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穿书]明朝攻略手记 作者:颜小妞
正文 第2节
[穿书]明朝攻略手记 作者:颜小妞
第2节
☆、第8章 酒楼相遇
醉仙楼位于南京城正中偏南,是城内久负盛名的大酒楼。有钱的官绅士商经常在此聚会,彭齐他们竟然阔绰到能在这里宴请,足可见少林寺香火旺盛,弟子们囊中饱满啊。
不过虽然选了这么一家高档酒楼,以彭齐他们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订到雅间,众人就在二楼大堂角落的位置坐定了。
在座的除了夏子凌和彭齐,还有七八位年纪相仿的年轻和尚,俱是来自少林寺。他们多是因为家庭困苦出家,少林又向来不疏于对弟子的文化教育,学了诗书,年纪轻轻自然不甘苦守青灯,正好今年朝廷有这样的诏令,简直是不可错失的良机。
“哈哈,师兄,你们交卷太早,我愁着写不出来,拖到这会才赶过来,”彭齐说罢把夏子凌拉了出来,“这位是伯嘉兄,刚在就在我隔间,还借我毛笔一用。”
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彭齐问了自己表字之后就径自叫上了,对于自来熟人士,夏子凌也无奈得很。他只好做了个揖道:“诸位有礼了。”
“既然是师弟的朋友,快快请坐吧。”众人中看起来最为年长的一位和尚开口说到。
众人坐定,边喝边聊,话题从今天的试题到各人经历。在座僧人多是贫苦农户家庭出身,就算明朝官员待遇少得可怜,自古“士农工商”的理念深入人心,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当官机会自然是欢喜得很。夏子凌却很少插话,基本都在埋头苦吃,虽然他们这桌点的基本都是素食,但是古代的菜都是生态菜,再加上醉仙楼的手艺着实不错,不抓紧机会大快朵颐就太对不起自己的胃了。
不过,众人显然不会不会让他独善其身。聊了一会,年纪最大的张冠礼便开口问到:“伯嘉,我看你谈吐举止不俗,不知师出哪座名寺?”
“我师父只是个不知名的云游野僧而已。”说到这事,夏子凌还有些无语,他能说他这和尚是被迫当的,而且就当了一天而已吗?
“我才不相信,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你师父定然是世外高人,”彭齐哈哈笑着,挤兑道:“伯嘉不老实,罚酒一杯。”
众人也纷纷笑闹着让夏子凌喝酒。这样都能做喝酒的理由?不过,为免他们再追究下去露了马脚,夏子凌还是赶紧端起杯子说到:“那好,我敬大家一杯,祝大家皆能榜上有名,日后共同在朝堂之上施展报复。”
“好,这话说得好!”众人应和着,纷纷举杯干了。
大家一时间喝开了有些兴奋,声音也大了起来,不想却让隔壁雅间的人有些不快了。
“娘的,醉仙楼越来越没品位,连和尚都上这里来吃喝!”□□阁内,与大堂一帘之隔,四五个年轻公子哥儿围坐饮宴,说话的是一个蓄着短须,绯色绸缎衫的公子,面色有些潮红,应是喝了不少酒。
“坤竹兄粗话都来了,来来来,喝一杯消消气,这些僧人想来是今日参加礼部考试的吧。”身旁的青衣公子拍了拍他的背,端起杯子劝到。
绯衣公子把酒杯推开,仍旧高声嚷嚷:“不喝,我这气没法消,娘的,城里走哪都是僧人,我们寒窗十几载,院试、乡试、会试层层筛选,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粗鄙僧人,凭什么有机会跟我们同朝做官!”
“坤竹,谨言慎行,”坐在上座上的一位白衣公子淡淡地开口道:“这是皇上行的恩典,可不是你我可以随意评论的。”
在座众人,虽然都衣着长相不俗,但却以刚才开口的白衣公子为最。此人看起来年方不过弱冠,唇红齿白、青丝如岱,再加上一双含送秋波的桃花眼,虽然有些阴柔,却是美得连男人都忍不住心动。
“梓昱,按说这事最受不了的应该是你才对吧,”被称为坤竹的男子怒意不减地说到:“你爹不正是这次礼部选用僧人的主考官吗?按说周大人那样的学识威望,今科科举的主考官也当得,去选拔那些僧人,日后当了座师也没甚意思。”
王坤竹名叫王寻,父亲是刑部郎中,官居正五品,不大不小。而那白衣公子名叫周庭,表字梓昱,父亲是礼部左侍郎周兴,官居正三品,算是他们这一圈公子哥儿里家世最显赫的。
现下接连的两场礼部大考,选拔僧人主考官是周兴,而不久之后的科举会试主考官却是礼部右侍郎张维光。但凡科举大考,之后录取者都会尊主考官为座师,以后通常也会划到座师的派别之内。因此,担任主考官可是一件大好事。
按说古代以左为尊,左右侍郎虽然都是同等官职,但是左侍郎还要高半个头。如今礼部的情况却略有不同,周兴是前朝官员留用的,虽然在士林颇有名气,与宋濂、李叔荆等名士也不时往来,为官兢兢业业、为人耿直,却隐隐被新朝官员排挤;而张维光是礼部尚书赵瑁的心腹,那赵瑁是淮西人,依附朝中李善长等淮西派,很是得宠。
于是,这两场大考主考官的确定,孰优孰劣,以及原因为何,就很明显了。
周庭皱了皱眉,应付一句:“僧人中也有博学之士,不可小视。”这件事情挑到明面上来说,很容易给父亲惹麻烦,周庭并不想多说。
“梓昱,你也太抬举他们了,”王寻却未领会周庭的意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既然刚中了举人的你都那么说,这里就有一拨,看来我得去会会他们。”
周庭正要阻止,酒在兴头上的王寻却已是不管不顾地掀帘子出了雅间。
“诸位兄弟好兴致啊,可是此次赴京赶考的博学……僧人?”王寻一出来,就大着嗓门说到。
正相饮甚欢的几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来人的装扮,均是愣了一愣。这人应当是世家公子吧?或者是大户人家进京赶考的公子。这种人,通常与他们不会是一条道上的。
“正是,阁下是?”在座几人都不傻,张冠礼听出王寻末尾用词的讽刺意味,开口问到。
“小生的姓名不足挂齿,只是看几位状似渊博之士,有心来请教一二。”
渊博不渊博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听到这句,众人都已经有点感觉,这人恐怕是来寻事的吧。
不过作为大师兄,张冠礼还是耐着性子道:“不知阁下想请教何事?”
