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红楼之史家公子 作者:太极鱼
正文 第24节
红楼之史家公子 作者:太极鱼
第24节
“诶,你说今儿会怎么样?”史墨笑道。
贾环摇头哂笑,摩挲着他的手,“还能怎地,不过就是拿一孝二哭三闹来逼我罢了。你还指望能看到多好看的戏折子呢?忒高看他们了。”
贾母坐在拙复园的大门外,看着雅致整洁的屋舍,哀哀哭的更伤心了。贾宝玉垂头站在她身边,往日眉目如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的风采已去十之j□j,周身颓唐之气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打上好多去。
拙复园所在地界儿虽不是百姓聚居处,但也不是王府大院那等显赫之地,这地方幽静归幽静,行人路人还是很有几个的。看贾母一个年高的老妇哭的哀哀欲绝,少不得停下脚步观望一二,等人聚集上四五个,各种猜测议论也就扑面而来了。
贾母掩着面,听到那些声音,哭的愈发悲凉,世人都有恻隐之心,看贾母行动间并不像那些骂街撒泼的村妇,又见她对着那处宅院是座青砖碧瓦的雅舍,路人的心多半偏向了贾母,随口把什么不孝子孙,什么仗势欺人的话本故事搬到这里来说,其中有几个人说的活灵活现的,倒又引了些行人驻足。
但终究是不明因果,并无人上前多管闲事儿。
贾母用袖子擦脸,余光看了一遭儿,假装想要爬起却摔倒在地,模样儿着实可怜,果真人群里两个年轻后生看见,心生不忍,上前扶起了贾母,一人道:“老人家,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别坐在地上了,恐您受不得。”又指着贾宝玉道:“这是您孙子罢,快扶着你祖母,有事儿你这作孙儿的做就是了,让老人家坐在这凉地上,倘或冻病了可怎生是好?”
这是当中比较明事理的那个。另一个后生就有些冲动了,张嘴问道:“老人家,这户人家是您什么人?这大冷的天,怎么好让人在外头冻着!”
贾母低着头,泪珠子啪啪往下掉,砸到两个后生扶着她的手上,愈发的叫人同情:“是我孙子家。”
“什么!”那个长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后生冷了脸,怒道:“怎么有这样的不肖子孙呢!诶,叫你们主子出来,咱们倒要看看是个什么阿物!”冲门房就喊。
头一个尚清醒,赶忙拉住他,低声道:“你先别冲动,兴许里头有什么误会呢?”
他看这宅院十分古朴典雅,尤其是大门牌匾上的“拙复园”三个字,铁画银钩,很容易叫他们这样的学子心折喜欢,是以下意识的觉着这样宅院的主人不大像那种品行低劣的不肖子孙。
“误会,还能有什么误会!”贾母的泪珠子掉的更急了,那壮实的后生越发被激怒。
清瘦些的后生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他也出身丰裕人家,祖父母尚在,五六房人三世同堂,看多了相互之间不着痕迹打机锋下绊子的作态,实际上,他喜欢亲近身边这个朋友也是因为喜欢他正直单纯的品性,如此,见贾母这无声胜有声的作为心里就是一突,继而愤怒,他们怜贫惜弱好心帮忙,却是叫人当了枪头子使?
“伯建!勿焦勿躁!”清瘦后生揉揉眉心,有些无奈,这个傻子,别人就是要他冲上去跟人打擂台呢!
“正礼,我……”幸亏那憨实的后生像是很听同伴的话,好歹没捏着拳头打上人家的门去。
贾环在门内已经站了盏茶时候,看着门外这场闹剧,心内冷笑不已,估计老太太也就这点本事了,想造势,借助言论名声来逼迫他让步?既然堂而皇之的带着贾宝玉可怜巴巴的住进他和墨哥儿的府里?然后设法拿捏住他们两个继续作她高高在上的老太太?最后榨干他们身上的每一点利用价值来为她和贾宝玉作台阶?这大抵就是她心里想要一步步实现的目标罢。
可惜……做她的春秋大梦!
“老太太怎么会来?”贾环带着四五个随从从大门里迈出来,淡声问道。
贾母见他一点子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心里又怕又很,怒到极致。却还是忍着,忙擦擦眼泪呜咽道:“你二嫂子病了,几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的也瘦弱的可怜,我们实在是没法子才来……环儿,看在祖母的份上,帮他们一把,就当祖母求你,啊?”
这话的意思略多,不出所料围着的人中不少都露出义愤填膺的模样。
贾环冷笑,这算计的,比起往日来也忒不够看了,怎么的也得叫上一两个分量够重的看客才是呀,这些身份平常的百姓嘴里传扬一两句又怎会动到他的筋骨呢?
拙复园临街的二层角楼上,史墨噙着清茶淡笑:贾家的老太太这算是黔驴技穷了罢?用名声压他们屈服?呵,这都是小舅舅和环儿手里玩熟烂的把戏——他们可不是横行无忌,仗势霸道却还贪图那好名声的荣国府!名声是锦上添花的阿物,人可以用来给自己添彩,可以当作手段,却着实不必被盛名所累,弄成个人为名活的狼狈样子。
被名声拿捏住咽喉,那是条条框框下没有人权的女人们不得不为之,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何必如此?不管怎么恶毒,被拱上荣国府圣坛的贾母到底是老了,看东西都只会用内宅妇人的眼光了。
“二嫂子病了?”贾环还是那副不急不躁的平淡模样,壮实后生看着生气却被同伴硬拉住,撇着脸生闷气,贾环平淡无波的目光扫遍在场围观的人,才冷道:“怎么,三姐姐的卖身银子不够花用的么?我救三姐姐回来时那老鸨说老太太把三姐姐卖了二百两,这才多长光景就不够使了?老太太要怎地,再卖了三姐姐还是卖四妹妹,卖重孙女?”
这话一出,俱皆哗然。
那清瘦的后生当即就拽着友人后退了一大步。退到人群里去看事态,小牛犊子后生张口结舌,也乖乖不挣扎了。
说实在话,贾环真不愿意和贾母在门口纠缠,像是戏台上的戏子给人猴戏戏耍似得——环三爷近几年益发稳重了,十分自持,若不是史大爷怎么也不同意,他还想像时下的男子那样蓄两撇小胡子。总之,年龄是他的硬伤,小舅舅总觉得他乳臭未干不放心墨哥儿与他一起。他想尽快成为一个可以依靠的坚韧港湾——和墨哥儿合成一个圆,护着他们的家,他们的亲人,他们的胖儿子。
贾母一噎,贾宝玉的脸胀成了紫红色。
其实贾宝玉虽懦弱无担当,可本质上并不恶毒,从未有害人之心,只是个纨绔罢了。但可惜的是,不管从前那个富贵温柔乡里的公子哥,还是现在落魄颓废的白身,他都抱着他的“真心”在害人。无害人之心,做出来的事却是害人之为,偏偏他还觉得委屈,这样的人着实可恨。
贾环也最烦他这二哥哥这一点,想当初他这位好哥哥用“真挚”的“姐姐妹妹”“温柔小意”勾起了多少女孩儿的心,偌大的荣国府,富丽堂皇的大观园不是每一个女孩儿都怀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也有真心实意恋慕他的姑娘,可宝二爷呢,当时说话讨欢心的时候天地良心是真情真意,但这真情真意也就那一时罢了,兴许过不了一个时辰就抛到脑后去了。如此,若是女孩儿执拗些,倒害了人家一辈子。
两夫夫倒是很有夫唱夫随的架势,此时史墨在角楼也正鄙夷贾宝玉:……更何况这人连自己的亲姊妹也不放过,在内帏厮混毁了众姊妹的名声,把姊妹闺阁诗词在外头嘚瑟,叫一群男人挂在嘴边儿,他还在那里自喻天下第一爱花护花人;
他喜欢姊妹环绕在身边,却是连累了姊妹们的姻缘,谁家女孩儿不是十一二就开始相看,十三四就定下亲事,再过两三年出嫁的,他家倒好,个个儿都的等成了老姑娘,偏生宝二爷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一嫁人就变成鱼眼珠子’云云;
好歹姊妹们有点子着落了,他不去打听打听姊妹们未来夫家的人品家景,倒跑去长辈面前撒娇耍赖上一通,那些人宠溺他,又吩咐待嫁的姊妹们‘好生陪他这些时日’倒把女孩儿最后一点备嫁的时间也给侵占了,贾宝玉嗟叹一番享受了姐妹们温柔劝慰后就又高高兴兴的在女孩儿们当中如鱼得水了。
史墨简直不能理解,你不是爱花护花么,怎地在女孩儿视若第二次投胎的嫁人上头不使一番力气,上蹿下跳的伤春悲秋作甚!尼妹的护花人!这样自诩真心实意做出来却都是恶心事的‘正人君子’才最可恨。
——想起来史墨就心疼的慌,不是为了这劳什子的‘通灵美玉’,而是因为他们家环儿。
去岁上,荣国府还在的时候,贾母百般算计着要攀上高位,要利用拿捏贾环,因而要给贾探春说合北静王侧妃的亲事,但他前头的迎春却尚未有着落。迎春和薛宝钗同岁,平常人家的姑娘早就是不止一个孩子的娘了,便是皇室公主身份尊贵出嫁的晚,这岁数也早早定下了仪宾人选,更何况贾迎春不是什么宗室皇女呢,事实上她尴尬的很,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老姑娘了。贾母历来看不上她,偏生大房的人要接她她又跟着大房人回去了,这让贾母心里更气怒。本来迎春有父有母,邢夫人和凤姐也在为她相看人家了,偏贾母仗着自己辈分,横插一手,不声响的就给迎春定了一门亲事,却是贾宝玉在外头又认识的一位“好朋友”孙绍祖,孙绍祖家境落寞,百般寻由攀上了荣国府,几次推杯就盏窑姐环侍之后就与贾宝玉成了莫逆。贾宝玉引着他来拜见自己最“尊敬慈蔼”的老太太,孙绍祖花言巧语百般捧迎,贾母知道他没有妻室时当即就许了迎春。然后,不过是轻描淡写的知会了大房一声儿,气的贾赦眼一翻就晕了。
这位孙绍祖,便是那名声赫赫的“中山狼”,史墨当然记得他,听闻环儿安插在贾家的人报的信之后,史墨虽生了恻隐之心,但到底只是让那人传几句话到贾赦、贾琏、凤姐等人耳边罢了,并没有想要插手:这是活生生的世界并不是那一本怀金悼玉的名着古书,贾迎春有自己的父兄母嫂,更何况如今大房待她的态度早已变了,她总不会落得原先那个下场。史墨并不是金陵十二钗的救火小分队,他没有立场也没有那个心力事事都管。可后边两三日贾环都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让他上了心。问及贾环,贾环沉默良久,像是陷入到久远的回忆里去,半晌才说话,贾环就说了寥寥几句,可那话让史墨心酸了数月之久,现在想起来还疼得慌。
贾环说:“当初没遇着你的时候,院子里的小丫头小幺儿都敢欺负我,我受了委屈,姨娘只会大闹一场和小丫头对骂,然后嚎我‘下流没脸的东西’,三姐姐从来不管,我只到二姐姐那里把委屈讲给她听。她无力帮我,可总是坐在我身边听完,然后用手摸我的头给我擦泪。二姐姐的手和她的脾气性子一样又软又暖,我那时候总想着要是二姐姐是我的亲姐姐该多好……”
☆、104玉碎
“三妹妹的事,老太太也不知道!”贾宝玉梗着脖子道,眼泪都流了下来。
贾环看向他,神色间的嘲讽掩都掩不住。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嗤”的一声冷笑,贾宝玉更是羞窘,红脸大声道:“是真的,谁知道那王仁是那样的人,把、把三妹妹卖到那样腌臜的地方去!”
