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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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正文 第11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11节

    晚上八点的时候,叶先生带着念念回来了,几天不见,这丫头又圆润了些,估计在叶先生继母家搜罗了不少好货。这胖妞看到弟弟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从她爸爸身上欢呼尖叫地爬下来,一个飞扑过去,小胖腿整个钳在弟弟腰上,手舞足蹈:“小舅!小舅!!!”

    看到念念,弟弟终于露出了这几天第一个笑容。

    小丫头很会逗人开心,整天拉着弟弟在小区里作威作福捉鸡撵狗,什么去按别人门铃就跑啊,让弟弟爬进别人家墙里偷摘木瓜啊,往公厕通气窗里扔小石头啊,这不到三天,我就给街坊四邻赔了不下二十次的礼,好话说了一箩筐,还掏腰包买了两只被念念玩死的小鸡,要不是看着弟弟又有了活着的气息,我真想脱下拖鞋拍死这丫头。

    弟弟的病假也快到了,我们商量着出去逛一圈,提前买点年货回来屯着,我也要开始准备做点饺子给弟弟带回去,吃过晚饭,先在小区里散了几圈步,走出去的时候就发现街上热闹非常,各种灯笼彩灯都挂起来了,沿街都是卖对联福字的小摊,好些店里已经开始放恭喜恭喜新年好,大概是越来越逼近年关,这股子年味已经出来了。

    在商场里装满了两个推车,在弟弟和叶先生“真是可怕的女人啊”的惊恐眼神中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

    才走了几步,却听见有个人在人群中高声叫道:“唉,薛思琪!这儿呢!!”

    我们四个停下脚步,我连忙四下张望了一下,才看见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长发女人冲我使劲挥手,叶先生问我:“这是?”

    “是以前高中的同学苏冠,好久没见她了。”我回答说,“你们要不在这里等等?我去跟她打声招呼。”

    “一起去吧,相逢就是缘分呐。”叶先生说。

    几个人挤过人群,苏冠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说:“哎呀,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我看着她也感慨,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看着弟弟和叶先生手上的超大塑料袋笑了:“这么早就出来卖年货啦?哎呦沉不沉哪?我家就在附近,来来来,过去喝杯茶再继续大扫荡!”

    我笑了:“那就算了吧,这些估计都要吃到年后。”

    苏冠的家走两步就到了,我在横崎住了那么久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不禁懊恼:“你家在这,都不说哦!”

    “这是老家,我这几年都在外面跑,快过年才回来的!”

    她打开门,从鞋柜里拿出棉拖鞋,把我们让进去:“来来来,快进来!”

    以前的人都是住那种自家做的楼,独门独户,两三层,大门里头还有天井,夏天还能搬两条竹凳子在外边乘凉。屋子有点旧,却收拾得很干净,我们都换了鞋,苏冠快九十岁的爷爷迎了出来,问:“阿妹啊,谁来啦?”

    “我的同学!”苏冠大声说。

    “啊?你被捅了?”老爷子耳背,柱着拐杖瞪圆了眼睛看着苏冠,“哪个王八羔子干的敢捅我孙女,走,我给你出气去!”

    我们都笑岔了气。

    苏冠无奈地将爷爷推回房去:“阿公,你不要捣乱啦,乖乖回去看电视啊,你要看哪个台?什么?唉,不是要拿什么,是问你要、看、什、么、台啊?什么‘福’南台?有这个台吗?哎呀阿公,你普通话不标准,是湖南台啦”

    隔了几分钟,她匆匆出来,抹了一把汗,笑着说:“都别站着呀,快坐快坐,我给你们泡茶。”

    “不要麻烦啦,我们坐坐就好!”

    “要的要的。”她把我们按在位置上,烧起水来。

    弟弟坐着的地方放着一叠摊开的相册,弟弟拿起来问她:“这个能看吗?”

    苏冠忙中抽空瞥了一眼,笑着说:“当然能啊,都是一些高中时候拍的旧照片,你想看尽管看好了。”

    我也想起来,拍了一下手:“是哦,你以前就喜欢拿着一只傻瓜机到处拍!”

    苏冠哈哈笑:“现在也是啦!”

    我们讲起对方以前的糗事,说得嗨了起来,叶先生抱着念念无语地看着两个已经忘我的女人,念念还很嫌弃地对叶先生说:“妈妈的笑声好可怕哦。”

    以至于我都没发现弟弟一直一声不吭,翻着相册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痴痴地望着当中一页。

    直到要走的时候,弟弟才指着相册说:“可以把这张送给我吗?”

    我和苏冠抬头看了一下,是篮球赛时的集体照,弟弟踮着脚勾着陆栩的肩膀,脸上还贴着一张创可贴,竖起两根手指,冲着镜头露出一口白牙,陆栩被他压得弯了腰,一脸无可奈何。

    “可以吗?”像个小孩子似的紧紧抱着相册,弟弟低声说,“这张我没有”

    看到苏冠有些困惑地点头,他才松了一口气了一般,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我叹了一口气。

    对于弟弟,我真是,毫无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好像快结尾了?

