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古言种田:《叶剪秋》 作者:酱咸菜
正文 第16节
古言种田:《叶剪秋》 作者:酱咸菜
第16节
司徒瑾心里有些厌烦,他根本不想听到这些让人心烦气躁的后宅锁事,他只想静下心来好好休息。而叶剪秋也不应该为这种事妄自猜测,他应该乖巧懂事,更应该相信自己。所以,司徒瑾懒得解释,也不屑解释。
冷场片刻后,司徒瑾听到叶剪秋的呼吸有些沉重不稳,心里有些不忍。
“曹达送来的。”
“我不想让他在那里,那翠竹轩……”
“他只是暂住。”
“那翠竹轩是我的。”
“你不是有地方住么?”
“可是,我想赎身出来后,要么在外面买个房子住,要么就住在翠竹轩。”
司徒瑾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终于恼火道:“叶剪秋,你说什么,赎身?出府?”
“我只是想……”
“这事日后再议!”
“……”
那翠竹轩是我们的!我根本不想让那个所谓的良辰住在府里的任何地方!
可是当叶剪秋看到司徒瑾累的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时,他将这话又咽了回去,忐忑不安地道:“还有件事想麻烦你……老家有人想请你帮忙,有人偷了他们的西瓜……”
“没空!”
“……”
“一会儿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闭嘴!”
“……”
叶剪秋手腕很疼,疼的想掉眼泪,但他仍一头大汗帮司徒瑾按摩。他心里很难受,没想到几日不见并不是以慰相思之苦的执手谈天,卿卿我我……
美好的爱情来的太快,快的像个美梦让人担心时刻会惊醒。叶剪秋明白自己并没有和司徒瑾并肩携手风雨的经历,也没有竹马同窗的笃定情谊,司徒瑾过往的时光里叶剪秋并没有参与。这一切都让叶剪秋很不安,总担心他的爱只是对方的一时情绪。
叶剪秋自我检讨,是自己的话太多了吧!司徒瑾看起来压力很大,脾气显得有些暴躁,这个时候提这些事怕是不合适,他需要休息。是自己想多了吧!由于太在乎,所以也更加敏感脆弱。
爱情真是奇怪,好像什么都介意又偏偏什么都能原谅。眼睛里下着雨,心里却默默地撑了把伞。
而仍闭着眼睛的司徒瑾心里的火腾腾上涨,为什么这些百姓总是来找别人来做主,自己就不能为自己做一次主?若是有血性之人斗胆杀了这些妄法之徒,跑到司徒瑾那里寻求庇护,那他定会收在自己麾下,当自己兄弟保护起来!可惜,来青阳镇三年多,没有遇到一个!
现在的司徒瑾也渐渐没有了除暴安良的兴趣,那些做恶之人,根本是杀不完的,而司徒瑾,却只有一个。但是百姓们却不管那么多,也不管一个军团的人有没有权利插手地方上的事务,反正你是吃皇粮的,那就得管!
看看吧!连西兔儿村的百姓被人偷了西瓜也来找他,他又不是土地爷!
那些被奴役习惯的百姓,几乎变得很麻木。有口饭吃就不会想到求人,没有出人命就不会想到反抗!司徒瑾只所以替王家村的王老汉修理了曹福牛,就是因为他敬花甲之年的王老汉不惧刀剑,不畏快马,豁上老命敢半路拦截!
“这些天,你随朝歌去农场干活,听他指派。”
“嗯。”
“府里的事先放下。”
“好。”
司徒瑾睁开眼睛,盯着他道:“不是让你去跟着朝歌干活吗?怎么还在这里?”
叶剪秋很委屈:“我想多陪陪你,再说,朝歌不来带我,农场太远……”
司徒瑾一拉被子,将自己盖住道:“朝歌在菜园子,你找他去。我累了,你退下吧。”
叶剪秋只好从床上爬下来,穿上鞋走出了门。
走到半道上,叶剪秋突然想起什么,糟糕!他忘记朝歌有菜园子的钥匙!那朝歌肯定会发现菜园子的奇怪之处了!
想到这里,他匆匆跑到菜园子,只见菜园子大门紧闭,有人从里面将门闩上了。他焦急的敲门,很快,光着膀子的朝歌板着脸给他开了门,叶剪秋看了朝歌一眼,朝歌脸上永远都是一幅冷冰冰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叶剪秋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园子,眼前的一切让他大惊失色!
园子里的果树全部被连根刨了,地面只留下一个个如同炸弹轰炸过的大坑!由于刨树的时候嫌搭的菜棚架碍事,已经全都野蛮的拆除了!所有的菜都凌乱的躺在地上,瓜菜踩烂不少,到处都是落叶断枝,满园弥漫着瓜果烂叶的味道……由于少了树荫遮挡,白花花的阳光毫不客气的射向菜地那惨不忍睹的场景。
花儿不见了,鸟儿没了……
☆、六十四
生机勃勃的菜园子转眼就变得满目疮夷,刺眼的阳光晒的人有些眼前阵阵发黑。叶剪秋的心像那些树坑一样空空荡荡,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向菜园子里那唯一的一棵没有遭到毒手的大树前,翻身躺在两根树杈中间撑起的一张吊床上,闭上眼睛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生活啊生活,为什么层出不穷的难题就像海浪一般不断地推到他面前?