贾环棱角分明的眉目越发不屑,人群里有人高声道:“哎唷,我说这位‘哥哥’,人家也没提那个什么王仁王不仁的,你说你们没做过这样的亏心事,咋还知道的这么清楚?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咋不去救你妹妹呢,咋还是人家这位小哥救的人?啧啧,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呢,亏俺刚才还骂人家小哥不肖子孙,原来狼心狗肺的人在这儿呢!”
“嗳哟,要我,我也不敢呐,卖了孙女儿卖了妹妹的人还在这儿理直气壮地装可怜,这心得多黑呀!”一个汉子也接口道,“这家伙要是登堂入室了可了不得,没听人家说二百两银子才用了些日子就折腾完了么,啧啧,他那媳妇也可怜,多重的病二百两看不好哇,要真有这么重,恐怕早就熬不住了——不是不舍得给媳妇看病罢?”
贾母一听就知道坏了事儿。忙拉住宝玉的袖子不叫他回嘴,又抬头阴鸷的看贾环,那人堆里的两个声音,一准儿是这下流种子弄下的,要不怎么会这么巧?
史墨在角楼上笑的前仰后合的,他都看见了,王全和董方两个人在人堆里扯着嗓门装村说话,俺呀咋呀的,倒是有那么点味道,这时候平头百姓的糙话比什么都可信。也难为这两个已经独当一面的管家爷们儿能使出来。
自然,也有卫道人士嘀咕什么:“这也不该呀,若他孙子奉养老人,老人家何必卖孙女呢,可见根子在这孙子身上呢。”
说完就被人不客气的呛了声,有人嗤笑:“哎唷,这话说的,都是有儿女的人,叫你老娘把你闺女卖进窑子里去试试!打饥荒的时候卖儿卖女给人牙子,虽说人牙子转手把人卖到哪儿去他们管不了,可也没听说过哪家会直接把自个儿嫡亲的闺女孙女卖到那腌臜地方去的!二百两银子足够咱们一大家子活十年了,听听人家这式儿,都不够糟蹋个把月的,可是见识了,忒作了!”
这话在理,贾环看着贾母的眼飞快闪过一抹轻蔑,特特儿叫贾母看的清清楚楚。
贾母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索性撕破脸皮,捂着脸哭道:“我家遭了大难,这不肖的孙子自己躲过去了,却连父母兄弟都不顾,这会儿我们落魄了,怎地说也是他祖母兄嫂,难道不该奉养长辈?!”
就有人和稀泥似得劝贾环,道:“诶,我说,老人家也是一时糊涂才卖了孙女,你把她接回去,好好奉养着,也就太平了。看你也是读书人,圣人都说‘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忤逆不孝之事最找人诟病,快把你家祖母领回去罢。”
贾母眼里闪过一道得逞的光芒,她巴望着贾环这就把她领回府里去,纵使那下流种子只想是权宜之计呢,可只要她进了这府里的大门,话可就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了——既然把长辈迎回家中,再撵出去就难了,贾母也算初初拿捏住了贾环,不说别的,只要贾环不顺她的心意,她在外头嚎一嗓子,那时候的情形就和现在大为不同了!此时贾母还不大站得住脚,那个时候府里的老祖母在大门口痛哭斥责孙子不孝,天下人的嘴都不会放过他……
这种事,贾环怎么会不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在门外与贾母撕扯纠缠,贾母现在就跟久旱的人看见一滴救命的甘露似得,她早已把脸皮踩到地上,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贾环再愚笨也不会犯这样的傻,更何况环三爷从来都是胸中有沟壑的人呢。
贾环犯不着与外人争论,可他后头跟着的小厮却能,方才贾母颠倒黑白,几个得了吩咐的小子都压着一腔火呢,只不过是他们身份不能跟爷的‘祖母’呛声罢了。这会儿听到这种话,当即就有一个小子站出来,愤愤不平道:“我们爷早就分宗立户了,说起来族谱都不在一张折子上!当初分家时户部的青天老爷那儿都有备案,荣国府百万金银的家当,给了我们爷不到一千之数,连上院主子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家都有带花园子的精致宅院,我们爷却连个乡下庄子都没给!还生怕被爷给赖上,忙不迭的逼我们爷立下字据,言生老病死、和本家各安其所!跟撵出宗族去有什么分别!”
他话音刚落,另一个小子就接了口:“说我们爷不肖的人都是叫粪蛆嚼了嘴!不肖?你们倒是打听打听,我们爷被牵累多少,本来好好地在翰林院作着庶吉士,结果那边事儿一出,不说护儿孙一把,倒是先把我们爷扯了出来顶缸,若不是青天老爷们,若不是我们爷早早分出来了,说不得那放利子钱该叫小鬼生吃了的恶行就被人红口白牙的栽倒我们爷头上了!就这,我们爷差点丢了自己打拼出来的功名不说,还去那西边受灾的地方去‘戴罪立功’,那地方又是地龙翻身又是龙王发怒的,吞了多少人的饿性命?!若不是我们爷修德修福……”
都是半大的小子,还都是些平常百姓家小儿的模样,这会儿眼眶红红的说将起来,最让人唏嘘不过。
“你们倒去打听打听,听人家三两句啜哄就愣头青似得向前赶!”年纪最大的那个小厮一抹眼泪,颤着音道:“荣国府知道不,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不假知道不!别说我们爷啥事不管都很站得住脚,我们爷还念着那点旧情,哪个放出来我们爷没给过接济的银子?便是这位贾二爷爷,敢说没收到过我们爷给的银子?往常我们爷还在那府里的时候,每年二十多两的银子的月钱还在爷中了举人的时候给掐了,更别说那里头都是跟红顶白的人物,我们爷不受待见克扣的就尤为厉害…可我们爷这段时候帮扶着族人把家底子都掏空了——三姑娘的二百两银子不几天就没了,这还找来堵在门口败坏我们爷的名声!可非得叫我们爷卖了宅院毁了前程才甘心?”
什么话都没有“荣国府”三个字有用,一听荣国府这些人看贾母的眼神立时就变了。荣国府这些年历来是京城的话头子,上至王公大臣,下到贩夫走卒,谁没传过贾家的是非传言,他们家向来跋扈张扬的紧。便是眼前这位小爷,他们也听说过,可算得上‘歹竹出好笋’了,那年把个有功名有前程的庶子跟什么似得撵出去自立门户的事情还有印象呢,这里头就有人没少嘲笑过贾家‘脑子坏了’,今儿倒是看见真人了。
说起来,贾环的名声倒是真不错,他是个有城府的人,在元小舅舅的帮扶下早就春雨润物似得经营他和史墨的名声了,不管是士林还是市井,这俩小子的口碑都是不赖的,史墨还要更好一些——贾环是‘歹竹出好笋’,史墨留下的印象大抵就是‘坚强不屈’‘重振家门’‘厚德载物’了。没办法,出身影响命运,史墨到底是史家嫡长房嫡长子,比史家哪一支都正统,史墨不管怎么说法都立得住,相反的还受人同情;贾环就不成了,贾家再不慈不好,贾环庶子出身父母兄长俱在的事实,总能让些人说出不好听的话来,止都止不住。
亏得贾家自掘坟墓,犯了众怒,平头百姓不知道什么朝政大事,可他们知道利子钱!前朝大户放利钱之象盛兴,吸干过多少穷苦人家的血,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况且不管今古,这利子钱都是黑心头,白花花的银子下头垫的都是累累白骨和血债。
群情激愤起来,有个满脸风霜的妇人扔下手里挎着的篮子,当头就唾到贾母脚下,红着眼道:“断子绝孙的黑心种子,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混账老婆,作出那样的事儿,老天怎么没收了你这阿物!前年他大伯腿脚伤了,上当铺子当物事换救命钱,被这些毒胚子拦住花言巧语的哄着当家的说借给他钱,说是府里的太太奶奶们发善心作善事,能让俺们遇上那是天大的造化,我呸!救命救火的事儿,谁能想那是天杀的利子钱!利滚利,可怜我们好好一个家就败了,他大伯气恨自己牵累家里人,偷着用裤带子吊了脖子,一个汉子那样儿窝窝囊囊的死了……作出这样的事儿来,阴灵也不容你!”