    新坑写了两万字的古耽,又写了一万字的现耽,我到底发哪个好呢?

    ☆、快刀斩乱麻2

    弟弟在收拾东西,他今天得回去上班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发呆。

    劝也劝过了,骂也骂过了,弟弟还是这样,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

    大概是陆栩出国后的第四年,我开始催促弟弟去谈一场新的恋爱。我认为四年的等待已经足够长,四年的时间也足够抚平一个人的伤痛。可我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顽固不化的伤疤,时间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会加深感染。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一些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那天是个风轻云淡的晴日,我记得清楚。

    那一年弟弟大三,他第一次带了个男人来横崎见我,他们俩人镇定自若,倒是我紧张得要在腊月天里逼出一身薄汗。

    “怎么样?你还满意吗?”吃过晚饭,弟弟倚在厨房门口对我说。

    其实我每次叫他去找过别人,都不认为他会真的去。

    我把碗擦干,说:“什么怎么样?”

    “很帅吧?”弟弟笑着说。

    “没啊。”我瞥他一眼,“不怎么帅,不过他很像陆栩。”

    那个人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他跟陆栩很相像,不是那种五官上有多相似的像,其实他们长得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可是举手投足间,眼神,说话的口气,就会莫名让人想起另一个人,这么说的话,大概是神似吧。

    弟弟愣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过了一两个月,非洲他们组织同学会,想要借这个机会同弟弟多相聚一会儿,我提早了一天回到南川。

    弟弟来接我,问起那个男人,弟弟淡淡地说:“早就分了。”

    大约到了中午,弟弟看了看时间,就带着我回家吃饭。两人走到中心桥的时候,他忽然止了步子,眼里露出一丝恍惚和迷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有一条平常的小巷,地上铺的青石板大多碎得七零八落,又因为到了中午,路上没什么人,显得有些萧索。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伸手推了推他,“怎了?”

    “往这里走吧,更快些。”他不由分说就抬脚往那条巷子走去。

    我跟上去,只当他不过为了省些脚力而已,就没往心里去。

    走过那条巷子,就是一片开阔的稻田,两人一前一后踏上窄小的田埂路,我心里有些着恼,因为田埂上的泥土松软,我的高跟鞋走上去一戳一个洞,抬脚时分外费力,而且鞋子也脏了。我一心记挂着自己的新鞋,却没想到弟弟猛地停了下来,我一个不设防就撞上他,身子一歪,掉进田里,摔了个头昏眼花。

    幸好冬天田里的水早已排干,只留下一茬茬收割完的蹈杆。我手袋掉在一边还来不及拾,弟弟已伸手将我拉起,我有点委屈了:“你干什么停下啊?”

    弟弟却像没听见似的,紧抿着嘴,脸色也灰败的厉害,只是一言不发地帮我拍打衣服上沾着的泥土灰尘,我被他的脸色吓住,心里惊疑不定,很快将方才摔了一跤的痛楚抛到脑后,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走错了。”

    就这么一瞬,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声音带着清冷,全无平日里懒懒的语调。我还想说什么,弟弟已经踩进田里绕过我折回原路,我也就不再去猜他的心思,虽然弟弟平时显得很好商量也爱说笑,可是陆栩走后,他总是会这样,话常常说到一半,他神色就会淡漠下来,好像厌倦了,不再继续说下去。

    我回头望去,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土砖房子,像是已经废弃,连墙都塌掉半边,荒草蔓烟。

    不过,我还记得那幢房子墙上满是蔷薇藤蔓,看起来一片云蒸霞蔚的烂漫。

    后来我才从乌鸦的嘴巴里打听到,以前为了掩人耳目,他跟陆栩俩人总是躲在那栋屋子里说话,写作业,或者什么也不干,躺在蔷薇花架下面看一会儿云。

    陆栩走后,弟弟没有带任何人去过那里,甚至很少提及,就连我,也是从乌鸦口中才得知的。那是他和陆栩的约定,约定好就算两个人分手了,有了新的喜欢的人,也不能带别人去那里。

    在弟弟之前陆栩有交过女朋友,每每去到一个地方,弟弟就会问陆栩:“这里那个女人有没有来过?”

    如果陆栩说有,弟弟就会说:“那她去过的地方,我就不想去了。”

    然后那个无人住的房子成为他们两个的秘密基地以后,弟弟就跟陆栩说:“以后我们分手的话,你不要带别人来这里。”

    “为什么?”

    “我不想你身边陪着别人的时候想起我,那样我会觉得恶心。”

    陆栩说:“那你也是。”

    弟弟说好。

    我问过弟弟:“那你自己还去那里吗?”

    弟弟摇摇头说:“没有,要等陆栩回来再一起去。”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念,总是坚定陆栩会回来,所以他就一直等。

    “薛思琪你看什么?”

    弟弟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两把,我“啊”了一声,说:“没什么,就是奇怪,你怎么知道陆栩一定会回来的?”

    弟弟愣了一下,说:“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想到就问了。”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很怕在弟弟面前提到陆栩,可陆栩回来后,我就不再有这样的顾虑了。

    “哦,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回不回来。”弟弟低头把换洗衣服塞进旅行袋里,“我根本不知道,所以我只好做两手准备。”

    “什么两手准备?”