我不是钢筋铁打的人啊!为什么不能让我欢笑的时候多一些?
朝歌觉得纳闷,他认为叶剪秋肯定会和他吵,和他闹,甚至会和他打,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叶剪秋蜷在那里像个被遗弃的小猫一样可怜。这样叶剪秋反而让他不知所措,他宁可被叶剪秋砍上一刀,也不想看到他这个受伤的样子。
朝歌放下怀里比腿还粗的大丝瓜来到吊床前,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蹲地了在上。
叶剪秋哭了……
在朝歌心里,流泪是弱者的表现,他嗤之以鼻!他朝歌擒过狼抓过贼,见过狰狞的伤口和扭曲的尸体,送别过战友也刺穿过敌人的胸膛……但唯独没有掉过眼泪!
可是眼前这个人,怎么哭的那么让人……让人心里发堵呢?朝歌表面上如老僧入定,心里却已兵荒马乱。
叶剪秋蜷在吊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闭着眼睛,脸色安详,如同睡着了那般温柔恬静。只有晶莹的眼泪悄悄顺着眼角,沿着鬓角的黑发一直流到耳朵里,耳朵里的小窝很快积成了水坑,然后泪水又从溢满的耳朵里流出来,一滴一滴的顺着脖子打湿了他的衣领……
叶剪秋从小就是这样,遇到难过的事就悄悄地躲起来,就像受伤的小兽那样躲在偏僻的角落里为自己舔垊伤口。这不同于别的孩子正常反应,姑姑总是担心不已,她宁肯让剪秋大声哭出来,也不忍看到他这样独自承受。
朝歌想伸手擦他的眼泪,但是那张脸是如此沉静圣洁,让人不忍触碰,朝歌不禁将自己的脏手放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擦。对方这种无声的控诉让人心里发慌,使得朝歌坐立不安。
朝歌挠了挠头道:“那些果树我拉到农场了……若你不喜欢,我帮你再拉回来就是了。”
叶剪秋不为所动,眼泪仍静静的流个不停。
朝歌从地上捡了朵被踩烂的大花朵局促地捏在手里转来转去。
“菜园子我没有破坏,只是在收集种子……你看,这丝瓜我敲打了半天,黑色的种子像大甲虫似的吓我一跳。我掏空了几个南瓜,还劈开了几个老葫芦,摘了一些老豆角,挖了一些土豆……”
见叶剪秋仍不理他,朝歌心里急躁,将大烂花一扔大声辨解道:“我知道这些都是你的心血,我可以帮你再把菜园子建好就是了……你也是男子嘛,怎么能轻易掉泪呢?”
面对沉默的叶剪秋,朝歌有些无奈,他蹲在地上想了半天,又道:“你莫要气了,那群大马蜂还蜇了我呢!被我一把火烧掉了,再也不会害人了!”
被风吹的哗啦啦的大树下,叶剪秋躺的安稳,神态平静,眉眼柔和,只是脸上那条晶莹不断的泪痕证明这个人并没有真正睡着。朝歌蹲在地上不时地偷瞧一眼那个纹丝不动躺在吊床上的人,他自己上半身全是被马蜂蜇的点点红斑,身上疼痒不堪,加上心里急又躁,朝歌的脑袋“绷绷”跳的疼,拳头紧了又松。
不能打,也不能骂,这可如何是好?他算是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朝歌觉得叶剪秋是一座无言的大山,他根本无力撼动。有些气恼的朝歌“腾”地站起来道:“我下次不这样了还不成?要不,你打我?”
朝歌拉起叶剪秋的手朝自己身上狠狠打了几下,对方的手太软了,打在自己身上就像挠痒痒。
眼看叶剪秋的肩膀就要被泪水湿透了,又急又气的朝歌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的转来转去。远处传来刺耳的蝉鸣叫的让人心慌,头昏脑胀的朝歌终于无计可施,低着头懊恼地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
只见叶剪秋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红着眼圈坐了起来。他独自疗伤的好处就是,醒来后脑子很清醒,而且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朝歌长长的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觉得自己累了一天都没有哄人的功夫费劲!
“你不生气了?”
“我能杀了你么?”
“不能。”
“那还问什么。”
朝歌无语。
“你收集了多少种子?”
一听这个,朝歌立刻精神抖擞:“足足十袋!我都分好类别装好了,明天我会拉到农场,种的时候很方便!”
“瓜果蔬菜你怎么处理的?”
“大的切碎了,小的真接分了。府里留一半,拉到署衙一半。”
看着垂头丧气坐在吊床上的叶剪秋,朝歌不由得咧了咧嘴。刚才还哭的泪水涟涟,这会一点屁事儿也没有了,其实还是很好哄的。
这棵大树下散养着很多鸡,不停地围着叶剪秋叫着,就好像家里来了狼,这些小崽子们正纷纷向主子告状,有一只母鸡还跳到叶剪秋腿上,咕咕叫个不停。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只通体金黄的小鸟,只见它鲜红的喙,琥珀一样的眼睛,小鸟飞了一圈稳稳停在叶剪秋的肩膀上,蹦蹦跳跳扑打着翅膀,叽叽喳喳在他耳边清脆的鸣叫。
叶剪秋随手从怀里拿出食物,捏碎了一些糕点屑,放在手心托在小鸟面前喂食,小黄鸟点脑袋吃他掌心的食物,叶剪秋爱怜的抚着它的小脑袋。
“没有家了是吧?没关系,我们再建一个就是了,比这里还大还好,成不?”