那女人哭的悲切,她身后六七岁年纪就背着篓子干活的小男孩也低头抹眼泪。
人群里好些人都被感染了,骂什么的都有,还有几个小伙子上前来推攮贾宝玉,看贾环的眼神也不善。
贾环垂着头,心情低落的模样,倒是后头的门房上前来护住他和一群半大小子,虎着脸冷道:“别说我们爷吃过喝过那府里的,就把这作孽的事摊到我们爷头上!我们爷白背了多少挂落,都是为着他是那府里的儿子,可我们爷早就分出支脉来了,如今可不兴连坐——我们爷可没用过一厘一毫的那黑心钱!你们去打听打听,我们爷拼出活路立住脚后接济了多少人,那都是我们爷自己赚的家当,早就偿了那出身的债!”
贾母心里头发慌,如今荣国府跟过街的老鼠似得人人喊打,她千算万算没料到贾环竟然不避讳他的出身,当众指出荣国府来。
角楼上,平安急的在史墨身后团团转,史墨倚着窗棱,很是闲适的模样:“急什么。”平安哪哪都好,忠心又勤快,就是这脑子不转弯儿,可也就是因着他脑子简单,才会事事都无条件听主子的,不像那些聪明人主意大,反而最受贾环和史墨信任。前些年他们身边的一个老掌柜背主的事情可给这两人好生上了一课,从那以后,贾环和史墨就学会了‘三权分立’‘术业专攻’,再没有说完全倚重扶持哪一个,不管里头外面,权利不会都把持到那一个人手中,而管事们还得为他们手底下人的错负责,要想再当个睁半支烟拿着主子家事务卖好的‘老好人’就等着被收权打发罢,反正削尖了脑袋赶着上进的人有的是。
平安这才站住脚,两眼担忧的看地下,那架势,仿佛时刻准备着下去救他家大爷似的。
史墨哂笑,依他看,环儿这是表明立场呢——今儿这事一出,他与‘前荣国府’站在对立面的立场就定了,还能堵住那些个酸话,便是有人想要诋毁环儿‘六亲不认’也得先掂量掂量。
直到贾母的衣裳都被人扯破了,贾环才抬起头来,朝着众人拱手道:“非是我贾环忘生恩不孝,实是不能。想贾家先祖铁马金戈,抛头颅洒热血立下汗马功劳才得了这一份家业,直至祖翁生前贾家还是积善的人家,可祖翁一去孝道之下,合族中唯国公遗孀辈j□j份贵重……到如今家败业破,子孙流离,连祖翁也被连累,被死后削爵削封!圣上宽仁,念祖翁往上积善行德之举,免了合族死罪。早在知晓利钱恶行的时候,环就以将半数家业奉去户部,不为赎己不查之罪,而是为因此受难的百姓尽一点心意——环自知嫡府乃绝子孙的罪孽,而环确确出身荣府抵赖不得,故此罪孽环需担当一份!此后行善积德自不必说,且贾环再不论亲成家,断绝子嗣,以慰枉死百姓之灵!月前,环已认好友之子为义子,身后事算有托付……”
贾环这几句话说的又狠又绝,令人震撼。
只这几句,已经引着众人把荣国府贾氏宗族罪恶的源头定在了贾母身上,祖父在时家声还清明,祖父一去贾母把持国公府,才会弄到如此地步,若是这事按在别人身上,定会有扯出许多质疑来,只贾母不同别人,她放利子钱的罪证是由刑部公布的,她攀扯诬赖儿媳孙女为她顶罪的事也由牢头传出来,这样的毒妇,作出什么事人们都不会惊讶。
况且贾环要断绝自己子嗣赎罪的话也着实震撼人,这样的态度,天地可鉴其心性之良善呀。
史墨在角楼上摇头哂笑,环儿几句话,就一箭三雕,不仅套住了贾母,表白了自己,还把日后他无妻无子引来猜疑算计的麻烦给解决了,那做派端的是正气凛然,叫人佩服!
贾母如何,已不必去管她,总之从今日过后,贾环终于完全摆脱荣国府庶子出身的阴云,朝堂、民间再也无人能借此诋毁打击他。还成就了绝好的名声。
此计甚妙。
史墨轻轻搁下玉盏,慢条斯理的整整衣冠,笑的温良正直:“该小爷出场了!”
这时候不给贾母当头一棒,更待何时?!
“怎地如此嘈杂?贾兄这……是?”史小墨广袖长衫,如玉君子的模样。
贾环自说完那话,便肃穆再拱手,转身进去了。正好在影壁后头和史小墨交换了眼神。
门房处的管事上前打千道:“墨大爷,这……唉!”
此时拙复园外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只贾环的话铿锵震耳,那些人一时被镇住,此时看史墨模样,不禁都思忖这大概就是贾爷那位好友了罢,瞧瞧这通身的气度,能和这样的人相交,果然贾家这位小爷是个好的。
史墨看见狼狈在地的贾母,脸色一冷,只当瞧不见,对着人群拱手道:“请大家散了罢。”门房等人也纷纷道:“散了罢,散了罢。”
只是明显还有戏瞧,这些人被一波三折的戏码子引住,显然不愿意走。
倒是贾母,看见史墨,有些变色,此时她可不会认为史墨是她娘家侄孙子了,她想的是这反叛种子来了之后处处帮着贾环跟她作对,若不是史墨,兴许她还不会这般惨。
绝了所有希望的贾母登时红了眼,爬起来要打史墨。
史墨冷笑,“贾老太太还要动手不成?只是我辈分虽低,却也不会任你这仇敌厮打!你莫不是忘了我母亲我外祖是谁罢?当年你们害了我外祖元家满门,若不是我小舅舅拼死相互,恐怕连我和我姐姐也活不成!如今元家冤屈大白于天下,你把那些盟友世家揭发出来,难道就以为我们不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么!你只求神拜佛别叫我们找到证据,要不然……哼!”
贾母这才想起史墨是元娘的儿子,才想起史墨的出身来,看史墨的脸也愈发像元家人,贾母如坠冰窖,好似又回到当初日日噩梦不得安枕的时候,那梦里带血狰狞的人影儿,瞬时好像出现在她身边。
史墨一身白衣,容貌精致,冷起脸来颇有几分小舅舅睥睨高冷的气势,好像月宫琼枝一般高不可攀。
“冤有头债有主,我外祖元家与这人仇比海深,但却也不会是非不分,此事与我好友贾环并无半点干系,元家伸冤报仇也不会牵连无辜旁人!……”很好,贾家最大的苦主都说了,他们这些外人还好意思把荣国府的罪孽牵连到贾环头上么?
史小墨趁机又烘托了一把贾环的清白立场,而后气质高华的冷淡道:“无朝廷定罪,我等虽不会私下处置,但也请二位别在出现在我等面前!朝廷有命,‘史贾氏需由其孙贾宝玉供养,终身不得出京!’你们这般,却是要抗命——圣上虽说饶过死罪,可这世上,让人不生不死的刑罚多着呢!”
话虽尖利,但外人等皆点头应和。
贾母灰头土脸,她今日来寻贾环,本就是最后一条路,昨日她们兴冲冲地去投奔贾赦,才知道贾母被勒令一辈子不许出京,故而薛宝钗带着孩子们去‘探望’大老爷了,贾母和贾宝玉却被拦了下来。
……
“二爷,老太太,奶奶领着孩子们从大老爷家里回来了,你们也快些回去罢。大老爷家给了些粗布和米面,阿弥陀佛,孩子们总算不用挨冻挨饿了……奶奶说,之前是她不对,不该和老太太、二爷置气,那些银子老太太和二爷花了就花了,老太太和二爷吃好穿暖是应当的。”
说话的人不是莺儿,又是哪个。
有人当中唾了贾母一头一脸,不是说儿媳妇病了么,不是叫可怜可怜孩子们么!却原来这两人只顾着自己呢,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两人呐!
莺儿摸摸胸口的银票,木然的看前头挨打的贾母和贾宝玉,为了这些银子,说这点话又有什么要紧!孩子们需要吃穿,她和奶奶也得好好活下去,为着这,再怎么也是值得的!