    “知道我为什么非报宁大不可吗?”

    我老实地摇摇头。

    弟弟笑了笑,说:“不仅仅因为宁大在云市,它还有去e国的交换生。”

    我傻傻地张了张嘴。

    “你不知道吧?我念大学的时候很拼,报了学生会,参加了好多无聊的社团,努力念书拿奖学金,就是想拿挣点学分和德育测评分,然后在大三的时候能拿到那个去e国的交换生名额,可惜,最后一个名额被校长的侄子抢去了。”弟弟苦笑着摇摇头,“本来想着,他去哪里我也跟着去哪里,他不回来,我就去找他,没想到,最终还是没办法。所以我只有呆在原地等他,我总是想,他肯定会回来的,他们家的根基都在南川,他总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我虽然这么想,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把握,所以每一天都活在不安中。”

    “现在就好啦,终于给我等来了。”弟弟故作轻松地握了握拳头。

    “是啊是啊。”我嘲讽他,“一下等来了两个!”

    “薛思琪你很过分唉。”弟弟低头笑,把装满的旅行箱拉上,抬头的时候忽然又变得很正经,他说,“薛思琪,我跟你说实话吧,不管陆栩耍什么花招,结婚也好,离婚也好,我都不会放弃的!”

    他冲我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我一定会把陆栩给抢回来的!”

    我目瞪口呆,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喃喃自语:“奇怪,不烧啊!”

    “薛思琪!”弟弟不满地拍掉我的手,“我没发烧!”

    “那你怎么说胡话?”我实在不能相信,一开始不是有放弃的征兆了吗?我把苏娆的话转告给他的时候,他都半死不活了好几天,现在怎么跟突然吃了菠菜一样,好像浑身上下力气多得用不完似的。

    “我没有说胡话。”弟弟说,“我是认真的。”

    “他可是要回来结婚的唉。”我把事实摆给他看,“难不成你还要抢婚?”

    “抢婚就抢婚,只要还没结,我就能把他抢回来!”

    我终于忍不住骂他:“你神经病啊!”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这样了,跟别人在一起我不甘愿,我又不甘愿一辈子都一个人孤老,所以我必须要把陆栩抢回来!我今天算是想明白了,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我居然想了那么久,还畏手畏脚了那么久,真是太娘们了!”弟弟拎起旅行袋准备走,“那我先走了,你别送了,我自己去车站挺快的。”

    “等等等等。”我扒着门问他,“你说什么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你去问念念!”他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念念?这又关她什么事?

    我走进小孩的房间,问正坐在地上搭积木的小不点:“念念啊,你刚刚跟小舅说什么啦?”

    小不点抬头看我,想了想说:“是小舅问我问题。”

    “小舅问你什么啦?”

    “他问我如果我最宝贝最宝贝的玩具被人抢走怎么办。”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没有宝贝的玩具。”小不点说,“然后小舅就问我,那我的奶酪巧克力棒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哦,那你怎么办呢?”我满头黑线,这丫头果然是吃货。

    “当然是赶紧抢回来吃掉啊!”念念一副‘妈妈是笨蛋吗?’的表情看着我,拍拍小肚皮,得意地说:“吃到念念的肚子里,变成念念身体里的一部分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抢走啦!”

    “”我无力扶额,小鬼头,不要教坏你小舅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我要赶紧写新文了qaq

    ☆、再等

    弟弟回去后,他就跟别人打听陆栩,听说阿蛮非洲乌鸦,乃至陆栩哥哥都被他狠狠烦了一遍,最后他成功了,拿到了陆栩的电话。

    他没有直接去找陆栩,也许是因为陆栩总是换酒店,也许是因为苏娆的那番话起了作用,毕竟弟弟最怕的就是被陆栩讨厌。

    于是他选择每天都给陆栩发短信打电话,但陆栩从没有回过,也没有接过。但弟弟很有耐心地接着发,有时一天能发上十几二十条,我都不知道他原来是那么多话的人,但这一切都还是石沉大海。

    弟弟变了,当我过年前照例去给他送饺子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更不爱笑了,有时捏着手机,目光里茫然一片。以前我根本不敢想象弟弟能安静地坐上一天,可现在,他就时常握着手机发呆,连睡觉,手机也在手上。

    我想这一刻弟弟也意识到了,他不过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在等而已。

    可他真的很有耐心,他每天都发,过了年,春回大地,然后夏天伴随着雷阵雨又来了,他就这么坚持了有大半年,陆栩一次也没有给他回应过。但是我也一直没有听到过陆栩结婚的消息,倒是听说他特别低调地办了一场订婚宴,我和弟弟没有被邀请,但听说不知道为什么,这场婚宴中途就被打断了,没有继续下去。

    于是备受打击沉寂多时的弟弟跟好不容易见到了黎明一般重振旗鼓,我从来不知道他是个那么有耐性的人,有时候我真的看不过眼,就会问他:“你这样不累么?”

