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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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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之史家公子 作者:太极鱼

    正文 第5节

    红楼之史家公子 作者:太极鱼

    第5节

    听到这般好的待遇,周妈妈的眼睛都惊大了,结结巴巴的问:“墨大爷身边的人都能这样?”

    邬婆子笑道:“都这样,不独在身边侍候的,就是外头替我们大爷办事的也是一样,听说要是差事办得好,还有另外的赏钱拿,可叹我没个小子,要不然跟在大爷手底下,就出息了!”

    周妈妈看着邬婆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探问:“这……这么说墨大爷在外面还有些产业?”

    邬婆子端详了一阵子周妈妈,只把周妈妈看的脸色都要变了,才拉着她的手道:“你是跟着大姑娘的老人了,我是信的过你的,侯府里阖府都说我们大爷是个不上进的,可谁知道我们大爷那是心眼最活泛的,他拿着银子和这府里的公子爷合弄了间铺子玩笑,又置了两个小庄子,这铺子庄子如何,看我们这些下人的吃穿用度就能看的出。”

    “虽说我们大爷这小打小闹在侯爷太太面前算不上什么,可他对下人实在好,这铺子的利润也尽够他花用,这府里的老太太欢喜他,公子爷也都和他交好,说句不中听的,就是日后我们单分出来也足以顶门立户呢。”拍拍她的手,邬婆子又忧虑道:“大爷只得大姑娘这一个嫡亲姐姐,他是最看重的,平日里也常让我们照看着大姑娘身边的人。老妹妹,今日我怎么瞧着你的脸色不对,却究竟是怎么了?”

    周妈妈灌了两盅儿酒,被邬婆子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话捣腾的心内五味俱陈,叹气道:“你是不知,我们跟在大姑娘身边儿可不容易的紧,我是姑娘的□,自然心向着姑娘,我那小子心眼直,也和我一般念着姑娘的好,只不过这竟然扎了桂二爷的眼,无端端的把我那小子打个半死,给扔去外面的庄子上去了,现在还不知道伤怎么样了呢。我去求太太,竟叫太太屋里的大丫头香月没头没脑的抢白了一顿给推攮出去了!……”说着老泪纵横,呜呜哭起来。

    邬婆子安慰半晌,周妈妈哭的兀兀陶陶,邬婆子忽然道:“老妹妹,你这把年纪了还要为小辈操心,实在可怜。咱们交好一场,我也就给你递个明话儿,你是大姑娘的□,你家小子是大姑娘的奶哥哥,我们大爷必不能看着不管,这样,等大爷回来,我和你一起去求了大爷,让他把你家小子安排到外面去,即养伤又有个正经差事,你看可好?”又问:“你家小子从那庄子上出来容易么,可舍得辞了差事?”

    周妈妈一听,喜得直念佛,她家小子的差事她早就想让他辞了,只不过他已经是个半大少年,若每个差事恐怕日后连媳妇都讨不上,故而一味让他家小子忍着,这听到邬婆子的话,忙忙连说:“舍得舍得!我明儿就让人给他捎信让他辞了庄子的差事家去!大爷的恩德,我们……”

    邬婆子由她吹捧史墨一堆,连连给她满酒润喉。周妈妈心情大好,这酒水吃到嘴里也跟蜜似的甜,一会儿,邬婆子似不经意道:“我们大爷打小儿孤单,见到大姑娘亲的跟什么似的,只是他们姐弟没养在一块儿,大姑娘性子又执拗,两人竟有些生分,唉……可教我们大爷心里头不好受。”

    周妈妈当即拍着胸脯说日后一定多劝说姑娘,又说她的话姑娘总能听进去好几分。

    邬婆子眼中精光一闪,心道,先前都是铺垫儿,正头这才到了呢。遂半掩着把史墨交代的话说了一遍,周妈妈听得连连点头,道:“我必劝着姑娘早日回府去,也必跟着她不教别人挑唆了她。大爷一心为姑娘着想,说的极是,姑娘年纪不小了,和这府里的爷儿走的太近了是招人闲话……”云云。

    邬婆子这边软硬兼施降服了周妈妈,史墨好歹松了口气。

    过几日,又听说湘云不日就要家去,一时心情大好。可就在这当头,荣府里忽然就说起史大姑娘头天挂在身上的金麒麟来,说先前道观里的张半仙曾送给宝玉一个,说是他的福气在上头,看着恍惚竟和史大姑娘的是一对儿。

    这话第一时间就被小丫头禀给史墨知道了,史墨去寻史湘云,却见她竟然又把摘下去的金麒麟挂上了,险些气个倒仰,心道:“别人刚传出个金玉良缘来,你就东施效颦,弄出个金麒麟出来配那假石头?!还有脑子没有了!”

    ☆、晋江发表

    24、小舅舅

    史墨瞪着史湘云宫绦上坠着的文彩辉煌的金麒麟,还有她羞红脸上耀眼的笑容,只觉得牙疼,心说这要不是原身的亲姐姐,他必不管这档子闲事!

    史湘云未必猜不到贾母的心思,只是她心里属意贾宝玉,才故作不知,或许在她心里这是她一个大好的机会,没有宝玉心心念念的老太太的亲外孙女林妹妹在前头挡着,她和薛宝钗,一个身后有老太太,一个靠着王夫人,半斤对八两,鹿死谁手还不可知。而且老太太毕竟是长辈,在她眼里,许是她的赢面还大得多。

    因着这,史湘云才会致她奶娘周妈妈的劝说于不顾,在贾母的暖阁里住了几天之后就被挑拨心动起来,又把那明晃晃的金麒麟戴起来,由着下人们说嘴。

    史墨气的脸色铁青,恨不得上去一耳刮子把她打醒,贾母这分明是把她做枪使,若是放在心上,怎么会让传出这种坏女儿家闺誉的话出来,更何况这话还弹压不下去,明摆着有人在后头纵着呢!

    “史姐姐这样喜欢宝玉,你就由着她罢,虽然我不喜宝玉,可他的模样儿拿出去真是千里挑一,而且有老太太和太太宠着,他这辈子总是富贵无忧,你姐姐和他自小青梅竹马,嫁了他也算不错。”贾环看不过史墨为着别人着急上火,故意说这话撩拨他。

    史墨冷哼:“要真能如她所愿嫁过去也就罢了,这是她自己执意的事情,日后的事自然由她自己担着,有我这作弟弟在,总不至于让人欺着她走。可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是怕她坏了名声白白给人做了回枪头,最后什么都落不着!我那二叔可不是个善人,若是大姐姐坏了保龄侯府的声誉,日后别指望他能为姐姐说一句话,更别提保龄侯府里还有一个嫡女两个庶女未嫁,光我二婶就能为这把姐姐吃了!”

    贾环摇摇头,不以为然,嘴里道:“姜是老的辣,老太太的心机,可不是我那嫡母能比的。更何况老太太明摆着是想给宝玉找个和她亲近的媳妇儿,我瞧着林姑父这几月的做派像是不愿意呢,那老太太身边也就你姐姐合适了。”

    坏心的揉坏小孩攒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史墨一面冷笑道:“那可不一定,我听王叔打听的话儿,宫里你那位大姐姐像是要晋封了,这要是成了娘娘贵人,她的意思,老太太还能驳了不成?”

    贾环腾地坐直了身体,问:“此话当真?”

    见史墨点了头,贾环的脸色黑重起来,琢磨半晌,小孩儿的嗓音闷闷的传来:“若是她做了娘娘,咱们的处境就更难了,就算过了童试,做了秀才也……”只要王夫人进宫在贾元春耳边说点什么,她随口一道令喻,就能把他们两个圈在这大宅里,断了他俩的科举之路。

    贾环这一说,史墨脸色也难看起来,他想着,尤其是以贾政迂腐的性子,是断不肯为贾环违背“贵人”的令喻的。这样一来,只要贾元春说一句让贾环在家帮助老父料理家务的话来,贾环就只能在荣府里做个管家似的人,被王夫人等支使一辈子了!

    贾环不知,可史墨心里头却清楚,不管当今是要把贾元春当成靶子还是想高高捧起贾家再摔下去,贾元春必会被封一个够高的妃位,或许会像原着里一样一步登天变作贵妃也说不定。贾元春的位份越高,对他和贾环越不利,贾元春总是要为了自己母亲和亲弟对付崭露头角的庶弟的。

    史墨的脸色越发难看,到后来贾环都忍不住担心起来,小孩儿还反过来劝慰史墨。只是他不知道史墨这会儿心里惊涛骇浪,动荡的很,却不是为了史湘云的闺誉或者他俩的科举路子,而是他想起来不经意被忽略淡忘的——四大家族,尤其是贾家,将来是必然会被问罪衰落的!

