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红楼之史家公子 作者:太极鱼
正文 第9节
红楼之史家公子 作者:太极鱼
第9节
没好气的白了几个看他笑话的混蛋,史小墨扬起下巴,小爷不是矮,只不过身边都是傻大个子罢了!
也不理贾环,一拂玉白的衣袖,率先迈步走进去,临了,好用余光瞟了下自己和身边贾环的‘落差’,不无酸意的思量这小孩先前跟个皮猴似的,怎么就能长这么高呢,自己也是,不论前世今生,好像个头儿永远将将处于水平线上,从没机会去体会下‘上面的空气比较新鲜’这一说……
贾环眼带笑意,摇了摇头,不理柴贯和江海两个吹嘘这里佳人如云的话,抬脚跟了上去,心说,最好是别弄出什么幺蛾子带坏了那人,要不然,要不然…哼哼,杜考师兄一定很愿意知道面对着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的柴贯师兄背后是怎么拿他那张“死人脸”逗笑的了……
前面昂首阔步的史小墨脚下一顿,忽然想起小舅舅的身形也不是那么高大,温温润润的跟个南面的如玉公子似的,他记得外祖父祖上是北地的世家罢?北方的男儿不都是身长八尺,宽肩阔背的么?外甥肖舅,他也的确跟舅舅颇为相像,这样想来,他长不高莫不是小舅舅的缘故?
“阿嚏!”提着一大盅熬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的固本培元的补汤兴冲冲来投喂外甥,却扑了个空的小舅舅元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膝盖中了一枪。
“逸之,莫不是昨儿我……风寒了罢?”王管事眼中有颇为忠厚老实的朱公子追在舅老爷身后关心的连问,伸手就要去试他额头的温度。
元澈眼角尚有一点未消的桃红,神情恹恹地,闻言爱理不理斜他一眼,不耐烦道:“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墨儿这宅子方寸太小,你好意思杵在这里碍事儿?”
如今已经把大爷的田产铺子都交到大爷指派的人手里,安心退回来做这府里大管家的王管事听闻,眼角一抽,余光瞟了眼这亮堂宽敞的正厅,搁下茶盏默默地退出了这方寸太小的厅里,生怕下一瞬舅老爷就嫌挤了。
敦厚实诚的朱公子呀,不是老仆不帮您,老仆最稀罕实在的年轻人,可这舅老爷着实惹不起呀,这府里,舅老爷是大主子,再者就是环爷,最后才是他们大爷呀……王管事眼角挤出那么一丝丝同情的泪花,手脚麻利的嗖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在前院迎面碰上如今大爷最倚重的王小管事——他儿子,王全一语道破天机:“爹,您昨晚没睡好?我远看着你都打了三四个哈欠了,看,眼泪都出来了,您去歇会罢,一会我去接大爷和环爷回府。”
正厅里,“敦厚实诚”的老实人朱永安已经堂而皇之地把人拉到身边了,一双温热厚实的大手卖力的给身边这人按腰捶背,半晌,眯着眼打盹的元舅舅忽然笑道:“叫未来的储君侍候,果然滋味不一样!等墨儿臭小子回来了,就叫他给我洗脚,看他还敢身子骨不好还乱跑么!”
朱斌手顿一顿,忽然凑到这人薄的半透明的耳朵旁边,热乎乎的气吹拂到敏感的耳翼上,低低笑说,“我给你洗……”哪儿还有一点那老实人爱欺负的厚道样子,配着他那张正气端方的脸实在不相称,只是如果能讨身边这人高兴,要他舌灿莲花怕是也乐意的。
元小舅舅缩缩肩膀,把大头推开,“稀罕!”
贾环看这一圈环肥燕瘦脸阴的能滴下水来,偏柴贯还兴高采烈地大笑:“这可都是锦云阁的招牌!墨师弟,看师兄多疼你,你先挑么,一个两个的随你喜欢!”
史小墨眨巴着眼,真就仔仔细细的从头一个圆脸盘的姑娘开始端详了。
瞅见飞眼刀子的环师弟,江海心惴惴的,他这位堂堂正正的使着阳谋就让你避无可避的师弟绝对是个人物,抱着救亲表兄一条小命的心思,江海笑着开口:“你着哪门子的急,墨师弟还小呢,莫教坏了他。”
偏就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晏经摇着把山水折扇哂笑:“可不是么,这些姑娘们也看不上咱们墨师弟那小身板,瞅瞅师弟这小模样,还没长全呢么。”
史小墨涨红了脸,细看那些姑娘的眼神,果然一个个含情带怯,秋水粼粼的都黏在身后这几位师兄身上呢,还有一个看的是环儿那小子!哼!
他本来只是看着新奇,想他来到这里十年了,才头一次见到此间“特产”,哪有不稀奇的呢?可他也就是瞧瞧罢了,真不敢下手去,看着这一个个十三四、十五六的,大些也才和他前世的女同学差不多年纪,虽然这世多年前世之事早就忘了许多,但有些固有的思想还在,这是摧残祖|国幼苗的罢?一个个都该铐起来蹲号房去!
可这会儿叫晏大师兄这么一说,就是硬着头皮装他也得装一装么!想罢,就要随手指一个低着头没抛秋波的。
怎料,柴贯却直接指着最边上那个一身红衣最为俏丽的女子道:“月露,你来侍候墨大爷。”
那女子倒不作那娇羞的神态,大大方方的抬头看了眼史墨,笑道:“奴家就喜欢这样白嫩嫩的小爷儿呢,公子果然疼月露。”
那女子笑的煞是好看,这样几近调|戏的话出来却教史墨的耳根子红了起来。
贾环阴森森的睨一眼那女子,捏住杯盏的手青筋都露出来了,坐在大圆红木八宝桌对面的晏经和杜考都看在眼里,晏经只笑不语,眼眸里雾蒙蒙的,看不清神色。
杜考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拍拍柴贯的肩,淡声道:“别闹,叫她们都下去罢,咱们喝酒。”
柴贯瘪瘪嘴,嘟囔“有美人在,气氛更好么,我好不容易把人叫全了……”却还是听话的摆摆手。
仍是那个叫月露的红衣美人,带头福了福身,笑道:“公子就请罢,咱们姐妹们回去了,小阁里都还有听曲赏舞的爷们在呢。”说罢,就带着这各色的美人儿款款退下了。
史墨暗松一口气,方笑道:“原来这是柴师兄家中的产业呀。”
柴贯有些蔫,点点头,沮丧道:“这几位都是锦云阁的头牌,好不容易才聚的齐……”
杜考没奈何,伸手顺顺毛,道:“这儿是你家产业,咱们聚这里是图个清静,那几位也看过了,难不成还真要像那些纨绔放浪形骸么?况且你不是说有事情要给墨师弟环师弟说么?”
江海又道:“要不然,咱们改去茶楼酒居?”
柴贯立时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可不去那些地方儿!都是些沽名钓誉的家伙,把好好的茶酒顺畅之地弄得酸气冲天!”
一时大家都笑:此时秋闱桂榜刚过,各地的举子有许多还在京里,有那心思机巧的就想趁机多认识些人日后好多条路子,也有自命不凡的才子要趁此机会将才名远扬,是以,但凡京中有名的茶楼酒居,都聚满了高谈阔论的举子。有些有真材实料的作出诗文传赏倒也精彩,可就怕那些有意巴结讨好朝中巨儒之人,夸夸其谈,满嘴不屑世家豪富,用这些来衬托他们自个儿高风亮节之外,也是给朝中清流拍马屁呢——
“哼!不就是知道朝中有些大人们爱去这些地方儿看赏举子的学问么,想被人举荐罢了,说的那样冠冕堂皇……”
坐在这里的几人哪个不是世家子弟,谁后头不是豪富之家?自然就听不惯有些人故意说的那些话了,风骨气节是一回事,可这样贬人抬己未免叫人看不起。
朝中近两年是有那么几位出身寒门的大人风头正劲,颇得赏识,而且下一科春闺主管可能就是这里面的一位,但自从半月前谢大人被人从茶楼里认出来后,这些地方就一股脑掀起了一阵“风骨寒门”风,真真叫人贻笑大方。
“行了,莫说这些不爽快的了!快动箸罢,我可跟你们说,这锦云阁的花席可是一绝,平日再没有这口福的!快尝尝!”江海夹起一筷子用酱肉片成纸薄,雕琢摆成牡丹一绝——魏紫的花形后又浇汁的“花瓣”,回味的眯起眼。
一时银箸乱飞。这六个人,个顶个都有一张好面皮,杜考正气,晏经儒雅,柴贯洒脱,江海斯文,贾环坚韧,史墨灵动……可俱是表象罢了,只如今看一眼那一脸正气、稳重成熟的杜考大师兄抢菜抢的毫不手软就知道这面皮不可多信,不可多信呀。
一时酒足饭饱,这些人吃着好茶才有空儿叨叨。
贾环坐在史墨身边儿,给他另叫一壶养人的热热的祁门红茶,不教他去吃那清爽性偏凉的雨前龙井,末了还瞟了几眼他吃的微突出来的小腹。史墨心知自己贪嘴吃的多了,他这些日子吃着汤药正忌顶食呢,怕是环儿气他不顾及身体了。连忙讨好的在桌下碰碰贾环的手,连连眨了好几个讨好的眼神去——这厮是怕贾环回去跟那个较死理又顽固的老大夫一说,又是好几帖苦药开出来,到时候舅舅看着,想少喝一点都没门儿!
