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室友人格分裂怎么办? 作者:谷肆
正文 第7节
室友人格分裂怎么办? 作者:谷肆
第7节
他一口气冲下了生物楼,气都没带换的,又接着跑上精神健康中心的二楼。
范明帆见着了他,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程言都没听见。他脑子是热的,脸皮跟心口一样绷得死紧,十分罕见地连保持住平时那起码的假笑都没了心思。
他知道韩征约的诊疗室在哪里,李冬行没跟他说,他自己有意无意地找这周值班的学生志愿者聊了几句天,翻到了本周安排表。
那时候他可没料到会有闯门的必要。
韩征约的诊疗室在二楼最里面,外间办公室坐着那志愿者,见到程言大步走近,急急忙忙藏起手里的闲书,站起来说:“程老师,里面还没结束呢……”
程言没功夫理她,直接一步跨到门前。
志愿者跟着追了上来,大概觉得程言到底是老师,拦也不是放也不是,尴尬地杵在门口,还想说些什么,这时诊疗室的门先自己打开了。
韩征站在门内,见程言过来,挑挑眉,却没有太过惊讶的意思。
“没关系,是我让程老师过来的。”他冲那进退两难的学生志愿者说。
程言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绕开他走进了屋子里。
每一间诊疗室布置都大同小异,沙发,茶几,书桌和转椅。椅子和沙发上都是空的,可他一眼就看见沙发侧扶手下面蹲着个熟悉的影子。
那人一侧肩膀和大半个身体都藏在了深蓝色的绒布窗帘下头,只剩一颗黑漆漆的脑袋露在外面,低低耷拉着埋在两膝之间。
就算只露了个头顶,程言都能一眼认出那是李冬行。
他刚想走上前去,却被韩征一把拉住胳膊。
“等一下程言,冬行他现在状态很不好,谁都不让靠近。”他颇为无奈地说,“我刚找同学叫了穆木过来,她也没办法。不管是谁走近一点点,他都很害怕,不停往后躲。我们需要想想策略。”
程言看了韩征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抽出胳膊,自顾自地往角落里走。
蹲着的人听到动静,小幅度哆嗦了下,脑袋从膝盖上抬起了一点点,眼珠飞快地往上一瞥,愣住了。
然后他突然就站了起来,像只野生豹子似的猛蹿了过来,双臂一张,紧紧抱住了程言。
李冬行体重不轻,就这么直扑上来冲击不小,程言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没被撞得后退,身体晃了晃又站直了,抬起手摸了摸那颗埋在他肩头的脑袋,嘴里轻轻说:“没事了,没事了啊。”
抱着他的人全身不住战栗,双手还在继续收紧,呜咽着说:“言哥哥,我害怕。”
程言想起几步之外还有人瞧着,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可又想起那是韩征,莫名地就不那么在意了,任由那人八爪鱼一样抱着,用这些天渐渐用习惯了的哄孩子语气接着哄小未。
被晾在一边的韩征从惊讶中醒过来,刚打算说句话,就被人拍了下肩。
“韩老师,再等等。”穆木总算赶了过来,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抬手指了指另外两人,“程言行的,小未只肯听他话,再给他点时间。”
程言却没打算要耗这个时间。
等小未差不多不再发抖,他就拉着小未的手,直接转了个身,对韩征说:“韩老师,今天我师弟的状态不适合继续接受咨询,我先带他回去了。”
他语气有多客气,说的话就有多不客气,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径直带着人往门外走。
小未一只手抓着程言,一步不落地跟在后面,依然低着头弓着背,仿佛打算把自己缩得很小很小,好彻底藏在程言背后。
穆木在后面喊了句:“喂,韩老师还等着……”
“没关系。”韩征很有风度地微笑了下,“是我操之过急,低估了冬行病情的严重性。就像你说的,我会给他多一点时间。”
程言领着小未走回三楼办公室。
出了诊疗室,小未就放松了很多,不再畏畏缩缩,就是听话地牵着程言的手,一副程言去哪他就去哪的乖顺模样。
楼梯上有别的学生撞见他们手牵着手,难免两眼发直,表情诡异。
程言破天荒地没打算管,就好像这天底下真出现了那么一件事,能让他先把平日里看得最金贵的脸皮往边上放一放。
回到办公室,他让小未坐在沙发上,毫不迟疑地把穆木搁在桌上的零食罐子掏了个空,一样样放在小未面前。
小未扭捏了老半天,在桌上花样百出的零食当中,挑出了一颗最不起眼的大白兔,而且在掌心攥了好一会,没舍得吃。
程言一皱眉,从他手里把那颗糖揪了出来,三两下剥了糖纸,堪称粗暴地把糖塞进小未嘴里。
小未睁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含着那颗糖,过了几秒才像是舍得用舌头舔了舔。
“好吃。”他突然笑起来,露出深深的酒窝,“言哥哥也吃?”