小黄鸟抬起头又叽叽叫了几声。
朝歌惊讶:“它为何不怕你?莫不是你懂鸟言识兽语?”
叶剪秋哀怨地看了一眼朝歌,朝歌不禁被这种眼神凛得心底一颤,脚竟往后退了一步。
“没错,我是懂鸟言识兽语,因为我能听懂你在说什么。小鸟不怕我是因为我从不祸害它,连马蜂也从来没有蜇过我,动物都能分清好人与坏人!”
过了半天朝歌才反应过来,不禁鼻吼喷气:“叶剪秋,你骂人!”
“你奈我何?”
“……”
“去找根黄瓜把你身上的红包涂一涂,你不知道疼么?”
朝歌飞快去找黄瓜,叶剪秋在他身后大喊:“把你的裤子往上提一提!”
听到声音后,朝歌不耐烦的边跑边提了一把裤子。而坐在吊床上的叶剪秋很无语,这个朝歌发育的也太好了,火焰般的体毛从肚脐往下蔓延,也不知道注意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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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厨子又不见了。
曹五如同被霜打蔫的茄子,垂着大脑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正在打牌的曹老太抬起眼皮撇了一眼对面那镶金嵌贝,流光溢彩万鸟朝凤的八扇屏风,从隐约的反光里看到老五如同中了穿心毒箭的鹌鹑般耷拉着脑袋,不禁有些担忧。
不抠脚了,不挖鼻孔了,也不咧着嘴剔牙了,整日香汤沐浴,衣柜翻了个底朝天,衣服一天换三回,首饰也来找她借,香囊不离身,只是仍爱吃那肥下水……
“真心喜欢?”
曹老太一边发牌一边问。
曹老太的突然出声让曹五一脸发懵:“娘,您老在说我么?”
“嗯。”
曹五又垂下了脑袋:“孩儿快不能活了。”
曹五觉得自己就像在沙漠里跋涉的干渴旅人,突然发现空中有一颗糖水饱满,快要滴出汁液来的鲜嫩水果,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吃到嘴里,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母子俩没头没脑的对话让三个牌搭子们好奇地看了一眼,但都识趣的没有插嘴,专心致志的打牌。
曹老太叹了口气:“把娘名下的股份给他二成。”
曹五惊讶地抬了起头,虎目含泪:“娘!”
曹老太名下的产业是曹家最多的,不仅在青阳镇周围几个县,甚至在绵州府,京都临月也有分布,仅仅一成就足够撼动人心的,何况是两成?
“试试吧!”
“娘!”
曹五抹了一把眼泪,他在曹老太面前,永远都是孩子。
曹老太很无奈,她们曹家除了有钱是个优势外,儿子们的相貌都不出众,这在两情相悦上很吃亏。
她的六个儿子长相全都随曹老太那么的……豪迈大气,最小的两个儿子由于国际经贸的交流,相貌上还带着异域风情。
老实巴交的钱庄起身走到曹五面前,默默地将怀里的大堆银票一股脑全都掬到曹五怀里,曹五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走起路来像小山移动般的钱庄涨红着脸又悄悄坐回曹老太身边。他也是为曹五好哇,那么不可一世的曹五咋能愁成这样呢?人都变瘦了!他毕竟是曹五的长辈……
曹五低下头:“娘,孩儿知道娘的苦心,只是他不爱钱。”
“那是砸的不够多。”
曹五苦恼地搔了一下耳朵,他没有办法向曹老太解释太清楚,只好道:“娘,他真的不爱财。”
那么淡雅的如荷花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因为这些黄白之物所污浊?曹五很担心他只是来人间走一遭玩一玩,如果感到厌倦会不会就如一缕清风般说走就走了?
曹五心里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眼光独到,也庆幸这人总是将自己遮挡的严严的,就像山谷角落里偷偷开放的百合,风华还未有人知。
曹五心事重重地将怀里的银票握在手心,慢慢团成一个大纸球。钱庄眼巴巴地看着,张着大嘴想阻止,却不敢发声,一直痛心的盯着那个纸球。
“娘,孩儿想靠自己。”
曹五说着,将那个大纸球放在了桌上。
钱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曹五的脸色,壮着胆子伸出大手,勾着一根手指将纸球悄悄拨到自己怀里,得手后立刻跑到窗下的罗汉榻上,将纸团小心地一张张解开。仔细地将银票一张张铺平,然后用手指沾沾唾沫又将边边角角弄整齐后,一屁股就坐了上去!钱庄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比石头还沉,压一压就好了!
曹老太“噗”地一声就乐了,钱庄坐在银票上,倒是个好彩头。这傻庄子,简直让她爱死了!她扭头看了看仍是愁眉不展的老五,曹老太暗自叹了口气:“随你,只是你要考虑清楚,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有没有还得看命。”
“孩儿知道。”
曹家有花不远的钱,可是曹五并不感兴趣。
他不是不爱钱,但是他更喜欢自己挣来的钱,尤其是菜市场那些小贩们交给他带着油污或是汗臭味的钱。
有人不理解为什么曹五总是抓着集市不撒手,只有曹五自己明白,他就是喜欢!