“柴师兄,你要说什么给我和环儿听呀?”史墨吸溜一口茶,笑问。
贾环心知这是转移注意呢,不过长长的桌布丝绦下被自己攥在手心的手,就已经让贾环心情大好了。
他也抬眼看柴贯。
柴贯神神秘秘的一笑,从一边靠墙桌案后面摸索出六个连着管的竹筒?
“这是?”史墨睁大眼,这怎么像他小时候玩的那个用两个易拉罐连一根线传音的“简易电话”呢?
“传音用的竹筒,听听。”柴贯显摆。
史墨搁耳朵上一听,隔壁说话果然听得清晰极了,“这……?”
“嘿嘿,要不然你道我那么些消息从哪里来的?这锦云阁消息最灵通了,有那陪酒的姑娘套说几句就能知晓太多,这玩意儿只在特地的屋子里有,不常用,你们可别说出去,给我这锦云阁招麻烦。”史墨几人都点头,这东西当然不能说,特意定在青楼里却不叫姑娘只密谈的,定不是什么小事儿,说出去会给锦云阁甚至是柴家招大麻烦的。
史墨看着这有些笨重的竹筒又新奇又怀念,忍不住搁在耳朵上去听,可一听之下他的眼睛微微瞪大,面上亦有些讶异。
柴贯嘿嘿一笑:“听出来那边是谁了罢?听底下人传信说这几个人近日常在锦云阁耍玩,说起谋画的事情却跟你有关,昨儿下人来报说他们又包下了小阁,索性就教人安排到那间屋子了。底下人听来说道的毕竟没你自己听的明白,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儿,咱们几个师兄在,自然能替你出谋划策出一把力气,必然不叫你受了委屈就是了。”
贾环和史墨抬头,看见几位师兄面上都是了然之色,顿时心中暖意融融。
☆、蛇鼠一窝
45、这几个怎么凑到了一起?
史墨凝神去听,隔壁那间屋子乱糟糟的,大笑声娇嗔声混作一团,不过话语条例声调都还条理,显然刚刚开席喝上。
一时有个颇为娘气的男人声音笑道:“二少爷的这几个小厮倒都清秀的紧,曲儿也唱得好听。”
那头一个耳熟的声音就哈哈笑着命那唱曲的小厮上前让酒。
史墨眉角微挑,这上秦楼楚馆的还自带了唱曲的小厮?
晏经笑着拿眼瞅他,嘴上做出一个口型,看史墨怔愣的样子,笑的更欢了。
江海举杯,笑道:“想来墨师弟心无外物,年纪又小,并不知道这个。”大庆朝南风鼎盛,尤其是世家贵族更是蔚为风尚,有那年少意气结为契兄弟的也不少,只不过年纪大些便会各个娶妻纳妾罢了,是以一般家族中对此事并不管教。大多数殷实家的公子身边都有一二面貌清秀,身量瘦小的‘小厮书童’,便是好色如荣国府的贾琏,在凤姐不方便时住在外书房,也会拿身边秀丽的小厮来泻火……
史墨聪慧,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些,心下不由得有些膈应,他倒不是对这南风之事有偏见,因他两世到如今年纪都不大,感情之事还懵懂不看重呢,如今脸上显出厌恶之情,不过是对隔壁史桂糜烂作态的不喜罢了。
贾环自提起这话头起就沉默不语,拿着竹管把玩,实则眼睛不离史墨动作表情一瞬,见史墨对南风掩不住厌恶的面色(大误!),蓦地脸色一白,摩挲着竹管的手青筋暴露,竹管发出些微咯吱的响声。
一直注意他们的晏经心中一沉,深深看一眼贾环,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见贾环已然掩饰不住心思,史墨正要向他看过去,少不得救他一救,因淡淡问道:“墨师弟听不得这南风之事?是不曾听过还是厌恶?”这话说的晏经都觉多余,怎么可能不曾听过,保龄侯府虽好些,可那荣国府着实不堪,他们家爷们屋里出挑的丫头的闺名儿都传的外人知道,可见这门风不堪的很,更何况保龄侯府也不见得干净,看隔壁的那史二公子就知道了,他父亲和哥哥攒下的名声几乎都被他败光了。
那屋子里已是混语乱声,史墨不耐烦听那些打情骂俏的暧昧言语,搁下竹筒道:“倒不是听不得,蓝颜红妆,个人所爱罢了,与他人何干,只是不喜太过下作的勾当,那般放浪形骸,真不知……”
贾环脑子里乱哄哄的,自他发现了自己那心思那一刻起就不曾觉得羞耻痛苦,反而欢欣鼓舞,心中翻过来倒过去的描想了无数次他和那人的未来,步步为营的要把那人拘到自己的臂弯里,只要一想到能和那人长长久久的在一块儿,那人能完完全全的属于他,就能美的从梦里也笑出来。
可方才史墨的表情就像一盆冰水浇下来,他看着那厌恶的神色,几乎把持不住自己的心神,头嗡嗡的,嘴里含了黄连一般,他从未想过这人要是憎恶南风该怎么办,他只是猜出了元澈舅舅的事情便一味的以为这人定也不排斥这个,只要他下足力气,有一日这人动情之时,那一人必定是他……
“那就好,那就好,”晏经朗笑着说,可那眼睛却是揶揄的看贾环。
回过神,贾环神态自若的放下惨遭摧残的竹筒,朝史墨送过去一个温暖的淡笑,呷了一口茶才惊觉自己后背的中衣都湿了。
贾环垂眸,苦笑,这一次来的太突然,竟让他失了分寸,日后定不能如此了,史墨这个人他最知道,心思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聪敏,防备的壳子极重,当年要不是自己年纪小,又死死缠住他,今日必定不会同他如此亲密,看贾兰如今和他也只是点头之交就知道了。这人最温和也最淡漠,他可能会因为好心而怜悯于你,但绝不会因为怜悯就把你纳进心里去,他们如今这般亲密,也只有贾环自己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心机才有的。
是以,对这样的人,要他动情动心,绝不能急,唯一的办法就是步步为营,蚕食他的感情,宠着他,纵着他,也管束着他,直到有一天变得好像他的呼吸一样自然的时候……
“薛大哥哥,这有何好羡慕的,你若是喜欢,这小幺儿就与你了。不过是个平常人物罢了,若说那真好的,你才没见过呢。”
却原来里面竟有薛蟠在,史墨才知方才调笑小厮说话犷野的那人是谁。
那薛蟠灌了几口黄汤,早不觉忘了情,拉着那细皮嫩肉的小厮的手,一边儿还吃着妖艳妓|子双手擎的酒,笑道:“如何的人物?就叫兄弟这般夸赞,我瞧着再好的人物儿也不过如此了。”说罢,就用手在那小厮的又滑又细的小脸上重重捏揉了一把,顿时那白净的面皮上就多了一处嫣红,小幺儿低低叫了一声,那声音婉转细柔真如同女儿一样。
另几个相陪的狐友对看一眼,一个起身敬酒,边笑道:“那可真是个神仙人物儿,气质美如兰……”见薛蟠仍是自顾调笑,才想起这位薛大呆子肚腹中墨水忒少,这般夸赞他反倒嫌文绉绉听不懂,只好直白道:“年纪又轻,生的又美,偏偏还满腹诗书,那通身的气派岂是这些下贱奴仆能比得!”