王寻倒是不客气,看旁边有一空位,撩了前襟就坐下。“我虽是寒窗学子,难得与众位僧友一见如故,不如一道饮酒作对,各位若是对上了,今天的酒宴就全记在我名下好了。”
王寻的话既把两方的身份渭泾分明划开了,又摆明了欺僧人们不懂风雅,着实可恨,但是态度上却彬彬有礼,倒让人不好发作。
性子直的彭齐已经有些怒意上窜,他们虽然读了些诗书,但是水平也谈不上有多高,这一次朝廷从僧人中选人,确实是缺人缺狠了,骡子和马一把抓。读书人附庸风雅做的那劳什子对子,平时大家都不是吃饱了没事做的,怎会有时间去做,就算能对,难免也水平有限。
彭齐正要发作撵人,夏子凌却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稍安勿躁。
“既然兄台有此雅意,我等却之不恭,姑且试试吧。”少林几位师兄弟请他一顿美餐,他正愁没有投桃报李的机会,既然有人来挑衅,他索性就替他们会一会,他倒要看看这小胡子有多高的水准。
☆、9章 背后一刀
“那好,”王寻轻揖一下,看了一眼窗外道:“远山草色浓。”
夏子凌抬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杯中竹叶青。”
王寻又道:“秋风萧瑟湖影醉。”
夏子凌笑了笑,夹了一个水晶饺放到口中,“玲珑剔透饺皮薄。”
“……”王寻不快地眯了眯眼,这人是饿死鬼投胎的吗?都是用食物相对,不过却都对上了,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
王寻咬了咬牙,准备来个狠的。“清诗翰墨写千年,一行尤念登朝堂。”
一行是唐代僧人,本名张遂,为了躲避武则天的拉拢出家为僧,但是他身在庙宇心系朝堂,唐玄宗登基后派人去请,便回到长安为官。在座的少林僧人并不曾博学到识得此人,但夏子凌却是知道的。王寻此时以一行做比,明显带了讽刺的意味。
这人空有满腔学问,但是心胸狭窄,估计是科举落地,便将气撒到得到洪武帝青睐的僧人身上吧。
夏子凌冷冷一笑,对到:“鲍参翅肚配佳酿,纨绔公子误家国。”
这对子对得就有些咄咄逼人了,但是偏偏先行挑衅的是王寻,人家已经对上了,自己也不好说什么。王寻一时脸色忽红忽白,闷声不语,他每出一个对子,对方都只做片刻停顿便能对上,而且句句不离食材,水平应当还在自己之上,想不到真应了周庭“僧人中也有博学之士,不可小视”的那句话,但是就这么认输,他却咽不下这口气。
“年月日时,分秒必争,丈尺寸分,毫厘不让。”正在这时候,布帘一掀,白衣翩翩的周庭走了出来。
“兄台大才,可否同样用食材对上我这对子。”刚才王寻冲出来,他们屋内几人自然也坐不住,都隔着一道布帘听着呢。这下王寻吃了瘪,周庭虽然之前不赞成他寻事,却不得不出来救场。原因一是名门学子,对对子比不过僧人,说出去难免贻笑大方;二是这僧人如此有才,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夏子凌皱了皱眉,上联均是四字句,又环环相扣,要对上不难,可是还要用食材对上,又不失工整,难度可以说相当大。这白衣公子可有些刁难人啊,他一时沉默不语了。
刚才夏子凌和王寻你来我去,最后那一场,看夏子凌脸色不善,彭齐也猜到了对方定是借对子讽刺人,这下再看到夏子凌久久不语,恐怕对不出来,火气混杂着心急,他即刻上前一步便嚷到:“哟,这是谁家公子,皮肤吹指可弹,不似男子,倒似个小娘一般。”
彭齐这话一出,夏子凌心下暗叫不好,果然,看那白衣公子瞬间脸色冷峻,一双桃花眼中带上了三尺寒冰,冷得让人彻骨。
夏子凌赶忙挤到彭齐身前,说到:“米面馒头,食而果腹,瓜豆白菜,配之相宜。”
“公子这对子难度太大,对得粗鄙,算我输了。”都怪彭齐强出头,居然还对人家进行人身攻击,他再不出来说不定要大打出手了。
夏子凌这一对,不甚工整,也登不了大雅之台,但是短短时间内,又要以食材相对,也算是不错了。不过,周庭现在的心思可不在对对子上了。
这和尚说自己娘气!这可正说在了周庭最大的忌讳上。
“让开!”周庭冷冷吐出两个字,脸色不见一丝回旋。见夏子凌挡在身前不动,甚至抬起手来想要拨开他。
夏子凌反手捏住周庭抬起的手腕,使了三分内力,酸麻感顿时袭来,让周庭漂亮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夏子凌平静地说到:“今日时间仓促,这对对子不如就此作罢,改日有缘,我再宴请兄台。”
夏子凌这么说是希望圆个场,京城水深,这几人不知道什么来头,不想闹大。他掐在对方手上的这一下,也是警示他身后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算是变相救他吧,毕竟这几个公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真要打起来,哪里会是少林武僧的对手。
周庭是玲珑剔透之人,当下就明白了这几个人都是练家子,可是,他年轻气盛,却也咽不下这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咬牙切齿问这么一句,聪明的做法自然是编个张三李四王麻子敷衍一下,但夏子凌正要开口,彭齐却抢先一步说到:“我叫彭齐,他叫夏子凌,我们就住在同福客栈,怎么,你还想寻人来揍我们不成?”
“……”夏子凌一时无语,果然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哼,后会有期。”周庭甩开夏子凌的钳制,冷哼一声,转头便走。其余几位世家子弟见状,自然也跟着离开了。
好好一顿饭吃到最后竟然起了冲突,少林师兄弟们也失了兴致,复又吃了几口,便也就散了。
走到周府门口,周庭的脸色还没缓过来。
“梓昱,还在生气?”王寻问得有些小心翼翼,自己寻事,最后却落得对方把气出在周庭身上,他现在想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周庭最忌讳人家评论自己的长相,他们从小玩在一起的都心知肚明。
“没,”周庭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抬脚进门之前顿了顿,说到:“这三个月别找我,不想看到你!”
