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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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狼狈相奸 作者:节操帝远行客

    正文 第7节

    [民国]狼狈相奸 作者:节操帝远行客

    第7节

    这感觉就像你好不容易看上人铺里一个宝盆,天天看日日盼,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买不起了,却忽然发现那宝盆就是人铺主人用来盛醋端油的小菜碟——失落之大,不提也罢!

    正因为如此,饶是马二墩在外头思如泉涌的骂他,他也一句都没听进去,背手在屋里来回走动,直到外面归于平静,再从平静里冒出沈延生的声音。

    “你在呢?”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脑袋一伸进来,仇三就在这旧同窗的白脸上看到了两窝盈盈的笑。

    他点,头心说这又不是自己家里,不在这里呆着还能到处瞎跑么?

    沈延生走进来,怀里抱着团灰颜色的小毛球,近到桌前把毛球一放,又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抽出半片青菜叶子。

    冲着毛球晃了晃菜叶子,仇报国这才注意到,这是只灰颜色的小兔子。小兔子动了动耳朵,三瓣唇叼住菜叶往嘴里拖,看着十分可爱。可仇报国却爱不起来,他想自己这位旧同窗给人当兔子睡了,又回过头来养兔子,真是极其讽刺,讽刺之余,还让他愈加伤心。

    沈延生看看站在旁边发呆的仇报国,想起早上他挨骂的事儿来,于是调侃道:“怎么,保安队队长的位置没捞上油水,倒是把你的胆儿和屁股一起养肥了,还敢在别人地头上跟人抢茅房?!”

    仇报国一听,不屑的哼了一声:“那些人没文化,不讲道理。”

    沈延生扭头看了看四周,笑起来:“没文化不也把你伺候的挺好么?”

    是不赖。

    “对了,你光顾着自己享福,也不想想镇长的宝贝侄子?”

    仇报国:“那个小孩儿坏的很,叫他吃点苦头也好!”

    柴房门口的大院子里,马二墩让人把虞定尧从柴房里押了出来,然后丢什么似的把人丢到大太阳地里一晒,甩了块湿手巾到他头上。

    “擦擦脸,擦干净了,一会儿我们老大要见你。”

    虞定尧的脚还崴着,让他们一推一搡就疼得鬼哭狼嚎一般,眼泪水哗啦啦把脸上的黑泥冲了个七八分,他才吸着鼻子从头上揭下手巾来擦。一边擦一边哭,没完没了。

    马二墩没骂够仇三,本来就有气,结果这孩子趴在地上窸窸窣窣不带停,顿时把他腔子里的火又给撩了上来。

    “没种的东西,就知道哭,再哭看你爷爷我不削了你!”

    小孩儿抬起脸大声嚷嚷道:“你不是我爷爷!”

    马二墩扭身啐了口唾沫,心说,呀喝,小子嘴还挺贱!当当当的上去就想甩人一嘴巴子,却是被个从天而降的刘炮给喝住了。

    “好啊,马二墩,我吩咐你把人弄干净,可没叫你打他。”

    这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在白堡坡适用的很,刘炮在赵宝栓那里低声下气,当着马二墩却是一副十足的大爷派头。

    揭下烟嘴抹抹嘴皮子,他仰首挺胸的走到马二墩面前,看对方像个随行小弟似的跟自己点头哈腰。

    “刘二头,这小子嘴贱,我怕他一会儿见了老大不会说话,先教训教训。”

    刘炮“哦”的一声,回转身去看地上的肉票。

    这也是个眉眼清秀的小子,虽比不上沈延生溜尖下巴的耐看,但也细皮嫩肉的透出股新鲜劲儿。大概是因为家境好,伙食足,两边脸蛋儿养的圆鼓鼓的,带点稚嫩的肥。

    刘炮一看,忽然有点没肉菜也行的意思,可随即他又把这念头打消了,这小孩儿,还得派大用场。

    收拾干净,找了个坡上会看脚得随便敷了点烂草药,刘炮亲自背着他去见赵宝栓。

    赵宝栓在屋头坐着,小孩儿一进去就浑身发憷的白了脸,哆哆嗦嗦蜷在刘炮身上根本不肯下来。倒是马二墩冲上去扯他,才把人扯来摆到张椅子里。

    虞定尧不敢吱声,圆咕隆咚的两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住胡子老粗看,老粗却忽然冰融雪化似的对着他笑起来,边笑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说:“虞定尧。”

    “哦,虞定尧。镇长……是你叔叔?”

