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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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愁 作者:泠司

    正文 第3节

    断愁 作者:泠司

    第3节

    另一件事就是他的某个同事三天两头跨越几个部门约他吃午饭和电梯里的搭讪。

    赵桥不用想就能看出他对自己感兴趣。读书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和人玩过类似的暧昧游戏:泡图书馆,一起吃午饭,大课时坐在相邻的座位。那时他的对象大多是和他相似的留学生,结局除了无疾而终就是上床后一拍两散。后来他渐渐的厌了,就很少再投身其中。

    现在他不想谈办公室恋爱,也不想和人再玩这种游戏。

    “今天就到这里,你午饭要吃什么?”

    到了餐点,对方果然又出现在他面前。

    “我让秘书给我订了外卖。”

    赵桥并没有骗他,他确实一早就吩咐了自己的秘书。

    他希望对方能懂他的暗示。

    毕竟就算先来后到,他的前面也有一个严峻生。

    赵桥不觉得自己对严峻生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但是在和严峻生结束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前,他并不想再陷入到其他人的游戏里。

    下午的工作同上午来说没什么不同。到了下班时间,他到停车场取车时偶然碰见了来找陈庆忠的陈靖。

    陈靖同他草草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回家的路上惯例在堵车。他在婚礼后几天就搬到了离公司更近的新居,一个人居住的许多方便与不便之处都算体验到了。

    他母亲几次问他要不要给他请个阿姨每天替他做饭被他婉拒了。

    他不习惯让陌生人过度入侵他的私人空间。

    就像那天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同严峻生谈论记忆里的赵时明。

    严峻生没有多说什么,看得出来他也只是突然来了兴趣随口一问,只等赵桥的衣服烘干后问他要不要送他回家。

    赵桥没有答应。他想不出让家里人看到他从严峻生车上下来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如果他们是在正经谈恋爱,那么这事传到赵时明耳朵里也无所谓。但问题就在于,他们并不是。

    更别提赵时明还以为他是去夜会心上人。

    但当赵桥在回家的路上时,他少见的回忆起了他和严峻生的第一次见面。

    那个时候的严峻生还是高中生,因为家里的原因来他家借宿。

    小学放学得早,七八岁的赵桥从阿姨那里听说了他哥要带客人回来,连作业都不写,就在客厅里面候着。一直到八九点,赵时明才带着人回来。

    因为中间隔了十多年的光阴,记忆难免模糊,赵桥只能勉强回忆起少年时严峻生比现在这个成熟且进退有度的男人要更加冷漠,更加不易近人。

    严峻生天生一副好相貌,年幼赵桥第一眼就注意到哥哥的这个朋友长得好看。

    一旁听完阿姨的汇报,得知他作业一个字没写的赵时明不太高兴的想要把他赶回房间写作业。

    知道自己惹哥哥不高兴了的赵桥一转身就想往楼上跑,没想到跑太快被绊倒在地上。

    赵时明自然不能再跟他生气,连忙把他抱起来放到沙发上检查有没有哪里伤到。

    严峻生似乎是被他们兄弟的举动逗笑了,赵桥看他笑,自己不知怎么的也跟着笑起来,忘了身体上的疼痛。

    赵桥到现在都记得,漂亮得有点模糊了性别的少年蹲在自己面前,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因为他是个小孩就怠慢或是轻视,反而相当郑重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严峻生,是你哥哥的朋友。”

    许女士搭乘的那班航班抵达时,国内正是凌晨。

    偌大的机场空空荡荡的,她一个人拖着行李环视四周,心中无比茫然。她习惯的是到哪都有人迎接,骤然受到这种冷待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严峻生并未迟来太久,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母子许久未见,许女士伸出手想要给严峻生一个热情的拥抱,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闪躲过去。他见她神色尴尬,只是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深夜他都睡下,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说是在hk转机马上就能到,让他来机场接机。他还来不及多问一句,电话便被急着登机的她挂断。

    现在,他没有掩饰自己被惊扰睡眠后的疲惫之色。

    “上车吧,不早了,我明天一早还要去公司。”

    “要不要请半天假?”