    原本史墨只一心想着脱离保龄侯府自立门户,反正以史鼐的小心和算计,将来史家被贬的罪名绝不会太重,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当初四王八公在国库借贷的巨额银子的事情,顶多就是抄了家还债。只要他脱离了保龄侯府,这些事情自然找不到他头上来,什么四大家族的衰败与他也就没了一文钱的关系,最多也就是置办产业的时候小心些,把身家藏在其他的身份之下。由此,他也越发把这件事甩到脑后去了。

    可如今他与环儿交好,他是真舍不得这小孩儿了,环儿是贾政三子,贵妃庶弟,当今越抬举贾元春也就说明他对贾家下手越狠,若是到贾家问罪之时环儿还未脱离荣国府,指不定会被牵累多少呢,兴许还会被推出去背黑锅!

    这已经不是仕途经济的事情了,而是真真切切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

    史墨脑子里一想贾环带着枷锁镣铐被压走的画面,就忍不住惊起一身白毛汗。坑爷的这原着根本没结尾,天知道书里的下场是什么样的!

    “爷!大爷!王全、王全在二门等着大爷,说是有事要禀告大爷!”秋水风一样跑进来,额发都被汗水浸湿了,全没有平日稳重形象。

    “什么事?这么惊慌!”史墨拧起眉角,沉着脸问。

    秋水瞟了一眼坐在他身侧的贾环,没吱声。

    贾环眉梢挑起,似笑非笑,就要站起来。

    “说罢!还有什么事是环儿不知道的?”

    秋水想想,当日大爷也是带着环三爷一起去巧庄的,连开的铺子都给了环三爷干股,略略放心,福了福身,喜道:“王全大哥说,有小舅老爷的消息了!”

    “小舅舅?”史墨眼睛一亮,眼前闪过被奶娘珍重藏起的那幅画上的俊逸潇洒的青年,连忙吩咐:“叫董方备车,去外头说!”

    “哎!”秋水脆生生的答应了,转身就蹦跳着出去了,连服侍史墨换上外衣都忘了。

    史墨好笑的摇摇头,巧庄大部分人都来自元家,自然对自己这位素未蒙面的小舅舅情分深重,就是他,听多了他人口中文武双全的舅舅,心里头也是期盼和好奇的。

    贾环见他眼角眉梢都挂起了笑意,故意慢吞吞道:“哦?‘还有什么是环儿不知道的?’这小舅舅我就全然不知。”

    “行了!你也换上出门的衣裳,和我一起出去。小舅舅的事情,以后再告诉你。”史墨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贾环嬉笑开怀,很自觉的开了柜子拿出他长搁在这里的衣裳,边拾掇边哼哼笑道:“怎么?你不管那金啊玉啊,麒麟了?”

    史墨斜睨了一眼贾环,然后无奈的上前给小孩抻衣裳,“怎么不管,毕竟是我姐姐,就是不亲近也由不得别人欺负算计!”

    “嗯?怎么管?”贾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跟偷吃了油的小耗子似的小表情,闹的史墨忍不住又捏了捏某人已经不怎么圆滚鼓起的小脸儿。

    “怎么管?这事是我姐姐自己纵的,也只有她才能止得住话头儿。”史墨看着乖乖抬起头让他给整衣襟的小孩,嘴角弯了弯。

    当日,史墨和贾环回禀了贾政,说是要到外面史墨的小庄子上住一宿,贾政虎着脸教训了一番,就挥手让他们去了。

    而这日下晌午,主子们困中觉才起来,就听说史大姑娘在花园子里揪住几个婆子丫头,闹的不可开交,哭着赌气把宫绦上坠着的金麒麟给扔进荷花池子里去了,她身边的奶嬷嬷周妈妈气的打颤,左右开弓给了那几个嚼蛆的小人几十耳刮子,把牙都给扇掉了。史大姑娘哭个不停,一叠声吩咐要驾车,要家去,再听见什么话就越性一头撞死干净。唬的贾母和王夫人差点亲自寻到花园子去,好歹由迎春、探春出面把她哄到上房去。

    史湘云捏着帕子哭的一双眼睛肿成桃子,平素大方爽朗的模样全不见了,看着就让人心疼。

    却说这史湘云心里头也苦的很,脑子被那些事情塞得头晕极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把这戏演下去。

    ………………我是回想的分界线………………

    想着隅中(上午九点至十一点)奶娘的话,就难受极了,泪珠子像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她怎么也想不到宝玉竟然已经与袭人有了首尾,她自小喜欢这个爱哥哥,一心一意想嫁给他,为着这她费心讨好老太太,又与老太太指派给宝玉的大丫鬟袭人交好,她也知道这袭人日后必会被宝玉收房,可……可,那也该是有了名头,老太太给开了脸才是,他们这时便、便……难道宝玉对袭人是有心意的?想起往日宝玉待袭人的不同,史湘云越发肯定,又想袭人满口称赞宝姐姐这好那好,想来她们也拧到一块去了,这还能有她什么事?

    说起来史湘云这个姑娘,虽有些城府但到底单纯,她一边清楚知道日后不管谁做了宝二奶奶,宝玉房里,不止袭人,就是晴雯、麝月也会被收进房去,一边儿又抱有幻想,希望贾宝玉能像戏文上那样,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者,心里头最重的是她。

    袭人与宝玉成就好事的事情被周妈妈揭出来,她又听到晴雯在那里指桑骂槐,说什么“鬼鬼祟祟干的那些事,叫我都替你们害臊”,这心里早已是信了的。周妈妈见她信了,拉她回房去,关了门只说道:“这种不正经的事原不该让姑娘知道,只是我看着那叫袭人的丫头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这是作践着姑娘的名声好把她自己做下的丑事掩过去呢!姑娘和她好,可也看看这人值不值得,您一个侯府千金,与个丫头称作姐姐妹妹算什么,她又不是老太君、太太身边的?再一则,姑娘想想,但凡这事传回侯府里去,可教你怎么立足呢?姑娘的心思奶娘知道,但老太太毕竟是老了,她给宝二爷做主能不问过宝二爷亲娘的意思?况且宝二爷身边还有个那样的狐媚子蹿蹈着,又与那宝姑娘日日在一处……我的好姑娘,你就绝了这念头罢!”

    湘云泪眼盈盈,嗫嚅道:“可……”

    周妈妈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我听这府里的人言等不几日,宝二爷的大姐姐在宫里就要抬成娘娘了,到时宝二爷的事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你说这娘娘是偏着你呢,还是偏着她母亲她亲表妹?”

    湘云怔怔的,泪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掉。

    周妈妈叹道:“好姑娘,奶娘是为你好,你想想,你在这里只住个十天半月的,可你日后是靠着老太太呢,还是靠着保龄侯府?若是如你愿了还好,若是不如愿,老太太一点边角都沾不到,你的名声却坏了,连带着还会牵累侯府,到时候芷姑娘婚事不顺,这……夫人会把账算到谁头上?你这一辈子就毁啦!”

    周妈妈的话像霹雳一般,吓得湘云浑身颤抖。

    半晌,她慢慢道:“该怎么办,我都听奶娘的……”

    ………………回忆结束的分界线………………

    这才有了这一出儿“巧遇下人嚼舌头,史姑娘羞愤扔麒麟”的戏码。

    问了半晌,史湘云就是不肯说缘由,只说若是再教她听见那些混话,她就索性抹了脖子干净。

    上房内诸人听说这个,对她嘴里的混账话指的是什么心里就有了数儿。

    贾母再料不到她为何突然闹出这一出来,但这不妨着王夫人高兴,王夫人用帕子攒攒唇角,温和劝道:“好孩子,是你受委屈了,我定给你出气。”说着,就叫凤姐把那几个嚼舌根子撵出府去,又吩咐堵了他们的嘴,叫他们再不可乱说。王夫人这倒不是为了史湘云的闺誉着想,而是怕保龄侯府借着这事作藉口找上门来,万一要把湘云塞给自己儿子可就不妙了。

    王夫人唇边的笑意史湘云透过泪水看的分明,心中一恨,就哭道:“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却叫那些人这般编排,把我当什么了?”