“……”所以,这果然还是生气了吧。王寻闻言赶紧跟了上去,一副狗腿摸样地讨好到:“好哥哥,可别啊,见不到你,我可会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
“去死,我又不是你相好。”周庭虽然还有气,却被王寻那副狗腿样外加用词逗乐了。
看到周庭脸上寒冰稍退,王寻知道他是原谅自己了。周庭素来也不是个心胸狭窄之人。
“我倒巴不得你是我相好,如此美艳,让人不得不爱怜呀。”得了便宜,王寻就开始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面目了。
“王坤竹,你给我站住!”周庭怒吼着要发作,王寻却已经嘻嘻笑着逃走了。
三日之后,周兴阅卷归来,周母着人做了一桌菜,一家人其乐融融,用着晚膳。
“爹,你看起来神采奕奕,可是此次僧人选拔有所收获?”
周兴对这个独子很是器重,现在又已经有了举人功名,朝堂上的事情也就经常拿出来父子二人讨论。对于担任僧人主考官的事情,他一开始也是憋了一肚子气的,不过现在想法却有所改变。
“庭儿,为父先前小看了这些僧人,没想到答卷的水平还不错。”
天下虽定,北方残元势力未除,西南云南地区也尚未平定(1),洪武帝休养生息、励精图治十余年,国内已见些起色,但经过元朝的高压政策和多年战乱,经济仍然萧条,此时书院尚未兴起,除了书香世家和大户人家,寻常人家糊口便不错了,也没多少精力培养子嗣读书。而寺庙僧人却不同,哪怕是战乱年代,寺中却也一片祥和,而且古代人越是生活困苦,越是信奉菩萨保佑,寺中香火也就越旺,是以某些名寺僧人反而比寻常百姓更有条件潜心读书。
周兴继续说了下去:“此次参考僧人之中,有十余人的答卷均是不错,尤其是为父选中的第一名,文藻虽不华丽,眼光却很独到,对我朝的制度针砭时弊,所提策论也切实可行,难得的是此人尺度把握得当,所提并不激进,此卷就算放到开春会试之中,也定然是佼佼之辈。”
周庭有些诧异,父亲一向眼光甚高,竟然对此人评价如此之高,不知怎的,他脑中自然就浮现出了夏子凌那冷静淡然的面容。
“这人……唤什么名字?”周庭试着开口问到。阅卷虽然是糊住名字,但是名次已定,父亲对此人赞誉有加,也许已经看过名字了呢。
“夏子凌。”
果然是他!缘分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啊。
周庭挑起一抹狡黠笑意,说到:“父亲,此人若真如您所说,水平定然是高出第二名不少吧。”
周兴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正是。”
“不瞒您说,三日前我在醉仙楼与此人正巧有过一面之缘。”
“哦?”周兴来了兴致。
“此人与我小对了几个对子,并未落下风。但我有一点忧心的,当时众人喝多了有些小冲突,是以得知他是个练家子。”
“果真如此?”周兴眼中露出一抹惊疑。
“正是,”周庭顿了顿,“学识不似一般僧人,又身怀武功,会不会太过优秀了呢?”
父子两均是聪明人,周兴一听,心下也觉得此人可疑。僧人之中鱼目混杂之辈众多,此次考试又不似科举层层筛选,对户籍勘察甚严,万一出个什么闪失,让心怀不轨之人混进来,乌纱帽不保是小,按照洪武帝的原则,还不得将他剥皮充草,再夷三族什么的。
想到此事的严重性,周兴便有些坐不住了,说了句“我去一下礼部”,便匆匆离去。幸好录用名单还未公布,现在修改为时还不算晚。
看到父亲离去,周庭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有些顽皮的笑意。
夏子凌,我这可是为你好啊。你这等才气,如果这次录取了,也不过是在五寺或者僧录司挂个闲职,岂不是埋没了人才。像你这样的人本不该走这等捷径,而应好好参加科举,到时你我两人在朝堂之上,才好一分高下。
☆、第10章 金銮初遇
考试完毕后第五日,朝廷公布了录用名单。放榜那天,夏子凌和彭齐等人相携同来观看。
夏子凌本以为这一考稳操胜券,却不想榜上百来人的名字翻了个遍,彭齐和张冠礼等人俱在其中,但居然没找到自己的。
彭齐见状,出声道:“伯嘉,怎么会没有你的名字?是不是弄错了。”
夏子凌心情也很不好,说到:“这录用榜单定是反复确认过才公布出来的,不可能会弄错。”
“那么……”几日相处下来,彭齐已经把夏子凌当作朋友看待,看到他名落孙山,自己被录用的喜悦也被冲淡了,“我还是觉得肯定是他们弄错了。”
“也许是我的论述太过激进,主考官不喜吧。”话虽这么说,夏子凌心中却有另外一个想法。
“莫不是那天酒楼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没想到彭齐这次这么开窍,也想到了一出去。
“不知道,”夏子凌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师兄弟五人中此次便中了三人,这是喜事,我没中便没中,大不了三年后参加科举,说不定官职比你们还好,没甚大不了的。”
夏子凌这话纯粹是安慰彭齐,十二年来他勤学苦练,还跟着师父周游全国,师父身体越来越不好,估计怕是等不得三年了。不过彭齐是个心大的人,听夏子凌这么说也就呵呵笑着过去了,直嚷嚷着要请客,向夏子凌赔罪。
是夜,吃了少林师兄弟三人的庆功宴,夏子凌便回到客栈中,与师父四目相对。
“师父,这下好了,你人算不如天算,我未被录取,接下来怎么办?”
“看来还是时辰未到啊。不久之后也许还会有个机会,不过……”戊真顿了顿,继续说到:“这几日我观星象,北方帝王星突起,届时恐形成北方和西南两颗帝王星相争之势,你不能尽早与蜀王相遇,恐怕以后的路会万分艰险。”
“北方……是燕王吗?”