“言哥哥不爱吃甜食。”程言一边说,一边接着把穆木收藏里的糖一颗颗挑出来,也不管是什么口味,一概麻利地剥掉糖纸,往小未嘴里塞。
无论是薄荷软糖还是夹心巧克力,小未都来者不拒,小心而认真地咀嚼着,大眼睛里透着新奇。
看他的样子,就好像头一次吃到糖这么好吃的东西,脸上写满了明晃晃的却又努力克制着不敢大肆宣扬的幸福。
眼前人童年的悲惨程度再度刷新,程言都快习以为常,却仍然免不了心中一酸。
他先前之前随便哄哄小朋友,现在倒成了真心实意地想让小未多吃些。
这些陌生的甜味终于冲淡了之前的紧张,让八岁孩子的心灵彻底平静了下来。
程言一边继续不要脸地拿着穆木的甜食借花献佛,一边默默把这些糖果的牌子都给记了下来,心想回去多备上些,以后再打雷的时候,他大概只要负责投喂就行了。
至于李冬行会不会长蛀牙,这暂时不是他打算考虑的事。
他耐心地等小未吃完所有的糖,才状若不经意地问了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小未愿不愿意和言哥哥说一说?”
小未本来好好坐着,听见这个问题又竖起了膝盖蜷进沙发角落,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那个大哥哥,他问我好多问题,小未害怕,不想回答。”
程言皱了下眉,心想,这几天见李冬行都挺正常的,去找韩征的肯定还是主人格,这会既没打雷又没天黑,不知为何小未会自己跑了出来。
按理说,李冬行与韩征交谈的内容不是他该打探的,可是程言想了想,又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
只有掌握这些不同人格出来的规律,才能做好应对的完全准备,这对李冬行接下来的治疗也有好处。他是在帮韩征,才不是自己好奇。
于是他问了句:“韩征……那个大哥哥,他问了小未什么问题啊?”
小未打了个寒颤,眼里的光忽地黯淡了些。
“……他问我小时候的事。”他低低说完,突然绷直了身体,惊恐地摇头,“不不,你不要出来,我不准你出来!”
程言见小未这副模样,立即猜到是那个暴力人格有冒出来的趋势,急忙站起来,揽住小未的肩背,一面努力安抚,一面做好了制住对方的准备。
反正三楼不常有外人来,大不了再打一架。
然而,不知是程言的安慰起到了作用,还是小未的控制起到了作用,沙发上的人挣动了会就又平静下来,那个暴力人格仿佛被硬生生地堵回了身体里。
虽然没有人格切换,可做这件事好像也让小未花了很大精力,他呆呆坐了会,就靠在程言身上打起了哈欠。
程言发现每一次人格转换过后,李冬行都很容易犯困。他没有阻止,反正本来就没打算再问问题,便由着小未打起了瞌睡。
感觉到身边人差不多睡着了,他才轻轻脱身出来,找了一圈没找到毛毯或者衣物,看了眼时间,决定过半个小时就把人叫醒。
程言在自己办公室坐了会,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徐墨文很快接了视频电话。
程言瞪着屏幕上出现的人,过了几秒直接问:“韩征是老师介绍给李冬行的么?”
第一次见面之后,他就把韩征老底翻了个底朝天。
既然那家伙之前是在德国工作,又好像对徐墨文挺熟,甚至都听说过程言的名字,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韩征回国前,徐墨文就已经帮李冬行同他搭上了线。
这个疑问早就在程言心里盘桓,只是他一直憋着没问。他对自己说了一万遍少管闲事,直到看见小未蜷在诊疗室里的那一幕,所有的思想建设都崩了盘。
打电话之前,程言已经深深呼了几口气,就是为了把胸腔里那点酝酿了好一会的不满都给挤出去,好心平气和地跟徐墨文谈一谈。
可程言到底装蒜功夫未到家,再怎么掩饰,他的语气还是有点冲,以徐墨文对他的了解,必定能听出这句话里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徐墨文倒是一点没生气,语气平静地说:“是。”
这回答虽在意料之中,可程言听完还是心头一震。
这些天来挥之不去的烦躁感又回来了,而且迅速地蹿到了某个临界点。
他紧缩着眉,对着屏幕那头脱口而出:“他的病都是他自己的事,您为何要逼他?”