    他就笑:“怕什么,反正我除了时间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他,后来我也不想再过问,毕竟这是他的人生,要怎么过,过成什么样,他都得自己负责。

    像掌心的砂,时间一天天流失掉,弟弟继续他滴水穿石的短信大业,我不时去看他,给他带点吃的用的,他在这方面一向不注意,给他什么他穿什么,给他什么他吃什么,没有就算了。

    我照例在年关将近的时候给弟弟捎点饺子,这一年,弟弟已经二十九岁,他眼角开始出现细细的纹路,不明显,却又难以忽视。我帮他把饺子一个个码号装进冰箱冷冻层。十一年了!足足等了十一年!这几个字仿佛重锤落在胸口,我有时简直无法相信弟弟是怎么走过来的。我第一年开始给他送饺子的时候,三鲜馅的虾仁只要十二元一斤,现在已经涨到三十二元了。当我关上冰箱门时,看到他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时间过得真快,是吧?”

    对我来说也许是快的,但对他而言,也许每多一秒都是煎熬。

    但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折,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除夕夜的弟弟呆在家里,然后门铃突然响了,那个时间已经很晚了,快到零点敲钟的时候了,弟弟想不到是谁会来。

    但我这么说的话,谁都能猜到是谁了对吧,是的,没错,就是陆栩。喝了一点酒,笑容像十几年前一样温柔的陆栩。弟弟一拉开门陆栩就抱住了他,弟弟足足呆了五六分钟才回过神来,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弟弟也许就能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可那时候他太高兴了,高兴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后来的事情我足足到七八年之后才听弟弟亲口说出来:“我以为他回来了,其实他只是来做最后的道别。”

    那一年绝对是弟弟过得最舒心的一年,他们俩把春节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买花炮来放,吃饺子,看一年比一年没意思的春节晚会,然后等最后的倒数。

    电视的音量开到最大,门敞开着,弟弟和陆栩坐在公寓楼前的空地上点烟花,屋子里传来倒数的声音,周围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震耳欲聋。陆栩伸出手包住了弟弟的耳朵。

    在零点的钟声敲响之际,弟弟侧头对陆栩说:“我们从头来过吧。”

    弟弟慢慢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陆栩坐在他身边不说话。

    眼前是绽开的烟火,无数条光屑在夜空滑过一条弧线,像神明袖间散落的星光,点点滴滴落满两人肩头。

    后半夜,陆栩歇在了弟弟家,他不肯睡床,一米八几的人缩在沙发上。弟弟开了啤酒,坐在地板上看陆栩睡着的样子,我不知道他那时在想什么,他也没说,屋子里偌大的床没人睡,弟弟情愿这样守着睡着的陆栩,后来他裹着羽绒服迷迷糊糊睡过去,等天亮醒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张留有余温的毛毯盖在身上,而陆栩已经离开。

    元宵节过后,他们又见过一次,是在那栋无人的蔷薇房子。

    南川每到正月都要落雨,有时一落就是好几天,不是很大的雨,却绵绵细细,随风而来,最让人无法招架。

    那天却是例外,是个难得的明亮的冬日。

    房子附近有一所街道小学,操场上挤满了下课出来玩的孩子,男孩在那边踢足球,玩捉人游戏,小女孩们就攒三聚五地在龙眼树下跳花绳,午后暖融融的阳光洒下来,偶尔有几只鸽子飞过头顶,看起来安宁得不得了。陆栩躺在老化的木架子下面,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手抬起去拨弄垂落下来的花蔓。他仰面向着阳光,没有风,那个冬日的阳光分外暖和。

    弟弟悄悄地从他背后走过去,伸出的手还没蒙住他眼睛,陆栩就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你也来了。”

    没什么意外的口气,好像他们早就约好了似的,弟弟也笑了笑:“嗯,好巧。”

    每周弟弟都要回南川住,这已经变成了习惯,路过那条小巷的时候刚好看到蔷薇花架下有个人,也许是好奇,弟弟才走过去,没想到会是陆栩,他是真的没想到,因此有的时候他也会悲观地想陆栩已经忘记了很多事,包括这个地方。

    “要这个吗?”陆栩转过头问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

    弟弟以前很爱吃这个,念高中的时候,陆栩就跟他专用的移动仓库似的,弟弟把零食都屯在陆栩的口袋里,上课想打瞌睡了,他就从陆栩口袋或者抽屉里摸点吃的,什么零食都有,薄荷糖是最必不可少的,这种糖果算不上多好吃,但你一下扔进嘴里两三颗,那股子清凉的冲劲就能辣得你瞌睡虫瞬间跑光。

    “当然好。”弟弟笑眯了眼睛,拿了一颗抛进嘴巴里,“很久没吃了,谢谢。”

    他微微一笑,把脸又转回去。

    “感觉很舒服吧?”弟弟在他旁边坐下来。

    陆栩点点头,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有些安逸地闭上了眼。

    “你常来吗?”陆栩问。

    “没有,我一般不进来。”弟弟说,“一个人过来的话,怪落寞的。”

    陆栩又点点头,他们俩之间就沉默了下去。

    “我昨天看了一本书,说来生这种东西是存在的。”最后,弟弟打破了沉默,“虽然心里面知道这种东西根本不可信,我还是想了一晚上,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陆栩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他,说:“你想变成什么样的人?”