另一个也嘻嘻笑道,“可不是,越是孤高傲气的美人越难得,也就越勾人!薛大哥哥只想想平日念诵先贤之书的人物儿,那小嗓音若是唱起这里的梯己新样儿的曲子,会是怎样的情形?”
这话倒勾起薛蟠的兴致来,大抵人天性里都有些想要将白纸染黑的凌|虐妄念,这薛蟠被这话勾的心痒痒,忙忙去打听是个什么人物儿。
这边擎着竹筒听说的众人脸色都古怪了起来,那史桂要算计史墨大家伙儿都知道了,可听他们说话,那风华绝代的人物说的不会就是墨师弟罢?
柴贯和江海都拿眼偷偷打量史墨,贾环早已面沉似水,狠狠瞪了二人一眼。
这薛蟠,是个男女不拘的主儿,早些年在贾家家学时史墨和贾环就清楚的不能在清楚了——贾家族学里,但凡长得俊秀小巧些的,除了贾宝玉和他那个好友秦钟,大多都是这位薛大爷的“小朋友”,都说这位薛大爷入族学不是为着读书的,简直就是为了相交那些个‘契弟’的!
偏他又搁不住人两句好话,给他个炭篓子戴上,什么事他不敢应承。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勾当薛蟠心痒极了,挪近前来紧问这是何人,有何来路?
就有一人故意吊他胃口,笑道:“咱们也只是在背后说说罢了,他那样读书科考的人物,绝不是风月子弟,薛大哥还是别打听了,省的空挂着没个着头。”
薛蟠越发得趣,喜得心痒难挠,斜眼笑道:“凭他是个什么人物儿,有什么要紧的念头,只别忙,有他这个哥,他要做官发财都容易。”
史桂一直笑听他们说话,一杯杯自饮自斟,这会儿见薛蟠说出这样拿大的话来,心中忽然有些不大舒服,想起那个这些年越来越好看的人,越来越不像他们史家人的长相,想起父亲说他的亲舅舅已然回京,并且还和保龄侯府有不共戴天之仇,说若是那人有朝一日翅膀硬了,必然是保龄侯府的大患,指不定该大哥承袭的爵位就没有了,还想起自己因拐走他的通房被那贱人用药弄成不能…的奇耻大辱……眼眸深了深,握紧酒杯,终是没阻止几个狐朋狗友嘴里将说出来的话。
“罢罢,薛大哥既然执意要知道,那说出来也无妨,不知薛大哥听过史墨这个名字么?想他还在薛大哥姨母府上住过一段时日呢,薛大哥许是见过?”
薛蟠听如此说,脑中忽然闪现出数年前惊鸿一见的史墨那玉雪可爱的脸蛋来,他打死也记不住半句诗书,却对那些美人面记得极清,可数年不忘。
一拍大腿,有些扼腕:“数年前曾见过,他和我那姨表兄弟一起去贾家族学里念书,只是我那时年纪已大,久不去族学了,等去时却发生了好些事情,竟是从那时起就不曾见过了,当年我瞧着就纳罕这简直就是菩萨身边的金童子下凡呢,真不知现在出落成什么摸样了?”
说着还咂巴咂巴嘴。
史墨听到那一句“出落”时就汗毛倒竖了,“出落”这词用到他这大老爷们身上,感觉还真……微妙呀……
贾环的脸色已不能用阴郁来形容了,他身边的江海瞟着他手里咯吱作响的竹筒,悄悄往表兄弟柴贯身边挪一挪,柴贯自然也是瞅见那只骨节发白的手,淡定的转过脸三十度望天,对属于他家财产的那支可怜的竹筒视而不见。
隔壁那些人自然是将史墨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
薛蟠却还是有些脑子的,对着史桂叹道:“你那堂弟是个难得的,可这身份却真真贵重,我却羡慕你能时常看见他呢,想来想结交怕是不成了。”
史桂手中用力,捏着翡翠酒盏,嘴上却嬉笑道:“薛大哥哥若是有本事,想结交就去结交,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薛蟠听说,喜得酒醒了一半,说:“果真如此?可、可史侯爷那里,罢罢,他那样的人物,合该我们这些粗腿子仰头看着,学猴子捞月也是捞不着。”这样说着,可还只管拿眼睛去瞅史桂,显然是巴望着史桂嘴里说出的话能给他什么希望呢。
史桂一仰脖子,把一盏烈酒都灌到喉咙去了,辣的喉口火辣辣的疼,他垂着眼,满眼的戾气,嘴里却道:“那还能假?我这堂弟素来有主意,和我家并不亲近,只怕过不得多少时日就要自立门户呢,再说这样交朋友的事情,别说父亲是他叔父,就是亲父也是不管的,在咱们这子弟中亦属平常之事。他若愿意,谁能嚼一个指头的话出来?”
薛蟠听了,酒都不喝了,又听身边两个说这史墨与荣国府的三公子贾环亲密非常,看着也是个性情之人,更是喜不自禁。
就有人激他:“我曾听闻薛大哥有个极为娇俏的宝贝,薛大哥可是不舍得家,不忘外头去?”
薛蟠知他说的是香菱,也不在意,把那妓|子拉进怀里,调笑道:“有了你,我还要家作什么!”薛蟠心内想着什么却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只见他越想越乐,左一壶右一壶,并不用人让,自己便吃了又吃,不觉酒已十分了。
史桂笑说:“既然哥哥潇洒,且在这里快活一晚罢。”又吩咐那妓|子,叫她扶了薛蟠去歇息。
那几人又说笑几句也自去了。
独留史桂自己坐于屋中,半晌,他才忽然道:“行了,你回府去回太太话罢,爷今儿就宿在这里了。”
一个声音响起,赫然是刚刚那小幺儿,只听他道:“二爷,宿在这里?恐怕不妥罢,若是太太问起,可教我怎么回呢?”
史桂不耐烦的丢了酒盏,碧绿的翡翠玉杯掷到地上摔得粉碎。
那小厮吓了一跳,讷讷退后几步,又讨好道:“要不。……今夜里二爷还找人侍候么?”见史桂摆手,瞬间大喜,声音也变得低沉,悠悠荡荡的有股子勾人的意味,“二爷不愿意回府,那小的就在这里侍候二爷罢,今日天已晚了,太太亦没吩咐何日,待明日再会也使得。”
见史桂不说话,小幺儿有些失望,眼珠子转一转,想起二爷一向不喜那大房遗腹子墨三爷,数月前还因为私抢他的婢女而吃了大亏,便想那话讨好他,因说:“那薛大爷人称呆霸王,最是个好色骄横,无法无天的主儿,太太这法子却想的妙!纵使那薛大爷得不着手,只要他去纠缠,少不得会有些难听的话传出来,咱们再给他运作一番,看他日后名声败尽,顶着个兔儿爷的名头,还怎么科考入仕?!到时咱们再好好羞辱他一番,也给爷出口恶气……”
这小幺儿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越说越得劲儿,像是把史墨踩到泥里去才快意的样子。
史桂先时还听着,后来却勃然大怒,狠狠甩了一嘴巴给那小厮,又狠命踹了一脚,竟让那小厮嘴角噙血,喉口发甜。
“滚!去回太太爷这几日都不回了!教她也不用使人来找!你回明后最好躲得远远的,要不然爷见一次就揍一次,下回可不会再留手了!”