    点点头。

    “那你叔叔……平常疼不疼你啊?”

    小子迟疑片刻,还是点头。

    赵宝栓摸摸自己的大胡子,从他对过的椅子上站起来:“哦……你叔叔疼你,那你想不想回家?”

    问到这儿,这位镇长家的侄少爷犯起了狐疑,眉头一皱俩眼睛忽闪忽闪的小声说:“……你,你不杀我?”

    小子再贪玩,他也知道眼前人的可怖,传闻说这土匪头子杀人不眨眼,一口气连爆十几个脑袋,眼皮都不带动的,他这么个小鸡仔儿似的落到人手上,可不是只有丢性命的份?

    赵宝栓摇摇头:“我不杀你,我杀你干嘛,你是镇长的大侄子,镇长又疼你,你说我为什么要杀你?”

    小孩儿一想,也对啊,你巴结我还来不及呢!于是心安理得的松口气下来,一条腿踢踢动动,扭头看着赵宝栓说:“那你什么时候放我走啊?”

    赵宝栓微微一笑:“快了,快了,等你先把腿养一养。”

    赵宝栓留下这一对肉票,有他自己的一番打算。镇长这两年总琢磨着要剿他,虽说动作不大,可终究是个麻烦。思来想去,他也渐渐觉得土匪这行不是个长久能干的活,世道安定还好说,世道不安定,长此以往无非两条路可选。第一,让人剿了,第二,洗白了转投其他势力。

    第一条,赵宝栓不愿意,他还没活够呢,老婆孩子都没有,这就要闭眼?不能!可这第二条,他更不愿意,手底下好几百号人,有钱有枪的,犯得着去倒贴着人脸皮办事儿么?也不能!

    颠来倒去,他琢磨着能不能还有第三条道来,不过他得找个人好好商量这个事情,而且这个人还不能是个普通人,起码得思想开放,又有高瞻远瞩的深度和广度。本来,他身边是没有这样的人的,不过现在有了一个沈延生,这个人,倒是值得一试。只不过这小子滑得很,来路不明去意难分,弄不好,法子没想到,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潜心琢磨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橘子递给虞定尧,虞定尧也不跟他客气,自来熟的拿过橘子剥开就吃。

    看着小孩儿把两边腮帮子都填得鼓起来,赵宝栓站起来把瞎眼叫到跟前:“一会儿你带着侄少爷去东屋住下,好吃好喝伺候着,别给我怠慢了。”

    瞎眼瞟了一下桌子旁边的虞定尧,点点头。

    赵宝栓又问道:“我让你盯着沈延生,怎么样了?”

    “早上他喊我抓来只兔子,说是要吃,可人一看又嫌兔子瘦了,非得要养两天再杀。”

    “兔子?”赵宝栓说,“吃什么兔子,读书人就是不懂吃,要是想吃肉,直接让人给他捉只香獐去,那才好吃。”

    虞定尧听见这边说吃,立刻来了精神:“香獐是什么?我也要吃!”

    赵宝栓说:“吃,吃,咱们晚上就吃。”

    ========

    王陆山连着好几天没有出门,他不能出,也没脸出。腿上的枪伤没处理好,整夜整夜疼得他睡不好觉。可更主要的,还是他搅了白堡坡这趟浑水,烟土没捞着不说,还让人家赵宝栓狠狠的羞辱了一顿——捎个子弹回来给万长河,他无地自容。

    万长河倒是没把他怎么样,找来医生给他取了子弹,然后就把他搁到一边晾起来。既不问责,也不关心,甚至连提都不提他。王陆山暗自庆幸,可庆幸之余还有点憋屈,似乎他在万长河这里根本就不能成事儿,人家只是仗着上一代当家的面,顺道养着他这样一个吃白饭的主。