    “就是那种有平凡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的平凡的家庭,做爸爸的在外面辛苦做工,晚上回来会一边看电视一边喝一点小酒,而妈妈生过小孩已经身材走形,头发是在熟人开的理发店里烫的玉米卷,没有工作也不要紧,我跟薛思琪一回家就能看见她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然后看到我们笑眯眯地塞两口肉在我们嘴巴里”弟弟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不是向往的神情,而是一种好像他就过着这种生活的泰然姿态,“你呢?你有想过下辈子会变成什么样吗?”

    “没想过。”

    “我倒是想过,我就顺便帮你想了一下。”弟弟说,他笑着吐出这句话,“我觉得你下辈子住在我隔壁就很好,你觉得呢?我们可以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捣蛋。”说到这里,弟弟轻轻推了推陆栩的肩膀,轻声问他,“下辈子,还在我身边怎么样?”

    陆栩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不好。”

    “为什么不好?”

    陆栩看着大失所望的弟弟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说:“下辈子,我不想你再认识我。”

    这句话几乎将弟弟击垮,他低下头,嘶哑着问:“为什么?”

    又隔了很久,久得弟弟强忍的眼泪都快掉下来,才听见陆栩轻缓却清晰在耳的回答。

    “你一直在给,我一直在拿,这样怎么行。”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开头想了一个礼拜都没想出来,我要跪了orz

    p:对陆栩失望的筒子们希望可以耐心一点耐心一点,看到最后,或许你们会谅解他,谢谢你们~~~

    ☆、爸爸

    弟弟和陆栩的关系渐渐好起来,我无法形容弟弟整个人的转变,非要形容的话,就像长久干涸的荒野开满了玫瑰。

    我问弟弟:“你们这算重新在一起了吗?”

    弟弟说:“不知道,他没说。”

    但我想,说和不说也差不多了,有时候那句话也不是那么重要,如果两个人能好好的话。

    清明过后,我请了假。

    特意请了假是为了回老家见见爸爸。那个老家指的不是铜山,而是爸爸他那头的老家。爸爸退休后,他就搬回了他小时候住的地方,据说已经几十年没有回去过了。听说是为了我和弟弟的生父,他被他父亲用棍棒打出家门,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上次去见他已经是两年前四月份的事了,长途汽车在环山公路上颠簸了将近三个半钟头,我在车上时睡时醒,现在回想起来关于旅途的记忆居然只剩下了背上酸胀难耐的痛觉和山壁遍开的不知名的花,常常有细小的花瓣被山风卷得很高很高,盘旋着落下来,又被风送到更远的地方去,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目光可以企及的最远处。

    也是那次,我才知道弟弟一直瞒着我给爸爸寄钱。

    倒也不能说是瞒着,也许是不好意思,弟弟只是从来没提起过。

    他心肠一向比我好,只要别人对他好过,他都会惦记在心里,大概是因为怎么都无法面对爸爸,他才决定用钱来表达。

    我以为弟弟会恨他,但是弟弟没有,他跟我说:“十几岁的时候我真是恨死他了,恨不得他去死,恨到连晚上都把刀放在枕边,我告诉自己如果他敢走进来我就捅死他,我宁愿进监狱也不愿意给他侮辱。”

    “但我现在不那么恨他了,我可怜他。”弟弟抬头看天空,那时已近黄昏,天是一种说不清的青色,边角渗出一缕晚霞,“我可怜他,因为我知道他那时候比我更绝望,我还能等陆栩,我还有一个盼头,可他已经没有了,他再怎么等也等不到。”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养的狗吗,那只狗死后我们伤心了好一阵儿,我问他小狗会不会回来,因为楼下阿姨说狗最忠心,死了也会回来看家护院。我信以为真,每天晚上不睡觉,拉着你听,听会不会有动静。”

    “你还记得他怎么回答的吗?”弟弟看向我。

    我记得,爸爸平静地说:“不要等了,没用的,死了就死了,不会回来了。”

    那时我还不甘心地多问了一句:“爸爸你怎么知道?”

    现在我明白了,他知道,因为他曾经也这么等过。

    对别人像恐怖片一样害怕的事情,他却无比期望它发生,可惜没有,哪有什么动静,我们的小狗没有回来,他爱的那个人也没有,死亡就是这么一回事,是永远没有归期的离别。

    “薛思琪,这个世界没有好人坏人。”弟弟说,“只有做了好事的人和做了坏事的人,都是人,你懂吗?我不是原谅他,他不应该把他的痛苦发泄在我身上,我没道理为他去承受那些苦,我不会原谅他,但我能明白他,因为我能明白那种恐惧。”

    “如果有一天陆栩走了,你明白吗?我不能参加他的葬礼,我不能处理他的遗物,我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弟弟说,“我能明白那种恐惧。”