这话刚一说完,连程言自己都惊住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他敢这样对徐墨文说话。
徐墨文从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也微微露出了些许诧异的表情。
“这确实是李冬行自己的事。”他沉默了半晌才解释起来,“他半个月前来找我说,想试着接受正式的咨询治疗。我作为他的导师,不能同时做他的主治医师,所以我向他推荐了韩征。”
程言愣了下。
当然是这样。徐墨文的为人,他难道还不清楚?老师若是真急着要给李冬行治病,何必等到现在……他才知道李冬行的病情多久,老师又已知道了多久?老师甚至愿意替李冬行瞒着他和穆木,又怎么可能自作主张把李冬行的病情透露给其他人?
程言问自己,他到底是怎么了?
李冬行像个高度不确定的变量,毫无征兆地打乱了他平静到近乎死气沉沉的生活。他在李冬行身上受到了太多挫折,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事,不是他不去看不去管装作漠不关心,就能像真的没有发生过。
他乱了。
程言低着头,空垂着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什么嫉妒韩征都不可能是真正让他烦躁的原因。他这般心绪不宁,只不过是因为不知不觉间,他对李冬行的关心已经越了界。
他居然会傻到去看精神病学的教科书。明明……毫无必要。他不需要了解这些,李冬行也不需要他了解这些。
李冬行和那四个人格越走越近,而他渐渐失去了对生活、对内心的控制感。
多余的情绪,多余的牵挂,让他变得不那么像他自己。
该是悬崖勒马的时候了。
程言重重舒了口气,握了下拳头,强迫自己舒展眉头,抬起头对徐墨文说:“对不起。”
徐墨文注视着他,好像丝毫没有因为程言道歉而舒心些,反而轻轻皱起了眉:“关心则乱,这很正常。阿言,你总是喜欢把什么事都死死握在手里,包括你自己内心的感觉。这并不好受。”
程言还想嘴硬:“我没……”
徐墨文不受干扰地继续说:“冬行的事也是,你想帮他,这有什么错?只是比起把他拉到你的生活里,你也可以试着走进他的生活里,让他自己慢慢改变。或许,这也会慢慢改变你。”
他语气平缓,每一个字却都让程言心头微跳,讪讪闭嘴,再没法否认一个字。
徐墨文太了解程言,他甚至看出程言在刚刚一瞬间打了退堂鼓。
懦夫,程言骂自己。
就因为他是个控制狂,而李冬行的事有点脱缰,他就想缩回去不干了?
作为一个职业解决难题的人,他明明更该迎难而上。
直到现在,程言觉得自己是真想通了,恢复了平时的油泼不进,诚恳地一咧嘴:“老师,您说得太对。我一定洗心革面振作精神,好好想想,怎么配合韩老师帮师弟……”
他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师兄,你在跟谁说话呢?”李冬行站在门口,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程言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心虚,手抖了抖,手机屏幕合到了桌上,徐墨文的脸朝下撞上了桌面。
“咳,没啥。”他胡乱一抓,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样东西,“那个,饿不饿,吃包子么?”
☆、她是鱼(五)
李冬行看着自己买来的生煎包,呆呆地说:“我好像吃饱了。”
程言想起来他一刻钟前起码喂了小未十七八颗糖,这李冬行现在要是有胃口才奇了怪了,于是决定换个方式掩饰心虚,拿起个包子就往自己嘴里塞。
总之打死他也不能让李冬行知道,他刚刚脑壳一热为了李冬行的事单方面和徐墨文吵了次架。
李冬行看他吃冷包子吃得欢,犹豫了下,还是没提议热热再吃,问:“好吃么?”
程言:“好吃。”说完反应过来问李冬行,“你买的?”
李冬行笑笑说:“恩。师姐告诉我,师兄以前爱吃南门外的生煎包。我有事出去趟,顺路买了些回来。”
程言吃了一惊。
他看了眼手里的冷包子,心想,这是南门外的生煎包?他刚才胡吃海塞,能分辨得出这是生煎包就不错了,至于南门外的还是西门外的,更吃不出什么差异。
不过李冬行既然这么说了,他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依稀记起来徐墨文是在一次吃饭时候说起过,程言小时候有一阵特爱吃大学南门外的包子,他妈妈当时还在江城大学工作,下班的时候常常买了带回家给他当点心吃。徐墨文那时还说,可惜那家南门外的点心铺早就拆迁了。
所以,这就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生煎包?
程言默默咽下去嘴里半个包子,又接着把剩下的半个细嚼慢咽地吃完。
虽然凉了,但包子皮薄馅大,底还是脆的,一口咬下去还有汁水,混着芝麻的清香,确实好吃。
这么好吃的东西,大概他小时候的确是很喜欢的吧。
程言垂着眼吃完包子,一抹嘴角,跟没事人似的问李冬行:“地方不好找吧?”