看到戊真点头,夏子凌却不如师父那么担忧。貌似燕王朱棣登基才符合他所知道的历史潮流吧。不过……如果游戏规则是必须蜀王称帝,他才能摆脱这个时代,那么他还是要搏一搏的。
“一切等过完这个冬天再说吧。”说完这一句,师徒两人便休息了。
戊真果然是夏子凌最大的作弊利器。他说的机会果然次年春天就来了。在那之前,正月过后,科举会试、殿试也已经举行完毕。
三甲名单公布之后,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身挂红色绸缎花游街时,夏子凌也凑热闹在人群中观望了一把。只见排在第三的人,正是那日在醉仙楼有一面之缘的周庭。
其实周庭这次发挥极好,只是洪武帝钦点一甲三人的时候,听闻他是礼部左侍郎周兴之子,又年纪尚轻,探花郎通常是三人中年纪最轻的,便点了他为探花。
此时周庭骑在高头大马上,双目含笑、意气风发,配上那绝美的容颜,正合了“风流探花郎”的形象。想来过不了几天,上他们家求亲的人怕要踏破门槛了。
不过虽然有点小摩擦,夏子凌终究与他只是萍水相逢,看了两眼便离开了。
半月之后,夏子凌的机会来了,洪武帝下令从全国选拔十位僧人,分给藩王讲经荐福。
虽然刚刚长出几寸的头发又要枉遭横祸,不过夏子凌没有选择,他那能力通天的师父终是捏造了一个濠州皇觉寺正宁方丈座下弟子惠慈的名号,把他送入了宫中。
于是,这一日,夏子凌便与诸位高僧一起站在了华盖殿上——
洪武帝带着诸王进殿落座之后,视线停留在夏子凌身上片刻。这也难怪,在皱巴巴的一堆老僧之中,只有他一个朝气勃发的年轻人,必然会引人注目。
“你就是濠州皇觉寺的慧慈?”
洪武帝声如洪钟,把夏子凌从见到偶像级人物朱元璋和俊逸蜀王的心神荡漾中唤了回来。
“回皇上,小僧正是慧慈。”
“正宁大师专程写信推荐了你,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啊。”当年朱元璋在皇觉寺当和尚的时候,正宁还不是方丈,但是正宁入寺早,人也很好,当年对朱元璋多有照顾,是以他写了推荐信来,老朱还是给了他几分面子。
洪武帝虽然为人刚正不阿,但是却很护短,对自己的亲戚朋友老乡都多有照顾,反正古时天下本来就是皇家的,再说只是给藩王选人,又不是在朝为官,走走裙带关系也没甚大不了的。
“小僧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从小便在寺中由方丈一手带大,三岁开始研习经文,如今已是经、律、论三藏皆通。”
夏子凌此话一出,在场众僧均是露出了不信的眼神,连洪武帝也忍不住追问到:“哦?这么说你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三藏法师了?”
三藏法师是对精通佛教圣典中经、律、论三藏者的尊称,佛经广博,自古以来,也没有几人敢自称三藏法师的。
夏子凌双手合十,说到:“皇上谬赞了,三藏法师尚不敢担,小僧只是囫囵吞枣而已,佛经之奥妙,穷尽一生也只窥得冰山一角。”
这么说还算谦虚,洪武帝点了点头,他事务繁多,仅是批阅奏折每日就要到子时之后,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此处。不过是选个僧人,想来藩王们也不会太在意谁得了谁,索性先行离去,留众僧与藩王自行交流。
洪武帝一走,有几位老和尚就坐不住了,适才夏子凌口出狂言,几位年长的僧人便主动与他攀谈,考问他佛法。
夏子凌说自己通晓经、律、论三藏,也并不是虚吹的,十二年来他读的经书不少,最近为了假扮和尚之事,又恶补了一下经文,索性他这一世记性极佳,几乎是过目不忘的本领,虽然经文释义如何未求甚解,经文本身却都能背诵出来。
于是,在这殿上,大家也没有时间深入讨论经文的内涵,几位不服气的和尚饶是挑选了几部生僻的经书考问,夏子凌也能够将原文背诵出来,不一会,老僧们纷纷脸色颓败不再纠缠于他,显然也被这小僧的博学震住了。
经过这段插曲,僧人们转入正题,开始与中意的藩王攀谈,极力推荐自己。毕竟夏子凌如何与他们无关,而藩王封地不同,受宠程度也不同,跟了哪个藩王,便决定了他们之后的境遇。
这些和尚都不是六根清净之人,如若真的看破世俗,自然应该在寺中苦修,他们响应朝廷号召而来,贪图的无非还是荣华富贵。
在这一片噪杂之中,夏子凌暗自走到了蜀王面前,低声说到:“蜀王殿下,小僧愿意跟随您。”
朱椿星目微扬,却没显出半分兴趣。蜀中富庶,虽然偏远,对于僧人来说却不是问题,诸王之中,他也算是条件最好的之一。想要跟随他的僧人想来并不会少。
夏子凌继续道:“小僧有一大礼相送。”
朱椿轻哼了一声,仍是不理不睬。他贵为蜀王,有什么需要这个小小僧人相送的。
见朱椿仍然维持着那副慵懒神态,夏子凌知道不使出杀手锏不行了,这一次的机会他决计不能再放走。于是,他快速闪身来到蜀王身侧,贴近他耳际说了一句“小僧可送一顶白帽子给王爷。”
耳边烫热的气息一闪而过,夏子凌已经重新恭敬地立在了他身前。
饶是冷静如朱椿,也忍不住目光闪烁了一下。一是因为这僧人如此不敬,与自己贴近说话,不过经此一番,他也知道了夏子凌是个练家子;二是因为他的话本身,朱椿是饱读诗书之人,“王”上加一白帽子,不正是“冕”吗?加冕?!这僧人可真大胆。
他自认一向深藏不露,他这兄弟之中,有野心的不少,但是就连他们聪明绝顶的父皇也认为他是最省心的儿子之一,这僧人却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太奇怪了。
夏子凌默默静立着,没有再开口。他在赌一点,赌蜀王的野心。如若他真有野心,那么必然会用自己,就算不用,至少他也不会放心把一个胡言乱语之人放到别人手下;如若他对帝位无意,那么……什么辅佐蜀王登基之后便可回到现世的事情,估计也不用再想了。
过了好一会,朱椿终于薄唇一勾,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道:“既然大师有意,本王却之不恭,你就跟我回蜀王府吧。”
夏子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跟随蜀王离开之前,角落里一言未发、岿然不动静坐的一个老和尚吸引了他的目光,没来由的,他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道衍。
☆、第11章 表露心迹
虽然顺利入了京城蜀王府,不过在朱椿眼里,也不过是府中多了一个吃闲饭的人而已。将夏子凌交给王府长史安置之后,一别两月,夏子凌就再也没有见到蜀王本人。
不过万事开头难,他也不指望一开始朱椿便能将他视为心腹,十二年的辛苦他都忍过来了,再等一等又何妨。
藩王在京城的府邸并不算很大,两个月来,他已经与左右两位长史、典簿、正副审理、典膳,以及诸位教授熟悉起来。因为是圣上直接分下来的人,虽然只挂着个从九品王府教授的虚衔,王府众人还是对夏子凌礼让有加。
这一日,机会终于来了。
朱椿向来喜好研究文史,与翰林院也交往甚密。这一日,蜀王着王府典簿宋岚去翰林院取一部借阅的典籍,不想宋岚许是昨日吃坏了肚子,刚接了差事就闹腹痛。
夏子凌见状,主动担当了乐于助人的好同事职责,争在诸位教授之前,揽下了去翰林院跑一趟的差事。
蜀王府出门左拐,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翰林院。亮出王府腰牌,夏子凌顺利地进了翰林院。
分给诸王的僧人,有意者经藩王同意,可以还俗。蜀王对自己不管不问,夏子凌也就默认他对自己还俗与否不甚介意,于是早已卸下僧衣,换上了青衣直缀。他刚逾弱冠,又长得一副俊俏书生摸样,要不是头上只有一寸长的短发很是奇怪,说是翰林编修估计也有人相信。
蜀王前几日已与翰林院说好,报了王府名号,便有一位年轻编修带他取蜀王要的典籍。
翰林院果然清苦,除了书还是书,虽然是士林眼中的清贵之职,但是洪武帝太过精力旺盛,明朝此时还没有设内阁,大小事务均是皇帝一人批阅,翰林院作为内阁预备班的优势尚未体现,年轻人在这里就是熬资历,因此一众编修均是脸带郁郁之色。
不过也有例外。夏子凌走过一处阁间,只见山一般的书堆中,一个白衣俊美男子正神采奕奕地整理书册,此人赫然就是周庭。
夏子凌这才想起来,是了,按照惯例,科举前几名都会进入翰林院,探花更是会被授予正七品的编修职位。这个“熟人”他可不怎么待见,于是赶紧压低了头快步向前走去。
取了典籍,谢过带路的编修,夏子凌便准备返回王府。不想刚出翰林院,侧门墙边出来一人拦住他的去路。
“夏兄,好巧啊!”