浓雾弥漫的集市上有股特殊的味道深深吸引着他。人们都说牲畜臭,可是曹五却觉得那皮狙兽身上有坚果的甜味,那些马,牛身上有股醉人的野草野花的香味。还有那些带着湿漉漉雾气新鲜的蔬菜瓜果,散发着新奇而独特的泥土芬芳和大地深层的味道。
尤其是集市里的摊食点,那些风沙下简陋不堪的地方做出来的东西怎么就那么地道呢?比他们曹家听月楼做的饭还好吃!无论是杂碎汤,还是羊头肉,牛蹄筋还是大乱炖,香飘十里,回味无穷,吮指留香!这种纯正的风味小吃,为什么有些人不去试试呢?
他喜欢每天清晨在集市最繁忙的时候出现,看着那些精明的生意人,逃费的小贩,精打细算的买家,还有市场里乱蹿的野狗见到他心慌失措的表情,曹五这个时候心情总是特别好。
那些最底层的百姓,如同沙岩石下的苦苦挣扎的野草,眼看就要被热风烈日烤干枯死,可是却又坚强的活了下来。他们每天起早贪黑,背着小山样的货物,赶着板车走几十里风沙路,只为挣些辛苦钱。
曹五内心清楚这些人其实都是能人,就连人伢子红嫂子也是。一个女子大字不识一个,左右还不分。赶着皮狙兽拉着大板车,每天要跑上百里路下乡去收人,全靠脑子来记。哪个村口有什么庙,走到第几棵杨树该拐弯,哪个村口有茶水摊……
集市里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每天背着上百斤的布匹来贩卖,因为家里有个傻儿子,痴孙子要养,所以这个老太太小车不倒只管推,无法选择的她只能干到推不动为止。
有一个聋哑的商贩,嘴歪眼斜,脑子也不太好使,说话还“啊啊”流着口水,竟然靠卖老鼠笼子养活了自己,而且一直坚持到现在。
还有一个瞎眼的老汉,每天杵着拐杖从大雾里走过来,缩在杨树下等着给人算卦,成天乐呵呵的好像没有烦恼,一张巧嘴如簧,哄完这个骗那个,光捡好听的说,他身边围着的人最多,人们总是发出阵阵哄笑。瞎眼老汉挣了钱就去摊子上吃大饺子,听说他竟然还娶了媳妇!
有人生意成功了,在集市上已经干了多年,成了老牌子。也有人生意赔本很快就走了,连名字都没留下一个。大浪淘沙,一波又一波,总有新人不断的往集市上涌现。
市井人生百态,最真实的生活尽收眼底。曹五心里也有过恻隐,也有过同情,有过黑脸,也有过不近人情,他认为这世间谁也不用谁可怜,每个人都会选择最努力的方式渡过难关。
现在的集市上,商贩们觉得气氛很和谐。因为这段时间曹五好像多了那么几分慈悲,对人不再那么凶巴巴,市场里鸡飞狗跳少多了,真是一大幸事。
谁也不知道,每天傍晚集市上完全没有人的时候,曹五会悄悄来到这里,拿起大扫把将这里每一处都清扫的干干净净,他甚至买来很多大块的青石板做成了菜案摊子,静静等候明天新一轮的喧嚣。
他曹五,就是这个集市的见证人。
☆、六十五
憨头大脑的钱庄老老实实的坐在曹老太身边,睁大眼睛盯着牌桌上那几个残肢断臂的牌搭子。
只见桌上打牌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断指,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干脆连双手都没有的家伙!那人两只光秃秃的胳膊生生比别人短一截,除了不能摸牌外,洗牌垒牌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别人差!两个残肢灵活地挟起细小的骰子,滴溜溜往桌上一丢。轮到他出牌的时候只用肉疙瘩一弹,就能准确地弹出一张牌来!
钱庄不禁挠挠脑袋,为啥那些不缺胳膊少腿的人有的穷的叮当响,而这些人却有花不完的钱?仿佛感觉到钱庄的疑惑,曹老太悄声在他耳边道:“十赌九输,莫要被诱惑。”
“哦。”
其实钱庄更疑惑了,这曹老太明知道打牌不好,咋还玩呢?
“放心,姐姐我从不沉迷。”
“哦。”
那他们这些人手都没有了,咋还赌呢?
“那是他们自己作。”
“哦。”
那他们不知道后果么?
“飞蛾扑火的瞬间,也是幸福的。”
“哦。”
奇怪了,为啥她能知道俺心里想的啥?
“因为你都说出来了。”
“哦。”
桌上的人哄堂大笑,钱庄笑着也跟着咧了咧嘴。
这时候,有下人来报,说杨捕头求见。
曹老太一问,得知是杨小迷是一人前来,心里便有了数,这是又来求“懿旨”了!
“让他进来。”
“是。”
片刻功夫,一身黑色皂衣的杨小迷出现在牌室内,他进门就先行礼问好,然后将侍女手里的烟丝匣子拿过来,主动将曹老太的烟锅子里加满烟丝并亲自点上。
他站在曹老太身后不停地夸奖:“哟,老姨,您老手气不错啊,心里想什么来什么,许先生圣手的称呼要换人了!”