    说着就把托盘里新捞回来的金麒麟打掉,抹着眼泪说:“这劳什子我再也不要的,别说我是侯府家的女孩儿,就是贩夫走卒家的女儿,但凡庄重的,也不会叫人拿着自己的饰物浑说!幸而这金麒麟是常见的,哪家贵重的太太小姐没有个在手里把玩,就是有人编排也能证了我的清白。我婶母看戏时最厌那戏本里的什么成双对的信物,常说那戏里的女儿家就不是正经的好姑娘,要不然怎么肯拿着自己的闺誉乱作!老太太、太太疼我,狠狠惩治了这些混话,不然我怎么回去见我婶母呢?”

    这一席话说完,王夫人和薛宝钗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薛宝钗紧紧用指甲掐着手心,才没羞愤到哭出来。

    贾母脸色倒好了许多,爱怜的搂着湘云赞道:“云儿说的是,果然,云丫头最是庄重的。”又对探春等人道:“我和她婶娘一样,也最厌那戏折子里什么才子佳人成对的信物,那都是胡说!好人家的女孩儿走到哪里没有丫鬟婆子跟着,怎么就能见了那才子就巴巴拿出信物浑说?今儿这屋里就咱们娘们儿,我说这些也不算逾礼,你们都大了,叫你们的奶妈子丫头管好你们的物件儿,丢了事小,坏了名声事大!可都记住了?”

    宝钗一张脸跟雪一样白,低着头,露出一段修长细腻的颈子……

    此时,史墨和贾环正坐在马车里,把一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两个眼睛亮亮的,都想着,兴许,等来的不仅是位亲人,还是他们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小剧场】

    贾环:嘿,小舅舅,嗯,也是我的小舅舅。只是……这舅母大人也太魁梧了罢?

    史墨白一眼:哼!一丘之貉!

    ☆、晋江发表

    25、

    这一年春上,荣国府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东府蓉大奶奶青春早丧,二是大姑娘元春喜封贵妃。

    前者小蓉大奶奶秦氏素日慈老爱幼,怜贫惜贱,阖府里从长到下没有不喜欢的,骤然去了,俱都悲嚎痛哭。

    后者却是大大的喜事了,将秦氏丧期之悲冲刷的一干二净,就连东府亦是慌忙撤下白绸换成了红缎带子,宁荣二府上下里外,莫不是欣然踊跃,各个儿面上都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

    其余勋贵之家,听到这喜信,送礼道贺之余,都有些惊疑:听说这贾家长女在宫里原也只是个皇后娘娘跟前的女官,就算被当今看中了颜色,也不至于一飞冲天就封了个贵妃出去,还赐住了凤藻宫。

    凤藻宫是什么地方,那原是历代皇后的寝宫!只不过先皇,也就是当今的皇祖父为纪念早逝的元后孝淳贞皇后,才令继后迁宫长春宫,之后凤藻宫就被空置了,如今的太上皇一辈也是把凤藻宫独空下来,如今竟叫贾妃住进去了,这怎么不教人诧异。

    不过也有明眼人看出些端倪,就如史墨和贾环眼前这一位:青年站在小窗前,长身玉立,丰神俊朗,脸上带着一抹和熙的笑,容貌上与史墨有七八分的相像,不是史墨的小舅舅元澈是哪个。

    史墨只觉得小舅舅眼睫毛浓密,一双凤眼星星碎碎,宛如墨空中的星子,着实吸引人极了。

    贾环在一旁,看看这个,瞟瞟那个,心说这甥舅俩也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而且小舅舅竟这样年轻,和史墨站一起不像甥舅,倒似同胞的兄弟。

    元澈扫一眼眼神放空的小外甥,心里好笑,他秘来京城这半个月,对自家外甥那是满意至极,墨哥儿什么都好,就是有这么个爱出神的小毛病儿。不过这看在小舅舅眼里,自家外甥的这点子小毛病不仅无伤大雅,还可爱极了。

    “愣什么?不是刚还有话要问舅舅?”元澈摸摸外甥的小脸儿,暗自嘀咕,小孩儿皮肤就是好,不想某些人,硬邦邦不说还有胡渣子剌手。

    “嗯。嗯?”史墨回过神来,小脸儿一下子红了,暗自唾弃自己不就是个美男子么,自己前世电视上什么好看的人物没见过,竟然看着亲舅舅就出了神,真没出息。

    贾环在一旁嘴角弯的高高的,险些没笑出声来。史墨暗暗瞪他一眼,这小孩儿不地道,看他出糗也不提醒下,还看上热闹了!

    元澈碎星子似的眼睛一扫,把两个孩子的动静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欣慰:

    说起来他知道外甥的情况比外甥知道他要早多了,先前史墨在金陵时,他鞭长莫及史鼐又看的紧,得到的消息还很少;随着今上继位,还有他在北边的势力地位也稳定下来,在史墨进京后,就早安插了人进了保龄侯府去,可以说这两年来史墨的举动他都看在眼里。这孩子心思缜密,能忍也有手段,可以说继承了长姐十成的智慧,叫他这做舅舅的看了也自豪的很。可就是因为这,他才心疼,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要自己筹谋打算,孩童的烂漫好玩的天性都被苦苦压抑,身边只得奶娘杨氏一个真心人,连个年纪仿佛的玩伴都没有。到外甥进去荣国府后,说实话,他本来看好的是贾兰,可没想到这贾环倒真是一块璞玉,元澈的人日夜不空足足监视了贾环一整年,他才认可了这个小娃儿作为自己外甥的挚友,也因此,他才对外甥带着这小孩来见他的举动淡笑默许。

    “怎么,忘了要说的话?”元澈轻笑。

    其实这元澈,看着面目俊秀,气质令人如沐春风,可实际上真不是什么温润君子,他未及弱冠之年就家逢巨变,这十几年来背负着满腹仇恨,于夹缝之中求生,改换名字做出这一番事业来,早已心如铁石,非昔日那个名满京城,策马观花的贵公子了。就像他明知道外甥在史侯府举步维艰,备受压迫,仍然只是叫人看着,顶多就是把戚夫人命令的下在食物茶水里的致人虚弱的慢性毒药给偷换了,若是史墨不堪造就,或者更明白的说,达不到他的要求,他是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这个没见过一面的外甥面前的,事实上,元澈本来的打算就是确保外甥做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罢了。

    只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两年外甥的一举一动都通过飞鸽传书送到他的桌案上,他从新奇到惊讶再到期盼,从淡漠到欣赏再到心疼,终于还是把这个血脉相连的小孩放到心里去了。尤其是从史墨掌握了长姐留下的巧庄之后,便立刻派人去往塞北打听自己的下落,甚至拿出长姐留给他的一半家产用作这个,他那个白马布行做起来之后,也是单抽出两层的纯利存去钱庄,当元澈看到探子传回来的信上说外甥存去钱庄的两层利是用的是他昔年的旧名,元澈就再也忍不住,让人把自己的消息捅给了外甥的人,还破坏了原有的计划,背着人悄悄的提前回了京城两个月……

    “舅舅!”史小墨恼羞成怒,嘴里道,“哪会忘,我是来跟舅舅辞行的!”

    元澈眼睛微眯,仍笑道:“辞行?你要出远门儿,舅舅怎么不知道?”

    史墨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儿,他知道自家舅舅不简单,想不到竟然把触角伸得这样长,不由的怀疑他早就知道自己在寻他。不过,史墨毕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小少年,他心里很理解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儿,血缘代表不了什么,他只相信付出换回报,真心对真心,至少这半个月来,他对自家舅舅是满意到骨子里去,两个人也渐渐生出了温热浓郁的亲情,相处起来自然随意。

    “您不是知道了么?现在元妃娘娘正得宠,荣府二太太地位水涨船高,大权在握。我和环儿两个都过了府试,环儿还是案首,正是扎眼珠子的时候,我们每日外出已经引起了荣禧堂那位怀疑,今天出来时后头就坠着小厮。所以,我们才想着在府里安生呆一段日子,等这风头过了再说。”史墨说着,也有些不舍起来,一双漆黑的眸子巴巴的看着元澈,“舅舅,你能在京城待多少时候?若是若是,呆的短,那我还是每日都来,顶多不带环儿了,反正那位盯着的还是环儿。”

    史墨看看舅舅,再看看小孩,眨巴眨巴眼就把小孩抛弃了。

    贾环嘴扁起来,幽幽的瞥了眼史墨,心里头忽然有种想法——总有一天让你把我排在所有人前头!