    他瞥她一眼,很明显是不赞同。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一句,但脾气上来让她不欲多说,拉开车门坐到副驾席上闭目养神。

    她长年旅居国外,对国内的许多变化都无比茫然。即使这样,她也能隐约分辨出这不是上次他助理带她走的路线。

    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立马不再和儿子赌气。

    “峻生,我们这是去哪?”

    “我家。”严峻生仍在专心开车,见她半晌不作回答,以为她是不愿意。“或者你想去住酒店也行,我没什么所谓。”

    “你搬家了?”

    “搬了。”

    他已经搬出严家老宅许多年,只有她一人不知道而已。

    “搬出来也好……”

    见她快把对严家老宅的厌恶之色溢于言表,严峻生叹了口气,将话题调转回她此次回国上。

    ienne没和你一起吗?”

    说起小她将近一轮的年轻男友,她换了副受尽委屈的模样。街边灯火的倒映下,一双眼中还有粼粼波光。她保养得好又会打扮,要哭不哭的样子颇有几分动人。但很可惜,严峻生并没有如她所愿的去追问他们到底怎么了,再给予她最温柔的安慰,反倒任凭沉默蔓延开来。

    “你爸爸……他最近好吗?”

    她缓缓擦干泪水,强颜欢笑的想要关心一下严峻生身边的人,没想到严峻生并不买账。

    “爸爸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意识到失态,严峻生收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自己,继续说道:“爸爸近况不错,医生让他继续静养,不要受刺激。”

    她这一生扑在艺术创作上,对于这些人情世故上的东西无比生疏。她动动嘴唇,眼睛里又弥漫起雾气,半天没从儿子的话语里缓过气来。

    见她不怎么好受的样子,严峻生也叹气。

    “是我不好,我最近压力有点大,不该朝你发火。”

    “你说的没错,确实不关我的事。”过了半晌,她勉力说:“你最近,还在和那位齐小姐交往吗?”

    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在国外还知道他和齐萱的事。

    “应该是吧。”

    他心不在焉的应下,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下离到家还有多久。

    “那你喜欢她吗?”

    “说不上。”

    “你要是真不愿意就推了,你爸爸不同意就让你舅舅出面……”

    她这一生都崇尚恋爱自由,对于唯一的儿子也要走上被安排相亲,然后订婚结婚的路,向来是不愿意的。

    听她这样说,他心中除了荒谬外,还有几分好笑。

    越笑越觉得失望,失望到极致,就再没更多的想法了。

    “哪有这么容易。”他看也不看她,满心倦怠地说:“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我有分寸的。”

    “可是……”

    严峻生停下车,阻止了她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到了。”

    家政公司的人定期为他家做清洁,自然也包括客房。他将她安置在客房,又告诉她热水和一些生活必备品在哪。做完这一切,时间已进入到后半夜,再过几个钟头,天就该亮了。

    “你真的不能请假吗?”她看看他,又看看天。“你的脸色真的不怎么好。”

    “妈,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我转的。”

    他揉着额角,低声说。她自由惯了,不可能会理解他的工作,所以再多的解释也没用。

    “那你好好休息。”

    她自知劝不动他,咬着嘴唇,看上去相当无措。

    “晚安。”

    严峻生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顺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睡不着。从几年前起他的睡眠就不怎么好,被人吵醒后就再也无法入睡。

    他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久到将自己淹没在朦朦夜色中。

    与一群人挤来挤去的感觉并不怎么好。赵桥叹着气,换到另一片区域也是同样的拥挤,他除了忍耐别无他法,更别提还要买到足够量的食物。

    因为气象台早早就发布了强台风即将过境的告示,公司里提前半天放假,他得赶着台风登陆前的最后一点时间来超市做采购,否则就要面临在家好几天靠速食充饥的日子。

    他来的时候天已经慢慢阴了下来,一片风雨欲来的模样。眼看时间所剩无几,他能买到的东西却寥寥无几,这令他不由后悔没有再早来几个钟头。

    超级市场里到处都是和他做同样打算的人。他们用平时几倍的速度将手边的东西扫荡一空,再快速结账,想要赶在雨下下来以前到家。

    赵桥跟着他们,心不在焉地往推车里放东西。

    “喂?”