曹老太不禁暗笑,用烟竿子敲敲红木桌:“得了,少在这里卖乖,说吧,找老姨又有什么事?”
杨小迷笑嘻嘻地道:“这位女菩萨真面善,小僧我只是想问问施主这些日子小寨村的王大川可到府里来过么,贫僧有些俗事要请教。”
曹老太笑着道:“你这俏和尚,莫不是又下山来化缘?”
“正是,小庙要化些香火钱。”
“好吧,那老姨就告诉你,他好像来过一次,送了几车西瓜就走了。”
“没有陪老姨打牌么?听说他牌技不错。”
“那小子有自知之明,我这里的规矩留手不留钱,他输不起。”
“哦,原来如此。”
杨小迷摸着下巴眯起了眼睛。曹老太心里暗笑,这小子心眼忒多,怪不得不长肉!
“还有什么事?”
杨小迷凑到曹老太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曹老太摸了一张和牌,沉忖了片刻后只说了一句:“抓了她,我穿什么?”
“那就……”
“你看着办。”
杨小迷心里有数了,他嘿嘿乐着分别和钱庄、曹五打了招呼,又夸了几句曹老太手气好,最后拍了那没有双手的家伙,提醒他快要练脚上功夫了方才告辞离去。
曹五看着杨小迷快要消失的背影,突然起身追了上去,他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喊道:“杨大哥,请留步!”
杨小迷回头:“哟,是老五啊,什么事儿呀急成这样?”
“杨大哥,五弟想请你帮忙查个人。”
“说吧,你杨大哥手里的线人多,查人是手到擒来。”
曹五略有羞涩地道:“那个,就是那个谁。”然后他趴在杨小迷耳边说了三个字。
杨小迷搔搔耳朵,不解道:“什么?听不清。”
曹五急的“嘿呀”一声,又趴在杨小迷耳边大声说了一遍。杨小迷皱着眉道:“什么秋?”
曹五只好大声道:“叶剪秋!”
杨小迷终于停止了捉弄,满意地拍着曹五的肩膀道:“原来是他呀,前些日子还见他来着,他和他爹娘在我那包子铺吃饭呢!”
“他爹娘?”
“是啊,西兔儿村的叶大山。”
“那他现在人呢?”
杨小迷伸出一根手指,曹五顺着那根手指看向远方。
“要问佳人去何处,流沙河滩八百亩。”
曹五眼睛一亮:“农场!我们家还有几十亩地在那儿呢!我找他去!”
说完,曹五甩着大袖子就跑了。
“小心朝歌的黑鹰!”
曹五脚下一趔趄,稍做停顿又立刻跑掉了。
杨小迷双眼望天暗暗发牢骚,曹家真是有一对老狐狸!
曹达的亲戚、连襟、熟人、朋友、街坊……多的数不用数,他只好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了杨小迷,只丢下一句——可以便宜行事。而曹老太这里通常都是——你看着办。
这分明是智慧、才华、能力集与一身的大考验!
这便宜行事的拿捏是个技术活,若真的公事公办,曹县令有可能会觉得处理的太重,反而会引起他的不满。处理的轻了,怕是有百姓会去州府告状,也有可能会去找司徒瑾伸冤,那司徒瑾可是会杀人的,结果曹县令还是会不满。
怎么办?“高举时拂过云,低放时掠衣襟”,大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做做样子罢了,目的只是吓唬一下那些猖狂的沾光曹姓的人家。有脑子的就收敛一些,傻的就没办法了,想死谁也保不活。
而且这背后的蹊跷还不能说。
若是对百姓说实话,百姓会骂。那怎么办,只有讲笑话喽!只有说笑话谁都不会骂,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杨小迷站在大树荫凉下,看着远处清香袭人的荷塘,心里暗道,那曹五虽蠢,眼光倒不错,一眼就相中了个小神仙……
他突然拍了一下脑袋,立刻抬腿大步走出曹府,既然老太太发了话,那水云裳的贞娘子不仅不能抓,还得帮忙善后处理现场,真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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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新来的良辰公子,时刻在府里表现自己。
他不惧府里人上上下下的目光,招摇无忌,就好像这司徒府就是一个大舞台,而他才是真正的主角。
他每天早上咿咿呀呀的在凤凰树下吊嗓子,白天一身华丽丽的装扮被下人簇拥着坐上软轿,如同主人般的对府里的事务挑三捡四,指指点点。晚上他久久不睡,不是抚琴高歌,就月下轻纱起舞,生生把翠竹轩当成香艳妩媚的金粉楼台,不出所料的成为府里最热门的话题人物。
有人说他身段妖娆,一脸狐媚,也有人说他天生卖笑,不愧是花魁。不过,大家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良辰公子的其它方面。他每天着淡妆出门,唇上涂有淡色唇彩,脸上扑有薄粉,眉毛是精心修过的,走路是扭腰的,屁股是晃的。他的鞋子缀有硕大的东珠,他的衣服镶有红蓝宝石,他的发间有紫金簪、珊瑚钗,他的身上熏了百濯香,就连他的小手指甲,修的又长又尖,还镶了水钻!大家都啧啧不已,真是开了眼界了,一个男子,竟比女人还要香艳妩媚,实在让人可恨!