史墨和贾环放下竹筒,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来。
饶是大胆如晏经,看了也发憷。
☆、好弟弟,等死我了
46、
被这两个人这么一笑,微有些凝滞的气氛又活络起来,柴贯轻松了一口气,本来么,这里是他家的产业,更是自他在白鹿洞书院读书后就被族中划到他的名下来了,交好的嫡亲师弟被人算计,要是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偏偏知道了,还是这样阴损的计策,可就不是一个知会师弟的问题,而是怎样都要管上一管,怎么都不能眼看着师弟吃亏不是。
不过那两个人一个是史侯家的嫡子,一个是骄横自大的霸王,虽然眼看着两家就日薄西山了,可柴家分支也是在户部挂了铭牌的,奉行和气生财,直面对上也非他所愿,是以这才把人都聚齐了,期望大家能商量出个着落来,而且毕竟是墨师弟的事情,总是要让他知晓的:他年纪小应付不来,这次由他们这些师兄们给挡回去,但得有个警醒,免得日后再着了人家的道。
从这就能看得出来,这柴贯瞅着不靠谱,实则是个厚道心细的。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这两个小师弟,看他俩笑的那瘆人的样儿,柴贯下意识把话吞到肚子里去,心想还是交给师弟们折腾罢,看着也不像会吃亏的样儿……实际上,柴少爷现在开始替那个史二公子和薛霸王担心了……喝口茶压压惊,柴师兄乐观的想,至少看在他的面子上,师弟们是不会让这锦云阁出命案的,嗯,小命保住就行了么……
饶有兴趣的摸了摸下巴,晏经狐狸突然作打量状,道:“言过其实,言过其实!师弟看着可比不上那些人夸的,唔,鼻如悬胆…唇红齿白…眉如墨画……咦,师弟长得真是不错,师兄我今日头一次知道呢……”
这话说的轻佻,晏经也做足了一副恶霸公子调|戏美人的模样,只是那双狐狸眼却时不时的往贾环身上去瞟,显然是在撩拨某人生气呢。
史墨看师兄这不正经的模样,没好气朝天翻个白眼,果然,君子呀公子呀什么的,只可远观不可近交。不过师兄‘贼目鼠眼’的口花花着自己,那眼睛去瞅环儿是个什么事儿?史墨瞬间有种错觉,怎么觉得师兄这样儿有点说不出来的意味呢,跟自己是环儿内人似的……瞬间一阵不自在,立马想,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史墨捅捅贾环,“你说说,怎么回报给这俩?”他被舅舅和环儿宠的都犯了懒,刚才阴笑也只是个预示那些人会死的很惨的意思,具体的手段压根儿就没去想,史墨摇头晃脑的又灌了一口柴师兄珍藏的红茶群芳最,心想他养大的环儿坏心眼多着呢,权当给他个发挥的机会,再不然,也有个老狡猾老狡猾的狐狸舅舅撑着呢,他哪点小心思就老实揣在肚子里用在读书入仕上,给舅舅和环儿当个招牌罢了,他有自知之明着呢。
要说他们把害史墨主意打到那种事上去,可真真儿戳到了贾环的七寸,毒蛇么,戳到七寸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暴起反击,敢打蛇七寸的,下场只有那么两个:一戳到底,拿捏着弄死了这蛇;被暴怒的蛇狠命咬一口,毒死完事。
贾环心思百转,已经思量到对付这一系列事情的幕后指使戚夫人身上去了,说实话,那两个眼大心空的小子,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附在史墨耳边把那肚子坏水……哦,不,是主意都倒出来,热乎乎的气吹的史小墨耳朵根子都红了,贾环看在眼里,却只作不知,还舔舔嘴唇装作不经意的碰到那薄如白玉的耳翼。
史小墨听得眼睛都睁大了,心说好毒好毒,一边儿被那热气和不时的湿润柔软的触感弄得十分不自在,缩缩肩膀想躲偏贾环说话忒小声儿,他又舍不得不听。
看他一会瞪大眼,一会儿缩肩膀,一会惊讶一会偷乐的小神情儿,闹的柴贯等人心痒痒,支楞着耳朵想听听这环师弟的妙计,杜考淡淡的瞟一眼柴贯那抓心挠肝没出息的样子,伸手把屁股都离开座位脖子伸得老长的人按下去,就知道这人那八卦的脾性绝对忍不住。
不疾不徐道:“师弟可有什么计策?”
柴公子动动肩膀,可肩上那只大掌好像粘上头似的,就是不下来,没好气望天,妆什么稳重大师哥,还不是一样好奇么。
稳重的大师哥扫过来一眼,身上长跳蚤似的柴公子立马讨好的拍拍自己肩头那只死沉的大手,正襟危坐。江海窃笑。
“没什么,既然那薛家大公子爱色,我看他二人如此交好,那史二少看着样貌也不差,索性师弟今晚就做一回媒人,成全他俩的好事,岂不是善举?”贾环摩挲着青玉雕琢的茶盏,面带微笑的徐徐道。
善举?江海和柴贯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盏盏茶就想出这样损的招儿,瞧师弟那模样脸皮真厚呀……齐齐想,日后必定不能得罪这位师弟,太阴了!嗯,唆弄墨师弟的时候也得避着点,果然是一同长大的么,这环儿护着墨师弟就跟老母鸡带崽儿似的……又齐齐对看一眼,好歹柴贯(江海)也是同爷一起长大的么,还是亲表兄弟,怎么不见柴贯(江海)这么死而后已的对爷?!
晏经愈发笑的狐狸一般,抛过来一个赞许的小眼神儿。唯独杜考师兄仍旧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好似没听到贾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无齿言论。
史墨只觉得他养大的小孩真是太贴心啦,这小阴谋使得真是顾全大局呢——没暴力解决,出了气又不会把自己暴露出来,也牵扯不到柴师兄的锦云阁上,好极好极。
遂笑眯眯地对柴贯道:“此事,还需要师兄帮忙呀。”眨巴眨巴眼,纯良的继续说,“师兄一定有那什么春…不,壮阳酒罢?给隔壁送点儿,你看史桂怎么也是我堂兄么,他把人都赶出去了,没人伺候也就罢了,总不能连酒都不管够罢?”
柴贯简直目瞪口呆,为甚他一定要有那劳什子的壮阳酒?为甚!
贾环眯眯眼睛,轻飘飘的看一眼,心说这人怎么知道这楼子里有□,还张口就来,莫不是来过?不会呀,他从小看人就看的紧,这点子自负他还是有的。(啊喂,这有什么好得意的?…看的紧…⊙﹏⊙b汗)
隔壁房里史桂烦躁的很,眼前一会是爹娘说的那些话,一会浮现出那人精致的面容,一会是自己如今羞耻的隐疾,一会是小时候欺负那人的情景……越想越心乱,呼喇把空酒壶扫到地上去,白玉的如意壶一声脆响,“来人!上酒!来人,人都死了么!”
片刻,三个小厮捧着三个托盘进来了,托盘上一水儿的无色的翡翠雕琢的玉壶,玉壶里八分满的酒液都看的清楚,淡黄色的是黄粱酒,红色的是波斯国的胡酒,无色的是“闻道中山酒,一杯千日晕”的中山酒,俱都是陈年的佳酿,人未至,酒香已到。
从墙上古画后头的几个小孔里往那边看的史墨嘟囔,“这也太奢华了,只怕一会他又得给摔了,可惜可惜……”
兴致勃勃也在偷看的柴贯笑眯了眼,摇头道:“那无色的翡翠最不值钱,师兄我从云贵那边弄来十几车,雕琢成首饰玉镯也没人要,索性都弄成这些器物了,好看精致又不贵,这样的酒壶只这锦云阁库里也有百多个呢,不怕摔!再说了,这些都记在史二公子的账上呢,哼哼,羊脂白玉的酒壶……,等明儿那事爆发出来,小爷就不信他敢赖账!”
“……”不值钱的无色翡翠一瞬瞬就变成了羊脂白玉……
硬挺修长的指节不疾不徐的敲着桌子,看着那两个兴趣盎然偷窥的三人,杜考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师弟这屋子里的机关不少呢,想来师弟很懂这非礼勿视的精髓……”
柴贯苦了脸,看着大师兄那寡淡的面容,摸着鼻子干笑,“没、没了,这是原来就有的,我才头一次看么……”
美酒醉人,更何况本就是想买醉的人呢。
史桂喝了个肚饱,晕的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恍惚感觉身上发热,尤其是小腹那块儿,又胀又热,史桂睁着醉眼,定定看着自己的下腹,忽然又哭又笑,嘴里喃喃道:“没了,没用了……呵,母亲想要用在他身上的药,岂料…岂料那贱人竟用来与我助兴呢?……我又何尝不想把碧喜那贱妇给乱棒打死、打死!可她肚里那块肉是我…是我唯一的子嗣了呀……”
跌坐在地上,史桂撒起酒疯。
朦胧间,感觉有人把他抬到床上去,史桂只觉的小腹发热,手脚却冰凉的很,一直不舒服的哼哼,直到一个热热的身体重重的压上来……
薛蟠吃酒吃的几乎醉死,被那妓|子搀到了一边的房里,胡乱的扒了衣裳就是好一顿颠鸾倒凤,不一时云收雨歇,他酒醒了一分,眯着个醉眼一把把那叫云儿的妓|子推攮开,直摔到脚踏子上去,晕头转向的往身上披衣裳,嘟嚷道:“爷要去找……找、找……”却是怎么也想不起史墨的名字,最后憋出来句“去找史兄弟!”