    元澈听见小外甥为了自己抛下了好友,端的是身心舒畅,但终是看不过外甥的可怜摸样,笑道:“放心罢,舅舅这回回来了就不走了,只不过舅舅本应该是下月光明正大的回来,所以这些日子还不能让人知道。”

    史墨一听,和贾环对视一眼,心里头小猫爪子挠啊挠,又好奇起舅舅的身份了,只因小舅舅有言在先,非要到了时候才告诉外甥,还美其名曰是惊喜。

    贾环半低着头,思量了一会,忽然郑重道:“舅舅,你若是有余力,请把史墨接出来罢!这次童子试,史墨学识远在我之上,可为了……才故意考差!就是这,保龄侯府里也容不下,自童试出案后这些天,不仅有人偷跟着他,就是往他身边送人也送了好几拨了!还引他去结交孙家、杜家的子弟,那都是些声名狼藉的人物,这分明是……”

    贾环想的明白,比起他来,史墨的处境更艰难,他至少还有个迂腐重视功名的父亲,只要不闹去贾妃那里,他总能去参加科举,可史墨却不同了,史家那些人明摆着是要把他踩到泥土里去,不仅让些坏坯子勾|引史墨学坏,还无所不用其极的败坏他的名声,史墨将来是要出仕的,没有个好名声哪个德高望重的先生愿意收他?

    元澈看着躬身行礼的贾环,唇边淡淡的牵起笑容,温声道:“哦?把墨儿接出来不难,可日后他就不能与你在一起了,我会送他去最好的书院。”

    贾环看史墨一眼,压下心中不舍,咬牙道:“他在荣府,整日帮我与些深宅夫人斗心机能有什么出息!就依舅舅所言,把他送到最好的书院去。”这却是顺杆子往上爬,直接忽略了元澈的意思,坐定了元澈要把史墨送去最好书院的事情。

    史墨在一旁,兀自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会儿看元澈要说话,不由急道:“用你多什么事!我愿意在荣府,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要中了明年院试,当了秀才坦坦荡荡的去书院读书!再说,我……我不是担心我姐姐么,她那样的脑子,我怕她再被贾家当枪使!”

    贾环眼一瞪,也不理史墨,仍旧躬身道:“舅舅!你别听他说!舅舅想的对极了,就得把他送去书院煞煞性子才好!”

    “你!我不!”

    “……”

    元澈看着这两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笑出声来,点点头,拍拍两个孩子的脑瓜儿,笑道:“行了,别争了,就像墨儿说的,在荣府待到明年中了秀才,”见贾环涨红了脸要急,元澈摆摆手止住他的话,“就算我送他去书院,他也必定舍不得你。而且也不为别的,叫他帮着你与那些后宅妇人斗心机,就当是为日后进入仕途做准备罢了,也是一种历练。”

    说到这里,元澈骤然沉下脸,意味深长道:“说起来,他这么做也是为他自己的父母、外祖大舅报仇呢……”

    ☆、慢刀子杀人才疼!

    26、

    小舅舅的话让两人悚然一惊。

    元澈敲敲史墨的脑袋,没好气的道:“行了!你也甭装了!你那点小心思当舅舅看不出来?”什么不愿意离开荣国府,明年中了秀才堂堂正正的出去,都是胡扯,这小子是怕他不管贾环罢,故意这么说!

    小舅舅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外甥胳膊肘往外拐么,为着个外人给舅舅使小心眼儿。

    史墨咧嘴笑,眼睛眨巴眨巴,端的是纯良无比,他早知道瞒不过舅舅去,只不过不好直说么,正好借着小孩的话头说出来么。

    元澈又给了史墨一个脑嘣儿,忍不住也笑了,他这个人经历了太多,性子有些古怪,外甥这样明着耍小心眼儿实为撒娇的举动让他很是受用。

    “舅舅,您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掺和贾家后院的事情是因为他偏帮着环儿,怎么扯到自家父母和外祖身上去了?

    元澈擎起豆青釉粉彩桃花过墙盖碗,慢条斯理的撇开浮沫,呷了一口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的贾环抖了一抖,低下头不敢与他直视。

    元澈笑一笑,忽然问道:“你要听?不后悔?”听了他下面说的话,就上了他元家的这条船,想再下去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永远闭嘴!

    贾环头皮发麻,可他心里清楚,若是这回他摇头了,那日后他与史墨的缘分也就断了,这辈子也只能做个泛泛的点头之交。

    毕竟还是年纪小,贾环被元澈的气势压得喘不上气,小孩儿脸色煞白,却是重重的点了头,声音里有不容置疑的郑重:“是。”

    元澈轻笑,下一瞬眼神就犀利起来,不看贾环,只盯着外甥。

    “墨哥儿,你瞧着荣国府里贾政和贾赦如何,”不等史墨回答,他又道,“比他家老太太和太太如何?”

    史墨一愣,忽然想起后世好多大家评点原着的时候说的那些,比如四大家族在今上登基时站错队伍,比如秦可卿的身世之谜,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难道当年元家的事与贾府后院有关?”

    这反应倒叫元澈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外甥这么敏锐,想起家破人亡的大仇,元澈垂下眸子,点着青釉粉彩的茶碗盖子,声音低沉却平静的道:“没错!你外祖父当年位列三公,大哥也在朝中任重职,当时义忠还是太子,但此人生性暴虐豪奢淫逸不堪大任,如今的太上皇有异太子位之心,因而诸皇子间斗争不休,我们元家就是秘密站在皇四子忠睿郡王一派的。”

    皇四子忠睿郡王?岂不就是当今?史墨凝神静听。

    “朝中派系之争,成王败寇,若是我元家因此而败那元家上下绝无怨言。但!”说起家恨,元澈握紧了拳头,“有一天雪大你外祖从马上摔下来,就这样不明不白去了,连遗言都不及与我和大哥说!你不知你外祖文武双全,早年还上过战场,身体一向硬朗,骑术更是少有人及,莫说雪大就是在冰上也足以自保,何以会一朝丧命!大哥多方查探,发现你外祖的饮食中被人放了秘药,循着这条线一直查到义忠和他麾下的贾史王薛四家身上……”

    “元家砥柱倒塌,我们便蛰伏下来,暗中收集证据,事事低调,以求在那漩涡中自保,但是那些人兀的狠毒,竟是要把元家赶尽杀绝!你大舅舅被诬陷,还没等查明就被害死在牢里,我元家旧交见此,周转尽力将我贬出京城,流放边疆以留下一条血脉。”

    史墨沉吟,朝堂倾轧,固然不择手段,但是勋贵大臣大都自恃身份,多在谋略诡计上博弈,以求对手被问罪斩杀。像这样动辄下毒暗害的事情,不像前朝所为,倒似后宫深宅妇人的手段了。

    元澈却还没说完,“这些下作手段,却不是别人,而是四家手脚。可恨史家还与我元府是姻亲!而你母亲,元家堂堂正正的嫡女,曾被太后嘉许的贵女,在保龄侯府的处境竟然还不如个婢妾,说是难产而亡,要不是先太后念着你母亲吩咐把你和你姐姐抱去看了一回,你们俩的性命只怕也保不下。”顿一顿,元澈嗤笑:“当日史家与如今的荣国府何等相似,荣府老太太不愧是史家女儿,连性子都一样,那老头儿偏心两个小的,宁愿把大儿子拖死,如若不然你父亲怎么可能如此年轻就去了?你外祖当年疼你母亲如掌珠,就算是为了当今拉拢世家,也断不肯将你母亲许配给个短命鬼的!”

    一直仔细听着的贾环瞳孔骤缩,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不过想想府里已承了爵位的大老爷如今也龟缩在荣府一角,莫说正房荣禧堂,就是稍许管家之权也没有,贾环也就释然了。

    “贾史王薛,说起来这毒杀的主意却是荣府贾史氏的手笔,那药是宫中禁药,早就被禁忌百年,可我却是知道这药方被曾在宫里做过女官的贾史氏抄录了下来,”元澈没有细说原委,看他阴晦神情也能猜出查到这事情的过程没那么简单。

    “哼!这贾史氏再想不到,她那样毒辣的手段,全被她看重的儿媳学了十成十,俱都用在了她独女身上!如今还被她那孙女带进宫去,成了今上的枪头……”

    史墨和贾环都瞪大了眼睛,原来林姑妈是这样死的么。

    元澈慢慢平静下来,抿口凉透了的茶水,长长的睫毛下一双黑亮的眸子的看着两个静立的小辈,忽然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来,指着史墨和贾环道:“你们听了原委,自然就明白,不管这史家还是贾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俩,墨儿不必说,他是我元家的外甥,父母外祖舅舅都死在史贾王薛的手里,纵使他姓史,也由不得他不报仇!而环儿你,要是想反悔还来得及,看在你是墨哥儿好友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现在出去喝下我叫人配的药,就能忘记近半年到一年的事儿……”

    元澈靠近贾环,贴在他耳边缓缓的说,呼出的热气喷到贾环脖子里,贾环却被后背升起的阴冷激的打了个寒战。

    微微后退半步,贾环沉吟片刻,看着元澈道:“老太太、太太我不在意,我只想问舅舅,如果你能报仇,会如何对付我姨娘、我……还有我姐姐探春?”