但是大家越恨他,就越想看他,越看他,就更想骂他,骂完他,还想看他……就在这种重重矛盾纠结的挣扎中,良辰公子又出动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了过去。而那个良辰公子,仿佛就是为目光而生的,不管什么样的眼光,他都照单全收,享受无比,围观的人越多他越兴奋,于是更加出色的表现自己那所谓风情万种的仪态,走路更加婀娜,腰肢更加柔软,眼神更加高傲……丝毫不顾身后中了多少眼刀子!
自从良辰公子到来后,府里的鲜花少了很多,听说都被他拿去洗澡用了!还有人说,他的衣服独占了一间房子,就连鞋子,也足足放了好几箱!装金银首饰的匣子更是多的堆成小山!更别提什么名人字画,狐皮氅,孔雀裘……随处挂的都是!
他的下人也训练有素,恭敬严苛。走路时小步轻缓,眼不观斜,站立时垂手低头,屏神静气。良辰公子除了自己有贴身侍候的下人外,还有一辆豪华马车,配有一个强悍的保镖兼车夫。
让人瞠目结舌之余,也有人说,那良辰公子吃穿用度根本不花府里的一文钱,所有的花费都是曹县令出的,但是又有人一说,说是良辰公子本身就非常有钱,他每次去银号,都是大掌柜亲自接待!
当然了,也有人骂,其实这个良辰公子是个非常抠门的主!他虽然对府里的伙食诸多埋怨,但是过了几天见没有人甩他就老实了,只是打发自己的下人出府给他单独买些零嘴,而且吃不完的东西都快变坏了才赏给下人。除了只舍得给自己花钱外,他的下人其实很可怜,不仅打骂是常事,而且月钱还没有司徒府的下人多,也只有出门时才舍得给那些下人换上新衣长长脸……
马婆子终于想教训这些多嘴的下人了,可当她冷着脸拿着做衣服的尺子走向几个丫头时,正眉飞色舞说的起劲的采霜,见到马婆子却上前搂住她叫了声“娘”……马婆子掉泪了,采霜愣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马婆子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娘曾经拿着鸡毛掸子想揍人的场景……
叶剪秋没有理会这些乱哄哄的事,他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在爱情面人分三种,愚者多怨,仁者不言,智者不记。
而且他要去农场上工了,得抓紧时间整理自己的事情。
首先他将自己的花草和果酒等货物一古股的全部兜售给了顾树林,并且告诉他自己可能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做生意了。顾树林很失望,叶剪秋又告诉他农场的事,说将来农场会生产很多东西,让他耐心等待做大买卖,顾树林这才露出了笑容。
叶剪秋在府里一口气腌制了很多坛酱豆和咸蛋,还专门为叶小溪腌制了一坛臭鸡蛋。叶小溪眼泪汪汪的不舍得他走,一直拉着他的袖子像个跟屁虫。最后叶剪秋只好告诉他,想他了可以去农场玩,如果可能的话,留下来帮忙一起干活,到时候还给他好果子吃!结果叶小溪哭着说了一句:“俺就是因为喜欢臭鸡蛋,大家才推举俺去打扫茅房的,俺不去农场,那里的茅房肯定打扫起来累死人!”
叶剪秋还去了杏庐。许先生看到他拎着甘草和红橘高兴地从柜台后面蹦了起来,他喜盈盈地接过药材,毫不客气地一口气又提出了更多的要求,血灵芝,乌灵参,仙人脚,绿石斛,肉苁蓉,榴莲……
榴莲?!
好不容易告别难缠的医痴许先生后,叶剪秋最后一站来到李氏家。
李氏精神仍不太好,正坐在院子的小桌边慢慢地织着一件毛衣,她感觉到这细小木棍儿磨成的毛衣针怎么沉甸甸的,她有些力不从心。
见到叶剪秋上门,她起身招呼:“小秋,过来坐。”
“婶子,身体如何?”叶剪秋坐下看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额头虚汗不止。
“没有力气,也吃不下饭,不过比前几日要好。”
“休息一下吧,天热,织毛衣手心总出汗。”
叶剪秋其实是来问行程的,如果李氏决定去玉谷县,那他得安排好时间。
“婶子,我们何时去玉谷县找静石伯伯?”
“等婶子精神好些了再去,否则一坐马车总是吐,根本坚持不到地方。”
“嗯,等婶子好了可去农场找我,我以后就在那里上工了。”
“府里安排你去农场?那可离婶子远了……”李氏听叶剪秋说过农场的事,没想到这么快这个孩子就要去那里上工了,那她们见面就要少很多。
李氏心里很失落,但是她脸上没有丝毫显露。
李氏将毛活放到针线筐里,问道:“小秋,上次的婶子织的毛衣那司徒大人穿了没有么,效果如何?”