“……”居然没躲过,看来他与这周庭是有些命里带冲的。
“那日不知是您是周大人的公子,多有得罪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夏子凌主动拉下架子缓和到。
“哪里哪里,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周庭扫了一眼夏子凌腰间的令牌,说到:“听涵玉说,你是来为蜀王取典籍的?”
“正是。”夏子凌不知道涵玉是谁,想来应该是刚才为自己带路的编修吧。
“这么说夏兄跟了蜀王?”周庭眼带笑意,“以夏兄的才学,为何不参加科举,光明正大步入朝堂,而要寻这等斜径,依附于藩王,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所图吧?”
周庭这话说得直接。两人之间的相识就不太友好,听他这么说,夏子凌当时也查了一下招录僧人的主考官就是周庭之父周兴,心下明白果然是他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
不过,眼下他还没在蜀王府站稳脚跟,却不想跟他多来少去,便忍下痛扁他一顿的冲动,应付道:“做官无非是为了荣华富贵而已,依附蜀王,同样可以达到这个目的,何必拘泥于犹如过独木桥的科举考试呢。”
“我以为夏兄不是如此肤浅之人。”
夏子凌暗暗握了握拳,说到:“我乃贫苦人家出身,自然是满足于衣食温饱,哪比得周公子,胸怀报效国家之志。”
“是吗?”
周庭怀疑地挑眼看着夏子凌。夏子凌却不想再跟他废话,径自说了告辞便扬长而去。
周庭眯着眼睛看着夏子凌离去的身影,他怎么觉得这人不似面上的这么简单呢?他一贯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误。
回到蜀王府,夏子凌避开众人,径自来到书房敲了敲门,须臾之后,一声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让自己进去。
进得房去,朱椿看到来人是夏子凌,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大乐意。
“宋典簿身体不适,我便代他跑了一趟翰林院,”夏子凌恭敬地解释到,“这是王爷要的典籍。”
朱椿示意他把书放在桌上,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册。夏子凌放下之后,却并未退去,站在一旁观望着坐在桌后的蜀王。
俊朗不似凡人的朱椿,此时几缕青丝垂在脸侧,衬着玉色的肌肤,狭长的星眸低垂专注地看着书册,却仍让人能想象出抬眸对视之时是何等深邃迷人。单看他这么安静地坐着读书,确实跟洪武帝常称的“蜀秀才”形象很是相符,不过……夏子凌却深知这只是表现,这货腹黑着呢。
“你怎么还不走?”片刻后,朱椿抬起头来,不悦地看着杵在一旁的夏子凌。
“王爷,臣观您之貌,不似池中之物,当图天下,臣不才,愿辅王爷大业,还望王爷能给臣下一个机会。”两人私下相处的机会难得,夏子凌也顾不得许多,再次向朱椿表明了心迹。
这一次,朱椿终于认真地凝视起夏子凌来了,不过眼中却是寒冰三尺,真龙之子,果然威严霸气,这么一看,普通人估计就要哆嗦了。
“慧慈大师,或者你更喜欢我叫你的俗家名字夏子凌,”朱椿站起身来,十五岁的少年却已经和夏子凌一般高矮,而且完全没有少年该有的青涩之感,“这样的胡言乱语,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到。”
“王爷,身在天家,有些事情就不容您逃避,”夏子凌目光灼灼地迎上朱椿的眼刀,“自皇上建立大明以来,启用汉制、分封诸王,诸王现下貌似生活奢侈、安逸,然隐患犹在。汉高祖百年之后,纵然文帝顾及手足之情,未动祖制,及至景帝、武帝,却无一不以削藩为目标,王爷纵然无忧,亦当为子孙百代思虑一二。”
朱椿熟读史书,这些事情自然不会不知道。身在皇家,注定不可能独善其身,博弈、斗争将伴随自己一生。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信赖一个进入王府不足三月,形迹可疑的人。
“哼,本王尚未婚娶,何来子孙,想那些未免太远。”
夏子凌笑了笑,朱椿明显在装傻,不过,他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
“臣下今日只是向王爷表明心迹,望王爷能够慎重考虑,为成大业,臣愿当马前卒,助王爷一臂之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夏子凌说完,径自退了两步,见朱椿没有动作,便转身准备退下。
然而,刚行至门口,身边掠过一阵疾风,夏子凌尚不及反应,已经被人两手钳住手腕,按在了墙上。而压制他的人——正是一向温文尔雅的蜀王朱椿。
“夏子凌,本王警告你,这样的胡言乱语,你要敢到外面说出半个字,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本王的事情不用你来多嘴,以后安分做你的王府教授!”这段时间他暗中观察此人,虽然第一天疯言疯语,在府中倒是老实本分没有逾越,是以他才暂时没有出手。
被扭住的腕骨钻心地疼,但是夏子凌却笑得非常畅快,道:“臣自然不会傻到向外人述说这些事情。不过……为王爷分忧,是臣的本分,恕臣下不能不多事。”
朱椿居然身怀武功,而且远在自己之上。他虽然很菜,但是这样须臾之间就被别人制住半分都动弹不得,也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做到的事情。所以……蜀王也是个隐藏很深的人啊,如此甚好,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这个用词好像有点不太恰当,不过无所谓啦,夏子凌此刻正为进一步确诊蜀王的野心而雀跃不已。