李冬行:“还行,正好田竹君认识路。”
程言:“改天多谢谢他。”
李冬行为何会跑那么远给他买包子,程言还是猜得出来的,虽然他这师弟总闷着不大说话,可心思可比一般人细多了,毕竟旁人最多长一个心眼,他这一不小心就多长出了四个。
程言自以为把前几天那点别扭很好地藏了起来,可大概没怎么瞒过李冬行。
连装蒜都装不成,他还真是遇到克星了。
他自嘲般笑笑,把心里那点话摊平了,问李冬行:“你是不是还想继续去找韩征咨询?”
李冬行认真思索了下,说:“是。”
程言:“那好。今天小未受了点刺激,我态度也不大好,明天会去找韩老师道歉。你不必着急,小未的思想工作我会试着做做,他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就是胆子有点小,大概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和李冬行相处久了,程言也习惯了和一个人格谈论起另一个,就像谈论一个不在场的第三个人一样。
李冬行和小未虽然住在同一个身体里,可彼此之间交流的顺畅程度说不定还不如程言和小未。程言也不明白为何那孩子会这么依赖他,但说得上话总是桩好事,借着小未的信任,他可以帮到李冬行,让接下来的咨询顺利展开。
至于另一个暴力人格,出现的频率远不及小未,而且一般都有诱因,反而好解决些。程言心里盘算着,反正他答应了小未,开始几次咨询他都会在外面陪着,万一那暴力人格有出现苗头,大不了他直接冲进去当个临时保镖,总不至于让韩征被打死就成了。
他料得没错,在几次劝说之中,小未的确勉强接受了韩征,在之后的咨询中都没再突然冒出来捣乱。
另一方面,在程言的建议下,韩征也答应了慢慢来。
虽说每周多了次咨询时间,李冬行做助研工作还是一点不含糊,好几次都要程言撵他走,才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生物楼。
“再这样下去,老师得怀疑你想转行。”程言开玩笑说,“我抢了他的助研,回头说不定还要同他抢学生。”
李冬行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了小红楼,结果没隔上半小时,又颠颠地跑回生物楼来,开始时候号称是替穆木或者范明帆跑腿传信,后来索性一本正经地宣称生物楼实验室配备的工作站比精神健康中心的破台式机好上太多,请求程言特批他能在这边完成中心的助研工作。
为了防止程言赶人,他还揣着鸡毛当令箭,真去找徐墨文签了份跨院系合作的申请书来。
程言对此十分无语。他算是发现了,李冬行这人简直像块裹着棉花的石头,看着有多柔顺,骨子里就有多犟,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凭你怎么掰扯,这小子都能岿然不动。
他不肯接受程言的好心放水,哪怕穆木再怎么笑话他闲不住找虐受,他都非要赖在程言这,把十成的活一丝不苟地干到十二成才罢休。
就这样,几周后的某一天,程言在生物楼的实验室里来了客人。
“冬行学长在么?”田竹君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左脚右脚轮流踮了踮,就是没敢进来。
李冬行蹭地站了起来,稍稍有点抱歉地瞅了眼坐在l型桌子另一边的程言。
人是来找他的,他不希望打扰到程言。
程言没放下手里正在调试的遮光挡板,冲着外面喊了声:“进来吧,记得换鞋。”
可他没想到进来的人是两个。
田竹君换上了干净拖鞋,走路还有点踢踢踏踏,鞋子敲打着地板发出来的声音让他有点紧张,他大约是第一次到生物楼的实验室来,眼瞅着室内大量陌生仪器,既好奇又不敢四处张望,瞥了几眼就一路盯着地板,走到了李冬行跟前。
而他身后跟着的是个漂亮小姑娘,身材娇小,穿着件鹅黄色的宽松长线衫,脑后束着高马尾,表情淡淡的,倒是显得比田竹君从容不少。
“不好意思程老师,我贸贸然就过来。”田竹君道了句歉,“穆木学姐说冬行学长在这里,我想之前说好了要带小鱼过来,好不容易等她期中考试考完,我就想着带她来看看。”
程言扬了扬眉:“到这里看看?”
田竹君赶紧解释:“不,不是的程老师。真不好意思啊,我是和冬行学长约的,本来应该把小鱼带去精神健康中心,但我……我不大敢嘛,那个……”
程言接口:“怕别的老师看见,告诉你奶奶。”
田竹君脸上一红,默认了。
程言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虽然不认识这跟着田竹君的女孩,但既然是要去精神健康中心,估计是哪里也有些问题。田竹君没跟他奶奶说,那想必这女孩不是亲戚只是朋友。田竹君这小子软过头了,连做好人好事都显得底气不足。
他倒是不介意被打断这么会,就是抬起手说:“我先说好,我只懂猴脑,不识人心,更不会治病。”
李冬行开口:“我带你们去中心吧,小鱼的情况肯定需要专业的精神科医师诊疗,我们正式办一下手续,看能不能安排下让有经验的老师接手。小鱼同学,你觉得怎么样?”