叶剪秋摇摇头:“他很忙,没有时间。”
司徒瑾足足在屋里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连衣服都没换就走了,这样的司徒瑾实在让人心疼。叶剪秋很想跟着他走,不管有多苦,他都能陪伴。但是司徒瑾下令让他要去农场干活,他不想违背对方的意愿,看起来司徒瑾很重视农场,农场的活干好了,也算是替司徒瑾分担一部分压力。
李氏看着叶剪秋失落的神情,立刻明白了些什么,她安慰道:“咱们这里早晚冷热差距太大,毛衣没有皮袄穿上方便。太阳出来后,就得换掉了,挺麻烦的。”
“嗯,只能穿一小会儿。”
“小秋啊,你定是听过那句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那意思就是说,武将大多性格直爽,不喜欢拖泥带水。小秋是个细心的孩子,遇事要春风化雨,切不可激他。”
“我明白。”
叶剪秋心里一阵阵暖流,李氏贴心慈爱的如同姑姑。
看着叶剪秋的表情仍郁郁寡欢,李氏道:“小秋,婶子总觉得你有些孤单,你这个年纪应该有开心的笑容。也许你应该多交几个意趣相投的同龄朋友。闲时可一起小聚,谈天说地,小酌浅饮,也或者结伴郊游,一起去更远的地方看看,视野开阔处,心情就会舒畅。”
“婶子……”
“小秋,与好友同行,如雾中穿行,虽不湿衣,却常滋润心田。试试吧,也许有谈得来的好朋友可以常常陪伴你左右,带到婶子这里,婶子给你们做好吃的。”
“谢谢婶子。”
叶剪秋很感动,李氏总是让他感到很温暖。
人的一生中,亲情,爱情,友情是生命中的主旋律。面前的李氏如同长辈般慈爱,他尝到了亲情的滋味。至于爱情,虽然他的这朵爱之花脆弱的如同刚萌芽的种子,但是他会好好呵护,精心培育,直到它开出世间最美丽的花朵!朋友是相知的,可遇不可求,叶剪秋耐心地等待那个能和他月下举杯好朋友的到来!
岁月很长,叶剪秋对一切都抱有希望,生活总不会辜负一个努力的人!
☆、六十六
现在的叶婉珍根本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囫囵觉,谁也不知道,每天夜半时分她都在悄悄等一个人。
自从那天叶婉珍熬到三更时分才算完成一幅繁复的堆锦画后,她累的眼睛发疼,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后就端起了蜡烛准备回去休息。
她伸手推门,门突然“吱呀”地响了一声,她被惊了一下,但是立刻又稳住了神,用一只手护住了手里被风吹的灯火飘摇的烛台。她叶婉珍是出了名胆大,并不惧走夜路。
她走出门后,抬头只见皓月当空,她微微笑了笑,运气真不错,今晚可是个青阳镇少见的没有大雾的天气。今天虽然不是十五,但是月亮又大又明,里面的阴影清晰可见,院子里的树荫花影房檐都被月光映照的黑白分明。
她吹灭了手里的蜡烛,一边抬头静静的欣赏月光,一边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正在欣赏月景的叶婉珍觉得自己有些眼花,只见硕大的月亮中出现一团飘飘忽忽的黑影,如同月亮里黑色的山峦活了般飞了出来,而且正渐渐地向水云裳逼近……她不禁又揉了揉眼睛,突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黑影根本不是什么山峦!怎么看起来像个人?
她并没有看错,那黑色的人影速度很快,眼看就要飞到水云裳了!
叶婉珍立刻躲进树影下,悄悄地蹲在地上将自己隐藏起来,并紧紧的握住手里的烛台。
万籁俱寂的深夜,所有细小的声音都被无限的放大。
远处的狗声吠吠,夜鸟的咕咕枭枭,树叶的婆婆娑娑,夏虫的吱吱嗞嗞……只见那黑影如同蝙蝠般毫无声息的飘来,直到房顶处那黑影才将自己飘逸的衣袍“唰”的贴身一收,如同一棵高大挺直的雪山冷松矗立在房顶。
如水的月光从苍穹倾泻而下,将那黑衣人笼罩在剔透的银色光芒中,他头戴垂着黑纱帷帽欲将面容遮挡,但无心失之的夜风吹动纱帘一角,月光下惊鸿一现鹰隼般犀利的金色双眸。
那黑衣人一挥衣袖潇洒利索的跃下房檐沿着小路向前走去。
此时,整个青阳镇关门闭户,灯火全息,所有的人都在酣睡。只有月光下的他抬首阔视,脚步轻移,闲庭信步尤如穿行在风光秀丽的山林流水间;他黑袍迎风翻卷,气定神闲的如同一位王者,正巡视自己脚下的每一寸领土。
虽不见其真面目,但也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着高贵典雅的气度,那种点滴不染尘埃的倨傲,仿佛能世间所有的生灵都为他让路,喧嚣暴虐的风沙也要甘心俯首。
天地已空。
叶婉珍的腿有些发软,她紧紧扶着大树努力控制自己不会跌倒,但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黑衣人,只见黑衣人径直推开了贞娘子的房门,闪身进屋后,幽幽的灯光就亮了起来。
很快,贞娘子的房门又再次被推开,已经梳妆得体的贞娘子一脸既兴奋又急切表情,脚步匆匆的出了门。只见她来到地下的酒窑内,打开门锁进去,片刻功夫后,贞娘子轻轻松松地搬上来一个大酒海走了出来!
叶婉珍惊呆了,这红松木制成的大酒海体型庞大,四角均用牛皮加铆钉包角,做工十分考究。其内壁表层采用桑皮宣纸,辅以鹿血、蛋清、蜂蜡等几种物品调和裱糊而成。因为不易渗露,不易变形,这种酒海柜子通常能将贮存几十斤酒,而且也能存放上百年之久!