☆、第12章 太子设宴
今年洪武帝下诏,允许各地藩王进京朝贺,但藩王多担负节制边疆、拱卫朝廷的任务,尤其是残元在北边活动频繁,藩王在京也不宜久住,由于北方几位藩王不日准备返回封地,这一日,太子便在慈庆宫设宴款待诸位兄弟。
席间,诸王谈笑风生、兄友弟恭,气氛很是和谐。朱椿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但凡有人敬酒,都欣然饮尽。这么一幅怡人画面之后,他却深知,自己的处境真如夏子凌所说的危机四伏。
太子朱标是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哥,平素为人宅厚,关键时刻却也有决断的魄力,如果他能继承大典,一定会处理好国家和藩王的关系,至少在自己有生之年,没什么好担心的。坏就坏在大哥出生在战乱年代,许是娘胎里就没养好,身体一直不行,这两年尤甚。过个冬天,总要大病一场,现在还有些虚咳。身体甚至还不如他们那皇位上日夜操劳的老父。
几位年长的兄长中,二哥秦王朱樉是个没心机的人,行事乖张,却没什么城府;三哥晋王朱倒是有些学问,但是性情暴躁,醉心兵戎,也成不了大事;四哥燕王朱棣就有些琢磨不透了,脸上随时是那副招牌似的笑容,善兵刃,却又不似三哥那样暴躁,除了诗文一窍不通,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五哥周王朱橚,和他那同母兄长朱棣完全不同,从骨子里就是个文人,跟自己很聊得来,在他看来,是兄弟中最没有野心的一个;余下几位兄长,由于母妃地位过低,在兄弟间历来跟透明人一样,也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兄弟,现在也显出了完全不同的性子。与自己同岁的弟弟湘王朱柏,能文善舞,是个人才,与自己也关系很好,不过生母地位太低,父王也不甚看重;胞弟代王朱桂,暴躁而荒淫,他真搞不懂一母所处,怎么会性格和自己如此大相径庭,许是母亲严于管教自己,对这弟弟却过于溺爱纵容了吧。
当年母亲与自己提起那大逆不道之事,朱椿是满心抵触的。但是渐渐长大之后,想法却不一样了。太子即位自然是最好的事情,怕就怕他那大哥挨不到父皇仙去。倘若太子病去,诸王定然对皇位虎视眈眈,届时……哪怕是出于自保他也不得不动吧。
而诸王之中,刚才这一番分析下来,最有能力的,反而是自己和四哥。四哥胜在有军功,但是母妃早逝,早年疏于教导,文化水平不高,并不得皇心;自己的母妃甚是得宠,皇后膝下无子,除了过继的太子,便是把自己当做亲儿子一样对待,再加上父皇对自己的喜爱,唯一缺的就是军功了。这么一比较下来倒是旗鼓相当。不过……想这些未免为时过早。
朱椿低头抿了一口清酒,太子却适时出声了:“老十一何苦自己独酌,来来,为兄敬你一杯。听说你近日得了一俊俏小僧,恭喜啊。”
“不过是多了个吃闲饭的,何喜之有。”说起那个夏子凌,他就一个头两个大,偏生他是父皇赏赐之人,那些私底下大逆不道的话又不能搬出来讲,没有大的问题,他还真动不得他。
“王弟话不能这么说,父皇选了这十个僧人给你们,对着那垂垂老僧难免厌烦,年纪轻些,岂不更能聊得来。”
朱椿闻言有些无语,他这大哥难道以为父皇赐了个人来,自己整天就要跟他对坐讲经了?那估摸着三五年下去,他也得被说动了出家吧。不过这倒也好,可以避开皇家纷争,可惜大哥不知,那和尚并不像表面温驯如绵羊,实则是一肚子坏水啊。
朱椿为自己天马行空想得太远有些失笑,赶紧收回思绪,与太子碰了碰杯,说到:“我干了,大哥莫要喝太多,看你这咳嗽还未好全呢。”
朱标苦笑了笑,道:“你见我什么时候好全过了?”说罢也是一饮而尽了。
席毕,时辰尚早,藩王成年之后也不能随意进宫,借着今天的机会,朱椿离了慈庆宫,索性前往长阳宫探视母妃。
按说惠妃如今已是四十多岁的垂老妇人,但保养甚好,皮肤几乎没有皱纹,一头乌发只有寥寥几缕银丝,说是年方三十的少妇也有人信,反而比青涩少女多了说不尽的成熟妩媚,难怪父皇对母妃的宠爱几十年不减。
“椿儿,今日便在我这里用了晚膳再出宫去吧,我让下人早点准备。”惠妃笑着抚摸朱椿的发丝,这个亲昵的小动作让他有些不自在,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六七岁孩童了,不过也就是对方是自己挚爱的生母,他才随她高兴了。
“遵命,孩儿也很是想念母妃。”
惠妃叹了口气道:“还是你贴心,你那弟弟只知道玩乐,进了宫也不来看看母妃,真是白疼他了。”
朱椿笑了笑,“母妃不是还有橞弟和两位妹妹伴在身边吗,比起那无子无女的宫妃好上不知多少,该知足了。”
谷王朱橞此时才六岁,还未独立出宫。
“是了,橞儿倒是聪颖,跟你相似,比那顽劣桂儿好多了,”朱椿言之有理,惠妃也收起了无谓感慨,“不过……椿儿,你也不可成天醉心诗文,是时候该为将来打算打算了。”
母亲自那次之后,私下二人相处,对这件事情也不再避讳。不过,并非是他不想图大业,朱椿想了想,除了他本人资质优异之外,他们母子并没有什么制胜法宝。
父皇就是再宠爱母妃,却是心明眼净,不会让后宫干政。而郭家男丁早年都战死了,想要依靠外戚,也找不到。
看到儿子的迷茫,惠妃倒是莞尔一笑,“其实母妃早已为你备下法宝,不过现下时机还未成熟,不能揭开,很快了,椿儿,你如此优秀,无论相貌能力具是上上乘,你父皇也不会看不见,要我说众多皇子中,无人能出你之右。”
他自然很优秀,不过母妃这也太王婆卖瓜了点。朱椿勾起一抹浅笑,有些逗弄地说到:“母妃,你知道民间有一句俗语是怎么说的吗?瞎子生个麻娃娃,摸摸又夸夸。”
“去去,长大了就知道贫嘴,”惠妃佯怒地斥到,“你是说你母妃是瞎子呢?还是你自己是麻娃娃?”
