选尤其慎重,国之根本,便是人才的选拔和任用,而礼部掌管秋试科举,这正是选拔人才的方法之一,他不容许再有任何差池。
如果秦江能得到燕帝赏识,又是在这关头,或许,能够一步登天,得了礼部尚书的职位也不一定。
即便不能,只要能入了燕帝的眼,让燕帝看到他的才华,便不会任其继续在大理寺做一个小小推丞。
燕文灏的深意,秦江仔细一想,便已经猜到。
但他猜不透燕文灏的想法,便拧紧了眉,忍不住便直接问道:“殿下,您为何这般提携微臣?”
他虽然是一根筋,耿直了些,但也不是蠢人一个,为官数十载,他自然知道,燕文灏不会无缘无故,就这样提携,帮助他,必然是有所求的。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让燕文灏看上。
看到了秦江眼里的警惕,燕文灏笑了笑,他摇摇头,淡声道:“秦大人务须有过多的猜想,我只是不忍看着像你这样有才之人,被埋没罢了。”
见秦江不信,眉头依旧紧皱,燕文灏淡然一笑,接着又道:“你无须为我做任何事,你只要能做到,一旦他日,你位高权重,你依旧能不忘初心,同现在一般,尽你所能,为民办事,尽心尽责便好。”
☆、第61章 05|
案件主审的地点,本是在刑部和大理寺两处选择,知道此事后,燕文志本来还想让姜溪在燕帝面前争取一次,毕竟若是主审地是自己的地盘,那么要动手脚容易许多,只是这一次,姜溪却不再听他的话,也不见他。
姜溪昨日便向燕帝称病告假,之后便一直在家,不上朝,不出门,自然而然的,大理寺就成了这起案件的主审地。
为此,燕文志在自己的府邸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而在宫内的良妃,也被气的险些昏厥过去。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气愤,姜溪那里,都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真的是病了,整日有大夫进进出出,府里的下人丫鬟,也一个个形色匆忙,面容忧愁。
大理寺是燕文远的地盘,但李泽章被查,是他一手主导,燕文灏成为主审,亦是他最早提出,故而,他很早之前,就已经给贺万年下了命令,让他积极配合燕文灏。
燕文灏缺什么,需要什么,只需要一句话,贺万年就立刻命人送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怠慢,配合无比。
燕文灏心思通透,自然知道他这三皇弟打的什么主意,所以也一点不客气,要人要物,就让福全去随便找个官差传个话,最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保证就送到了。
由于李泽章的这起案件之所以会被曝光,一切都是燕文灏在背后主导,故而他手头的证据,比燕文远要多出很多,又加上燕文灏先前就亲自去过牢里,用手中握着的把柄,威逼利诱过李泽章,也跟李泽章说得清清楚楚——
燕文灏承诺了李泽章,如果李泽章按照他说的去做,写下认罪书,承认自己和沐国公才是西北军饷被贪一案的主使,又认下这次徇私舞弊的罪责,那么燕文灏便会保他一家上下,免受牵连。
或许是李泽章终究还有点良心,也或许是沐国公的做法让他真的寒了心,总之,他答应了燕文灏。
所以在秦江等人去提审询问他时,他的态度简直出乎大家意料,非常配合,秦江和叶文清问什么,他便回答什么,一点都没有隐瞒,事无巨细,把案件交代的十分清楚,不再像之前那般,无论如何不松口,咬定了自己就是无辜被陷害的。
因着李泽章的配合,故而这起案件,审理的很容易,也十分快,短短半个月不到,就已经审理完毕,可以结案。
李泽章所犯之事,证据确凿,他自己也供认不讳,故而被判了个秋后处斩,至于他的家产,则悉数充公。
但燕文灏也兑现了他的承诺,没有牵连到李家其他人,只是,没了势力,也没了钱财,荣华富贵犹如过眼烟云,一夜全失,他们的日子,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日后会变成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除开李泽章,这些年来,靠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徇私舞弊,收受考生贿赂,泄题、漏题的官员还有其他十一名,也都一并被关押进了大理寺监牢,只待燕帝对他们作出最后判决。
这一次,燕文灏把这起案件审理的十分漂亮。
他在审理案件时的才断果决,还有处理那些继发之事的雷厉风行风行,处变不惊、沉稳无比的态度,都让朝中官员眼前一亮,赞不绝口。
有心之人,心中又有了一番自己的打量。
而他多日来的这一番作为,也终于引起了燕文远和德贵妃的重视,两人都眉头紧锁,对他进行重新的审视。
这一日,燕文灏拿着案卷,带着五名同审的官员,一起入宫,回复燕帝的旨意。
接到福喜的通报,燕帝很快就将他们全部传召进了御书房。
燕帝坐于上座,看到燕文灏进来时,肃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他停下审批奏章的手,出言道:“灏儿你来了?”
站在大殿中央,燕文灏先给燕帝规规矩矩地作揖行礼,之后才抬起头,朗声说道:“儿臣遵从父皇旨意,至今日,已经查实并且审结前礼部尚书李泽章滥用职权,贪污舞弊一案。”
“李泽章对自己所犯之事,全部供认不讳,如今已经认罪画押,这是案卷,请父皇查阅过目。”说着,他便把案卷交给了福喜。
燕帝从福喜手中接过呈上来的案卷,打开后他一眼便看到了里面行文字迹,当即眼睛一亮,他忍不住抬头问道:“这案卷,是何人执笔?”