    元澈眉目乌浓如画,站直了身体,斜睨着贾环笑道:“我倒是没看错人,你很好。不过却是多虑了,除了前头两辈必须得付出代价,其他人如何并不关我元家事,你若有能耐,莫说你姨娘姐姐女流之辈,就是你那个嫡出的哥哥你愿意护着也随你。”

    元澈向窗外远目,看着外面荷塘里新生出的荷叶,层层叠叠,无穷碧玉,冷笑:覆巢之下无完卵,除了眼前这小子和自己外甥,这四大家年轻一辈没有一个有能耐之人,没有家族庇护,不用他出手,就能被骤然从云端陨落地狱的落差逼疯折磨死。

    那他何必要给他们个痛快呢,看戏就好。

    贾环点点头,立在史墨身边不说话了。

    元澈也没有再追问,贾环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史墨看着负手长身玉立的舅舅,眼睛里明明灭灭,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身上竟然有如此复杂恩怨纠葛,不过,既然已经接受了这具身体,受这身体的恩惠,那这些仇怨他自然也应该背负起来!

    “舅舅,外祖父、大舅、爹娘的债我会一笔一笔要回来!”

    元澈知道他会等到外甥的话,却没想到这样快,一时间心里痛快舒畅,朗声长笑。

    史墨和贾环一腔热血,满腹激愤立时被这笑牵走了魂魄。

    色如春晓之花。

    古人诚不欺我。

    “嗬!傻小子,这可不是冲锋陷阵,这些事不用急,在舅舅看来你有了出息才更重要,”元澈笑道,“更可况,慢刀子杀人才疼!”

    一拂衣摆,元澈端坐在描金紫檀矮榻之上,再没有方才那般逼人的气势,仿佛一个翩翩贵公子,把方才之言俱揭过,复又提起先前的话来:“既然荣府里那王氏已经疑心你们两个,这半月就不必过来了,安心在家温书便是。半月后,我自然能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你们面前。”

    似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外甥和贾环,事到如今,他必要这两个小孩科举有成!——只有这两个孩子能得举人之名,他就能推动迫使两家让他们入祠堂祭拜告知先人,从而拿到那张被贾家和史家分成两半秘藏的药方!他的人虽查出了药方的下落,却是进不去两家那处被藏起来的小祠堂,那小祠堂不是族中子弟年节清明祭祀祖先的祠堂,而是四家都有的存放有助太祖皇帝开国功勋的四家祖先的战甲官服!

    元澈嘴边有一抹极淡的笑,他是不是该感谢这四家的老祖宗莫不是武夫草莽出身,自来受底蕴深长的世家瞧不起,才对着功名如斯重视,竟遗留下“有功名子孙可祭拜先祖遗物”的规矩来!也幸而那贾史氏自作聪明,竟和史家相约把那一分为二的药方藏在那里面,倒不用他大费周折的让手下拿命去换了!

    不过,这贾环,还是要用些手段让他对贾家完全绝了心思,最好反目成仇的好呀。

    朱斌大步进来时,就看见元澈眉如诗画,如笑春山的样子,当即眉头一皱,冷冷的瞟了地上的两个小孩一眼,道:“逸之!”

    元澈望过来,脸上笑意一收,冷道:“朱永安,你来作什么?!”

    ☆、通房丫头

    27、

    都城近半年来热闹的紧:先是荣国府大姑娘得了今上的青眼,一遭儿飞上枝头,变成了后宫里仅在皇后之下的贵妃,还赐住了凤藻宫,这元妃如此得宠惹得都城纷纷私底下传言,说是这元妃娘娘日后再生个皇子龙孙,那必是个亲王跑不脱,更甚者,看皇上如今春秋鼎盛未立太子,指不定这贾家就是未来储君的外家了呢。

    结果这风儿还没刮过去,皇上又连连封赏六宫,不仅是旧年有资历的娘娘被升了位份,更是提拔了不少贵人常在的低位份,就是贵妃也又有了一位,却是管着皇上钱袋子的内务府大臣吴天佑之女,被尊为吴贵妃,而新晋的贵人里头,有一位也是近来顶顶受宠的,称作周贵人,听说除了初一十五在歇在皇后娘娘宫里外,一月里足有二十来天在这位周贵人的合欢殿里呢。

    紧接着,这自打今上继位来头一回这样大动静的晋位封妃的余热还没散,就又有一道旨意被宣,打破了一池的春水,竟是今上恩准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后妃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并且加油重宇别院的妃嫔,可启请贵人归家省亲!

    这是天大的荣耀呀,别说这后妃母家大都是勋贵富庶之家,就算是库中空虚的人家,就是借,也要聚集钱财修盖省亲别院呀!一时间如洛阳纸贵一般,都城的砖瓦木石,金银器皿都供不应求,各个铺子紧急进货调动之余,还是只能先紧着身份贵重的人家先给货。

    何谓贵重人家?这里头可有意思的紧,这贵重二字,不看爵位不比官威,只看这后宫里头谁风头最盛!

    那周贵人的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儿,也没有爵位在身,都城这样的人家多着呢,琉璃瓦掉下来一块砸到十个人里就有三两个比他尊贵,可就是这样,那些百年的老店也是把好东西紧着他家里去使,其他再高贵的人家也得靠后,为什么呀,不就是因为人家女儿得宠么?

    就传出来的他家下仆的话,话虽轻狂粗糙,可有理呀,瞧人家买办挺着个硕大的肚子,满面红光的对底下人道,“任他是一品二品的母家又如何?这省亲看的是今上的看重!咱们家启请内廷的折子一上,就被大公公搁在了前头,说是头几个省亲的咱们贵人娘娘必站一份儿!这自然是先省亲的先盖省亲别墅,那些不被看重的,着急忙慌盖了又有什么意思,难不成等三年五载落灰不成?”

    各式各样的闲话被传的邪乎,可明眼人都看着呢,这修建省亲别墅,三家是耗上了,山水花鸟,亭台楼阁,金银器皿,乐器行头……周家盯着吴家,吴家瞅着贾家,贾家瞥着周家,三家儿你不让我,我非得比过你,一时银子如流水,手笔大的让人咋舌。

    史墨合上账本,揉揉眉心,笑道:“这三家的家底子可真是厚,从他们指头缝里漏出来的这点,就赶咱们上年一整年的纯利了!”

    “这也是你脑筋转的快,听到这信儿就让人从江南收了这么些货过来,要不然,现在再去采买,拍马也赶不上了!”贾环眼睛里都是烁烁神采,他是真佩服史墨这做生意的脑子。

    史墨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能说这是沾了‘先知’的光么,自打他手里有本钱那天,就让人在江南租了仓库,这几年源源不断的往里面填充,他这白马布行卖的那些时新的料子也俱是从自己手里买来的呢,是别人不知道罢了。不仅这个,就是如今那些百年老店从江南高价买来的怪石木料,也有不少是自己的存货,天知道就在七八个月前,那些玩意儿还都是仅仅比泥土贵的东西。

    咂巴咂巴嘴,“可惜了,本钱少,那些贵重木料,翡翠宝石咱们沾不上手,你看那初霖楼,不就是借着各家修建省亲别墅的巧宗儿,不仅成功在都城站稳了脚跟,更是比那些百年老店还要兴旺。”

    贾环摇摇头,他还是觉得墨哥儿厉害,那初霖楼是不错,可他背后的东家不知道是什么大来路呢,有权势有本钱,赚钱自然不难,可史墨却是只靠着自己,几个月就赚下了别人半辈子都拿不下的金银来。

    与此同时,摆弄着扇坠坐在书房听属下回禀的元澈点点头道:“叫掌柜把存货都拿出来,把初霖楼的库房一个月内清干净罢。”

    下首胖胖的管事有些舍不得,瞟瞟主子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爷,咱们不等等,这建省亲别墅的风头还要好一阵才过去呢,那些都是好东西,价钱有的涨呢!”