    此时把几个心腹叫到跟前,万长河在会议室的方桌上,铺开了一张地图。身边的小青年,是前阵子跟他一道去万塔镇的那个,小伙子姓宋,叫宋世良,上山跟着万长河之前,他在洋行里跟人学测绘,精通地图绘制。眼下他们看的这一张,就是宋世良亲自勘测了地形,按照比例画出来的。

    宋世良在地图上白家岙的那一块插了两跟小木棍,说道:“老大,白堡坡的人就是在这个口子上截的我们的人。”

    万长河双手撑在桌前,视线从青年标示的位置慢慢走向地图上另一条窄小崎岖的小道。

    “我们跟赵宝栓拧了这么久,战略计策,他不是没有,只不过这一次这主意,不太像他的风格。”

    宋世良又往地图上摆上了两个小石子:“王师爷下山之前,有人说在路上看到了罗云镇的保安队,可按照探子来的消息,当时保安队应该还没到白家岙这块儿。”

    “……那就是有人故意假扮保安队,引蛇出洞,再利用我们跟赵宝栓打得不可开交的时机把真正的保安队带到那条小道里去。”

    宋世良点点头,迟疑片刻,问道:“老大,那王师爷那边……”

    万长河注视着地图上的小细节,漫不经心的说:“经过这桩,他应该消停不少,老实呆着就没事儿,要是再有下次……就算我不杀他,恐怕赵宝栓也不会再让他有命回来。”

    研究过地图,宋世良准备走,一脚迈出门槛,忽然想起自己兜里还有一封请柬。扭身回到屋里掏出请柬交给万长河,他说道:“老大,这是昨天湘湘找人带来的帖子,说是要谢谢您的。”

    请柬用大红的蜡纸包着,顶上端端正正写有“万先生亲启”几个字。万长河接过来看了看,送帖子来的湘湘就是半个月前他在白家岙抢回来的新娘子。

    新娘子早就在万塔镇有个相好,只是男的家里穷讨不起老婆。而万长河的这场半途截轿不过就是成人之美。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乐得看,也愿意做。

    打开红纸,他看了看上面的日子,抬头向宋世良说道:“你帮我去准备准备,娘家没带来嫁妆,我替她给。”

    13第十三章

    仇报国没弄明白赵宝栓的用意,天天蹲在屋里不是睡觉就是跟沈延生聊天,觉得日子过得跟做梦一样。

    而沈延生成天到晚的追着那只灰兔子满寨子乱跑——大院小院,东屋西屋,不亦乐乎。小兔子软绵绵轻飘飘,跑起来像朵随风荡漾的灰云,沈延生就跟着灰云到处乱钻,几乎都把个白堡坡都给吃透了。

    这天中午,他又光明正大的把兔子放出去胡闹,没等小灰云蹦出院门,赵宝栓来了。这个土匪头子人高马大,身板厚得像堵墙,几天不见,他似乎还更加壮实了一点,可惜脸盘上永远篷着一丛大胡子,看得沈延生心烦。

    等人走到跟前,沈少爷早就摆出了一副不耐的神色,微微仰头睨着赵宝栓。赵宝栓也不生气,脸色挺好,瞥见人脚边的兔子,想起瞎眼这两天的交代,便问道:“又去遛兔子?”

    沈延生:“怎么,还怕我拿了钱就跑不成?”

    赵宝栓:“你这话说的真生分,我既然留你,当然就是把你当兄弟看。”

    当弟兄看?你跟你们家兄弟天天晚上睡一炕头?那你怎么不跟刘炮睡去!半夜还能相互捧捧臭脚!

    看着对方脸上厌恶的情绪,赵宝栓补充道:“我让瞎眼再加床被子,两个人睡一张,太窄。”说完,他直奔屋头,沈延生拎起地上的兔子也跟进去。

    “你是打算在这屋里长住?”

    赵宝栓:“当然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屋子,不住这里住哪里?”

    “你早不是睡东屋么?”

    “东屋让人住了。”

    沈延生半倚在门框架子边,摸了摸怀里的小兔子,轻佻的说:“让人住了?东屋住的谁啊,新抢来的新娘子?”

    句末那声上扬的调子听得赵宝栓耳根发痒,随即狭促的回道:“怎么,你这是在争风吃醋?”