余小鱼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像他们在商量的事与她无关一样,一双眼睛始终盯着程言身后的工作站瞧。
田竹君替她回答说:“我和小鱼说好了,她答应了要好好治病。”
余小鱼冷不丁插了句:“我没病。”
田竹君轻声劝道:“小鱼,这些老师都很厉害的,等他们找到了你的病因,就能让你不再觉得自己是条鱼……”
余小鱼幽幽地打断他:“可是,做鱼有什么不好呢?”
她转过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田竹君,很长时间连眨都不眨一下,倒真有几分像条鱼。
只要奶奶不在,田竹君平时还算伶牙俐齿,可一时居然也被问住了,一边挠着头发一边嘟哝:“也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我……”
程言听得一阵发笑,田竹君这家伙一看就是又给绕进去了,就这样还想着给人家女孩治病。
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既然来了,就先去隔壁看看吧。”
当局者迷,真的疯子哪里会认为自己疯了,许多有精神疾病的人就和醉酒的人一样,就算天地翻转,都会以为本当如此,说不定还会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
他不是专业的医生,不做任何诊断,但也知道,绝对不能与一个有身患精神疾病可能的人太过较真地辩论。
李冬行带人下楼,程言左右无事,留下关仪器锁门,也打算待会跟着去小红楼晃一圈。
两栋楼二楼由一条走廊相连,要从生物楼到小红楼,平时要有中心的职工卡才能刷开门。他们懒得下楼再重新爬楼,李冬行便主动带路领着余小鱼和田竹君往走廊走。
走廊地面上铺着瓷砖,两边都是一米来高的玻璃窗,这会正值午后,日头正劲,明亮的秋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晒得脸颊生热,眼前发花。
李冬行刷开门禁,刚走了几步,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田竹君还跟在他身后,余小鱼却不动了。
她站在走廊大约三分之一的位置,仰着脑袋,两只眼死死地盯着挂在西南侧的太阳。
田竹君赶紧跑回她身边,问:“小鱼,你怎么了?”
余小鱼没理他,慢慢地蹲了下去,双手抱住肩膀,嘴里不住地念念有词着。
李冬行走近了些,听见她不断重复的只有一句话:“我是鱼,我是鱼,我是鱼……”
田竹君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也跟着蹲下去,想把余小鱼拉起来,又似乎不敢打扰,只能嘴上安慰:“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鱼,咱们先过去好不好?”
“不,不好!”余小鱼突然尖利地叫了一声,全身哆嗦起来,“我是鱼,走不掉,走不掉……热,这里好热……我在水里……水……没事的……”
田竹君惊得瞪圆了眼睛,看了看李冬行。
他们两人都亲耳听见了余小鱼说,她有时候会是鱼,可这还是头一回真的见到她发病。
看见这一幕,李冬行基本能确认之前的猜测,余小鱼的确是得了癔症,而且是分离症状极强的那种,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下,她在某些时候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鱼。
他忽然有些担心,若是如此,可能还会有更严重的情况发生。
果然,蹲在走廊上的女孩陡然安静了下来,嘴里不再发出一点声音,就仿佛被按了静音键一样。
紧跟着,她侧向反倒在地上,蜷缩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细瘦的手脚不住地抽搐挣动,好像真的成了一条离了水的鱼一般,只能在地上无助地扑腾。
“她她她难道还有癫痫?”田竹君吓呆了,慌慌张张地掏手机,“我我我叫救护车……”
“快,快把她抱回楼里!”李冬行意识到大事不妙,一把抱起女孩就往回冲。
这时余小鱼的挣扎力度已经变弱,两眼空茫地睁着,嘴巴大张,呼吸越来越急,如同被人死死掐住了气管似的,根本喘不上气,脸色由紫转青,连垂在身体两侧的指甲都泛起淡淡紫灰色。
“她喘不上气了!怎么会这样!”田竹君抓着余小鱼的手,话里都带上了哭音。