贞娘子很爱惜这酒海里的珍藏,无论有多少贵客前来,她也没有拿出来款待过,即使和她关系最要好的那忘年之交曹老太,更是连谈都没有谈起过。
若不是她信赖叶婉珍经常派让她下酒窑去打扫清理,所以叶婉珍也不会知道她这酒窑里的珍藏。
如果不是今晚,叶婉珍根本不知道一向柔弱的贞娘子竟有如此巨力!熟悉而又陌生的贞娘子啊,她那神秘的座上宾是谁??
贞娘子将酒海搬到屋后就紧紧的关上房门,空气中很快就弥漫着一股浑厚醇和,绵甜悠长的酒香。随着阵阵酒香味传来,一阵铿锵奔放的琴声飘扬在夜空,那放浪形骸的琴声完全不同与贞娘子温婉娴雅的指法,有力狂放如同千军万马纵横沙场,让闻者心潮澎湃!高昂之处还会突然急速婉转,如低声诉语,小鸟呢喃,让听者海内澹然。这绝世琴声可穷尽天下丝竹,浸润了这座荒漠之城……
叶婉珍流泪满面,她终于等到了。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
叶婉珍走在水云裳后院的小路上,见到贞娘子屋门紧闭,她不禁心里犯了忖思。前些天,水云裳有位从京都临月城来的贵客,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犯了恶疾,一命呜呼了!
由于客人的恶疾来的突然,当时接待贵客的贞娘子尖叫一声吓得从屋里跑了出来,匆忙中有人去叫了医者,也有人报了官,由于死了人,大家纷纷围在门口吓得不敢进屋,有几个弟子扶着脸色苍白的贞娘子回住处休息。慌乱中叶婉珍悄悄溜到后窗往里看了一眼,饶是胆子大的她也被吓的立刻蹲在地上,紧紧捂着心跳快要蹦出来的胸口!
只见那死者浑身干瘪发乌,七窍流血,眼球突出表情狰狞,如枯柴般黑瘦的双手紧紧抓住一堆已经挣扎中撕碎的锦画,下半身却已经化为一滩脓血水……
每个从京都来水云裳的贵客,叶婉珍都是刻意留心的,这个客人当然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这客人上门时和正常人无异,是什么恶疾会让人突然像中了剧毒,被吸了精气似的可怕?
医者和仵作以及捕快等人匆匆赶到后,立刻下了结论说是恶疾所致,然后用白布一蒙就将尸体拉走了,杨捕头对绣坊里的人说这死者必须要烧掉,否则会染上病气!而且一再交待不允许往外乱传,唯恐流言引起民心不稳,最后他严肃的警告这些绣坊弟子,若是查出谁乱说话,定押下大牢严惩不殆!
杨捕头玄衣亮剑,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领一众手下办案,潇洒而俊美的他自然引起诸多目光。叶婉珍从人群里站了出来,想和杨小迷打招呼,但杨小迷就像不认识似的,悠然骑着马一脸古井无波的和叶婉珍擦肩而过,连一眼都不曾看她!笑容僵在脸上的叶婉珍尴尬的只好将高高举起的手放下。
贞娘子受了惊讶,一连几天闭门不出,而水云裳的生意,只好由叶婉珍和一个师哥代为打理。
“师哥,这些天我有事要外出,绣坊的事你来打理两天可好?”
叶婉珍对迎面走来的一个年轻男子说话。只见这个男子个头不高,四肢墩实,而且浓眉大眼,一脸温和,见到叶婉珍未语脸先红,眼睛都不知道放哪里好,手脚也跟着慌乱起来。
听到她的话后,那位师哥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连连点点头。
“那多谢师哥了,我要回家看望父母,绣坊你要多操点心,师父出来后别忘了给她炖静心汤喝。”
那位师哥又点点头,终于开口艰难地道:“叶……叶……师妹,孝……顺……好。”
叶婉珍甜甜地笑了,含羞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轻搓衣角道:“师哥总是夸我,这不是应该的嘛,而且听说温师哥也很孝敬父母,就连师父也常常夸奖温良谦恭的师哥,说我们水云裳德才兼备者属温奕温紫墨也。”
师哥温奕的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哪……哪里……”
这位师哥姓温名奕,字紫墨。是水云裳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弟子之一。温奕本是京都临月人氏,父亲温询当年还在朝中任要职,只是后来朝变之中受到了牵连被削职谪贬,发配到青阳的鹰头山做苦力。
温奕的母亲受到打击后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温奕含泪葬母,只身踏上来青阳镇寻父的旅程,到了青阳后,终于打听那些囚犯全都在鹰头山矿上做苦力挖碳石,于是他又爬上重重的荒漠寻父。
在他千辛万苦到达目的地后,看守囚犯的巡检司军士查了查花名册后告诉他一个他最坏的消息。温询因为在牢中受了伤,加上路途劳累,到了青阳后又受不了这里的气候,一天活都没有干就去世了,坟头就在那一片沙砾之中。
看着军士指给他的方向,温奕痛哭失声。
温奕哭完就决定将父亲的尸骨取走,要和他母亲合葬在一起,结果他挖了那个坟头后,里面却空空如也。那军士不好意思地向他解释,说这里的动物很多,由于没有合适的棺木,尸身都是直接埋入土里薄葬,也许被动物拉走了……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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