燕帝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小爱好,便是尤为喜爱字写得好的人,他以为,观字如观人,练字这件事,枯燥又乏味,一个人要把字练好,便要十年如一日忍受这份枯燥,下足苦工去钻磨,故而,若是有这样的人,品性定然不会太差。
一如慕纪彦。
慕纪彦的字,便是一字千金,天下也难求。
燕文灏拱拱手,回答道:“是大理寺推丞,秦江执笔。”说着,他示意秦江出列,上前拜见燕帝。
秦江绷着脸,走上前,规规矩矩的在燕文灏身旁跪下,恭恭敬敬地对燕帝行了一个礼,“微臣秦江,参见陛下。”
尽管他已经在努力维持着淡然,但他终究是第一次见到圣颜,语气里还是存有一丝兴奋,没办法隐藏。
“嗯,起来回话。”燕帝看了一眼秦江,问道:“你的字,练了多少年了?”
秦江回答:“微臣自五岁起,便开始练字,至今已然有三十六年了。”
“你写的极好。”打量了他一番,燕帝朝他点了点头,之后便不再问话,然后又低下头,重新把视线落在眼前的案卷上。
仔细把案卷从头到尾查看一遍后,燕帝眼底的笑意越发明显,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满意,他抬起头,温和地看着燕文灏,笑道:“灏儿,这起案件,你审理的极好,朕甚为满意。”
摆摆手,燕文灏谦虚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各位大人帮了我很多。”
其他五个陪审官员都闻言,都诧异的抬起脑袋纷纷看向燕文灏,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燕文灏会在燕帝面前,将功劳推给他们,而不是自己一人揽下。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燕帝都不禁有些许的惊讶。
认真的看了燕文灏一会,但见他眼神清澈,坦坦荡荡,落落大方的模样,燕帝便也慢慢褪去疑心,相信燕文灏是真心实意,认真在说这番话,而没有其他居心。
暗自在心中点点头,燕帝对燕文灏越发喜欢,“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有这番心胸,朕甚为欢喜。”
说罢,他就招来福喜,让福喜去拿来先前藩国上供的几件珠宝玉器,又让内侍去取来两匹玄色绸缎,一并赏赐给了燕文灏。
玄色绸缎,是皇帝或者太子才能穿着的服饰,而如今燕帝却这般当做赏赐,赏给燕文灏,让在场的几名官员看在眼里,都不免暗暗吃惊。
但是,他们也仅仅只是吃惊罢了,并未生出其他心思,由始至终,他们都维持着自己的高傲,不愿参与任何党派纷争。
得了赏赐,燕文灏微微弯腰,抬手作揖,恭敬道:“儿臣谢父皇赏赐。”
“这是你应得的。”眼底摆摆手,之后,目光又扫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几个大臣,漫声道:“至于你们,协助灏儿将案件办理的极好,朕也会论功行赏的。”
听了这话,几名官员纷纷拜倒在地,抵着通,言语统一道:“微臣谢陛下恩典。”
“嗯,都起来吧,”燕帝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燕文灏又再次站了出来,他垂着眼眸,从袖中拿出一份书信,面色有些犹豫踌躇,低声道:“父皇,儿臣这里,还有一封李泽章亲自书写的认罪书,儿臣先前看过,里头都是他对自己所做之事的忏悔,还有行事交代过程和牵连的官员,这些都记录在案卷中了。”
停下来迟疑了一会,燕文灏才继续说道:“这封信,儿臣本不欲再给父皇您看,怕扫了您的兴,但信中李泽章还提到上次西北军饷被贪一案,他也交代了一些事,儿臣以为,还是要给您看看为好。”
燕帝闻言,不禁蹙了蹙眉,随后微微抬起手,严肃道:“快呈上来。”
于是,福喜连忙走下去,从燕文灏手中接过信封,然后又快步走回燕帝身旁,恭敬地把信件呈上。
燕帝打开信封,抽出信件,低下头快速查阅了起来。
把一封认罪书全部看完后,燕帝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用力的一拍桌面,怒道:“真是岂有此理!”
绷紧着脸,燕帝转过头,对福喜直接下令道:“派人速去大理寺提李泽章来见朕,还有沐国公,让他也给朕滚进宫里来!”
沉默了一会,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后,燕帝便重新看向燕文灏,他的脸色虽然还是很难看,但在对上燕文灏时,仍旧显得很是温和,语气里也含着一抹关切:“最近这段时日,你也累了,如今案件已然结束,你便先回去休息吧,后续的事情,交于大理寺卿去处理吧。”
说完,他停顿了一会,然后又看了一眼在场的其他官员,淡漠道:“你们也一并退下吧。”
燕文灏心中纵然很想留下,看看沐国公的结局,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留下,否则会引起燕帝的疑心,于是他垂下眼帘,拱了拱手,轻声回应道:“儿臣先行告退。”
从御书房离开后,燕文灏便准备和秦江等人分手,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几名官员都对燕文灏有了欣赏之意,何况又经过刚才一事,更有心存感激之心。
他们都不是蠢人,自然知道,燕文灏在眼底面前,是有意想要提携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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