    察觉到手机在响后,他原本是想直接挂断,但习惯性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人后,还是选择了接通。

    “赵桥。”

    是严峻生。赵桥听着他的声音,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离他们上次一同度过的那个清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星期,当中他们谁都没有主动联络过对方。

    他听到的风声是严峻生在生意上遇到了一点麻烦。

    “你在哪?不在家?”

    听到赵桥这边喧闹的人声,严峻生也吃了一惊。

    台风即将登陆的事他不会不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对赵桥此刻身处何方有所疑问。

    “台风要来了,我在超级市场。”

    赵桥心中满是挫败与烦闷。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做不出推搡女性的行为,但就现下的状况来看,他不得不。

    这样的情绪使然,让他难得的对严峻生抱怨了许多。他说因为以前台风来了的时候家中采购都不由他负责,他从没想过到了这个关头,采购会变得如此艰难。他又说他一点都不想吃好几天的速食,但是再不快点可能连速食都没得吃。

    严峻生从没想过他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即使环境无比吵闹,赵桥都能听到男人憋笑的声音。

    “你想笑就笑吧。”

    严峻生咳了一声,不再取笑他。

    “来我家吧,刚好你可以从采购里解放。”

    “好啊。”换做平时,他可能还要思索片刻才会给严峻生答案。但是今天他急于摆脱这样的窘境,想都没想便同意下来。他把手机换到另一边,继续说:“我开了车,你把你家地址给我,我自己可以过来。”

    严峻生起初并不同意,隐约感受到男人控制欲的赵桥一点都不意外。

    “我来接你。”

    “不用了。”

    说服严峻生并不容易,好在最后赵桥还是用来回时间与恶劣天气说服了对方。

    他怕等严峻生过来回去就变成了不可能的事。

    离开以前,他本想将推车里的大部分食物依样放回原处,但有位阿姨看他似乎不打算要了,立刻全盘接手过来,还对他说了好几声感谢。

    做完这一切,严峻生的地址也发了过来,顺便还告诉他千万不要担心。

    从地下停车场离开时,外面的天已全黑了,狂风大作,随时会降下暴雨。赵桥不敢久待,立刻按照导航的提示上了路。

    因为天气原因,一路上畅通无阻,鲜少有车辆与他同行。导航的机械音是他除了自己的心跳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在经过某个路口时,前方突然掉落的金属广告牌让他回过神来后手心都是汗。

    他不敢想如果再开快一点他现在会是什么样。

    等他到的时候,空气中水蒸气的含量已经达到某个临界值,湿漉漉地压迫着人的呼吸系统,令他感到极度的不舒服。

    好在严峻生早早替他处理好了门禁,保安只听他来找严先生就放行了。

    一直到他在电梯上,他将手心的汗抹在衣服上,努力装出副镇定的模样。

    严峻生替他开门后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将他带到客厅。

    赵桥从巨大的后怕和茫然中回过神来。严峻生家里的摆设和他上次来时差不多,客厅灯火通明,明亮而温暖的灯光和室外的黑云惨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刚刚……”他察觉到自己的嗓子哑了。“刚刚有广告牌砸了下来。”

    “没事了。”

    严峻生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近了他,在他的额角印下一吻。

    很轻,也很短暂的一个吻,就像在安慰受惊的孩子一样。

    “现在没人能伤害你了。”

    不知怎么的,被他这样一亲近,赵桥的惶然便少了几分。

    他现在是安全的。

    过了一会儿,暴雨终于落了下来。

    将他们与世隔绝的狂风骤雨。

    台风肆虐了多少天,赵桥就在严峻生家待了多少天。

    此次强台风来势汹汹,破坏力极强,新闻里就多次播报了因它而起的伤亡事故。因为某场事故发生的地点距离赵桥的住处比较近,他母亲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过来确认儿子平安。

    “我不在家。”

    赵桥省去严峻生的姓名,把自己做过的一系列乌龙事照实说了出来,惹得他母亲又好气又好笑的把他一通训斥。她先是问他问什么不回家,再是问他现在住哪。

    “那你现在在哪?”

    “在……一个朋友家里。”

    她自行理解为陈靖家,叮嘱他在陈庆忠手下做事要稳重,别把平日里的不靠谱带到工作里。

    “我哪里不靠谱了?”