那女子正慵懒处被一把推开,脚踏子硌得腰上青紫一片,看自己小意奉承了半宿的恩客这般莽撞粗暴,又听到他的话早就气红了眼睛,正巧这时外头有阁里的嬷嬷叫她名字,唤她出去,那女子匆匆披上衣衫,从薛蟠的衣服里乱扒一阵子,掏走了沉甸甸的荷包才狠瞪一眼薛蟠,嘴里骂道:“死鬼,喝死算了!去找你那劳什子的史兄弟去罢,老娘不伺候了!”说罢蛇腰一扭一扭的去了。
薛蟠酒意仍重,没那个女子在身边唧唧歪歪,竟是裹着布条似的衣裳,脑袋一沉一沉的打起瞌睡来,呼噜都要震天响。
片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一身灰蓝衣裳丝毫不起眼的小厮,一个小厮手上端着一壶酒,一个小厮近前轻唤:“薛大爷,薛大爷?我们桂二爷给您送好酒来了。”
见薛蟠眯着醉眼醒了,又说道:“您这里怎么也没个伺候的人呀,要不要小子去给您叫一个来?”
薛蟠头晕的很,正是口渴呢,叫嚣着让把酒捧到近前来,挥手把小厮手中的酒盏打掉,对着壶嘴儿就沽沽的灌了下去,一抹嘴,仍旧说之前那醉话,不要姑娘,要史哥儿云云。
两个小厮对看一眼,忙忙答应着,架起薛蟠就往外走,边走还边道:“遵大爷的命,史哥儿正在刚才的厢房等您呢。”
薛蟠一听,也不挣扎,还催他们快去,进了那厢房,他挥开小厮的手,跌跌撞撞的就往里面闯,晃晃脑袋,那床铺上果然有个侧卧的人影儿。
顿时大喜,嘴里嚷嚷:“史哥儿,史哥儿?”
好像扰到床上那人的清静了,那人不耐烦的嘟囔了几声,薛蟠仅剩的神智一听,清清凉凉的,果然不是娘们儿那软糯的腔调儿,便意定是他的“史哥儿”。
蹬掉靴子,赤着脚步履瞒珊的斜斜歪歪的向前走,一面儿还要把围在身上的衣裳脱掉,只是两手实在不听使唤,本就是混乱套上的衣裳越发的解不开,身后那两个静看事态的小厮见状,便上前要给他解,却见薛蟠脾气忽然爆发,刺啦一声,那锦缎做成的衣袍被撕扯开来,扔了一个小厮一头一脸。
薛蟠嘿嘿笑着扑上去,头一回还撞到了床柱子,只不过他觉得浑身跟要烧起来似的火热,摸了一把头上的青痕也不在意,吐着酒气就虎扑到床上那人身上,嘴里不干不净的叫道:“好宝贝,你薛大哥来啦!”
不管青红皂白,饿狼一般,等摸到那人身上光滑柔韧的肌肤,便如猫捉到老鼠一般,抱住叫道:“好弟弟,等死我了。”
说着,搂到胸前就亲|嘴扯裤子,满口的“宝贝”“兄弟”的乱叫起来,那人挣扎了几下,薛蟠愈发的情动,强按住,拉了那人身上的裤子,硬梆梆的就想顶入……
贾环捂住史墨的眼,没好气道:“你看够了罢。”
史墨瘪瘪嘴,干笑,“这不是没见过么……”
贾环心道,那身肥油有甚好看的,这傻子,要看也只能看我么!
☆、重叠的身影……
47、
及至这天夜里,看了场好戏的几个人各自归家,约好明日早早儿继续来看。
史墨今日趁贾环不注意之时,偷吃了几盅颜色清亮血玉似的果酒,他一向被看管的紧,以前又活的小心,生恐酒醉入了别人的彀中自然不肯也不敢多饮,是以酒量极差,出来时被夜风一吹,几盏甜香的果酒就有些上头了。幸而他是个老实的,也不折腾人,只闭起眼睛来懒洋洋的眯着。
贾环摸摸他热烫晕红的脸蛋儿,史小墨感觉到温热的身体,立马挪动一下屁股舍了冷冰冰硬生生的车柱子,靠到人家胸膛上去了,还来回磨蹭几下找到舒服的肩窝,满足的打了一个小小的酒嗝,嘟囔着就窝进去美滋滋的打小呼噜了。
那两只爪子,很自觉地就揣到人家柔韧的腰腹上。
贾环僵硬了片刻,怔怔看着怀里睡得心满意足的这人,心里满满的,火辣辣的热有一瞬冲上了眼眶,心道,这个几乎刻进了自己骨头里的人,这一刻终于这般不设防全心信任的窝进小爷怀里,小爷分明听见他喃喃的都是“环儿”!……忍不住的,贾环咧开嘴冲着蓝灰色的车帘子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来,两只胳膊从身侧抬起,重重的环上怀里的人,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贾环贾环,如若能环上这人一辈子,让他作什么都愿意。
外头赶车的唐子刚把布帘子掀开一条缝,就僵硬的原样阖上了,佯装淡定的回过头来,对骑马的杜考小声道:“杜大爷,我们家两位爷酒吃的多眯上了,怕是不能与您道别了。”
杜考扫了一眼那布帘子,淡淡的点点头,道了声“好好照料你家爷”,就催马拐到了另一条岔路上去了。
直到拉车的那匹健壮的枣红色大马进了大门,在中庭“啾儿”嘶鸣了一声,贾环才如梦初醒。唐子敲敲车棂子,才掀起布帘垂眼低声道:“环爷,到了。小的背大爷进房罢?”
贾环眼神黏在怀里睡得香甜的这人脸上,只觉的这一路太短,不由得抬眼睨了唐子一眼,这厮赶车赶这么快作甚,投胎么……不知道他家大爷饮了酒,颠的腹痛翻腾了可怎么好?
唐子正抬着眼皮子偷看,接到那股子怨气立马苦了脸,小的冤呀……
枣红色的大马见后头还没动静,怒了,这天杀的,让自己这千里良驹拉车就罢了,到了府里还唧唧歪歪不给卸车,人家一整天没见到婆娘了,不知道这天凉啦,正是靠在一起耳鬓厮磨取暖腻歪的好时候?
“啾~~!”大马长嘶一声儿,再不让回马厩就尥蹶子啦!
这声音吓了贾环和唐子一跳,就只有史墨把头往人家怀里钻了钻,睡得四平八稳。
没好气瞪一眼唐子,贾环把史墨往怀里拢了拢,小声呵斥:“拿披风给他盖上,我送他回房!”
说罢,就一手伸到史墨的腿弯下头,一手环着他的肩,让他把头舒服的靠在自己肩窝上,半跪着从车上下来,“愣着作甚,还不快拿披风给围上?”
唐子慌忙回神,从车上拿着厚披风把盖在大爷身上,木木的看环爷跟抱媳妇似的小心翼翼的把人抱走了……莫名的,唐子忽然有种他们家大爷给人了就再要不回来的诡异感……
大马看着自己那个无良主人抱着他家婆娘都进了小门,身边这个傻乎乎的家伙还不给“松绑”,打了个响鼻,一尾巴甩到这家伙屁股上,气沉丹田,就要大声嘶鸣,不给松套,马大爷我就叫!……传到马厩里,兴许自家婆娘看自个这么记挂着他,今天会让挤在一起取取暖呢,枣红大马美滋滋的想。
“嗳哟,我的祖宗,你可别叫,弄醒了大爷,我今天就得给你挤马厩睡了!”唐子瞅见身边这个不省心的大马又抬起了脖子,惊出一身冷汗,急忙给它松套子。
大马一听,这厮竟然要跟他们睡马厩,不行,绝对不行,好不容易蹬塌了半拉马厩,才能和婆娘挨得近近的,怎能让这个傻乎乎的小子横插一杠子!大马咽下到嘴边的嘶鸣声,后腿不安生的来回踏,真慢,送个套都这么不利落!
好不容易给这位马大爷送了套子,枣红色的大马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舍个大白眼给这笨小子,就晃晃鬃毛,溜溜达达小跑着往马厩去了。
这时大门口几个门房才敢靠过来,一个向唐子拱拱手,笑着奉承道:“唐子哥,你去歇着罢,累了一天了,这里我们来就行。”
一个笨头笨脑的小子满眼喜欢的踮脚看枣红大马的背影,一边儿还满口赞道:“真骏呐,真威风!”