    我在车站里买了一个八块钱的盒饭,走进拥挤的候车厅等待。周围的人沉默地仰着头看着滚动的电子屏幕,有的人焦急地来回走动,还有人脸上盖着报纸,编织袋往头下一枕靠在墙上就睡着了。空气里混淆着各种气味,人声喧闹。有推着小车的商贩向我兜售杂志与饮料,我摇摇头,便再没有人与我说话了。

    我没有告诉爸爸我会回来,并不是为了惊喜或其他,我只是不希望爸爸为此而特意准备什么,无论是一桌过于丰盛的晚餐还是一堆积蓄已久的笑容,我都不想要。这样刻意营造出来的团聚反而令人感觉不到真实吧。

    其实这个家早已不剩什么了,又何必再希求。

    傍晚时分,汽车抵达了客运中心。我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带就在出口处买了一袋橘子和两个柚子,一手提着,跟着黄昏泯没的方向慢吞吞地往家那边走。大概十分钟的路程,远远地就能看见那顶老旧的小青瓦双坡屋顶。

    我拉起大门上老式的拉环扣了扣。过了一会又拉了两下,有些腐朽的木头发出沉闷的回应,爸爸耳朵已经不大好,大概没有听到。我抬起手打算再敲一次时,里面远远地传来脚步声和几声咳嗽,接着门转开一条缝,我叫了一声爸爸。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大概是体虚畏寒,爸爸已经穿上了羊毛背心。退休后,他老得特别快。

    他佝偻着背,把我领进来,有些苦恼:“只蒸了一个人的饭啊。”

    “没事的,我吃过了。”我笑了笑。

    “那就喝一碗汤吧。”

    爸爸吃的很简单,桌上摆了一锅炖烂了的骨头汤,一碟玫瑰豆腐乳,味道清清淡淡却很动人。

    屋子里只开了一角壁灯,光线像一只趴在墙角的萤虫,团成一团,昏黄而暖。我接过爸爸递过来的一大碗汤,两个人默默吃起来,也不晓得该说什么。

    “小嘉过得还好吗?”父亲忽而提起。

    我愣了一下,才轻轻地说:“嗯,挺好的,他最近还涨工资了。”

    爸爸就放心了一般笑起来,深深的皱纹堆叠在眼角。

    吃了饭,我陪着爸爸看了一会儿抗日连续剧,我们并肩坐在长藤条椅里,爸爸剥了柚子边吃起来。

    我煮了一壶茶,茶叶在沸水里上下翻滚着,一会又渐渐浮起来,把水面堆满覆盖,过了一会,淡淡的茶香悠悠地溢出来。想起爸爸小时候常带着我和弟弟时常蹲在夏天的池塘边撩开连绵的莲叶,一面猜测着水的深浅,一面寻找藏在里头的泥鳅和鱼。

    看了看手表,我打算回去了。虽然有点晚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要留下来比较好。

    爸爸知道我心思,他也没留我,只是一路送我到车站坐车,还在半路上给我买了一袋新疆黑提和饮料零食,提子装进我背在后面的双肩包后就装不下了,零食只能拎着。

    “沉不沉?”爸爸问我,“我给你提着吧。”

    “不用了,没多少路。”

    爸爸步子慢,就这么跟着我后头走,一边走,他一边说:“小琪啊,你让小嘉不要寄钱回来了,我退休金都有,平时里也没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很够了。你们在城市里面,物价高,很多地方都要用钱的,晓得吧?你跟他说一说。”

    “没事啦,他钱很够用,爸爸你尽管用好了啦,没事的时候出去旅游啊,多好。”我说,“你给自己找点乐子,不用老闷在屋子里头,那样人都会闷坏的。”

    “我有,我经常找五金店的张老头下棋,有时还喝两口,挺好的,以前上班的时候就常外头去出差,该走的都走过了,该看的也看了,现在也不想出去折腾了,你不用担心我,啊。”

    我点头:“你觉得开心就好。”

    走着走着,快到车站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一路走来,肩膀上的重量好像轻了不少,回过头,就看到爸爸用手在我后面托着。

    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一刻让我觉得心酸异常。

    上了车,爸爸站在窗子下面仰头看我,风将他灰白的头发吹得凌乱,他的身影,也不知不觉,变得不如记忆中那样高大了。车子快开的时候,他又对我说:“叫小嘉不要寄钱回来了啊,你记得跟他讲,啊。”

    我只有拼命点头。

    我永远记得那一刻,车子开走了,我回头去看他,爸爸站在那里笑容满面地冲我挥手。

    以后也时常会想起那一刻,因为大概两三年之后,忽然就传来爸爸去世的消息。听说是不小心从高处跌了下来,送往医院急救了三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最后因抢救无效而死亡。他才五十几岁,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我和弟弟把爸爸的骨灰带回了铜山,就葬在那个人身边。

    弟弟在爸爸墓前站了很久很久。

    我想起了很多关于爸爸的事情,它们争先恐后从我脑海里冒出来,想起还小的时候家里还很拮据,有一段时间更是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只剩下一碗粥,他给弟弟喂一口,给我喂一口,自己就喝开水。