    “台风天卡着最后关头才出门采购还不叫不靠谱?”

    赵桥扶着额头发现自己并不能反驳,只能解释说他当时脑子短路,又发誓这样的事只会发生这么一次,她才算是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母子俩聊了一阵,大都是她问,赵桥答。

    “你许阿姨回国了。”

    “谁?”

    赵桥皱着眉,半天想不起来这是谁。

    “许静云,严峻生的妈妈。”

    这样的提示下,他终于想了起来。

    他听过这位许女士的许多传闻,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虽然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讲了,但当时闹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直到赵桥读初中,开始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后还时不时有人说起。

    他第一次见她是她和那位严先生一起来他家接严峻生回家。她长得很漂亮,很时髦的那种漂亮,烫卷发,化精致的妆,周身有种说不出的高雅气质,和严先生走一块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天作之合。

    她牵着严峻生,细声细气的同他母亲说谢谢,谢谢他们照顾严峻生这么久。而那位严先生站在妻儿身边,气质儒雅,谈吐温和,看起来不像商人倒像个贵公子。

    谁都想不到这样的一对在不到一年后就离婚了,还正是这位许女士一下把严家推向了风口浪尖。

    再往后她出了国,母亲和她就只有断断续续的联系了。

    “严峻生那么好一个孩子,她也舍得……唉,不谈了,别人家的事我们也不好说太多。”说起旧事,她一阵唏嘘。“你生日就在下个月,想怎么庆祝?”

    “我……”

    “不许说不庆祝,你都多少年没在家里过过生日了?”

    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她二话不说把他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那就随你吧,我怎么样都没意见的。”

    他除了认定的事外没什么太大的主见,只要不超过底限,对亲近的人一向都是纵容的。

    挂了电话,他出去帮严峻生的忙。严峻生什么话没说,把手中做了一半的活计递给他。

    他们都不是什么精通厨艺的人物。第一次看到严峻生研究菜谱时,他差点没把手里的东西掉在地板上,惹得严峻生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过来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不过是按照严峻生的要求将食材处理好。

    餐桌上他不是没有问过严峻生为什么不请个阿姨帮忙。严峻生思索了一会,说他这里以前是有从严家带来的阿姨帮忙做家事,只是去年年底阿姨上了年纪身体不好辞职后,他一直没请到合心意的人选,加上他并不怎么常在家里吃晚饭,也就没放在心上。

    “有得吃不错了。”

    他以为赵桥是在委婉地说他厨艺不好,不悦地皱眉。

    见他皱眉,赵桥想不出是误解了什么,饭后便主动收拾碗筷。

    这几天里最麻烦的是赵桥没带换洗衣物,解决办法是严峻生让他在自己的衣帽间自己挑喜欢又合适的。严峻生的衣物有一半由他舅妈替他购置的,许多连吊牌都没拆,还是全新。他们二人身量差距不大,顶多是赵桥比严峻生矮了几公分,又更加瘦削。

    第一天晚上,穿着严峻生的衣服,睡在严峻生的床上,令他荒谬地产生了一种被对方包养的错觉。

    “包养,你?”

    他向严峻生这样说了后,严峻生不可置信地看他半晌,似乎是想要把他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都在想什么。

    “别想那么多,那些人我都不会让他们来我家的。”年长的男人无可奈何地反问:“再说了,包养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天空中的云是一种透光的灰白色,仿佛下一秒就会放晴,而空气透着股雨后独有的清新水汽。

    雨还是下,但比起前两天那副天塌下来的架势好了很多,看得出来台风的影响力在逐渐消退。

    午饭过后,严峻生进了书房很长一段时间没出来。虽说是假期,但对于他们而言更接近于把工作地点从办公室换到了家里。

    工作上的事严峻生从不刻意避讳他,而他通过只言片语拼凑出的答案是严峻生确实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就像昨天晚上,他从梦中醒来,身边的严峻生却仍是醒着,就着台灯昏暗压抑的光线处理公务。严峻生见他醒来,问是不是光太亮弄醒了他。

    “很麻烦吗?”

    赵桥摇摇头,缓缓坐直了身体。

    正好结束的严峻生倦极地捏着眉心,合上笔记本。

    “不,我还能应付过来。”

    “那你好了吗?”