起头那人没好气的敲了他一下脑袋,笑道:“别看了,再看也不能叫你摸一下,奔霄脾气可不好,你莫犯傻凑过去,被它踢翻的人可不少!”
那小子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可眼还是瞅着枣红大马奔去的那边儿。
唐子直起腰,让几个人把车拉到后面去,对那小子笑道:“你喜欢马?”
那个半大小子腼腆的点头,又慌忙保证:“我不会去偷摸的,惊到马可不好,我就远远看看。”这一班领头的门房也替他说话,“唐子兄弟别怪他,这小子原来是个马倌儿,这回是犯了看到好马就走不动路的毛病,他心实,平时当差仔细着呢,实在不敢偷溜去看马的。”
唐子就笑,“想哪儿去了呢,我瞧着你真心喜欢马,又是个马倌儿,就更好了!正巧马厩那里还缺个照料马的,你可愿意去,要是愿意明儿我就跟王管家说一声儿,荐你过去。”
那领头的一听就急了:这府里就一个正经的小主子,难得的是主家宽厚,上下也清明条理的很,是个能让人安心侍奉的地方儿。这领头的心喜投到了一个好主家,没那么些弯弯绕绕乌七八糟,镇日只勤勤恳恳的当差,期盼着给自家闺女看一个好女婿,这辈子就算好好儿过去了——这有点儿憨的小子正是他给自家闺女看上的好女婿,只等着过一年闺女再大点就求了主子给指了婚,不成想这傻小子竟要舍了这门房轻巧丰厚的差事,去做那喂马看马的累活,怎能不急眼。
——“嗳,嗳,他小孩子不知事,唐子兄弟,他眼神可是好使的,又在这里做惯了,就不麻烦您和王管家了。”
“我愿意去!我肯定能照料好!”
一老一嫩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唐子看到那有些气急败坏的领头就笑了:“老丁大哥,他愿意去就叫他去罢!我知道你的心事,放心,耽误不了的,也就是看他真喜欢,我才开了这口的,要不然也不是谁都能去照料奔霄和惊雷的。”
领头老脸有些红,他这老丈人看女婿的意思连跟他们熟稔的大爷身边的唐子都知道了,偏这傻小子还懵懵懂懂的。
不过听到这话,他也有些惊喜:“就照料那两匹?”除了大爷和环爷的坐骑,府里还养着十几匹马呢,要真是就照料那两匹,这还真不是个赖活儿,只是想到那坏脾气的奔霄,领头又有些悚,“就他这小身板儿,恐怕经不起奔霄的一腿子,要是……”
“没事儿,先从照料惊雷开始,奔霄那儿……嗨!等他去了就知道了。”惊雷性子和顺,在惊雷面前,奔霄性子就更顺了,你逆着捋它的毛也没事儿。“好好干,大爷最稀罕这两匹马,你要是喂好了日后也能随着大爷出去。”
领头的大喜,随大爷出去?跟在大爷身边当差,可是个再好不过的活了……
那小子点点头,心思全飞到那神骏的大马身上去了,哪里能想到这些。唐子伸个懒腰,他还得去看看大爷去,不知道大爷被折腾了这一下醒了没,正好顺道去厨上给大爷端过去醒酒汤,想着珊瑚姐姐定是已经吩咐了厨下给做了。
“唐、唐大哥,我马上就换值了,能今天去么,我就是想看看,这时候该给夜草了……还有,我不当值的时候求马夫大哥带我远远看过一眼,就是觉得奔霄和惊雷的马厩子有点儿、有点儿太小了,它们都是好马,好马有脾性,不喜欢狭窄……”
领头的尴尬的看一眼唐子,恨不得把这看到马就啥都忘了的傻子的嘴给堵上,唐子倒笑起来,只道:“行,你愿意就去罢,只是别靠近,明天带你去给它们认了人才行,要不然一准尥蹶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有那马厩,明天叫牛把式告诉你。”
摆脱了那爱马成痴的小子,走到阴影处唐子抹了一把脸,沧桑的想,等你真照料了奔霄那祖宗就知道了,你要是真给它再续一个宽宽敞敞的马厩,那祖宗一准儿记恨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溅你一嘴泥踹你一脚!想当初,为了能和人家惊雷挤到一处去,那祖宗又拉又踹,还用它那俩大门牙啃,硬生生把一个好好儿的马厩给弄塌了,从那以后,建一次弄塌一次,为着这,还换了几个被踢伤的马倌儿……一匹马这么聪明,叫人一瞅就想流泪呀,这哪是马呀,这是祖宗啊……
马厩里,奔霄讨好的把好料用嘴都拱到惊雷嘴边的食槽里去,长长睫毛下黑亮亮的大眼瞟一下再瞟一下认真吃草料的惊雷,挨挨蹭蹭的就靠过来了,蹭了两下,又撒欢的溜达到放草料的小屋子前,伸长脖子把一小口袋豆饼给衔了出来,献宝似的奔到惊雷身边,咬住袋子的一个小角,就把清香好吃的豆饼都给倒在食槽里了。
惊雷睨了它一眼,低头吃食不理:这傻缺,它是一头公马,公马!白长了那一双大眼!
吃了两块豆饼后,惊雷就不吃了,饮了点新换上的水,就立在一旁闭目养神。奔霄蹭一蹭它,才紧挨着低头吃食,惊雷也不理它,这傻缺有毛病,不叫它靠着,就能折腾的半府的人不安生……
那豆饼真是香,奔霄吃了好些配好的食料后,忍不住又多吃了几块豆饼,等到去咬下一块的时候,屁股上挨了重重的一尾巴,扭头看惊雷斜眼看它呢,连忙凑过来,惊雷一甩鬃毛,小步悠闲的走进马厩里面儿睡觉,奔霄颠颠儿跟上了,紧挨着惊雷挡着外头的小凉风站着闭上了眼,心说这时候还真有点羡慕那野鸭子细了吧唧的丑脖子,它也想试试和惊雷交颈而眠的滋味么……
等奔霄闭上了眼,惊雷睁开眼瞧了它一眼,余光瞄了一下那扔在地上盛豆饼的布袋才又闭上:这傻缺就是记吃不记疼,那豆饼子好吃又营养,可吃多了是会拉肚子的,傻缺又忘了上回肚子疼的时候了。
两匹马都是名驹和野马群的头马产下的崽儿,野性重,决计不肯卧着睡觉的,一贯是这样警觉的站着入睡……
不过贾环绝对没有奔霄这样好的运气,元澈小舅舅也绝不是惊雷那种和顺的脾气。
贾环抱着史墨进正房的一刹那,坐在正厅太师椅上的元澈舅舅那双和外甥十分肖像的凤眼就竖到天上去了。
小舅舅轻拂衣袖,站起身闲庭信步似的走近来,可那气势,逼得门外的丫头都把头深深埋下去,觉得舅老爷这步子好似雷霆万钧踩着人心尖子似的。
贾环额角渗出一滴子汗来,抱着史墨的手却稳稳的,还在舅舅眼皮子底下把人往怀里塞了塞。
伸手掀起厚披风,看见外甥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儿,元澈小舅舅一颗心才真正放回胸膛里去,下一秒这眼刀子就向着拐跑他的乖外甥的某人身上飞了。
“怎么回事,还喝酒了?他身子虚,刚费心补了这么些时候,你就纵着他吃酒?”听听这话,小舅舅的心也忒偏了,外甥吃了酒,就赖到人家身上去。
珊瑚眼皮动了一下,悄声吩咐小丫头去厨上吩咐熬碗润口的厚粥和醒酒汤来。
贾环听了元澈这话,却是半分不满都无,反倒顺杆儿往上爬:“舅舅别急,这回没看住他,叫他偷吃了几口果子酒,日后定不会了。舅舅先吃盏茶,我把他送碧纱橱里去,一会儿再出来陪舅舅说话。”一边儿还低声吩咐:“秋水,给舅舅换上大爷藏起来的君山银针上来。”
秋水应了,元澈的眼角却愈发犀利了。
这一局,贾小环完胜。
元澈眼神一寒,就要开口,贾环自然知晓自己与这位小舅舅相比,无疑是太嫩了,立刻悄声严肃道:“舅舅尚且等我一等,今日几位师兄约我们出去,却不是单单吃酒闲话,倒是让我们知道了史家那边又把脏主意打到史墨身上,那手段……”
元澈食指中指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神情莫测的看贾环,那眼里雾沉沉的,幽深的什么也看不出。
气氛兀的沉滞,贾环直面重压,后背都沁出汗来,兀自不躲不避的与元澈对视。
半晌,“哼!”小舅舅一甩衣袖,“把墨儿安顿好了出来说话!”