李冬行用肩膀撞开半阖着的门,抱着人冲回生物楼,找了个最阴凉的角落把余小鱼放下,撩起袖子说:“准备人工呼吸。”
然而看余小鱼有出气没进气,瞳孔微微涣散,四肢只有下意识抽搐的模样,连他也不确定急救的把握有几成。
“先让开。”突然有人在边上说了句。
李冬行抬起正准备按压余小鱼心肺的手,感到肩膀被人往后拉了下,他知道说话的人是谁,立即依言让开,站起来飞快地往边上跨了一步。
一盆清水从天而降,将地上的女孩浇了个透。
李冬行避让及时,只有裤腿上溅到了一点,一旁的田竹君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和余小鱼一样,整个人被水当头一浇,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程,程老师……”他怔怔地看了程言一眼,“你干什……”
程言放下手里的大水桶,嘴里迸出两个字:“救人。”
地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
余小鱼躺在一地水里,奇迹般平静了下来,呼吸竟也跟着趋近平稳。
☆、她是鱼(六)
程言那一桶水,居然真让女孩活了过来。
“程,程老师,你怎么知道泼水有用?”田竹君目瞪口呆。
“试试。”程言镇定地说,“不行就打120。”
他听说过癔症,症状严重的时候,病人的全身机能都会被大脑骗过去,把幻觉当真,从而产生强烈的躯干反应。传说中有死刑犯把普通水滴声当成割腕后血流出体内的声音,因此真的进入失血性休克的案例,这其实也有着相似的原理。
如果这女孩的呼吸困难症状确实是由于癔症所致,只是因为她真把自己当成鱼,离了水无法呼吸,那给她需要的东西,应该能对症状有所缓解。
如他所料,短短几分钟过后,余小鱼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湿透的黑发一股股地贴在她过于苍白的脸颊上,活像一坨坨水草。
田竹君不顾自己跟个落汤鸡一样,冲过去紧张地问;“还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余小鱼摇头。
李冬行柔声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么?”
余小鱼又摇摇头。
生物楼已经有些年头了,外墙都是由八十年代常见的青砖砌的,厚实得很,冬暖夏凉,就算外头还是将近三十度的气温,室内却只有二十度出头。田竹君穿着一身湿衣服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余小鱼却跟完全不怕凉似的,依旧坐在水里。
楼里窗户建得很高,大片地方都是背阴的,只有细细一束阳光斜照进来,投到余小鱼膝盖上,她仿佛感到了些许不适似的,又往后缩了缩,直到脊背紧紧贴住清凉的墙面,整个人都埋进了阴影里。
“我只记得自己变成了鱼。”她又恢复了定定的眼神,声音里丝毫没有慌乱或者恐惧,好像刚刚差点死了的人不是她一样,“变成鱼的时候,我就不会思考了。”
田竹君有点着急地问:“那个,你经常这样吗?”
动辄性命攸关,那岂不是随时随刻都很危险。
“有水就好了。”余小鱼盯着自己的膝盖,指尖在身下那滩水里划拉了几下,“大多数时候,我都来得及在变成鱼之前,去有水的地方。在学校的话,上课跑出去,老师会骂我。他们都不信,觉得我是装出来的,还逼我去医院体检。可医生说我没病。他们说我是撒谎精,为了逃课装病。”
田竹君抢着说:“我信你!你一定没有撒谎。你刚刚……就是变成了鱼,我亲眼瞧见了。”
程言挑挑眉。
从某种意义上,他觉得田竹君在睁眼说瞎话。
不过余小鱼很开心,她飞快地笑了下,抬手抓住田竹君的袖子,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在水里泡了会,余小鱼像是完全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不再痉挛,也不再喘气。既然不用去医院,田竹君自高奋勇地提出送她回家,这次他也没外套给余小鱼穿了,只能万般不好意思地借走了李冬行的。
不过第一次去精神健康中心,就差点造成了严重后果,李冬行也不敢再冒这个险再带余小鱼去小红楼咨询。
“有可能是她潜意识里抗拒治疗。如果真的是她觉得害怕咨询,那最好先不要刺激她,要想办法让她发自内心地接受才行。”李冬行说着看了眼程言,“就像师兄劝小未那样,也得有人帮帮余小鱼。”
他说完就沉默了,无声地看着程言。
被那双欲说还休的大眼睛一盯,程言立马懂了:“你想揽活?”