贾母这回没那么好运了,平头百姓的拳头可比那些王侯后宅的妇人们厉害的多,贾母又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回去半边身子就瘫了。宫里的太医出来一趟,好生吊住了她的命,贾母却也只是话能说清楚了,人却得在床上躺尸了。
薛宝钗不知听说了什么,默不作声的单僻出一间独立于主屋的方子,从侧边开了个门,把贾母安置进去了。后来,莺儿又请人在两边中间立了个人高的篱笆,中了些攀岩好活的藤蔓,简直就像两家子一样——
那边的侧门从来不上锁,只是虚掩着,但凡有人来寻贾母的晦气,只去那头就成了。
贾宝玉起先还大闹了一场,还跳着脚去护贾母,被老人逮住狠狠揍了几回,又见那些人再变着法子折辱贾母也会留她一条命,这个“好贤孙”哭了两场也就偃旗息鼓了。
贾母日日被羞辱折腾,她付出一切的贾宝玉却又那般凉薄,贾母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过点,但她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了,太医院又拿好药吊着她的命,摆明了要她生不如死活受罪。
贾母瘫在床上,大小不便,屋里污浊的很,薛宝钗每隔几日便会请义庄上来专门给人装殓尸身的婆子给她收拾,贾母一身褥疮,苦不堪言。
久而久之,她那些仇家在她身上泄愤的十分尽兴,倒不大来找薛宝钗等人的麻烦了。又过一两年,事态平息,败了的各家族人也纷纷离开京城返回祖地寻觅出路,贾母的那间屋子人烟也稀少起来,可贾母却没得到解脱,她浑身病痛无数,每一瞬都及其难熬,偏生有圣手吕拾遗开的方子吊命,又死不了。
薛宝钗在京城偏僻处新买了一处小宅院,开了间杂货铺子,日子慢慢好过起来了。但仍旧把贾母安排到角落单独一间房内,仍旧有个不上锁的小门,贾母哀哀嚎嚎又活了十年,圣上驾崩肃王登基后,才断了给贾母吊命的药,贾母几乎是欣喜若狂的去死。
这当间儿,贾宝玉受不得压力抛家去当过一回和尚,薛宝钗也没叫人找他,半年后他自己又回来了,薛宝钗也只当多养个人似得养着他,夫妻情分一丝也无,孩子们的事情从来不许他插手。贾宝玉苦闷时忆起年少时光景,常嚎啕大哭,醉酒后也会去探望下贾母。
但无论他喝的多醉,也只是在屋子外头说上几句悲痛亲近孝敬的话,从没踏进贾母屋子里一步。
正所谓:“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此为贾宝玉写照再符合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史小墨和贾小环也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史小墨:不容易,不容易,我终于找到我是主角的赶脚了,真不容易!
贾小环:嗯,我们难道不是打酱油的么?
元小舅:我不是除了主角之后的男三么?朱永安,怎么我的戏份才和你的差不多!
朱大舅:……(当然咱俩差不多才像样,要是敢把你单带出去的话……朱亲王沉默片刻,——把那条鱼拉出去斩了!)
☆、105探春的男人
迎春出嫁的时候,探春作为姊妹去给她添妆,所幸贾环虽没把她迎回拙复园去住,也让人拾掇了个风景秀丽的小庄子给她安身,那小庄子在她住进去的头一天地契和庄客租种土地的人契就已经摆在了她的梳妆镜前头。小庄子里出产的明栗在京城是独一份儿,又甜又糯,比北边产的栗子个大,比南边软糯,很是受京城人家的喜欢,探春靠着这座小庄子的出息,也能拿得出像样的添妆来。
探春到时,惜春正坐在房里笑嘻嘻的与迎春闲话,怕迎春太紧张了,一见探春的面儿,那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停住嘴不吭声儿。
迎春脸色红扑扑的,带着新嫁娘特有的喜气和羞红,和和气气的站起来,和探春说话。惜春不愿意给二姐姐大喜的日子添堵,也站起来草草福了一礼,道了声“三姐姐”就自顾坐下了。
探春心里也不自在的慌,她们姊妹行卧起坐一块儿十几年,到头来还是生分了,更何况探春心里有数儿,她自己当初认准了自己能当郡王侧福晋,可没少在姊妹们跟前有意无意的端出那嫡小姐的架势来,更别提后来落难的时候,贾探春一丁点心思都没分到迎春和惜春身上去,只顾着她自己的活路前程去了。
姊妹作成这样,哪儿还有什么亲亲热热的情分剩下?
况且惜春被放出来后,孤身无依的时候,是邢夫人把她带了回去,如今也还住在大房这里,和迎春一起俨然是对亲姊妹,比起二姐姐的有情有义,她就更看不上心比天高的贾三姑娘了。
富态丰润的全福太太来给迎春开脸,跟来的还有眼圈微红的凤姐儿,明眼人一看这就是姑嫂之间有亲密话要说,探春和惜春便借故出去了,只惜春刚出了喜房,那脸就变成了冰碴子,手一甩就跟贾探春走了相反的路。
探春迟疑一下,还是开口轻唤:“四妹妹。”
贾惜春脚步一顿,扭头冷笑道:“可千万别叫我什么妹妹,我担待不起!我也跟踩着姊妹上的人没甚好说的!”
探春脸上一变,因道:“四妹妹这话说的重了,我就算再有大不是,也不会去害你和二姐姐,我不是那样的人。”
叫惜春兜手推了一下,险些磕到石头上去,惜春冷骂:“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没安那样的心?哼,你还有脸皮子在二姐姐跟前现,你敢说你不知道那孙绍祖的事儿!”惜春压低了声音,阴沉沉的瞪着探春冷笑,“好个三姑娘,现下倒推的一干二净,为了你的前程你的好富贵,谁你舍不得,谁你不会踩?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上赶着给人作小妇去,还嫌前头姐姐碍事!二姐姐险些误了终身,你作什么了,你欣喜若狂前头挡着你的二姐姐定了亲,在那群黑心肝种子前头百般逢迎夸赞那亲事!”
说着涨红着脸,揪下她身边入画身上的荷包,迎面砸到贾探春身上,探春忍住泪捡起荷包,打开一瞧脸色便白了,那里头是两个分别镶嵌祖母绿和鸽子血的赤金戒子,正是抄家前贾探春‘定下与北静王亲事’时给迎春和惜春的回礼。
惜春气的身上直打哆嗦,凑近探春咬牙恨道:“这两件东西,我就是出来饿死的时候也没想着用它!就算在大牢里,我忍怕壮胆养了只大老鼠,为的也是藏好这劳什子——可别以为我是珍重这物件儿,我是恨!咱们一处儿长大,多大的仇才叫你在二姐姐将入火坑的时候还要算计她,啊?把藏着北静王府印记的东西给我们,你安的什么心,你倒是说!”
惜春的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偏生她还扬起了笑脸:“我自忖是最自私无情的人,却不及你千百倍,还得多谢你让我悟了一回,若不然少不得我就做了那狠心人,只顾自己自在舍了入画了,可不是你让我冷到脾肺里边了,我才悟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在三哥哥恩情的份上,我也只当没有你这人罢了,你快走罢,快别让人堵心了!但凡你有一点天良在,日后也别去扰二姐姐的日子,别以为我们不计较就是怕事了,你若是惹了二姐姐家去,看咱们能不能狠下那心来!”
探春浑浑噩噩的扶着丫头走了,又是哭又是苦笑,那时正得意的她连句话都不提迎春说,本就是背叛之举,更何况她还讨好贾母和宝玉,狠‘替迎春谢了老太太的慈和’……可谓落井下石。
贾探春哭的眼睛都肿成了桃子状,青围子小驴车正玉剑去大房的迎亲队伍,新郎官古铜色的皮肤咧着一口白牙,就算不看他只看这迎亲队伍的精气神儿,就知道这家子对这门亲事有多满意了,贾探春命让开路去,心里五味杂陈。
迎春过门三年,都有了一子一女,探春的终身还没有着落,迎春那样软和良善的人,也不敢把事儿揽过来,生恐说亲不成反招了仇怨,探春一天大似一天,偏偏连那些小地主家里也没这个意思,旁人都传扬这姑娘是进过窑子的,虽说被亲戚赎了出来,可谁知道……
探春在搬到这小庄子上心里存着的一点子依靠贾环的奢望,也渐渐真的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求,贾环好像真的撒手不管了一般,给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和银钱,便淡淡的像是断了来往。就连安置赵姨娘的大宅院里,也渐渐没了声息。
从一开始的绝望到如今的平静,探春开始学佛学道,侍书一直陪在她身边,主子两个倒很有几分样子。
等到迎春怀上了第三个,惜春出嫁的时候,探春却忽然宣布了她的喜信儿,男人是她庄子上的佃农,从西边逃荒来的,人憨厚老实的紧,只太穷,年近三十也没讨上婆娘,谁知贾探春寻寻觅觅一辈子王孙公子,竟然会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人。
☆、106良辰美景被翻红浪
探春嫁了个这样的人,婚礼也办的窝窝囊囊的,那男人家里头已是没了亲眷的,连个像样的傧相都没有,旁人看了也是可怜。但至始至终贾环到底是没露面,只教人送来了些中用的布料器什,周围来帮忙的乡户人家见了倒是好一番艳羡,可不,那些料子只拿眼看就是她们一辈子穿不起的,更不用说那些铁制的器什了。
探春心里头难受,面上也撑起笑来——男人无家无业的,虽未明说,可也跟入赘差不了多少了,婚后两口子还是在这小庄子上住,成亲也在这里,探春的花轿只是绕着村子转了一遭儿颠了颠轿子象征着喜气罢了。就算是嫁人,探春也不能安心自己一个人呆在后头的新房里,佃户家的娘子在她屋里来来回回,听她指挥喜宴等诸事,今天来的宾客里,可有好几个是这村子上有名的‘顺手牵’婆娘,探春可不想明天起来就发现摆设碗具什么的凭空少了几只。
“嗳哟,俺说段大郎好福气,娶了个这样的美娇娘不说,还平白得了这么厚的家私,可羡慕死人喽!”厨房里帮着作席的老大娘抽空大声道。
另三个婆娘一边手脚麻利的翻炒起锅,里头最年轻的那个媳妇撇嘴道:“能有多好,还不是啥都是主家说了算?俺们庄上,但凡手脚齐全的男人都不会入赘到旁人家里去,丢不起那人。”
这媳妇是邻村人,要不是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也不会请她来操持席面了,另外三个都是探春庄子上庄客家的婆娘,和她吃不到一个锅里去,见状,就嘻嘻笑着嘲她:“陈家媳妇这话说的,要不你问问你男人,要是有个这样的好事从天上掉下来砸他头上,他是接还是不接呀,再不然问问你公婆,他们愿不愿意接呀?”