元澈站在碧纱橱外,看着贾环忙里忙外的周到样,等瞧见贾环竟然挥退了丫头亲手给自家外甥擦脸擦手……洗脚!…的时候,再也静不住,修长的剑眉高高挑起,心里头就有些异样,忽然贾环的身影好像和某人重叠了似的……瞧着贾环的眼神亦警惕起来……
☆、想不出题目了
48、
待环儿出来,如此如此将事情来龙去脉分说了一遍,元澈小舅舅一张玉面已完全变成了阎王脸,捏着已冷掉的茶盏,半晌才幽幽道:“本来还想拉长线钓大鱼,但这些小鱼却也纵的太放肆了,时不时出来一下子……真真让人刺心的很呐!”
那声音幽幽的,咋听之下还有些幽怨柔软的味道在,只是贾环一听之下,只觉一股子阴气从脚底板一下窜到后脑勺,后背心湿冷湿冷的,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元澈淡淡的眼神看过来,贾环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小舅舅似乎对他这副诚恐惧怕的模样十分满意,意味深长的瞟了他一眼,才轻声道:“你做的很好,剩下的不用你操心了,明早记得叫醒墨儿去看戏就是。……这些年是我这作舅舅的不是,一心只想着元家的仇冤,冷心冷肺亏待了他,倒亏得这孩子生的正,他那个奶娘也是个好的,养的比我期望的还要好,不像他那个姐姐似的竟只得了史家的小阴小谋,为了自己连父母弟弟俱不要了,那等天生凉薄的甥女,我还真是不敢认……”
这却是元澈心里的一道疤了,当年他狼狈离京,孑然一身,竟只剩下湘云和史墨这两个还不懂事的亲人,初时他的心肠还软,在塞北苦寒之地一站稳了脚跟就派亲信回京都看这一双外甥外甥女,只是那时史墨已被送去了金陵“养病”,只剩下年纪尚小的湘云还在史侯府里。金陵是四大家族初始之地,比之鱼龙混杂的京城,他们在那里的势力更是根深蒂固,他试了几次,无奈史鼐智计皆俱,竟是找不到机会,倒是在京城的保龄侯府戒备要少很多,借着长姐当年留下的忠仆,他的人倒真的进了侯府,如愿接近了湘云,他欣喜之下,下定决心要好好对待姐姐留下的这一对血脉,故而花费了大力气冒着风险去布置,给湘云弄去最好的教养,又无时无刻不想把势力□金陵去,可谁承想,就是这么一个天真爽朗颇得他喜欢的小女孩,差点让他在都城的暗桩功亏一篑还险些让他也被史家抓住。
元澈永远也记得当年他最开心喜悦的事就是看那每月一封的从史家传出来的信件,童言童语、稚嫩的笔触是他当时唯一的温暖。也正是那信件上几回说想念舅舅想见他一面的话,才让他窝心之下失了警惕……那日正是中秋,他满心欢喜,想着终于能给甥女一个团圆,满心的想着只等他把外甥也偷出来,他们三个就能年年如此,他拼尽全力也定会给他们姊弟一个幸福的家……可是当他乔装进了保龄侯府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甥女的笑脸和期盼,却是史贾两家设下的置人于死地的圈套,亲随用性命护着他仓皇逃退之时,满心恐惧连累甥女的他听到了什么?……呵,当年那个小姑娘眼中俱是清醒和厌恶……
若非是朱永安听到消息,从京都大营匆忙赶来,恐怕这世上已然没了他元澈!
此事过后,他尤不死心,心里还执着一丝妄念,期望这是史家刻意教导灌输,着意利用才致使如此,只是……后来数年的暗查刺探终于教他死了心,这个甥女,也的确是被那史家刻意引导,但那样冷心对待亲舅和胞弟,也实在是过了——诚然,湘云大气倜傥,不拘小节十分像他那个世间难有的姐姐,但内里也的的确确不负她的史家女的出身——凉薄非常!
彼时他连遭打击,几乎潦倒身死,之后好不容易再次挺立,却也变得冷硬狠心,若非史墨这孩子心诚,若非他为了找他几番费尽周折,元澈也不会认他——史墨焉知他未现身之前,被他这个舅舅暗暗观察了足足一年余,话语动静儿,无一遗漏的被呈递到舅舅案上。看着灵慧的外甥,元澈才动了培养的心思,初时这里面又有多少是为了利用史墨进入史家那座秘密的祠堂,偷回那半张药方,恐怕连元澈自己都不清楚。
只是好在这个外甥的确窝心,两人相处之中迅速滋生的那股子血脉相连的亲情让元澈都惊讶,他难得又心软一回,却是把外甥真装进了心坎里。
这回那戚氏竟然把这样阴损的主意打到外甥头上,真真让他气恨难忍,又牵连着他想起了近日墨小子那姐姐整出的糟心事,就更让他压不住火气了。
元澈小舅衣袖一甩就往外走,一面凉丝丝的抛下一句:“让墨儿近日离他那个拎不清的姐姐远些儿,你也看着他点,若是下回再让他喝成这个样子伤了身,那我还真就要考虑给他身边找几个益友了。”
贾环微微一怔,看了眼内室里睡得正香的那人,心说那史湘云不是已经对墨儿好了很多么,前儿他喜滋滋的寻了一匣子首饰要给送去呢,还赞什么“英好阔大宽宏量”什么“霁月光风”的,还好得意的说什么“不似一般女孩儿,正是他史墨的姐姐才有这样的胸襟气度”……
招来他身边最得力的平安,靠近耳边吩咐一番,不足半个时辰,平安就来回禀了:“爷,问过舅老爷知机斋里的鲁大了,鲁大说舅老爷吩咐爷去问就全告诉了,只是与墨大爷分说时还请爷寻得时机委婉些……说是史大姑娘最近和那忠靖侯府走的十分近,那忠靖侯侯夫人小谢氏让史大姑娘劝说墨大爷出面向顺天府递状纸,要讨要回被保龄侯和其妻贪墨的属于墨大爷与史大姑娘的那份家产,还有元夫人留下的嫁妆,史大姑娘已是、已是应了!”
贾环的脸登时就变得极难看,只是还状似温和的把玩着史墨那把折扇上的扇坠,嘴里玩味道:“应了?”
平安把头埋得更低,小心翼翼回道:“是。恐怕史大姑娘不日就要送信与墨爷,还有……那小谢氏对史大姑娘允诺‘终身有靠’,属于史大姑娘的一份家财也会原封不动的算作她的嫁妆……话虽不似这么直白,不过鲁大说史大姑娘必定是听懂了的。舅老爷为此生了好几回气,唯恐墨爷伤心叫瞒着点墨爷。大爷,鲁大还说,史大姑娘纵然有不是,但也因着保龄侯府近日太过苛待的缘故,叫您千万留一线,毕竟毕竟墨爷他……”
贾环闭了闭眼,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罢,多往知机斋跑几回,有什么事就来回禀爷。还有,前面的门房也吩咐一声,不让他们放了不相干的人进府见你墨爷,若是来了,也不必与人纠缠,留下口信或者纸信,人都给我恭敬轰出去!”
摒退内室伺候的秋水、落霞,贾环坐上床沿儿,伸手摸摸那人的脸,长叹一声,这人,他岂有不知,面上一副淡淡的模样,其实最是心软,前些时那史湘云终于有了个姐姐的样子,和这人亲近了起来,把这人高兴的见牙不见眼,时常念叨两句……贾环骤然生起了闷气,两只爪子捏上了好眠的这人的腮帮儿,哼,以为他不知道么,把史湘云送来那身衣服鞋袜看的跟宝贝似的,还不舍得穿!看了就叫人生气!