    有客人来拿我们和别人比较一开始会很谦虚,后面就会开始吹嘘弟弟运动会跑步拿了第一名,我的语文如何如何作文得了多少奖恨不得把奖状证书全部搬出来展示一遍,可是私下又会偷偷和我说写字是写不到饭来吃的。要找个稳定的工作好。

    明明在外面累得要死,在饭局上帮领导挡酒喝得烂醉如泥,夜深回来的时候还是给我和弟弟一人买了一只一米高的大熊娃娃,满嘴酒气怪腔怪调的和我们说生日快乐。要快高快大啊。

    他一生短暂,未娶,孤独终老,无人送终。

    将时间倒回,此刻的我正坐车回横崎。

    吃着爸爸给我买的东西,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正是那么惬意的时刻,我忽然接到弟弟的电话。

    “喂?”

    电话通了,弟弟却不说话。

    “薛思嘉?”

    这时电话里忽然传来两声很古怪的声音,像是不规则的哽咽。

    “陆栩自杀了。”

    弟弟的话里夹着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很讨厌爸爸我也不喜欢他,一开始他就是一个简单的反派,可我写到后面忽然不想那样写他,我不是为他洗白什么的,只是因为不合逻辑,一个人不是纸,不可能只有正反两面,人性没那么简单,我觉得要想写人性,我还嫩的很,但我想这么尝试。

    如果触发了有的筒子的雷区,我在这里道歉,(我已经做好了被打负分的准备~~~)

    嗯嗯嗯嗯没有be,快结局了,我还欠大家一个交代,就在结局给大家讲清楚~~

    ~~

    ☆、死

    我第一次听到抑郁症这个词,是在十三岁半的秋天。

    铜山岛上秋季和夏季并不分明,一样热,然后你会发现有一天过去,就到了冬天。这是我讨厌秋天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在一个秋天被查出患有抑郁症。

    当然,在她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并且去医院检查之前,她已经濒临崩溃。

    你根本想象不到,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上着课上着课,她就忽然情绪失控,伏在讲台上嚎啕大哭。有时候她念着课文就会突然停下来,像是机器人没有了电,呆愣愣地站在那不动了。

    这种情况在早上非常多见,然后有一天早读课,她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差点就跳了下去。如果不是刚好隔壁班的男老师路过,她已经从五楼坠下,消香玉陨。

    很快,我们的语文课就由另一位年逾五十的古板老太太接替了,她教到我中学毕业,给我带来了莫大的心理阴影。

    接到弟弟的电话后,我心绪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我怎么也无法相信,陆栩他会和我那个脆弱的语文老师患上同一种病症。

    蹩脚地安抚完弟弟,我又打给了阿蛮和陆栩哥哥,可他们也不是很清楚,最后还是从苏娆那里得到了确切答案。

    今天刚好是陆栩要去苏娆那里定期看诊的日子,可他没去不说,连手机也打不通了,更不在公司,苏娆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她先去了弟弟家找,没有找到,倒是不得不对弟弟和盘托出,于是弟弟也加入了寻找队伍。

    早就知道苏娆是个医生,却没有细问,一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她是个心理医生。包括国外的日子,她照顾了陆栩六七年,陆栩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好起来时根本看不出异样,多次发病也被她及时缓解,但还是有部分残留症状慢慢潜伏下来,转成了慢性。

    最后弟弟他们是在陆栩在云市的某处住宅里找到他的,他用光了十几个大透明胶带,从里面把门窗的缝隙都结结实实地封了起来,然后开了煤气暖炉,要致自己于死地。

    破门而入后,一阵浓郁的煤气味涌了出来,弟弟屏息冲了进去。

    陆栩就和衣睡在卧室的床上,那样子好像只是有点累了,躺在床上睡着了。

    可是把他送往医院的途中,呼吸都已经微弱到探察不到。

    我好不容易换乘了车子赶到医院,就看到陆栩爸爸一拳将弟弟打翻在地。

    “陆先生,请不要这样!”

    “爸,别说了!”

    他不顾陆栩哥哥和苏娆阻拦劝解,大声冲弟弟骂道:“你这个死同性恋!你这个变态!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儿子也不会变成这样!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已经生了华发的男人对着弟弟失控地大喊,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溢出,“不是叫你再也不要来找他了吗!不是警告过你了吗!如果不是陆栩拦着,如果不是他拼死拦着我,我早就”他抬手将一个东西狠狠丢在弟弟面前,“可恶!你到底要把我儿子害到什么程度才甘心啊!”

    我急忙拿钱打发了出租车司机,几步冲过去挡在弟弟面前,心中的火气按也按不住:“关我弟弟屁事!你这人讲不讲道理!你儿子出国前分明好好的,他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出国以后的事!你儿子为什么得抑郁症你自个清楚!少什么脏水都往我弟弟身上泼!”

    不知我哪句话戳痛了他,陆栩爸爸像是忽然被抽空了力气,膝盖软了下来,若不是他两个秘书死死拖住他胳膊,他或许已跌坐在地上。

    见他不再恶言伤人,我才微微喘了一口气,低头去看弟弟:“薛思嘉,你没事吧?”