    沈延生两眼一瞪,“放屁”两个字已经逼到嘴边,不过他没说出来,扭头往院子里去。

    这个不要脸的胡子老粗!

    连续几天同床共枕,赵宝栓倒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反倒是沈延生从起初的吊着心气神不敢睡,到后面的沾床就着,似乎完全忘了当初洞房花烛的一屁股血。

    有两趟赵宝栓晚上回来晚了还看到他大敞四开的睡得横七竖八被褥翻飞,毫无讲究。

    俩人同铺之前,沈延生睡觉总是光着屁股,现在勉为其难的穿了一件裤衩,也不肯好好的穿完整。每次赵宝栓把他从热炕边上往里头搬,他不是露着半片屁股,就是露着一截腰——总引得这位血热气粗的大汉浮想联翩。

    跟禁欲派的沈少爷不同,赵大爷野性奔放,尤其是在女人的热炕上,简直热情似火。仰面躺到炕面上,他想了想方才“吃醋”的假夫人。假夫人底下带把,不是真姑娘,可自己可以留他做个真师爷。真师爷有点小本事,这么阴差阳错的落到自己跟前,还有不收的道理?

    赵宝栓并不酷爱打家劫舍,说到底,他之所以会端上土匪这个饭碗,也就是为了个利字。要想在这闹哄哄的世道里站住脚,他得先把自己的下盘打稳了,当然,打下盘的工作,光靠刘炮跟马二墩这样的不行,还得要个心思缜密会来事儿的。思及至此,他鱼打挺似的从炕席上坐起来,蹭到窗格子边撩起个小角往外看出去。

    院子里,沈延生正弯腰往地上放着他的小灰兔子,躬身一起一落,屁股大腿立刻绷出两道紧凑细致的线条来。

    看着人追着兔子出去,赵宝栓有点惋惜,这要是个女人多好——念过书识过字,还能帮自己出主意斗过对面的万长河。

    摇摇头,他叹道:可惜啊,实在是可惜。

    小兔子蹦蹦跳跳,绕出院门就胡乱的抓着方向跑,沈延生跟在后面走几步停两下,遇到有游哨的喽啰连看都不看一眼。

    喽啰看他趾高气昂的跟着兔子进了东屋的院门,便在后面悉悉索索的发出议论。沈延生站住脚,忽的扭头,喽啰正拿手指着他,一下定住,场面尤为尴尬。

    喽啰战战兢兢,还以为这位假夫人要当场发飙,谁知道人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两弯眼睛里波光似的转过些神采奕奕的光,然后开口对着当中的一个说:“你去帮我把兔子追回来?”

    喽啰被这眉睫浓密的青年看的出神,顿时就跟应声虫似的连连点头,弯着身子从人身边过,还偷偷的飞了沈延生一眼。沈延生也不避也不躲,反而回应似的点点头,当即弄得喽啰受宠若惊,连自己背在身上的枪被人摘去也顾不及。

    等他觉出肩上一轻,后面的沈延生已经扛着枪托狠狠的砸上了另一个取笑他的。这位比较可怜,非但没有得到美人的垂怜,还被美人踢倒在地,硬邦邦沉甸甸的枪托停不停的往身上招呼。

    沈延生一言不发,蒙头只是砸,使了全力连砸带踹,砸得喽啰弯成只虾米。

    一看势头不对,东屋看门的几个跑过来拉架,分工掰住沈延生的胳膊大腿,这小少爷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拖着后面的几个人硬冲回去,又往人身上狠狠的蹬了两脚。等到倒霉蛋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行凶的也从那些人的桎梏中得到了解脱。

    没事儿人一样的掸掸衣服,他神情自若,除了脸蛋上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的飘红,乌黑发亮的两粒眼睛还跟刚才一样温顺柔和。

    喽啰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皮肉之苦惊的说不出话,眼睁睁的看着沈少爷跟着小兔子扬长而去。