    “嗯。”

    赵桥凝视了他半晌,最终是凑上去,替他摘掉眼镜,再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严峻生有几秒钟停滞在原地,不欢迎也不拒绝,任凭赵桥吻着。

    就在赵桥以为他没这个意思,想要抽身离去,突然被男人拽了回来。

    情事过后,他下楼倒水喝,回来时无意中扫过床头柜。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是潜意识里,他认定这里少了点东西。

    过了会,严峻生从书房里出来。赵桥一眼就看出他换了套衣服,像是要外出的样子。

    “我下午要到公司里去一趟,要顺便送你回家吗?”

    “不了,我自己能回去。”

    估计是真的比较紧急,严峻生听他拒绝就没再坚持。

    “这个你拿着。”

    临走前,严峻生将一样东西递到赵桥手里。

    赵桥接过来,都不需要细看就知道是什么。

    这东西一点都不重,让他觉得沉甸甸难以入手的是这一举动背后隐含的深意。

    严峻生把他家的钥匙给了他。

    雨停的第二天,赵桥一大清早就到机场和陈庆忠及他的助理会合。

    昨天晚上他到家还没半个钟头,陈庆忠的助理便打电话过来通知他明天出差,让他早早做好准备。

    随后他就收到了有关这个项目的大部分资料,当中还有一部分就是经他的手送上去的。

    信联里待得比他久,资历比他高的人有许多,现在陈庆忠在所有人之中独独选中了他,是个什么意思不言而明。

    办好登机手续,一行人在候机室等待登机。

    陈庆忠没和他废话,见面就问他准备得怎么样。

    “看出什么玄机了没有?”

    赵桥花了半个晚上来细看助理整理好的文件,当然不会一无所获。那些市场调研和报表等东西无外乎是说他们想要在那块地上建一片的度假别墅吸引高消费层次的顾客购买,从而拉动经济消费。但在赵桥看来,里面许多说辞看着冠冕堂皇,内里的东西却摇摇欲坠。

    “我家那小子要是有你一半懂就好了。”

    陈庆忠听完他的分析和结论,沉默了半晌,说的却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

    打小和陈靖关系好的赵桥不用想就知道他说的是当初高考完了,陈靖背着他和他爸把志愿上的商科改成人文类,然后录取通知书下来在家里引发惊涛骇浪的事。

    一向优柔的陈靖东窗事发时爆发出的惊人叛逆让他和他们硬生生犟了整个暑假,放话下来他们敢改他志愿他就去死,连上门安慰的赵桥都被拒之门外,说他和他爸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最后陈庆忠和他爸都死心了,知道就算把他弄到商科去也没用,便再也不提这件事,放任他读了个人文类,出学校到纸媒工作,现在混了个不大不小的主编。

    “有的人就是天生命好。就像他爸爸,坐着拿分红享福,开个股东大会就是天大的事。”登机广播响起,陈庆忠长话短说:“可他不能。他如果像你,有个赵时明那样的哥哥,他就算反了天了我也不管他。”