陈家媳妇脸都气红了,手底下没收住劲儿,刺啦一声半碗酱都扔到锅里去了,灶洞里正是大火,霎时就是一股烧焦的酱臭味传出来,她旁边的婆子赶紧舀了一瓢水倒她锅里,看着泛着油光的水心疼坏了,气道:“陈家媳妇,你要是不愿意干就只说,俺们现在就去禀了俺们主家去,主家请你来可不是糟蹋东西来的!”
陈家媳妇梗着脖子,硬生生道:“你要告状只管告去,明明是你创了俺一下,俺才手抖的!”
另外俩人也盛出饭菜来,上来拉开气红脸要跟那媳妇撕扯衣裳的婆子,笑道:“老姐姐跟她一般见识作甚,赶紧来干活,要是席面上断了上菜可了不得!她气性大,爱作作去,等喜事完了只管跟揪住她婆婆说理,陈老婆子能饶得了她?”
另一个也朝着陈家媳妇冷笑,回头来劝道:“正是李家老姐妹这话,陈老婆子为了咱们主家的谢礼银钱,巴巴求人把她荐来,一会陈家来领钱,咱们才要好好说道呢,和这小贼妇吵吵,咱们不能掉了价儿!”又高声道:“说那些酸话,可不就是有人管不住自家汉子,俺可听说陈家老口子盼了好几年的孙子,但凡有人能生个蛋下来也不会让自己男人和村上的寡妇勾勾搭搭的,哼,这会儿有功夫弄这坏心眼子的口舌,倒不如把力气用到自己汉子身上去——谁叫没有主家的福气,她若是像咱们主家这样儿,也聘进个汉子进门来,便是一辈子不生蛋,谁又敢说什么!”
陈家媳妇气的眼泪扑簌簌的直掉,她当初也是村子上一朵娇花儿,只是家里头穷,才嫁了陈家,陈家一般人家只儿子长得忒丑,挺直了腰还不如一般妇人高,眼睛又小挤在那张大脸上……陈家娶她进门的时候也简陋的很,哪儿像今天这喜宴似的好好的红绸子都裁开饰了屋子,开席前陈家媳妇又偷着去看了眼探春,那模样,啧啧…陈家媳妇心里又酸又涩,才忍不住呛声说了酸话。
想起陈老太的棍子,到底不敢再造次,涮了锅又翻炒起来,只是合了眼泪的菜,陈家媳妇的手艺再好,吃进嘴里总是有股子说不出来味道,前头吃席的庄户人有嘴巴子灵的,暗自嘀咕几句,这菜回味怎么是苦的呀,明明是用了荤油的好东西!
拙复园十里桂亭,一家三口吃着点心赏景儿。
一身朱红色常服的史墨怀里搂着长大了的熊猫,一边把石桌上的嫩竹子递给他吃,一面抬眼道:“真不去看看?我瞧着三姐姐已是变了,她成亲,你这当兄弟的不去震震场子,日后叫人看轻欺负怎么办?再说,大宅院里的庶子女难过,庶女比庶子更作难,以前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咱们何必计较着。”
贾环抬眼,已是个棱角分明神采奕奕的威肃男子,看史墨只管着怀里那只憨憨笨笨的竹熊,眉头拧一下,往史墨嘴里喂了个芝麻团儿,见那人眯着眼嚼啊嚼的吃下去,凤眼一亮,张嘴又要,贾环唇边便露出个笑来,亲亲热热的挨着他坐了,把麻团盘子拉到手边,准备一心一意的投喂。
谁料,在史墨怀里啃大箭竹的竹熊也仰起他的脑袋来,蠢萌蠢萌的张开嘴,像是说他也要似得,圆圆的小眼睛渴望的盯着贾环看。
贾环的额角抽了抽,史墨笑的浑身都颤,被头抵到胖熊猫的背上,张大嘴无声的狂笑。
贾环的眉头之间都能夹住黄豆不往下掉,狠狠瞪了熊猫一眼,唤正绕着桂亭撒欢的儿子:“猫猫,猫猫,把胖子带一边去!”
四岁上正是可爱的小包子元猫猫闻言,带着婴儿肥的小娃儿一本正经拉住熊猫的爪子,道:“熊熊,咱俩玩吧?”一面又跟他爹一千零一次的抗议:“熊熊叫熊熊,胖子不好听!”
贾环眉毛都挑飞起来了,元猫猫从小就乖巧聪明,俩夫夫加上他小舅公,哪个不把他捧到手心里,可他家儿子就有一点不开窍,任谁说了多少次,他都一心一意的认为笨竹熊是他亲哥,和他“哥”玩儿都是先认认真真寻求了他“哥”的同意。
圆滚滚的大竹熊与小娃儿也一向是最亲密的,小眼睛依依不舍的瞟一眼那麻团盘子,就蹭下史墨的膝盖,和小娃子亲亲热热的一道走了,小娃儿眼尖,边走还边替他哥打算:“熊熊,你想吃团子啦……我也想吃,咱们去问小寒姊姊要罢……那是爹爹和爹的,爹要喂给爹爹吃的,咱们不能拿。”
大竹熊已经比小孩儿高了半头,下台阶的时候比小孩儿的短腿利索多了,还会自己先下了,再回身去抱小孩儿,猫猫亮亮的大眼笑弯成月牙儿,信任的依赖他哥。旁边跟着的小厮见状也只是从后边张手护着,看样子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史墨瞅着两个圆滚滚、扭着肥屁股有商有量走远的小身影,笑的肚子都疼了,断断续续的教育贾大爷:“儿子说了那么多回,都说别叫团子胖子了。”明明团子这样根本不算胖,熊猫么,瘦的显出排骨来的熊猫能看吗!
贾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儿,他们一家三口唤竹熊各有各的唤法,他就是看不惯那只只会拌蠢卖萌的竹熊每每不是跟他抢爱人就是跟他抢儿子,喊他胖子就是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上了,要不然他非得让人给蠢胖蠢胖的竹熊减减膘不可。
“猫猫认定那是他亲哥,我打算今年下半年就给猫猫启蒙,到时他要是要求和他哥一块上学呢?就算咱们同意这个,那要是猫猫跟他哥学呢,你见过竹熊练字读书的?”
提起这个,史墨果然苦了一张脸,他叫不惯竹熊,小时候交给儿子的时候叫的也是大熊猫,谁知儿子就记心里了,还一贯认为自己的小名儿就是从了他哥的名字才定下的——天知道史墨只是那几天叫大熊猫作“熊熊”,他喜爱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嘴里的名儿向来是戳到萌点随便换的,可猫猫认准了,便只唤这个名字,还硬是传染的家里上下都只认熊熊才是大熊猫的大名,更由此认定熊熊是他亲哥,但凡得着点好东西必然要跟他亲哥分享的……亏得大熊猫是杂食性动物,这样野外野生繁殖的生命力又比后世圈养起来的高得多——几年过去,除了每日里必要吃上些新鲜的嫩竹子,其他的竟然和猫猫的食谱差不了哪儿去,还健康的很呢。
就算知道环儿是故意给他出难题,史大爷还是愁上了,贾环趁机揽着人抱到怀里做好,拿着帕子擦擦手继续投喂,心情大好,不时偷个吻,喂给人家的麻团儿他自己就能吃进去一半儿。
几下,史墨就被他弄红了脸,倒不是他害羞,都是老夫夫了,面皮儿早就厚了,但那是私底下呀,这还在视野开阔的亭子里呢,贾小环这只猪,他就知道!
推了两下没推开,史墨眼珠子一转就开始败兴:“嘿,听说赵太太又寻么了两个绝色美人儿要留给你做妾?”
他这话一出,在他身上乱摩挲的两只不老实的手立马顿一顿,史小墨得意的龇龇牙。
就听贾环凑到他耳边,吹着热气低沉沙哑的道:“我每日‘交货’都是足足的,文殊不是最清楚了么!唔,文殊要是怀疑,那咱们这就去验验货来,今夜月明星朗,若不然咱们就在这里?方不负良辰美景。”
史墨寒毛都站起来了,尤其是感觉到身子下头硌着的某个东西随着他的话很有抬头起立向他致敬的迹象,慌忙从贾环身上蹿下来,怒瞪着这没节操没下限的某人。
“文殊?”低沉的嗓音让人着迷。
“闭嘴!”史墨红着耳朵低吼,贾小环这只猪!他俩有字之后,除了关系亲近些的朋友喊,用着的时候并不多,毕竟两人之间都是从小叫惯了名字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起,贾环就爱在亲热的时候低低的唤他的字,“文殊”这字是小舅舅和朱大舅一块儿起的,朱亲王特地选了个大场合当着许多达官贵人的面给他赐的字,长者赐字,又曾经是那样庄重的场合赐下的,贾环在这个时候叫,史小墨浑身都羞得战栗,好似长辈和宾客的样子都正在看着他一般……
贾环笑笑,微微抬腿掩饰住自己越发忍不住的欲望,也不敢再言语挑弄史小墨,生恐自己把持不住,明儿墨哥儿一准跟他生气——为着一晌贪欢,三五日进不去房门,断了口粮,这可是赔本的买卖!贾大人心里门儿清。
“咳,猫猫快回来了,叫儿子看见以为咱俩拌嘴了呢,快来——”贾大人脸皮厚的很,纯良正直的拉人靠在身边坐下,嘴里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只是不敢再把人抱怀里坐着。
史墨瞄一眼他曲起的腿,知道这是只纸老虎,眼角一挑,特意亲亲热热的挨近了,身子跟无骨似得偎到人怀里,学他似得吹着气说话,见贾小环的呼吸都粗了,得逞的眯了眯眼,哼,今夜月色甚美,他决定要赏景到半夜,然后蹭儿子的床去睡!