    进到东屋大院,东屋住的是虞定尧。这小孩儿崴了脚行动不便,但是管不住一颗爱闹的心,一时听着院门口有大动静,便免不了起着性子扒在窗格上往外面瞧。

    人头扎堆的地方正好在拐角,饶是他把脑袋脖子齐齐的探出去抻得老长,也只瞥见几个撞来撞去的屁股和胳膊。

    瞧不着热闹,小孩儿着急啊,急的恨不能自己的一双眼睛长了腿会绕弯。可还没等他真从眼眶里探出手脚来,门口的一场风波却骤然淡下来,伴随着忽然消止的动静,他注意到院内的平地里蹦蹦跳跳的跃进来一只灰兔子。兔子没有方向,东钻一头西窜一下,后面跟着一双干净的鞋。小孩儿把视线往上一拔,沈延生已经走到了窗户跟前,脸上笑眯眯的打量他,眼睛鼻子嘴,没有一样不是好看的。

    这不是仇队长的那个坏朋友么?

    虞定尧认得,当初在柴房里丢下他不管的就是这个人!

    两道眉毛往中间一挤,虞定尧气哼哼的,重重的往回拽窗格,却不想那糊着薄纸的木格让人从外面掰住了。

    小孩儿迷惑的仰头看看沈延生,苹果一样圆溜溜的脸蛋在明亮的阳光里显得无比细腻。

    “……你干嘛?!”

    镇长家的大侄子,走到哪儿都自觉高等,尤其是赵宝栓还把他当贵客一样的伺候着,所以对着眼前的坏人,他气不短,心不虚,那语气不善的话更是说的亮堂堂的。

    沈延生抿着嘴笑,细细的打量他。

    同人不同命,他们原本是一条线上的人,可现在却硬生生的让老天扯开一道大沟子。这小孩儿牛逼哄哄,还是个少爷,可他自己却什么也不是了。平白无故落进土匪堆,还让个胡子老粗给睡了。

    暗暗的在胸中聚起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妒恨,沈延生脸上依旧温柔如常。转身弯到地上捡起自己的小灰兔子,他把那毛茸茸的小动物捧到了虞定尧眼前。

    虞定尧在这山上憋了许久,又没个人同他说话,瞟了一眼动嘴动耳朵的小兔子,他心里也有点发痒。迎着阳光看沈延生,他的眼睛半眯着,浓黑的睫毛密密的挡在视线前面,露出里面的疑惑与不解。

    沈延生说:“兔子跑了,我进来抓兔子。”

    虞定尧抖抖睫毛,视线在沈延生和他手上的兔子之间游走,最后从窗户里伸出手来,试探性的摸了摸小兔子背上光滑柔软的皮毛。

    “这是你的兔子?”

    “是啊,可爱么?”

    毛茸茸的小动物往虞定尧手里拱进去,小少爷闷了许久的心又被那暖融融的触感撩起来。不由自主的在嘴角边绽出朵笑,他似乎是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可爱。”

    沈延生默了默,抓着虞定尧抬头看他的时机说:“过两天就宰来吃。”

    一句话,登时把小孩儿的脸都吓绿了,嘴角的笑容还没散开,眉心里又涌出一股大喜转大悲的纠结来。

    沈延生无声的笑笑,露出齐白的牙:“我逗你呢。”

    借着只兔子打开话题,沈延生顺利登堂入室。而虞定尧抱着可爱的小生物坐在炕边,似乎也忘了跟自己一递一句的人前些天还被自己归在坏人的行列里。

    “你叔叔是罗云镇的镇长?”

    “是啊,我叔叔可厉害了。”虞定尧很自豪。仿佛是为了形容那一家的富硕,他歪着脑袋仔细思索,最后卖弄的冲着沈延生挤了挤眼睛,“罗云镇可是这附近最好的地方,最好的地方都让我叔叔管着,你说他厉不厉害?”

    沈延生附和似的点点头:“既然你叔叔这么厉害,你家的房子院落肯定很大很气派了?”

    “那当然,芙蓉街那一整片房子都是我叔叔家的,你过去随便一打听……不对,也不用打听,就挑街上最高最大的那个,那个就是。”仿佛是为了显出落差,他扭头看看这屋里的结构摆设,最后嗤之以鼻的说,“总之好着呢!”

    沈延生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继续跟人打听一些零碎的小事情,虞定尧也不避讳,长时间的没人同他说话,他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最后把自己要去上海上学的事情也说了一遍,他忽然想起仇报国来。这个仇队长吃了雄心豹子胆,等回去一定要叔叔好好的收拾他,最好撸了他的帽子再狠狠的揍他一顿,彻底赶出罗云最好!