“当然是说……”朱椿刻意顿了顿,“说我自己了,母妃你冠艳后宫,乃天下第一美人,怎么能是瞎子呢。”
在长阳宫用了膳,惠妃又撵着儿子去皇后那里拜见。马皇后自上个冬天以来,身体已是一天不如一天,天气暖和之后,仍是卧榻不起。(1)
应付完这些,朱椿出宫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想到王府里还有一个撺掇着自己谋皇位的人,他不免有些心塞。论嫡论长这皇位都轮不到他,身边这一个二个却要唆使自己干这掉脑袋的事情。而且一旦出手,万一失败,掉脑袋也就算了,还得遗臭万年,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当然,等着被人鱼肉也不是条好路子。
所以生在天家,看似荣华富贵,实则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还不如在民间过点闲云野鹤的生活好啊。
☆、第13章 深陷囚室
“放开我!你们想做什么?!”几日之后,夏子凌在睡梦中,突然被几个身手了得的大汉绑到一间暗室,绑架之人看衣着,应当是王府的侍卫。
那日以下犯上,说了一番话后,朱椿最终没做什么就把夏子凌放了回去,倒让夏子凌有些疏忽了。以为他忌惮自己是洪武帝亲自封赏的人,哪怕官职低微,蜀王也不会随便动他。没想到朱椿完全不顾这些,也不把他掏心窝的效忠言论放在心里,突然来了这么一着。
几个奉命办事的侍卫都是沉得住气的人,任他大声呼喊,不置一词。直到一抹潇洒的白衣入了暗室。
看到来人,夏子凌沉下声来道:“不知王爷深夜将我请来这里,是何用意?”
“呵呵,你竟不知道?”朱椿谈笑自若,仿佛不是在这幽闭暗室,而是在书房中一样怡然自得。
“夏先生,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朱椿挥了挥手,转头道:“你们都下去。”
侍卫们退下之后,他上前一步,捏住夏子凌的下颌说到:“你真是濠州皇觉寺的僧人?”
漆黑的眸子如猎豹一般紧紧盯着夏子凌不放。
夏子凌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心下却暗道一声不好。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师父既然安排好一切,想来不会有漏洞才是,朱椿怎么还会查出什么呢?
朱椿冷笑一声,放开夏子凌的下颌,退后两步,缓缓说到:“从你进府之后我便派人到濠州探查。第一拨去的人很快就返回来了,说方丈正宁大师确有一弟子名惠慈,正宁也写过推荐信,他们在僧人名录上查到了慧慈的名字,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是我始终不放心,便派侍卫长张守带上你的画像再去探查。正宁方丈和寺中僧人依然咬定你就是惠慈。但人若造假,必定百密也有一疏。出发前我命张守但凡能够找到的线索必定不能放过,他便多了个心眼,在寺外住下,继续在附近探访。”
“你猜怎么着?不日后,张守在附近的村庄遇到一樵夫,称这画像与慧慈有几分相似,却应该不是慧慈。而且今年年初慧慈入山采药,不慎摔落山崖,还是他捡了回来,当时已经没了气,尸体被正宁亲自领走,难道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张守得了这个消息,未再继续探查下去,便快马回来禀报,”朱椿说完惬意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抱手说到:“夏子凌,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情疑点甚多,孤觉得细查下去,不日便可水落石出,届时禀报父皇,你想想结果会是怎样?”
夏子凌听到这里,脸色已经青白交加。师父已经布置得很周密了,只是朱椿太过心思缜密,谁能想到堂堂藩王会纠结于小小一个僧人的身世问题,花那么多精力去查呢?不过也怪自己太过心急,逼得紧了。
事已至此,再想之前有何疏漏没有任何意义。这件事情是绝计不能让朱元璋知道的,按照他那睚眦必报和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漏网一人的性格,到时候怕要血洗濠州皇觉寺和选拔官员,平添不少杀戮。那么……为今之计,只有坦白从宽了。
夏子凌垂首恭敬地说到:“王爷,实不相瞒,我确实不是慧慈。其实臣师承天外异人,师父夜观星象,得知明君将从西南而出,特命我前来辅佐。”
朱椿似笑非笑地看着夏子凌,似乎很有兴致看他接下来怎么掰,不过后者眼中却没有任何玩味的意思。
“王爷,我知道这话很难相信,但古有仙家令姜尚辅成王,这样的事情,其实是真实存在的。”这话夏子凌自己都说得有些汗颜,不过他觉得自己那师父戊真,就算不是仙人,也去之不远了。
朱椿漂亮的星目凝视着夏子凌,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他才撇开视线,淡淡地说了一句:“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不过是个得了痴妄之症的傻子罢了。”
扔下这一句话,蜀王就衣袖一拂,扬长而去。
“……”这个意思,是把自己当做神经病看待了吗?
夏子凌在那暗室中,一关就是许多日。看着微弱天窗透出的日夜变幻,他不禁心下有些感慨。就算不杀自己,朱椿若是决定把自己无限期囚禁起来,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在古代这样的人治社会,一个人的力量何其有限啊。历史上诸如姜尚、诸葛这样神一般的名臣,辅佐一番大业,不仅需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估计还得有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幸运指数。在这个王权至上的时代,帝王、藩王,甚至权臣一怒之下,要杀个平头百姓就跟切菜一样容易。甚至于遇上兵戈或是土匪,一刀被砍了也不是什么怪事。
以他微薄的力量,想要辅佐一个新的帝王什么的,无异于蜉蝣撼树,简直太自不量力了。
但是,领先这个时代几百年的历史知识,跟随师父十二年的挑灯夜读和四处游历,让他不甘心就这么被囚禁在这里过一辈子。现代人把自由看得很重,哪怕不能达成返回现世的目的,起码也要在这个时代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但这个目标何其困难,他还没对上洪武帝那尊大佛,只是区区的蜀王府,已经被困得不能动弹半分了。
思来想去多日,夏子凌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其实现在想来,他当时还是太急了些,凭自己几句话就要取得朱椿的信任,明显是不可能的。古人大多不信仰唯物主义,但是“仙家辅佐”之类的话如果拿不出点镇得住人的东西来,朱椿又怎么会相信呢?