贾环也不推拒,乐的享受美人恩,忍一忍怕什么,总有解馋的时候!倒是史小墨瞅着那越发隆起的一块,隐隐觉得背后生凉前景不太妙,自己收敛起来,好生说话:“诶,方才我跟你说的话,你怎么想?”
贾环可惜的瞅一眼正襟危坐的史小墨,又若有深意的瞟一眼自己身|下,在史小墨被瞅的脖子发凉时,才幽幽道:“绝色美人么?姨娘若是喜欢,那就自己养着好了,咱们府里向来不要外头的人——只这两人的吃用花销,卖身银子,咱们府里是不管的,姨娘喜欢美人儿,那边自己掏月钱罢。”
贾环依旧称呼赵姨娘作姨娘,他是庶出,就算是荣国府完了、他兴起来了也是庶出,贾环自己并不在意,况且一朝改了叫赵姨娘“太太”的话,总觉着好像眼前头的人是王夫人似得,让他心里膈应的慌,若是像旁人那样叫她“娘”,偏生他们俩个之间并无这样亲的情分,“娘”这个字眼太亲太重,贾环叫不出,赵姨娘也觉得不得劲儿。
——赵姨娘自己分外喜欢太太这个称呼,让她那个宅子里上下都这样叫还不算,还闹了两回,逼着贾环改口。贾环念完庶吉士,又跟着办了几回差,被授予户部郎中一职,户部有十四司,郎中是一司的主管,各司司长除了对应省份的财政相关事务外,还有兼管,贾环就是福建司兼理都察院户科、仓场衙门、左右两翼监督、阜成门、福州将军文移。这实实在在是实权在握的肥缺,福建司虽不若直隶、奉天、江苏、浙江这几司权力大,可也的确是个富庶大省,以贾环弱冠年纪,足以称的上是得志才俊。赵姨娘也不知从何听来的,非要贾环改口不说,还要贾环上折子为她请封诰命——户部郎中是正五品,其母、妻可封赠五品宜人诰命。
这里头是否有人浑水摸鱼坑贾环,史墨不知道。他对赵姨娘观感十分之不好,赵姨娘闹腾的时候他没立场处理更不愿意看这闹剧,索性带着儿子和大胖熊猫去小舅舅家住了些时日。等风平浪静他们回来,赵姨娘那宅子里的下人已经被贾环换了一批,赵姨娘也哑了火,再也不敢提封诰命的事——还是秋水偷偷儿给史墨嘀咕的,说环爷发了大火,要把赵姨奶奶送走呢,赵姨奶奶才消停了,她身边怂恿碎嘴的两个丫头都被环爷发卖给人牙子了,赵姨奶奶哼都没敢哼。
史墨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便是环儿有了出息,赵姨娘身份牌子上还是贾政的妾,而且还是妾里最低等的难以扶正的丫头妾——
妾分三六九等,同样丫头提起来的妾里头也有说法:最高的就是长辈身边的大丫头赐下来作姨娘的;
其次太太的陪嫁大丫头也比旁人有体面;
还有一种,可能是朋友、下属、亲长送的丫头提拔成的姨娘,这一种身份高低是要看她原来旧主身份的高低来定的,爷们用得着她的旧主,那她的身份就会堪比良家妾,若她的旧主是来投奔求情的,那屋子里的丫头都比她尊贵;
再来便是主子爷屋里从小伺候的大丫头抬举的妾,这种虽然地位没前两个高,但一般情分最不同;
最后才是赵姨娘这种,没攀上当过大丫头的体面,本身只是个二三等的丫头,可能有幸在长辈屋子里伺候过,被给了爷们做妾,这种出身的姨娘是最低等的,因爷们屋里的二三等的丫头提成姨娘的基本没有,爷儿屋子里头有贴身权利大的大丫头把持着,小丫头想要出头攀高枝,得先熬成大丫头才行,要不然就算勾着被爷们儿受用了,也不过勉强算个通房罢了,这样的通房丫头根本没可能在一屋子太太、姨娘、大丫头兼通房丫头手底下怀孕生子,无生子功劳想成为姨娘根本是做梦!是以丫头妾里头属赵姨娘这种最尴尬,脸面人脉及不上在长辈屋子做过大丫头的,情分也比不上当过爷们大丫头的,总之,丫头妾,得是当过大丫头的才有一点子体面。
头三种丫头妾兴许还有那么一点子可能被扶正,就像贾雨村的妻室娇杏,但像赵姨娘就难上加难,除非她有什么能称颂的大功劳苦劳。譬如舍命救过翁姑、丈夫,再譬如侍奉流放吃苦的丈夫多年。
——赵姨娘想要环儿给她请封,她名牌上得先是贾政的妻室才行!
就像史墨想的那样,赵姨娘要死要活哭闹不休的时候,贾环爽快答应了,只是说:“这也不难,只姨娘先去服侍老爷,老爷在流放的地儿也苦的很,姨娘去照顾伺候他起居,他必然心里感激,说不得就要把姨娘扶正了,姨娘扶正,我这边立即上折子为姨娘请封。只不过我是分了族谱的,日后姨娘只跟着老爷过罢,兴许沾了姨娘的光,老爷的苦役要减些年呢,老爷心里就更感激姨娘了,姨娘成了太太,自然是要跟着嫡支过得,我这就给姨娘打点行装,若是以后姨娘回来,自去寻二哥哥便是,您是太太,跟着他过才是正理儿。”
把赵姨娘唬的忙告饶,还把在她耳边出谋划策的丫头给拱了出来,贾环再三确认她没有要当太太、要作诰命的心,才‘勉为其难’的收拾了那些个欺主的下人。
史墨冲贾环恶狠狠的龇龇牙,哼道:“你知道不是这个,哪怕百八十个绝色呢,我也不管的,我说的是三姐姐那话,现在这时辰,你若是要求还能赶得上。”
贾环笑起来,越大越冷漠严肃的人笑起来却有一股子缱绻的味道,反正史墨每每看就都觉得勾的人不行,“不去了,我使人打听过,那汉子的确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三姐姐那样精明,自然不会害了她自己。”
见史墨要炸毛,忙又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觉着三姐姐收了心思又嫁了个本分的丈夫,咱们把亲戚走起来也使得,碍不着咱们,也能给三姐姐争光撑腰。可你想过没,现在是两厢都好的事情,那以后呢?三姐夫是没有当官谋权的可能,但三姐姐以后有了孩子呢,她会甘心让孩子作个村夫吗,若是孩子读书出仕,那我这重新亲近起来的亲舅舅,帮着点也是无妨。可若是她们有了旁的心思,看我无嗣,要把过继孩子呢?就算不过继,若有人指使着,孩子非要亲近我这个舅舅,住到咱们家来,我能跟个孩子计较吗——说不得,咱们儿子就得受委屈!你且想想你为何不待见姨娘的罢。”
史墨听闻,悚然一惊。他不待见甚至厌恶赵姨娘,就是因为她在人后作践他们的宝贝儿子——赵姨娘对贾环认了朋友的儿子为“义子”,自己立誓不娶妻生子十分痛恨,更心疼贾环偌大的家业日后都要给别人。她曾经得了嬷嬷教导那些阴司手段倒有了一点子城府,知道贾环极宠爱猫猫,就在人前表现的慈爱无比,贾环去探望她的时候还时常提起猫猫,那一段时间母子俩之间分外融洽,贾环带着猫猫出门时总要拐她那儿看一下她。
可巧,一次小舅舅前一日说要把猫猫接去朱大舅的皇庄上住几日,结果当夜小夫夫两个折腾的太狠史墨就忘了跟贾环说,第二日朱大舅来接时贾环已带着猫猫出门了,对着朱大舅那张大黑脸,史墨只好扶着酸疼的腰去找儿子去,听闻是赵姨娘想猫猫了,他也没在意,径直去赵姨娘那座宅院上去寻儿子。
那座五进的大宅是贾环买下安置赵姨娘的,赵姨娘爱摆谱,便随她折腾,只门户上的安全却是拙复园管着,拙复园的下人哪个不知道这位爷才是最顶上的主子,他说的话比环爷还要管用,是以,史墨畅通无阻的进了后院。
结果就看到一幕差点让史墨撸袖子大闹赵姨娘的事儿来:
寒冬腊月的,自家儿子外头的大毛衣裳也没穿,给他准备好的手炉也搂着,小脸冻得白白的,一个趾高气扬的丫头抄着手,带着几个小丫头吆三喝四:“你又不是我们大爷正经的儿子,不过是哪里来的个野种!哼,我们太太说了,要让大爷生个名正言顺的好儿子呢!小短命鬼,白养着你还不够,还得养着那只蠢熊!看哪天,剥了它的皮给太太作件子毛领子去!”
一直沉默的小娃娃这才抬头大声道:“你敢!你、你要动了熊熊,我不会放过你!我爹爹也不会!”
那丫头推攮了下猫猫,鲜红的嘴角耷拉下来,似乎要威胁猫猫不准告状一般,可她要说什么史墨已经听不见了,他上前一巴掌就把那丫头打的翻了跟头,脱下斗篷把儿子捂在里头抱怀里,猩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的怒吼:“捆起来!给我狠狠打!死不了就卖出去,但凡她们好过你们就不好过!滚!”