史墨嘟囔了一声,绯红的脸颊蹭了蹭贾环的手,贾环一惊,俊秀的脸涨红了,看着被自己掐红了的腮帮儿又有些心疼,轻轻摸了两摸,又小心翼翼的凑上前亲了亲。半晌,又凑上去亲亲……直到深更了,秋水隔着帘子在碧纱橱外小声请他歇息了才罢手(或者是嘴?)。
“就在这歇了,你去罢,明日寅末来叫晨起。”
秋水这才掩好门,吹熄外间儿的烛火,轻声吩咐今日上夜的婆子看好门户,去隔壁小厦里和衣睡了。
那厢,元澈吩咐的人刚刚回府禀告。
“爷,都安排好了。”
“嗯,墨儿那个好友,叫柴贯的,也知道了?”元澈靠在软椅上,淡淡道。
底下一个貌不惊人、膀大腰圆的汉子越发恭敬,“回爷的话,小少爷那位师兄,称柴公子的正是这锦云阁暗地里的小东家,奴才只与他提了一句小少爷的名讳,那位公子就吩咐阁里的嬷嬷帮忙了。”
元澈满意点头,笑道:“墨儿的眼光确实不错,他这几位师兄心思憨厚、诡谲、狡诈的都有,但无一不是值得相交之人,不错!既然他大开了方便之门,咱们也不能小气了,叫分属初霖楼底下的商家,遇到柴家的生意一概让半分的利。”
等那大汉出去了,一直站在他身后侍立不语的男子才笑道:“你这手段也忒阴损了,明日可叫那史鼐老头怎么活?”
元澈睨了他一眼,冷笑:“要是那史鼐因着这就没脸活下去,倒还省了爷的功夫呢,哼,爷的主意阴损,爷倒觉得比起那史家毒妇来,爷这不算甚呢,本来一个内宅妇人,爷正不好意思寻她晦气呢,她倒好,一梭子就往爷心头宝上扎!爷倒要看看呢,襄阳侯倒了,儿子败坏了,史鼐那匹夫还会不会与这个戚氏举案齐眉,姐姐当年受过的奚落,爷要让这毒妇一一都尝到嘴里,刻进骨头里才成!”
男子摸摸鼻子,心说这还不好意思寻晦气,只怕不出甥少爷这回事你也要下手了罢。想起那戚氏的阴毒手段,男子也眯起了眼睛,这样的女人,比男人更蛇蝎百倍,的确该一一清算!这样一想,倒觉得自家爷下手轻了呢。
元澈是什么人,他与这人一起长大,这人还是他的奶兄,水深火热兄弟俩一起撑过来了,若说这人心肠软良善那才真正笑掉了人的大牙呢,当即斜眼道:“奶兄又抢东亭的差事,小心他又向奶娘哭去。”
东亭是元澈的贴身长随,手脚麻利,行事灵活,人又忠心,但只有一项让人着实头疼——一个快弱冠的大小伙子,眼泪说来就来,跟个泪包似的。平时他跟在元澈身边还好,也没人招惹他,只是元澈这奶兄卓典时常会抢了他的差事,把人轰出去他自个儿随侍在元澈身边,一次两次,次数多了东亭就委屈了,有一次就对着已经眼神已经不好的卓妈妈哭上了。这卓妈妈是元澈的奶娘,已经六十有余,生养了好几个儿女,活下来的只有卓典一人,疼元澈如亲子,早年受得苦多,如今就在元府的小院里荣养,卓奶娘绝对是个泼辣性子,卓典回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狂风暴雨,让元府里的亲近人看尽了卓典的笑话。
果然,一提起东亭,卓典脸色立刻不好,收起了那一副让人牙痒痒的玩世不恭的样子,咬牙切齿道:“真不知你想什么,弄了个这样的哭包子在跟前儿。”随即又摆摆手,“我娘去庙里还愿去了,不提那小子。”他皱一下眉,道:“知机斋那么多事情,我也是放心不下才来问你一句,你派人的时候天可不早了,那些人可真会如你所愿?”
元澈摇摇头,笑的讽刺,“那些人你还不知道,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人,放心罢,明早一准儿有好戏看,那戚氏不是想着败坏墨儿的名誉么,那爷就大发慈悲让人都看看这史侯爷二子的风范!墨儿他们留下的痕迹都抹干净了?”
卓典点头,道:“锦云阁内外都抹干净了,那斜对面正巧是咱们一座铺子的后街,明日墨哥儿和他那几位朋友就到那处去看戏就好,里面阁楼的三层已经派人去打扫了。任何人查,也不会有一星半点儿沾到墨哥儿等的身上。”
“嗯,其他事情用不着咱们操心,明日早朝咱们只要确定这襄阳侯被问罪就行了。”
卓典知其意,拱拱手就退下了。这襄阳侯的事情却不是临时起意,元澈已经忙活了一个月了,如今各色罪状都已齐全,朝中御史言官也已经知机了,就连圣上那里都有朱永安善讨过,这襄阳侯如今避无可避,那些罪状足以让他丢官削爵。
元澈眼里闪过一道暗光,这襄阳侯是个老狐狸,有他在史家就有个靠山,他要让贾史王薛尝尽孤立无援、终日惶恐,怎能不先拔了这根刺呢?
本来他也只是想趁着史鼐被今上申斥,襄阳侯却坐视不理,两家嫌隙摩擦骤起的空档弄垮戚家,没成想史鼐那位贤妻想出个这样下作的招数对付自家外甥——哈,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看到在自己老丈人刚被问了罪的时候,儿子就爆出这样的丑事,史鼐那张五颜六色的老脸了!——元澈料定以史鼐那小心谨慎的心机,这回必定不会为了岳家触怒今上,但朝中就是这么一回事,私底下凉薄毒辣都行,可若是表现在大庭广众之下那就真寒了心,如果史鼐在襄阳侯之事上明哲保身,之后史桂的丑事儿他就怎么也弹压不下了,定有那众多的墙头草愿意“帮扶鼓吹”一把呢!
若说之前襄阳侯也对圣上责问史鼐的事置之不理,可这两回事在群臣眼中那却是云泥之差,襄阳侯可以推说是怒其不争,气女婿教子不严,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毕竟也只是无官职在身的小辈之事…可襄阳侯这次却牵扯到身家性命,作为被他扶持起来的史鼐偏又是女婿的身份,不替老泰山求上一声儿,可真正说不过去!早朝过后,襄阳侯虽倒,但戚家的两子还在朝中任官,戚家的人脉也在,圣上顾念太上皇,元澈捅出的那些罪证也绝不至于把戚氏一族连根拔起,这样一来,保龄侯的日子……
元澈小舅舅脑海中理顺一番,含笑入睡:明日早朝告病罢,他也陪着外甥去看一看热闹……史鼐那张丧气的老脸,日后有的是时候看。
☆、【二更】捉|奸|在床
49、
史桂醒的时候只觉浑身疼痛,就跟四匹马拉的厚重马车在身上碾过一般,不仅是身上,就连唇角脸颊都火辣辣的。他尚没睁眼,就被骤然感觉到的不适惊得神志清醒了,心中忐忑不安,莫非被人劫持了?似乎往常听闻过,有一些亡命徒专门绑架大门户的公子哥儿索要钱财,俱都是些身负累累血债的狂徒,逃窜各地,要是有人家胆敢报官或者那家公子哥倒霉看到那些人的面目,就会被剁去手脚戳瞎双眼,待家人寻来时已然奄奄一息,家人只能看着痛苦死去……
史桂被脑海中想象骇的心胆俱裂,不敢妄动,只拿耳朵去听。
这一听,却是听出了不妥:身边竟然有一个粗重的呼吸,低沉迟缓,像是人睡着的鼾声。还有身子底下的触感也不对,柔软细滑,分明是上好的锦缎……
史桂心神稍定,动一动僵硬了的身体,下面难言之处骤起的剧痛让他不敢置信的猛然睁眼,待看清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和床铺之上红红白白的污迹,史桂眼前一黑,重重的栽倒在身边人的胸膛上。
薛蟠餍足过后,搂着美人酣眠正好,被个头槌一撞,捂着胸口眼还未睁就破口大骂:“哪个不要命的!你薛大爷……”
睁开眼却是愣神了,眼前这个睚眦俱裂的人不是史桂又是哪个?
“你你你,我我我……史兄弟……”呆霸王一看这状况也知不好,口吃的说不出话来。
史桂此时恨不得生吃了这薛蟠,可仍有一丝的理智,知道这事宣扬不得,若是传扬出去,恐怕父亲就真的会厌弃他了罢?
“啊!啊!啊——”下一瞬,一阵尖叫在这寂静的厢房里响起。
一个只用手遮住胸部的花娘在大床的脚踏上尖叫。
史桂一惊,怒喝:“住口!”说着就想下床把那花娘打昏。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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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