戊真虽然教导自己文韬武略,但仙家道法他却一窍不通,说白了还是个普通人,要唬住人,估计还得借几百年后的历史知识。不过……这正好是夏子凌最薄弱的。
此刻的夏子凌,为自己当年不好好学历史悔得肠子都青了。幸好来这里之前的那天他粗略看了一下明初的历史,从那久远到快要遗忘的记忆中,夏子凌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一件大事。
明洪武十八年,似乎发生了明初四大案之一的郭桓案,牵连被处死的官吏达一万余人。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洪武十九年甚至洪武二十年发生的,具体年份夏子凌根本记不清,更别说案件发生的月份和日期了。
不过自古成大事者,都是能力占三分,运气占七分。此刻他突然想到“郭桓案”,不管是直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使然,他都只有冒险一试。
蜀王不似个很有耐心的人,一旦他真的把自己的身份禀报给朱元璋知晓,他自己、师父以及其他牵扯进此事的人,都逃不脱剥皮充草的命运。不管了,这个时候,只有赌一赌自己的运气了。
拿定主意,这一天,府内婢女来给自己送饭的时候,夏子凌就开口恳求其让自己见一面典簿宋岚。这个时候,人际关系就显示出了很重要的作用。那婢女本是不肯,但是禁不住夏子凌再三恳求,终于是应允了。
夏子凌之前在王府几个月,待人谦和有礼,再加上年轻又长得俊俏,那婢女鲜少见到如他这般的郎君,被这样拉着恳求,难免有些脸红。想来一个王府教授,估计也就是一点小事惹怒了王爷,王爷气消了兴许就放出去了,于是,便觉得没甚大不了答应下来。
宋岚与他相交虽然不久,却是兴趣相投,关系还不错。那天夏子凌又帮了他一把,还未道谢,也不知为什么便被王爷关着。趁着夜色,他还是冒着危险来了一趟。
“伯嘉,你有什么话就快说,王爷平素脾气好得很,这一次却不知为什么把你关起来,气消之前,你还是忍一忍吧。”
夏子凌心中暗笑,脾气好得很?恐怕未必,朱椿平素不过是扮猪吃老虎而已,偏偏大家都被他忽悠了。再说,他要不主动出击,这气估计是消不下去了。
“孟川兄,能否为我求求情,让我见王爷一面。”
宋岚苦笑了笑,“伯嘉,你这可是折腾我呀,我小小一个九品典簿,在王爷面前哪能说上话呀。”
“孟川兄,您跟了王爷那么多年,我那日是不了解王爷脾性,讲经过了,触了霉头,本也没什么,王爷一贯仁厚,还请您抽空美言几句,想来也就无事了。否则一直被关在这里,王爷贵人多忘事,估计早把我还在这受苦之事抛到脑后了呀。”
宋岚一听,心想也是,他一个僧人出身的教授,能闹出多大点事,无非是唠叨那佛经,想来是王爷听烦了,小惩一二吧。
“好吧,为兄就帮你一次。”
夏子凌郑重到:“多谢孟川兄,请务必转告王爷,关于那日和王爷相谈之事,我有重要消息要面禀。”
这话有些蹊跷,不过宋岚也没多想,当下应了便快速离开。
☆、第14章 预言成真
宋岚也还真有些门道。不过兴许是朱椿不愿在属下面前撕了辛辛苦苦建立的温文尔雅皮面,抑或是想到将夏子凌关在府里他找人四下说道,终究不太安全,总之,三日后,蜀王可算是派人来带自己过去了。
复又站在朱椿面前,夏子凌已经没有欣赏蜀王俊美容颜的兴致了。这货简直是天使面孔,魔鬼心肠啊,当然,其实严格说来他也没对自己做多过分的事情,在帝王之家,要真太过老实宽厚,绝对是被鱼肉的材料。
蜀王屏退众人,剑眉一凛道:“有什么话就快说,今天过后,我不会再给你面见我的机会。”
这话听起来怪吓人的,莫非朱椿真的准备对自己痛下杀手了?不过,今天他要说的话,也许能让蜀王再留自己一些时日。但这还要建立在他绝佳的运气之上,如果他这一胡掰还真能化为现实的话。
“王爷,当日我所言师从天外异人之事,您不相信?”
朱椿冷哼一声,完全懒得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
“日前我观星象得知朝廷将有大变。一月之内,户部侍郎郭桓将会因贪污入狱。此案牵连甚大,连坐者上万。”夏子凌不知那郭桓是左侍郎还是右侍郎,只能含糊称之了。而且说一月之内也是赌上一赌,现在已经是七月,今年还剩下半年,但是他估计朱椿的耐心等不及半年,只有试试运气了。
“郭桓一个小小的侍郎,如何掀得起这么大风浪。”当年胡惟庸贵为丞相,空印案又是常年陋习养成,牵连的人自然多些,就算郭桓贪污,一个小小的侍郎,如何能有那么多同党。
“王爷且等等,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朱椿眯着眼睛审视着面前淡定自若的男人,看起来不像作势。但是其他占卜术士,无非是说些模拟两可的话蒙混人,像他这样把时间事件说得清清楚楚,简直像是先知了。
看到朱椿目光微顿,夏子凌赶紧补充到:“王爷,您且留我一月,一月之后,倘若我所说之事没有应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留他一月?眼前之人被囚禁多日,却仍然冷静自持,不似贪生怕死之辈,见了他便苦苦求饶,而且……他虽然发型怪异了点,朱椿却没来由觉得这人看起来还算顺眼。
朱椿薄唇往上扬了几分,好吧,那便留他一月又如何,反正自己没什么损失,蜀王府也不缺他一日三餐那点粮食。
短短一月转瞬即逝,就在朱椿几乎以为夏子凌是个信口雌黄之人的时候,朝内传来消息——
户部左侍郎郭桓因为伙同各直省官吏作弊,盗卖官粮,案情严重,洪武帝已令锦衣卫查实,将其羁押诏狱。
这则消息民间尚不知晓,但是藩王耳目众多,得以案发便知晓。听到消息的时候,朱椿心里非常复杂。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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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