    元澈睨了他一眼,管事忙跪下去,元澈淡淡道:“孙管事,太贪心了可是要遭天谴的。”

    哼!蠢货!后头那些人家是能轻易搂银子的么?先头这三家,是越张扬死的越快的人家,不说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贾家和小人得志微不足道的周家,那内务府吴天佑,本身就是个被今上猜忌记恨却不自知的主儿,他敢这样大把大把的从他身上刮油水,那是因为他肯定今上必会第一个办他,等不及他眼红初霖楼呢,死期就到了。

    “把初霖楼从这事里摘出来,让人以为咱们存货尽了,后继无力,把大头给其他商家让回去!从此初霖楼就只做金玉珠宝,古玩字画的生意!”

    地下的管事俱都应了,退出去。

    元澈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慢慢道:“听说荣国府去江南采买女孩子,延请教习?”咱们的人安□去了吗?

    从书架子后面走出一个身影,笑道:“我办事你放心,只是我不明白,安□这些女孩子里有什么用,皇上还不急着办那四家,等省亲过去这些女孩子不过是再被卖出去,下场好些的被分给姑娘们做丫头,那些主子奶奶们可不会把这些小戏子出身的女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儿。”

    元澈摇摇头,对他这个同甘共苦过的奶兄弟他一向纵容,“不会被发卖,经过贵人省亲的小戏子身份自然有些不同,给些银钱放出去和被分给小辈做丫头的可能最大。我没打算让人在里面打探什么消息,我要的,只是‘祸起萧墙’而已!”

    那人恍然,他记得当年老爷还在时,那史家贾家就这么对过大姑奶奶,那贾史氏把身边的会做药膳的两个丫头给了姑爷,美其名曰是他这当姑姑的心疼侄子,可实际上呢,姑爷的身体败坏的更快,若非大小姐有手段,只怕小甥爷现在得有几个庶兄庶姐了呢。

    微眯起眼睛,元澈把扇坠儿对向日头,那一方美玉莹莹烁烁,却冰冷的很。——贾家正当年的主子多着呢,不说贾赦贾政贾珍贾蓉,就是那贾宝玉都大了罢,男人么,不都爱小意温柔、琴棋书画的扬州瘦马么?他真不喜欢那贾家后院这么安稳,多些风波多好看,更何况枕头风是天底下最顺的风,兄弟阋墙的戏码他早就想看了。

    数日后,保龄侯府正院,戚夫人一身如意云纹衫,配着月白八宝立水裙,歪在椅上正叫小丫头捶着腿儿。

    一时,外头笑道:“三爷来了。”

    戚夫人笑着抬头,一双眼睛里满是慈爱,端的是没有一丝破绽,“快让婶娘看看,我们的墨哥儿又长高了没?”

    史墨轻退一步,拱手行礼:“问婶母安。这些日子不见,婶母可好?”

    戚夫人连连笑道:“好好,我瞧着墨哥儿是长大了,行事越来越有章法了,看着倒似先前大老爷还在时的模样。”

    史墨听闻,心内一哂,这戚氏是巴望着他像他那个便宜爹似的病怏怏早死的罢。

    见史墨只笑不语,戚夫人掩嘴,对这侍候的丫鬟婆子笑道:“哟,我们墨哥儿这是害羞了呢,果真成了大人了,好好!”

    顿一顿,又笑道:“我听说你如今习文学武大有长进,你叔叔也欣慰的很,你大了这外头的事情自然由你自己做主,可屋里的你……”

    不等戚氏说完,史墨便打断她的话,惊喜道:“果真?婶母说的果真?这外头的事由我自己做主?那侄儿就拜谢婶母、叔叔了!”

    说是拜谢,可史墨的膝盖都没弯上一弯,只拱拱手。

    戚氏一噎,她本来是度着这年岁的少年人最喜人拿他当大人对待,才投其所好说这么两句,实际上正是为了后面的话儿铺路子呢。只是史墨这里都谢了叔婶的好意,她也不好反驳,只能点头。

    戚氏心里不悦,可面上笑意更胜,慈爱尤甚,她是不许史墨打翻了他的算盘的,因道:“好了,你是个爷们儿,外面的事你自己做主就算了,可屋里头的事却是要好好度量度量,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我瞧着你屋里侍候的那几个都不大上的了台面,前儿家生子进府,婶母就给你挑了几个好的留下了。”说着就看一眼一旁杜妈妈,杜妈妈忙引着几个容貌姣好的丫头进了门。

    史墨垂眸,果然打得这主意,看看那几个涂脂抹粉穿红着绿的丫鬟,不由的在心里摔打小人——哥才十岁,要不要这么凶残!

    又扫视了一下这正房,不由得史墨不笑:怪不得从主子到丫头都穿的那么素净呢,原是为了衬托进来的这些,也难为戚夫人能忍了。不得不说,要是史墨真是个毛头小子,看到这么些偷眼瞧他的美貌丫鬟,真会心动入了戚夫人的彀中去。毕竟对那些大家公子而言,个把放在房里的丫头根本不算事儿。

    戚氏笑意盈盈,指着这几个十六七的丫头,道:“墨哥儿看看,可有看的上的,要是都看不上,婶母就给你从外面买些好的,几天儿必给你送过去!”

    史墨心道,好叫你大张旗鼓的败坏自己的声誉么!他史墨可没这么蠢。

    “婶母,这些丫头都好,不过我那里的份例已经够了,这些丫鬟这样好,何不叫她们去侍候叔叔和大哥哥、二哥哥?”

    戚氏的笑容终于淡了一分,捏着帕子道:“哪儿话,这是给你留的,你叔叔、哥哥们那里有他们的。”

    又不等史墨说话,招过来最前头一个水蛇腰媚眼如丝的丫头,笑说:“这个叫碧喜的就不错。俗话说‘长者赐,不敢辞’,我看比那府里的宝哥儿,你屋里人可少的很呢,墨哥儿可莫在推辞了!”

    史墨淡淡的瞟一眼这挂上牌就能一跃成为秦淮河畔红姑娘的丫头,暗暗冷笑,又来一个“俗话说”,还说的好没道理,这些撑死了就是婢妾的丫头也能跟主子说‘家和万事兴’?!

    点点头,史墨仰起小脸儿,灿笑:“好!就这个碧喜和他身后穿葱绿衣裳的丫头罢!侄儿谢过婶母!”

    “墨哥儿不多挑几个?”戚氏犹有不足,这些个狐媚子都是她让人从南边那些脏地方特地寻来的,她相信,只要史墨放在了身边,还怕这些下贱坯子勾引不上?都城里坏在这上头的公子哥多着呢,当年大老爷不也是栽在这里头?

    史墨摇头:“就这两个罢。侄儿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着草草一拱手就向外走了。身后戚氏的脸上再也端不住笑,指着剩下的那几个,眼里都是冰碴子:“从哪来的卖回拿去!”

    几个丫头见刚脱离了火坑又要被卖回去,急忙忙跪下磕头,哭求夫人开恩。

    却说这史墨大步走在前头,一点眼皮都没翻给后面坠着的两个扭腰婀娜的丫头,进了他先前住的院子就道:“给爷去找几辆车来!”

    又对急忙出来的杨氏道:“奶娘,咱们搬家了!”

    后头的戚夫人手底下的婆子们一听可了不得。

    史墨狭长的凤眼一斜,冷道:“拘在府里闷得慌,爷在外头置了房子,喜欢住的自在!方才婶母的话你们也听见了,这事儿由爷自个儿做主!”

    婆子们有口难言,怎么就拘在府里了?您一年到头才在这里住几天哪,这分明是找由头把这杨□接出去呢!嗳呦呦,我的老天,太太前儿还吩咐要看见了这杨□,今儿就……唉!快去禀报太太去!

    史墨的手脚尤其快,等戚夫人听见信赶来的时候,他和杨氏早就走了,只留下下人在这里往车马上抬行李,还有那两个她刚给的丫头不知所措的蹴在哪。

    戚夫人捧着胸口,只觉的气的喘不上气儿,狠狠瞪了那两个丫头一眼,怒道:“蠢货,还不跟上!要是侄少爷不待见,就把你们再卖回去!”