就田竹君那遇到事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搁的样,他再怎么想帮余小鱼,恐怕都有心无力。
李冬行低着脑袋,闷闷地说:“出现分离症状的时候,身体和头脑都不再属于自己,那种感觉外人无法理解,要么觉得恐惧,以为是邪神附体,要么觉得不信,认为是病人说谎。如果无法得到专业的诊疗,余小鱼一定还会不停受老师同学排挤,以后的生活麻烦不断。”
他把那天看见的余小鱼被同学欺负的事简明扼要地告诉了程言。
程言默默听着,眉越皱越紧。
人心隔肚皮,每个人都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世界,看到超出原本理解范畴的现象,就如一般意义上的鬼神之谈,多数人只会有两个反应,要么盲目畏惧,要么一味否定。
无论是变成鱼的余小鱼,还是多重人格的李冬行,他们在寻常人眼里都是异类。被逼着吞香灰和被泼水欺负都还算好的,放在更不文明的欧洲中世纪,还有无数精神病人被当成巫师被活活焚烧致死。
这就是人心的局限,你甚至不能跳出来指责他们的愚昧。都说本性难移,文明的进程最多能改变歧视的方式,却未必改变得了多数人根植于心的偏见。
程言不觉得愤怒,只是觉得憋屈。
李冬行多好一人啊,就算有病,也比那么多没病没灾的人出息多了。
物伤其类,他明白得很,李冬行对余小鱼的遭遇,定是产生了强烈的共情。
李冬行看他不说话,似有所悟,又用立军令状似的语气说:“师兄,助研工作我不会耽误的。”
程言嘴角一抽,心道他就这么像一门心思剥削家养长工的黑心地主么?
就算他想说句反对的话,也是怕李冬行辛苦。这小子已经一人揽了两人份的活了,居然还想着给自己找事,就非得活得跟个不肯停的陀螺不可。
程言算是看出来了,在不再隐瞒病情之后,李冬行没那么大包袱了,爱管闲事的属性也越来越发扬光大。
可他想着那天和徐墨文的一番交谈,觉得自己是该放点手,让李冬行干想干的事。帮助余小鱼,也算是让李冬行在专业领域里发光发热,说不定对他本身的病情控制也有帮助。
“成。”程言准了李冬行的请求,顺带着还把自己搭了进去,“这事算我一份。”
再怎么说也是两个病号,万一哪天一加一大于二,李冬行和余小鱼一起犯了毛病,麻烦可就大了。
程言颇为唏嘘地心想,能让他这么怕麻烦的人主动找活,李冬行可是独一份,他这师兄当得也算是鞠躬尽瘁。
两人一起往楼上走,李冬行忽然问:“师兄,你刚才哪里拎来的水?”
程言随手指了指隔壁水房的门:“这里。”
李冬行脸色一僵:“听说楼下猴房的同学经常过来打水,给猴子冲洗用的桶一直在那搁着……”
程言听完,三步并作两步蹿回六楼,一边往洗手间冲一边对李冬行喊:“你赶紧回去洗澡换衣服,不然不准进实验室或者办公室。”
李冬行低头看了眼裤腿上溅到的那几滴水,再看了眼像是全身毛都炸开了的程言,刚才总有些郁郁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通过田竹君,李冬行和余小鱼约好了,每周见两次面。这算不上正式咨询,充其量只是心理辅导,李冬行客串下义工,和余小鱼聊聊天。
考虑到余小鱼看起来对小红楼有些抵触心理,辅导的地点不能设在那边楼里,于是程言只好额外多借了两个时间段的实验室,让余小鱼来生物楼找他们。
每次余小鱼过来找李冬行,田竹君依然都会陪着,偶尔他周末有课,也会先把余小鱼送来,之后再去上课,一下课再过来负责送她回家。
用田竹君的话说,他平时接送奶奶到小红楼都习惯了,再多负责一个人的接送也不成问题。介绍余小鱼来接受诊疗的人是他,半途而弃不是君子所为,他一定要看着余小鱼好转、等她真的能去接受正式的诊疗,他才会放心。
程言笑他护花使者,把田竹君又憋成了一张茄子脸,嗫嚅着说那他下次不守着看了,结果也就是拿着本书坐到生物楼楼下的长椅上,好几次程言无意中从六楼窗口往外瞥去,都能瞧见他巴巴地抬头往上瞧。
“这小子,也是个死心眼。”程言无奈笑笑,想了想是否不该把人晾在下头风吹日晒。
余小鱼过来的时候,都是和李冬行一起待着。既然不算咨询,李冬行也没打算强按着她回答问题,两人多数时候都是坐在一起,李冬行处理数据看文献,余小鱼看书做题。
程言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实验室成了临时自习室。
余小鱼在念高二,学习压力不小,偶尔做题有不会的,还会主动问下李冬行或者程言。
后来田竹君偷偷告诉程言,余小鱼和她妈妈说,她在江城大学找了两个老师当家教,她妈妈可高兴坏了,一点没打算阻止她老往程言这儿跑。
程言发现,余小鱼看着是个问题学生,其实成绩很好,尤其是数学,之前高一时候参加过数学竞赛,高二还想准备信息技术竞赛。
用余小鱼的话说,她还挺喜欢来这里,因为生物楼实验室的工作站性能格外好。
她还说,她其实真的不打算来治病,也就是田竹君特别上心,她才答应了。
程言有点惊讶:“你为了田竹君看病?”