胖娃娃看见亲爹爹眼圈才红了,非要伸出手来搂着史墨的脖子,小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史墨心疼的理智都没了,猫猫极聪慧,或许是他一岁前过得太惨,到现在脑子里还有点印象,隐隐约约也知道自己不是爹爹和爹亲生的。史墨生怕那阴影影响了他的心性儿,废了多大心力才把“爹爹们永远不会不要猫猫”这个信念刻到孩子脑子里,结果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儿儿子竟然叫人这样作践!
史墨可不信赵姨娘不知道,没见那大丫头洋洋得意的一口一个她们太太么!更何况没有赵姨娘同意谁敢把小少爷带出来,带出来还不给孩子穿上毛大衣,史墨气昏了脑袋,要不是怀里抱着儿子,他能去揪着赵姨娘的头发扇她耳刮子——问她怎么能这么狠!
史墨虽没扇赵姨娘,可他平生头一回对贾环动了粗,然后抱起儿子去皇庄上跟元小舅住了一个月,而后直接回了青广街史宅,遇上贾环从来都是视若无睹,史宅紧闭门户,一个“外人”都不准放进来。
贾环也自责的紧,是大了意,幸亏那是头一回把猫猫单独放在那儿,要是多来上几回,怕是史墨不找他拼命,他也疯魔了。就这样,贾环也心狠手辣,他把赵姨娘大宅子里上下所有的仆从、连同赵姨娘都弄到花园子里去,个个儿不准穿外头的厚衣裳,看着那丫头只着小衣赤身裸体的在三九寒天里跪着,都在外头冻足了一个时辰,才把与此事有牵连的丫头婆子都打了板子,然后当面找来人牙子,说明白要把人卖到一辈子都不许有可能再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地方——这种地方,除了窑子就是边远处做苦力的地方。
赵姨娘又惊吓又受凉,病的浑浑噩噩的,贾环也没心软,非得让上下都知道谁才是他们正经主子不可。这样儿,赵姨娘消停了好长时候,直到封诰命的事才有闹腾了一回。她再不敢黑心猫猫,当然,她也别指望猫猫再去拜见她了,史墨跟被激怒的老虎似得,有一段时间连听到赵姨娘的名头都肝火旺盛。这事好不容易才了了。
赵姨娘想入主拙复园守着儿子当威风老太太的心思也完全破碎了——史墨冷着脸把拙复园和她知道的几个铺面庄子的地契都拍到她眼前头,冷笑:“就连赵姨奶奶现下住的宅子都是我史墨的!赵姨奶奶莫不是觉着贾环当年分家时得到的家财有许多——够他置办了这么些产业?!赵姨奶奶想要把我儿子驱逐出去?我儿子才是正经主子!把正经主子赶出去,赵姨奶奶好大的口气!想剥了我家竹熊的皮,赵姨奶奶先把这几年从铺子里要来的好料子还上再说!我儿子上的是我史家的族谱,再有那个敢说一句野种杂种的黑话,看我饶的了谁!”
赵姨娘恍然大悟,她就说吗,环儿哪儿来的那么些银钱,原来……——嗳哟,得罪了这尊金佛可怎么好?
此事过后,史墨算是记了仇,再不把赵姨娘当作贾环的母亲那样给一份敬重,有时犯到他这边儿,说出的话还带刺儿——贾环也不在意就是了。
……这会儿听到贾环这样揣测贾探春,史墨的毛都竖起来了,那回的事在他心里始终是个结,若是日后再有个小崽子上门来占着环儿外甥的身份,跟猫猫抢这抢那,史墨光想想就觉得膈应的慌,要是再一想这还是他出的主意让环儿跟贾探春把亲戚走起来,恐怕呕也呕死了。
忙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倒把贾环惹笑了。
“日后有难处,咱们帮一把也就是了,很没必要表现的多亲近起来——反正也不过是血脉的面子情罢了。”贾环说的冷情,心里也是这样想的——经过那么一出出的,他再热的心也凉了,更何况由不得他不警醒,未雨绸缪总是要的,至少好过日后完全翻脸让他出手收拾。
不愿想这些糟心事儿,贾环伸手一搂,把人抗肩上——良辰美景需得被翻红浪才好!
☆、107
哈利路亚山实验室里,格蕾丝博士和杰克都在链接舱里,对于即将来到的一切毫无所知。
林泊宁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水,斜靠在门边,漫不经心的看一眼实验室的大门,像是在等待什么。
实验室里唯二自由活动的人,诺姆忧虑的看链接舱,时而诧异的瞟一眼外面门神似的林泊宁,对这个秀气不怎么说话的东方人,诺姆并不熟悉,青年在诺姆脑海中的印象仅止于残次阿凡达的驾驭者和受杰克照顾的尾巴。不像开始的时候对杰克难言的妒忌羡慕的心理,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接触过这个和杰克同样驾驭者阿凡达被纳威部落接受的年轻人,诺姆尽力压下从昨晚起就不安的心情,他想,也许这个东方瘦弱的年轻人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弱势。奇异的,诺姆竟然期颐这个年轻人能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带来一丝转机,他不断质疑又不断安慰自己,至少,这人是那具残次的阿凡达选定的驾驭者,一定会有些不同吧?
林泊宁没有注意到这位青年生物学家复杂的小心思,他刚刚听牵牛转达了顾璟的话,妄图毁坏潘多拉圣地,铲倒灵魂树的那队雇佣兵已经被驱除被俘虏了,嘴角翘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林泊宁为自家儿子出色的表现而欣喜,同时,他愉悦地等待即将上门的“客人”。
“林!有直升机接近!”诺姆扫了一眼实验室的雷达屏幕,难掩惊恐的喊。从昨天晚上,他们站在博士和杰克身边的时候,就代表着他们已经与私人采矿公司对立了,现在不经过实验室降落请求直接闯进来的直升机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
拍拍诺姆的肩膀,林泊宁把人推进格蕾丝博士和杰克链接舱所在的最里面的实验室里,“关门,诺姆。外面的我来解决。”
核心实验室的舱门慢慢关闭,诺姆的瞳孔骤然紧缩!——他看到东方的青年把实验室大门打开,最重要的,林没有带面罩!
诺姆拼命去拉舱门,“林,林!你忘了面罩!林……”舱门早就被林泊宁从外面扳死,诺姆慌乱的踮脚趴在厚重舱门上看护玻璃上,大声呼喊。
林泊宁温润的眼睛冲他微微一笑,转过脸来,微挑的凤眼一瞬间凌厉起来,看向不远处从直升机上跳下来,气势汹汹的大步走来的一队全副武装的雇佣兵。
诺姆同样从里面的监视屏上看到,他绝望的闭上眼睛,抖着手将内舱门从里面也锁死,能撑一会是一会吧。
夸奇走在最前面,抬眼就看见了那个即将被送往地球的“高级实验品”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嘲讽轻蔑的看着他们。
东方青年往日不显眼的形象突然清晰了,存在感一瞬间强烈起来。
跟在上校后面的雇佣兵已经把手里的镭射枪对准了门口静立的青年。
夸奇本人是个j□j、极其自信的战争疯子,虽然对青年的行为感到奇怪,却仍然不放在眼里,对他来说,这个东方面孔的青年只是公司上层需要的实验体,和这些年从潘多拉弄走的动植物的标本没什么两样,其他的,或许这个实验体的闭气功夫不错,肺活量强大?但在强大的火力前,这些不值一提。
他伸手推开门边的林泊宁,径自冲了进去,两个亲兵副官跟着进去,剩下的雇佣兵几人拿枪指着林泊宁,另外的就四散开来警戒可能到来的潘多拉的掠食者。
林泊宁没拦夸奇,内舱门那三人一时半会是打不开的,他有时间解决外面这些夸奇上校的亲近卫兵们。
一个黑皮肤的大汉拿着面罩粗鲁的要给林泊宁戴上,上校吩咐不能叫这弱鸡死了,轻蔑道:“就算你打开大门,也没用!弱鸡!”
林泊宁不客气的躲开,心里又好笑又苦闷,感情这些人把他难得一次的装相出场当成了“开门求饶”?
大汉——直属夸奇上校的分队队长见状,一巴掌扇过来,要给这菜鸟一个教训。林泊宁隔开他的手,几步退到了台阶前,“喀嚓”,几把武器同时对准了他。
“20秒休克,4分钟内死亡?”林泊宁集中精神,下一秒对面这些人脸前面同时突兀的出现一道扭曲的极细的黑线——防护面罩碎了……
不愧是退役的曾经的国家军人,以那大汉为首,这些雇佣兵立刻屏住呼吸,手指一边扣动扳机一边朝实验室奔来,只要进入实验室里,关闭舱门,实验室就会完成气体净化。
只是,会有这么简单么?
怒不可恕的黑皮肤大汉端起挎在身上的机枪,想把青年打成筛子以掩饰和压抑心底的不安,其他的雇佣兵却没那么镇定,有些人想到在基地流传的关于潘多拉神灵的话题,已经压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只管疯狂往实验室跑。
“砰!”地上冒出一团植物,只一秒钟就长到比直升机还高,扭曲颤动、张牙舞爪的藤蔓像长了眼睛似的把所有的雇佣兵都缠绕起来,一个士兵惊恐的叫出声,这东西的尖刺竟然在吸食他们身体里面的血液!余下的士兵慌忙用枪扫射缠绕上来的枝藤,却发现自己手中的武器就像面罩一样,无声无息地被从中间劈开。
“魔鬼!这是魔鬼!”一个雇佣兵崩溃的喊叫,叫喊的同时潘多拉的空气进入肺部,极端的恐惧下,仅仅十秒钟,就陷入了昏迷。
大汉尽量闭气保持清醒,因为缺氧,面容已经扭曲狰狞,但是即便理智再抗拒,可身体的本能还是在屏息到极限的时候不自觉的大口吸气——昏迷前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一朵被纳威人称作“艾娃”的,灵魂树的种子从前面那个诡异的青年身后飘出来——真的有神灵么?他们触怒了潘多拉的神灵?