    两个丫头噤缩了下,连忙爬上车去。

    ☆、崛起的环墨

    28、崛起的环墨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本以为走了好时运脱了火坑到深宅大院里去享福,没想到是被扔到这破屋陋宅里受罪!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呆在烟雨阁呢,我那时服侍红嫣姑娘,瞧着她的吃穿用度比那宅院里的夫人太太也不差,唉!绿意,你说这墨大爷把咱们两个搁在这里是要做什么?”一身桃红蝶戏水仙裙衫的碧喜,摸着自己姣好的脸抱怨道。

    手里拿着丝线做活的绿意没吱声,在她看来,只要脱离的那种糟污地方,叫她吃糠咽菜都愿意,更何况再没有比现在更和她心意的情形了,她不是碧喜,不愿意为了过好日子就给人做通房贱妾,比起侍候那眼睛冰冷冷的墨大爷,她宁愿配给个小厮下人做个堂堂正正的正头娘子!她私心里巴望着那墨大爷自此之后就忘了她们呢,等过年拾掇院子想起来时她也过了好年华,没了鲜艳的颜色,正好放出去配人。

    碧喜见绿意那副逆来顺受的死样子,一摔帕子,扭着水蛇腰就往卧房去,口里只道:“做做做!做的再好再多有什么用,难不成还指望着大爷因着这看上你?!哼!真不知道那墨大爷怎么就选了你,木头疙瘩似的,果真是年岁小的半大少年人不知风味!要我说,怎么太太就没把我留下来呢,要不然凭我的手段过两年也是个正经姨奶奶,岂不比在这里快活……”

    绿意头也没抬,只是一心一意的绣手里的活计。

    她的手艺是跟阁里的烧水娘子学的,那烧水的娘子年轻时也是个色艺双全的头牌,凭着一手巧夺天工的技艺被人赎回家去做了姨娘,可好景不长,等那家里把她的手艺全学会了,那正房夫人翻脸不认人生生烫坏了她的手把人撵了出去,不得已又回到了阁里。她年老色衰,手也坏了,烟雨阁的嬷嬷比其他楼里算是心善的了,便叫她去后厢烧水,可怜才二十多岁的人,心如死灰头发都花白了。

    绿意心眼好,见她整日整宿的吃不上餐热饭饱饭,时常偷偷塞给她些糕点,那烧水娘子心里感激,便口述着眼瞧着把压箱底的手艺交给了她,她还记得被买来临走时,那娘子拉着她的手,哭着嘱咐她莫贪图富贵,哪怕嫁猪嫁狗莫为姬妾,只要身正了,凭着这手艺总能把日子过下去!

    咬着唇,绿意眨眨眼睛压下泪意,展开手里的衣裳,只见一件儿最平常不过的灰黄色小袄子上多了下摆的金灿灿的菊花,不仅把破地儿遮住了,还登时变得好看精致了数倍,端的是心灵手巧。

    “绿意姑娘,做活呢?”董婆把手里的食盒子搁在石桌子上面,拿眼瞟了一眼紧闭的厢房门,心道这人和人真真儿不同,听说都是从一个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这绿意姑娘娴娴静静的,守礼又勤快,那碧喜却镇日一副妖妖媚媚的样子,日不上三杆不起身不说,还巴着二门外头看房子的小厮探望笑闹,没规矩的很。

    绿意站起来,起身给董婆福了福身,两人笑说了几句话,等董婆出去时一个粗使的小丫头便附在她耳边把这半天种种说了,董婆回头看了眼那传出歌声的厢房,冷冷一哼,道:“你盯紧点儿,把她们的话都告诉我来,别叫她们发现了你!啊!”

    回头就把事儿原原本本学给史墨听了,史墨敲敲桌子,他是故意把那两个扔到新买来还未修葺的一处老宅子去晾着的,这个把月功夫,瞧着那叫碧喜的是一心攀高枝邀富贵的浅薄人,倒是那绿意不显山不露水的。他早把两人的来路都打听明白了,说实话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受了前世影响倒也怜惜这些身不由己的女孩子,没到他手里他管不着,可这在眼前的他并不想随便就把两个花样年华的女子给“安排谋划”了。不过人各有志,那碧喜既然这样想做姨奶奶,那他何不随了她的意?只是那绿意,还要再看看,要是个心正拎的清的,就放在外面庄子上再做打算。

    贾环瞅着他那为了两个来路不明丫头操心的模样就来气,瞥了某人一眼继续低头看书。马上就要举行院试了,他和史墨为着这已经精心准备了一年,幸亏大半年前认了舅舅,如今他们也不去家学了,平常都由舅舅给请的先生在史墨新置的宅子里教导攻读。亏得阖府上下忙着建省亲别墅的事情,家学里代儒老太爷又年高惫懒,贾政不得知道,王夫人身处内宅鞭长莫及,宝玉这一年身子骨好好坏坏,竟一时没人顾得上他们。

    这一日,荣禧堂中,王夫人连手上的盖碗掉地了都没发现,直勾勾盯着周瑞家的,惊道:“你说什么?!”

    周瑞家的苦着脸,这倒霉差事怎么就落到她身上了呢,琏二奶奶躲得倒快,但还只能在王夫人的逼视下硬着头皮回说:“回太太的话,外头报喜的已经被请进了老爷的书房,环三爷……环小子这回却是中了秀才了。”

    没等王夫人说话呢,外头又打帘进来个满脸喜气的媳妇子,却是贾政手底下得用之人程日兴的媳妇,夫妻俩一贯在听从贾政吩咐的,她边嘴里笑道:“给太太报喜了!老爷吩咐要置办一桌好席面给三爷庆贺!”一面抬脸去瞧王夫人。

    一抬眼看到冷着脸的王夫人还有地下跪着的周瑞家的,程日兴媳妇心里一咯噔,只听王夫人笑问:“这好好地,怎么就摆席庆贺了,环儿那里出了什么好事儿让老爷这样高兴?”

    程日兴媳妇可不相信太太没得到环三爷中秀才的信儿,但面上仍旧赔笑道:“却是环三爷中了秀才呢,要我说呀,还是太太会调|教人,原来环哥儿多不稳重一人,这放在太太跟前,才多久就中了秀才!”

    这话却是拍到了马腿上,王夫人想着还在暖阁里养着的宝玉,心里就越发不自在,连面上的笑也维持不了,只道:“程日兴家的会说话儿,这哪是我的功劳,是老爷教训有方。行了,我这里还有事情,你先去罢,去回了老爷就说我有话要跟他商量。”

    等程日兴媳妇讪讪的出了门儿,王夫人马上就冷了脸子,嘴唇哆嗦着气道:“环小子好哇,他哥哥还在床上躺着,身子骨一直不见好,他就在那里充良才哄老爷高兴呢!”又对周瑞家的吩咐,“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别叫宝玉知道,他正身子不好呢,要是堵了心可怎么了得?”

    周瑞家的忙讷讷应了。

    一时人都退出去,王夫人想起从前珠儿在时,中了秀才去国子监读书,他老子也没这么高兴过,连庆祝的宴席都没叫摆,说什么太张扬了恐国子监的师傅和同窗看着轻狂,现在倒好,她的珠儿去了,她却要为个贱坯子摆席庆贺!王夫人流着泪,喉咙里跟嘟着块石头似的,难受的紧。

    一时,贾政兴冲冲的进来,王夫人早就净了面一副温和敦厚的模样,先说了几句“教子有方”之类的话哄的贾政越发高兴。又拧起眉头道:“老爷,这治席庆贺的事儿我瞧着不妥。”

    贾政一双眼睛露出疑色来,面上有些不悦。

    “老爷,环儿有这样的前程,我这作母亲的高兴极了,”王夫人整个一副为庶子考虑的样子,“可府里忙着建造贵妃娘娘来省亲的园子,忙乱的很,各个主子都恨不得多长双手多长只眼睛,咱们办了席面,可请谁呢,现在东府里的蓉哥儿和琏儿还都在外头呢,这弟弟的喜事儿当哥哥的都赶不回来,两下里都不好受不是?”

    瞟了眼贾政又道:“环儿虽是大了,可性子还有些跳脱,若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别人瞧着轻狂不要紧,倘若孩子被恭维的翘了尾巴,可怎么好?”

    自贾珠去了后,他原本把这科举入仕的希望放在宝玉身上,只不过宝玉空有天资却不争气,老太太还护得紧,久而久之贾政也灰了心,不过小时顽劣的贾环倒是越来越入眼,不仅听话上进,还亲近仰慕他这个父亲,现在更是中了秀才,这让贾政如何不欣喜若狂。不过他耳根子一贯软,听了王夫人这话,深觉有理,便也应了。

    但终归是扫兴,贾政又说了两句话,抬脚去往西角院子去看赵姨娘。

    王夫人掐着帕子,她是决不允许贾环在这府里头尊重起来的,从窗子里瞅着贾政的背影,王夫人冷笑,做了几十年的夫妻,老爷的性子她还不知道么,最是好忘轻信的,只要人不在他跟前又没人提起,过一时他也就抛脑后去了,把贾环隔开去,使人蹿蹈赵姨娘闹几场,到时候重规矩的老爷看见,不由得他不气怒厌烦,再叫人传些环小子的“事情”给老爷,中了秀才又如何?她照样让他在府里被人瞧不上!就环儿那样的贱坯子,想爬到她的宝玉头上去,做他的春秋大梦!