    弟弟好像没听见我的话,低垂着头坐在地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伸手在地上摸索,将陆栩爸爸用来扔他的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枚小小的银色的钥匙,顶端连着一根已经旧到褪了色的红绳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短,下面还有三章,谢谢大家一路看下来!!下面是结局了~~~~

    p:这是幽灵船的阿咩画的陆栩

    ☆、【结局上】

    第七百三十五天,他的病情终于开始恶化了。

    他开始出现不语不动不食的木僵症状,还伴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并且尝试多次自杀。

    他不再像往常那样自学经济管理的课程,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将那些科目都已经学会了。说实话,他绝对是我见过的病人中最聪明的一位,很多如他一般的患者已经完全无法工作和学习了,他们的脑子变得像生锈的机器,思维也非常迟缓。可他完全没有类似的症状,这多少迷惑了我,让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他的病情有多严重。

    这不同于他被陆先生第一次带到我面前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存在着自我保护的意识,对自身的变化很敏感。虽然当时我在他的心理咨询诊断书上写了他有明显的焦虑症状,但也可以说,那是他急于摆脱低落情绪的一种本能。

    那时,我尚且可以安抚他的情绪,并且尝试着和他交心,虽然效果不大。他并不是个配合的病人,或者说,他沉默的个性和过分聪明的头脑让我很多时候都使不上劲,因为往往在我开口前,他就已经洞悉了我的意图。

    其后,在多次心理测试中,我也发现了他应该是个心智非常坚韧的人,我曾被陆先生要求对其进行催眠,但完全没有成功,他并不是那种容易受人影响和操控的人。

    这让我好奇,因为他这样的人,应该是很难击垮的,我无法相信他为什么会患上这么严重的心理疾病。

    直到我了解到他目前的生活状态,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大概有五年的时间,他都关在家中,并且每周三次接受所谓的“性取向扭转治疗。”——这种治疗其实是用对人的管制和施加压力来达到目的的,用他来举例的话,就是在超过五年的时间里,他都被囚禁在只有佣人和冰冷家具的家中,没收手机以及包括电脑在内的所有通讯工具,就连佣人都不能和他过多交流,他被剥夺自由和与人交往的权利,不准外出,除非他‘痊愈’,选择和女人结婚。

    也幸亏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五年下来,还留存着理智和清醒的头脑。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只怕早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哪还有抑郁症那么简单。

    听完的时候我都差点没能控制住我的表情,哈,性取向治疗!我自从考上心理咨询师后就再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同性恋早就不再是一项心理疾病了,性向这种事,就像你生来是男是女一样,是难以通过外力强行改变的。

    就算是在仇视同性恋的e国,这也是被认同了的事实。

    那些所谓的能扭转gay的性取向,让他们过上所谓正常人生活的‘神医’,往往都是些江湖骗子,他们在民间名气很大,但他们其实并没有正规的行医凭证。

    那些所谓的被他们治愈的同性恋们,往往是受不了幽闭的生活和压力,选择了妥协而已。

    基于这一情况,我决定和陆先生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我对他普及了有关同性恋的知识,可他仍旧坚持己见,坚持说无法看着自己的儿子在罪恶的道路上堕落下去,我从没见过比他更顽固不化的人了,因此我们的谈话非常不愉快的结束了。

    他完全是个仇视同性恋的传统派,我这么判定他。我想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将儿子送往e国的原因,因为如果在国内,这在法律上属于非法j□j,是违法行为。可在e国却是被政府允许的。

    从此,陆先生再也没有带他来到我的心理诊所,我就此失去了他的消息。

    直到一年之后,一个非常寒冷的傍晚,我在诊所门口见到了他。

    寒风凛冽,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收拾好东西,就看见他浑身是伤的倒在推拉式玻璃门外。

    大概我是在这个地方唯一向他表露过善意的人,没有钱没有住处,浑身疼得快走不动的他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找到了我。

    即使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和焦虑症,他一直都非常注意打理自己,这是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那时他穿着一身黑大衣,削瘦使得他看起来更为挺拔落拓,二十四岁的青年人,有着令人惊叹的,有如清风朗月般的容貌,即使眉尖布满阴郁乌云,他仍然俊美得令人怦然心动。可是现在,这个年轻的美男子脸上布满了血污,还有一只眼睛肿胀起来,身上的衣服也破了,脏兮兮的,看起来非常狼狈。

    我将他带回朋友的诊所包扎,当衣服用剪刀剪开,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身上还有多处被电击的痕迹。我知道,他一定是从那个囚笼里逃出来的,因为按照‘医生’的嘱咐,他二十四小时都被人监视,我曾到过他居住的房子,院子里甚至有十几个白天夜晚都在梭巡的保安,他们身上就配着电棍。从他的伤势看,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拿出和看守者同归于尽的架势,就算拼得一身伤痕也要逃脱,甚至是死也要死在外面——怀着这样的决心。

    不过一年之隔,他已经被折磨得极度厌世悲观和自我厌恶,结束生命在他看来恐怕已成为了一种求不得的解脱。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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