林泊宁神色平淡的看着眼前这些人陷入昏迷,等待几分钟后走进死亡。他抬头直视不远处直升机上闪着红光的监视器,面无表情的转身走进实验室。在他身后,绿色的诡异的大树轰然枯萎倒塌,昏迷的雇佣兵摔了一地,一朵艾娃飘飘荡荡的飞入空中……
潘多拉的神灵,很快的,就会被呈现在所有雇佣兵眼前,而这,不过是个小小的种子而已,无可避免的战场上,种子会在人心里长成参天大树。
实验室里,夸奇正命令一人用机枪射击破坏内舱门,另一人被命令出外来看什么事情引起的动静。
林泊宁迎面就跟这人撞上。趁人没反应过来,林泊宁撤掉了他的面具,伸腿把人踹出了实验室,嘭的关上了实验室的大门。
“啪,啪!”夸奇鼓掌,一侧头颅上三道疤痕充血鼓掌起来,他扭曲着一张脸道:“精彩的动作,令人意想不到的局面,只可惜……”他抬起手,手心里是一个小巧的只有一个按钮的控制器。
夸奇残忍的笑,一根手指狠狠地按下去,他心知肚明外面那些士兵会怎样,但他没想出去救那些连一个人都看不住的废物们,他的宗旨,只要解决眼前这个有威胁的虫子就好。
“只可惜……你是在找这东西么,夸奇上校?” 林泊宁用手指拈出一个指甲盖大小、血红色的晶片,他伸手一抛,晶片在半空中爆炸,“原来还是个小型炸弹?不过,还得多谢上校呢。”林泊宁用下巴指指夸奇身边没有及时躲开爆炸被炸晕的他仅有的属下。
夸奇的眼睛眯起来,像看到猎物的秃鹫一样死死盯住林泊宁,眼睛里闪烁的是兴奋和疯狂。看也没看身边受伤的属下:“这是那些土着的把戏?”
“或许吧……”林泊宁骤然攻击,他看这张扭曲的脸不舒服很久了。
你来我往,林泊宁看似瘦弱,可他的力气敏捷绝不是这些普通人能抗的住的,很快,夸奇脸上就布满了他看不起的潘多拉生物的丰富多彩。
“天哪!林!”诺姆跑出来惊喜的大喊,本来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舱门被火力攻击的时候。
“躲开!诺姆!”
身经百战的夸奇瞅准这一丝的机会,几乎眨眼间诺姆的脖子就被他掐在手里了,“现在!打开舱门,退出去!”
林泊宁摊开手:“潘多拉的空气对我没用,但是你确定不让诺姆戴上面罩?”他死了,你更逃不掉。
诺姆已经懵了,哆哆嗦嗦的拿起挂在腰上的防护面罩戴上。被夸奇胁持着走出实验室,靠近直升机。
林泊宁对他点点头,低声道:“等着我们,会来救你。” 然后看着夸奇命令留守在直升机里面被方才一切吓呆了的驾驶员起飞。
从一开始,林泊宁就没打算要夸奇的性命,在这些世界上,即使他和顾璟的实力不弱,但知晓剧情依旧是他们手中的利器。夸奇的性格他知道一二,这个男人视潘多拉上面的原住民为蟑螂蝼蚁,战争的决策也猜得到,无非是毁灭性的炸毁,火力消灭,这些根据原着的情节他们能应对,但若是换了将领,不仅需要等待僵持很长一段时间,更难保会换上来一个狡诈阴狠的狐狸,用些生化手段污染河流什么的,想想就棘手。
这时候,战争疯子夸奇上校无疑“纯粹”的多。
而放过夸奇,最重要的有两点,一个是这个战阵疯子在战场上死亡对于采矿公司和人类的威慑力都是巨大的,远比他无声无息的实在人类自己的实验基地要有用的多,谁也不能否认这位战争狂热者在军队在民众中战功卓绝,名声斐然;另外一个,很简单的,这位最大的反派,自然要由主角来战胜,这是杰克小伙的任务!
这些雇佣兵的性命在他们随夸奇来的时候就注定留在此地,作为夸奇的亲信,敌人的精兵,自然是能消灭就消灭,林泊宁想外面草地上,一队雇佣兵静静躺着,林泊宁扫了一眼,低头走进实验室里。这些雇佣兵的性命在他们随夸奇来的时候就注定留在此地,作为夸奇的亲信,敌人的精兵,自然是能消灭就消灭,林泊宁想,下意识忽略了心底那一点难过。
外面,哈利路亚山美景依旧,云霭、绿树、色彩斑斓的花朵,一派生机景色,草地上静悄悄地躺着被夺去生命的躯壳。被唤醒的格蕾丝博士和杰克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格蕾丝的嘴唇动动,神色复杂的看林泊宁:“你究竟是什么人?”
杰克凝望着草地上没有一丝血腥的甚至称得上安详的曾经同伴的尸体,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温和的俊秀朋友陌生的紧。
林泊宁抿唇,并没有回答博士的问题,郑重的直视博士的眼睛:“格蕾丝博士,夸奇上校和基地不仅去袭击了纳威族的圣地,接下来,他们要摧毁家园树!驱赶甚至灭绝纳威人。”
格蕾丝猛地一震,瞪大眼睛看林泊宁。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早与纳威部落结盟,我最重要的人在部落里。那么现在,博士的选择呢?” 人类还是纳威族,破坏或者守护。
格蕾丝拉住林泊宁的手臂:“这是真的?不行!我要马上回去,帕克和夸奇不能这么做,他们会毁了一切!”
林泊宁摇摇头,平静的声音传进两人的耳朵里:“博士,你知道,你阻止不了他们。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来到这里的实验室,还有外面的那些人,他们就不会躺在那里。”
“诺姆被抓走了,我一时不察,夸奇上校劫持了他……”林泊宁补充了一句。
格蕾丝像是被抽干力气,向后咚的一声摔进椅子里,她揉着眉心:“你说的对,我阻止不了,但是……我们怎么救纳威,基地的火力,他们根本抵抗不了。除非迁移,但是,纳威部落不会同意的,谁也不能让他们离开家园。”
“迁移不是个好办法,家园树那里的矿藏再丰富,总有开采完的一天,接下来,难道部落要无休止的迁移么,直到潘多拉变得像地球一样荒芜?还有,夸奇他们的目标将是灵魂树!他们要把圣地握在手里,以辖制纳威族,将来或许还可以奴役。灵魂树对纳威族的意义,他们宁可灭亡也会反抗到底。博士,你最了解纳威人和潘多拉上生物的神奇,全部的生物都能和灵魂树心灵感应,而纳威能祈祷,甚至让灵魂树听到他们的请求,这意味着什么?”
格蕾丝诧异的看林泊宁,林泊宁继续道:“这意味着也许可以号召所有的生物来对抗,天空中女妖翼兽甚至狮鹰翼兽,地面上,锤头雷兽是机甲的克星,还有蝰蛇狼、死神兽,以及无处不在的植物,剧毒的藤蔓、果实、种子……不比基地火力差。而一切,都需要一个能让灵魂树听到祈求的人。”林泊宁转头看杰克。
杰克指着自己:“我?!”林泊宁点头。
苦涩的摇摇头,杰克说:“什么都不可能了,回来之前我们向埃图康和姆亚说了一些事情,现在他们已经把我们赶出了家园树。”
格蕾丝却想的更多,她突然问:“家园树部落私下里联络了伊卡兰和马族部落的纳威,并且宣布要抵抗‘天空人’,保卫家园,是你的缘故?”
林泊宁毫不意外她能想到这些,伸手拿出一颗种子,让种子在手心里快速的发芽、生长、开花、结果,完成了一整个枯荣,才亦真亦假的说:“这是我的能力,也因此逃亡,当然,这也是我能适应那具特殊的阿凡达的原因。一开始我就站在纳威族一边,为了我最重要的人……基地的消息是我透露给他们的。”
气氛陷入沉默,格蕾丝和杰克呆呆的看着林泊宁手心里枯萎的植物,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格蕾丝心中的天平早已倾向了纳威族,不仅是因为着迷于潘多拉上奇特的生物,更因为她真心的喜欢这些可爱的淳朴的自然之子,这里比人类群体中更让她有归宿感。这位聪明坚强的女性第一时间打起了精神,她不在纠结于林泊宁的身份,而是走向电脑,十指纷飞:“这个实验室必须带走,没有链接舱,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有,我们得救出诺姆,麦克斯也得跟我们走,他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他会站在我们这边……”
杰克热切的紧盯林泊宁,语无伦次急切道:“你能让他们接受我,唔,我是说,请你帮我向他们解释可以吗?灵魂树是我告诉夸奇的,开始我的确……可后来,我越来越……”
林泊宁拍拍他的肩膀,含着笑意道:“别急,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我想,基地至少需要一天来进行安排。或许,你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取得他们的承认,还记得吗?纳威部落的传奇,魅影骑士,只要能驯服狮鹰翼兽,你就是能领导所有的纳威部落。还有,你的确是艾娃选中的人,最初那一次艾娃聚集到你的身上,只有你的声音能让灵魂树听到能让所有的种族联合到一起,连姆亚都不行。去吧,妮特丽在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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