    王夫人眼珠子一转,抬脚就去了上房,先是实实在在的好一通夸赞贾环,然后又似无意提及宝玉,道:“唉,宝玉这身子骨也不抗事儿,论说弟弟的好事他这做哥哥的就该紧着就道贺,可刚刚他房里的袭人来回话,说是头轻脚重的不舒坦,要媳妇说,环儿既能有这出息,老爷何必还斥着宝玉读书呢?这一日两日的,熬着灯儿温书,我看着都心慌,生恐他跟珠儿似的,可教我怎么活……”

    贾母脸一沉,当下呸了一口,道:“宝玉好着呢!你们才多大年纪见过知道什么?宝玉是大造化的人,福气在后头呢!”又忙命人叫宝玉房里伺候的来回话。

    少时袭人就来了,贾母见她来了,说:“不管叫个谁来也罢了。你又丢下他来了,谁服侍他呢?”

    袭人见说,连忙赔笑回道:“二爷头疼才吃了药睡安稳了,那几个丫头如今也好了,会服侍二爷了。老太太请放心。恐怕老太太有什么吩咐,打发她们来,一时听不明白,倒耽误了。”

    贾母就忙问宝玉因何头疼。

    袭人低了头,踌躇一下才道:“二爷是用功呢,原是好事,只是熬得晚了些。可巧,他昨儿才说因着身子没赶上去岁的童试,比不得三爷出息,要好好儿上进呢,今儿就听说了环三爷的喜事儿,只怕这回二爷就更精心了,可不是好事儿?老太太、太太就请放心罢。”

    贾母一听,怒道:“我原打量你是个明白人,怎么如今竟这样糊涂!宝玉身子不好,要用功也是先养好了再用功,他如今是贵妃的亲弟弟,前程有的是呢,何必巴巴去和那些贫寒书生争那几个份额?莫说别的,就是那中了举的,不也就是补个芝麻绿豆的官儿,咱们这样的人家何曾看重过这个?”

    袭人急忙跪在地上,应了。

    贾母又对着王夫人,说道:“宝玉的天分比他珠大哥哥还好,原是去岁他老子打重了他,才误了试,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不过宝玉也不看重这秀才童生的,咱们家有恩荫的份额呢,等宝玉大些,便送他去国子监读书,岂不更好?又有贵妃记挂着,宝玉这前程好着哪,你们少逼他!”

    王夫人‘只得’应了,又提起要给贾环大大庆祝一番的话来,却被贾母驳回去。

    等人走了,贾母皱眉想一想,叫来凤姐,吩咐府里上下都少说环儿中秀才的事,就当环儿体贴他哥哥身子不好云云。

    贾环中了秀才,只得了贾母、贾政、王夫人和凤姐的几份礼,在荣府后院连朵水花都没激起来。

    ☆、高|潮将起

    29、

    这日正逢二六之期,王夫人往内务府递了折子,请入宫给元妃娘娘请安探候。

    这次贾母因着年老体衰,不堪折腾并未前来,只得王夫人并金钏儿和两个懂规矩的婆子,以王夫人这样五品宜人的身份,本来只能自己在太监的指引下步行去往贵妃寝殿,但元妃如今和吴贵妃在宫中正暗中较劲,又有周贵人被皇后娘娘赏了用青围小轿抬周夫人入宫,便不约而同的启请皇后恩典,皇后是个敦厚和善的,见她们孝心也就允了,这才有王夫人能把婆子留在宫外,带金钏儿觐见元妃的事情。

    金钏儿是大姑娘封妃后王夫人房里头学规矩学的最好的一个,要不然也轮不到她跟着入宫了。这虽已是第二回进宫了,可仍旧被皇宫富贵逼人的气势唬的心惴惴的,但还是忍不住偷眼就打量,一腔内满是艳羡向往,暗暗妒忌当年随大姑娘进宫的抱琴。

    王夫人见了元妃却是要跪下行大礼的,元妃连忙托住,随之降座,王夫人因看着贾元春的脸色道:“贵人这两月可好?”

    元妃冰肌玉肤,姿态婉转,却是笑道:“好。府里老太太、老爷和宝玉如何呢?”

    王夫人赔笑闲话数句,把这别愁叙了,方道:“环儿却是中了秀才了,娘娘可知道?”

    元妃含笑颌首,笑道:“已是听说了,据闻名次靠前,说是大有希望补为禀生呢,环儿这是出息了,宝玉天资尤在他之上,太太和老爷还要悉心教导才好。若宝玉好了,入得皇上的眼,我在这里也有个臂膀。”

    听说这话,王夫人心里就有些不自在,虽不敢表露出来,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分说两句:“环儿性子跳脱,这次侥幸中了秀才已是老爷福德庇护,若论之后,倒还期望不得。再说宝玉,若非有人蹿蹈着在老爷跟前说嘴使坏,也不至于被打狠了,到现在还好不利索,唉,如今我只得他这一个,却不愿逼他,若娘娘疼他,何不寻机为他说上几句?不是我说,宝玉那样的人才灵性,若是当今肯宣召见他一回,那……”

    还未说完,就被元妃用眼神止住,“太太这话说岔了,也不该说!圣上日理万机,最是公正严明之人,本宫在宫里这些年瞧着,比之勋贵恩荫子弟,他更喜欢有才有德的仕子,宝玉既有这天份就该好好儿努力才是,万莫说其他取巧之言了!况且如今环儿都中了秀才,太太也该督导鞭策他才是,切勿再纵容溺爱了。”

    元妃素有心机,又在宫中历练几年,看的愈发清透,才百般劝说王夫人管教宝玉上进,顺便拉拢提拔贾环。

    但这话停在王夫人眼里却不是滋味儿:她自年轻时,容貌就不若姐妹密友等鲜艳,顶多可称清秀而已,这使她一直耿耿于怀,故而嫁与贾政后便使尽手段遣散了貌美亮丽的通房丫头,只留了个木木讷讷的周姨娘,那等妒态比起现在的凤姐儿也并无半分不及。却不料这犯了贾母的忌讳,不仅塞给贾政好几个娇俏丫头,还三番两次的敲打她,王夫人从此变成了有名的贤德慈和人,也越发在心里恨狠了那几个丫头,一直拖了数年,才不着痕迹的处置了好几个丫头,可偏偏那里头颜色最好的赵氏因为是贾母跟前侍候过的被她明里暗里的护着,这怎么能不叫王夫人视赵氏为眼中钉?

    更别提赵氏在她辛苦怀着宝玉的时候竟然停药有孕了,险些气的王夫人一尸两命,后又接着生下贾环,从那时起赵姨娘就成了王夫人跨不过去的坎儿,梗在她命里越不过去,尤其是宝玉生来身体就娇弱,让王夫人把这些账一并算到了赵姨娘母子身上,简直怨毒了她们,可现在娘娘竟然劝她拉拢善待那个孽种?这叫王夫人心里怎能不跟火烧的一样。

    元妃说的情真意切,把王夫人想借她的手毁掉贾环仕途的算盘给打得粉碎,王夫人心口堵得慌,拉着元妃的手,也语重心长起来,“娘娘,你要想寻个臂膀,我瞧着没你舅舅再合适的了,如今你舅舅深的圣上信任,有了他襄助,何必还巴望着还不知道前程在哪儿的环儿?”

    不等元春说话,便又犹犹豫豫的道:“非是我不待见庶子,娘娘只看我待探丫头如何就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而是环儿是火命,最克金命,你弟弟三灾八难的,我疑着,是不是……?”

    王夫人还要说时,元妃的脸色已变了,飞快扫看了一眼殿中,低声急道:“太太慎言!”说着便有些气怒,口气便不大好了,只道,“什么命不命的,这话太太快休提了,太太只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就不该浑说这些,倘若让人听去,可怎生是好!行了,时辰也将至,太太好生回去罢,莫再思虑这些,只管听我的,要知道舅舅再好也是王家的,咱们家要兴旺还得子孙争气才好!”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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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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