余小鱼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偷了他花啊,比起被送去警察那儿,我更乐意来这里。”
程言心想,幸好田竹君被赶去了楼下,要不然他得哭了。
李冬行看向余小鱼目光里带着点探究:“你觉得这是惩罚?”
余小鱼歪了歪脑袋,说:“我能变成鱼,你们都不能,这是一种能力。但你们非要说这能力不好,不想让我变成鱼,这难道不是一种惩罚吗?”
这话颇有点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意思,李冬行倒不以为忤,继续问:“你为何认为变鱼是一种好的能力?你觉得变成鱼有什么好处么?”
明明在旁人眼里,这不仅麻烦,甚至是一件会危及生命的事。
余小鱼又答不上来了。
每次只要一涉及到她变成鱼的问题,所有谈话的势头都会戛然而止。
程言愈发觉得,他这里除了自习室,还略像计算机机房,偏偏就不像个诊疗间。
半个月时间,他们知得到了一些边边角角的信息,包括余小鱼父母很早时候就已离婚,现在她和母亲还有继父一起生活,家境不错,长辈对她也很好,没有暴力和冷暴力,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为了防止余小鱼是在敷衍他们,李冬行甚至特意去找过她的班主任,以家庭辅导老师的身份,旁敲侧击问了番余小鱼的情况。
她的班主任表示,除了时不时有点小调皮、故意宣称自己变成鱼,余小鱼同学是个成绩优秀、认真踏实的好学生。
到头来,且不论余小鱼究竟为何会变成鱼,他们连她到底为何一踏进小红楼就发病都一筹莫展。
交流苦无进展,最焦虑的就是李冬行。他不像田竹君,有什么担忧都会说出来,但程言发现,有几回他送走余小鱼,都会一个人坐着,皱着眉静静地发呆。
李冬行本就刻苦,这些日子看文献看得更是走火入魔,连吃饭的时候都恨不得手里拿着最新的研究结果,偶尔其他人格冒出来,居然成了能让他好好歇歇的唯一契机。
程言看在眼里,心里略微着急,可还没想好是不是该劝劝李冬行,就算要帮忙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直到有天他发现了一件事。
那个周六的下午,他原本是约好了和钱老师他们开个碰头会,把实验室留给了李冬行和余小鱼。会结束得比预料的要早一些,当程言回到实验室的时候,他看到了很不对劲的一幕。
李冬行托着腮帮子坐在桌前,另一只手还摸着余小鱼马尾辫上的粉色发带,眨着眼问:“小鱼的发带好漂亮呀,是哪里买的?”
余小鱼专心致志地做着题,随口说了句商场的名字,还说自己有好几条,喜欢的话下次拿来送一条给他。
李冬行咯咯笑起来,脸上泛起兴奋的粉色。
放在旁人眼里,也许只会觉得两人举止亲昵了些,可在程言眼里,这不亚于晴天霹雳。
他沉着脸直接走进去,对余小鱼说:“今天差不多了,先到这里吧。”
余小鱼不疑有他,收拾好书包走了,还说了句“李老师程老师再见”。
等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俩,程言一把拽住“李冬行”的胳膊,瞪着眼说:“你怎么出来了?”
“哎呀,疼!”梨梨鼻子一皱,咬了咬嘴唇,“才不是人家自己想出来的。”
程言压着嗓子问:“那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人一下呆住不动了。
过了刹那,那张脸上所有娇嗔的痕迹都嗖地退了下去,一脸沉静的青年开口说:“师兄,对不起,是我让梨梨出来见小鱼的。”
程言越是生气,声音就越冷,他都没顾得上松开李冬行的胳膊,凉飕飕地问:“这什么馊主意?”
李冬行眼皮颤了颤,都没敢瞥他,盯着程言领口,小声说:“和小鱼的交流不顺利,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无法进入她的语境,得不到她的信任……”
程言打断他:“你可真能耐了啊。以后成了医生,你是不是也打算治一个病人,换一张脸啊?你该不会也跟余小鱼一样,觉得你这个病是种能力吧?”
“不,不是的师兄。”李冬行脸色一白,连忙摇头,“是我错了,我不该急功近利,想走捷径做到韩老师说的‘共情’……”
程言气得手一哆嗦。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想让李冬行把那个暴力人格放出来,冲过去把韩征痛揍一顿打死不管算了。
☆、她是鱼(七)
没过几秒钟,程言平静下来,松开李冬行的手腕。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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