    心里咒骂,他嘴上也要说出仇报国的不好来,但是一想这位白脸的斯文人跟仇报国是旧识,便识趣的咽下了那些不太好听的句子,转而轻轻的问道:“……仇队长呢?我跟他一起来的,这好几天也不见他……他是不是,是不是偷偷的下山去了?”

    “他?……他好着呢,住在旁边的院子里,没有下山。”

    小孩儿摸着怀里的兔子,看了看自己崴掉的一条腿说:“我怕他丢下我一个人偷偷的走了……我们在山上遇上土匪的时候就是,他想甩了我带着东西自己跑,要不是半路马摔了跤……他就真跑了。”

    虞定尧的语气里透出股委屈,这意思仿佛是在告诉沈延生不是他跟仇队长有仇故意说坏话,而是人家对不起他在先,他只是顺道的发发牢骚。

    沈延生和蔼的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别担心,现在没事儿了,等你把腿养好,就能下山去找你叔叔了。”

    虞定尧抬脸看看对方,觉得这个哥哥长得白白净净的十分讨人喜欢,在这山上看了这么多又粗又脏的男人,只有这一个细巧玲珑,跟他是同属一国的。他挺喜欢这个哥哥,但是又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叫哥哥显得不庄重,叫先生又太死板,于是他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我叫虞定尧,定是安定的定,尧……”

    他琢磨半天,实在举不出例子,就把怀里的兔子往腿面上一放,拉过沈延生的手拿指头在人手心里划出个尧字。一笔一笔划完,他抬头问:“你叫什么?”

    “……我姓沈。”

    “你也是这山上的土匪?”

    沈延生摇摇头:“我跟你一样,也是被抓上来的。”

    虞定尧眼睛一眨,露出点相怜的神色来,抓住沈延生的手很老道的拍了拍:“别怕,那个大胡子说过两天就放我回去,等我回去的时候让他把你也放了!你跟我回我叔叔家,我带你看看我叔叔收的那些个宝贝!”

    14第十四章

    刘炮应邀去沈延生屋里打牌,顺道捎上了马二墩。这帮人平常没什么事做,娱乐活动不外乎说说荤段子推推小牌九。不过赵宝栓不许他们大赌,因为赌博这桩事情本身就带邪性,赌得不好伤感情,感情伤得不好,坏和气。没和气不团结,队伍捏不拢抓不牢,更不要说带。

    刘炮不用带队伍,光跟着老大跑,老大的夫人发出邀请,哪有他不应的道理。叫上马二墩一块儿进到主屋,沈延生已经在桌子上安下了牌局。

    落魄之前,这位小少爷活的可谓是滋润万分,七七八八的朋友一大堆,当中就有几个爱玩儿又会玩儿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不稀罕麻将牌九,只玩桥牌梭哈之类新鲜的西洋花头。摆开局子备上点心,大家边吃边消遣,一收一放的钱财往来间,还会顺道说一些细碎新奇的小新闻。这样的场合,赌局本身所包含的输赢概念也渐渐淡化,仿佛更多的凸显出一个闲字,同一个趣字。

    如此,打发时间,俨然成了一种风度和派头。

    不过现如今,这样惬意的风度和派头显然已经远离了沈延生,两条腿盘在一张椅子上,他半个上身都靠在跟前的方桌前,袖子卷起来,齐肘露着胳膊。

    南方小少爷本来就生的白皙,加上赵宝栓好吃好喝的供养,于是白的愈发有光泽。虽比不得十八九的大姑娘,可那小臂肌理细腻线条柔和,也同清水沤过的藕节一样新鲜诱人。

    专心致志的对付着手里的纸牌,在他面前,还分拨放着几叠,一小堆一小堆,光有牌不见牌搭子,他这是自己跟自己玩起了热身。

    刘炮和马二墩一前一后进屋,沈延生两个眼睛盯着牌面根本连动都没动一下。瞎眼上去帮刘炮拉开张椅子。刘炮一边落座,一边伸手从桌子上拿起张纸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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