    陈家三个小辈没有一个愿意学商,至今成了他的一大心病。

    飞机起飞,经过气压变化导致的短暂不适,赵桥很快就陷入了轻而浅的睡眠。

    几个小时后,他们抵达机场,当地的负责人刘源亲自来迎接这位大老板和他的直系下属。

    中午简单地接风洗尘,下午陈庆忠带着赵桥到公司里了解情况。

    到了晚上,刘源神秘兮兮地说要带他们去个好地方。

    对于他的神秘做派,赵桥最先是不以为然的,但当车停在港口,看见这“好地方”的真容——一艘装潢华丽的中型游轮时,他真的吃了一惊。

    早早预约过的刘源带着他们登船,赵桥一路打量,发现游轮的内部被改造成了一间高级餐厅。

    据刘源说,这里每天就接待几桌客人,价格不菲还需要提早好久预约,但有钱人大多吃这一套,遑论他们家大厨的手艺是真的巧妙。

    当他们坐进装潢得纸醉金迷的包间内部,里面已经有几个股东和负责人在等了。

    等人到齐,船就要起航。鸣笛声回荡在码头上,也象征着五光十色的海上夜宴即将拉开帷幕。

    席间不敢灌陈庆忠的几位股东都把目光瞄向了赵桥。赵桥知道自己资历浅,躲不过这些,只能一杯杯的任凭他们劝酒。

    偶尔他用余光瞥了眼陈庆忠,发现他正在听一位股东说话,面上不显山不露水。

    中途,被灌得有点狠的赵桥出去透气。他酒量不好不坏,再这么灌下去肯定要出事。

    晃晃悠悠的甲板上,他靠着栏杆,手伸进口袋里摸烟盒。突然间一片凉凉的金属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等他拿出来看是什么,只消个轮廓他心下便是了然。

    可能是早上走得太急,他把严峻生家的钥匙连同自己家的一起带在了身上。

    他把钥匙挂在指尖上转了几个圈,动作里透着股漫不经心,但眼神却一直跟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它葬身大海。

    他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严峻生这不明真意的举动。

    咸腥的海风吹得他酒醒了大半。厚重的云层吞没了最后几缕天光,今夜又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眺望着远处黑黢黢的海平面,准备再清醒一点就回包间里。

    当他回到席间,陈庆忠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赵桥点点头,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陈庆忠说了什么,那些股东们终于不再灌他酒。

    好不容易宴席散了,游轮也正好踏上了返航的路线。

    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上,要不是赵桥反应快,差点就打了个趄趔。

    一时间他分不清究竟是人在晃,还是地在摇。

    回酒店的路上,整个晚上都在与一群人打太极的陈庆忠终于露出了一点符合年纪的疲惫模样。

    “他们都当我老了,是个傻子了。”

    在车里坐着没一会儿,赵桥的酒劲就又上来了,心脏麻木,手脚发沉。好在助理那备着醒酒药,他道完谢接过来吞了,过了会才觉得稍稍清醒了点。

    陈庆忠知道他醉得厉害,难得的放过了他。

    “好了,回去把自己收拾好,明天来看他们吵架吧。”

    到房间,他撑着去洗了个澡,把一身的酒气洗掉。

    睡前他看了眼手机。发现消失那么久的周晟回他消息了。

    “你谈恋爱了?老实说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跟我秀恩爱的?那姑娘很明显是在邀请你同居啊。”

    恋爱吗?

    他放下手机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的直觉向来准确,骗得过谁都骗不过他。

    严峻生根本没用心。

    所以怎么可能会是恋爱。

    严峻生到和许女士约定的西餐厅时七点刚过,城市里华灯初上,夜幕正要降临。

    这一回他没有迟到,迟到的反而是许女士。

    约他共进晚餐的许女士迟来了莫约半个钟头,好不容易等她姗姗来迟,严峻生才同服务生说了准备上菜。她放下手袋,饱含歉意地坐到他对面的位置,轻言细语地说来时路上堵车。

    严峻生不可置否地嗯了声,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她回国初期在他家住了两天,最后还是说不习惯,搬进了当地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严峻生接到消息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把酒店账单寄给他就好。

    先上来的是佐餐酒。餐桌上很安静,远处还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

    上到汤的时候,严峻生站起来,比了个道歉的手势就出去接电话了。过了几分钟,他回来后,将手机调到静音模式,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用餐,倒是她略微局促不安地一直抬眼看他。

    “怎么了?”

    察觉到她目光的严峻生也停下动作。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她不知从哪听了哪些话,颇有点说风就是雨的架势。“跟妈妈说,你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严峻生像从未见过她似的仔细打量她。她的气色很糟,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倦色,好像许久都没有休息好,一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老态慢慢从精致的外壳里往外露。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末了,他否决掉自己心底的那个猜测。

    他知道她只是想起来了随便问问,并不一定要知道,他也不习惯和人讲述自己接手公司以来遭遇的许多麻烦。而且真要说起公司里的事,她肯定听不了两句就要叫停,和以前一样。所以他何必在这样的场合给他们两个人找不痛快。

    她的胃口不是很好,似乎是嫌肉菜过于油腻,只随便拨弄了两下就想推到一旁。

    “不合胃口吗?”

    “没有,很好。”

    她勉力笑着,想要尝一点表示自己很喜欢这个味道。但当鲜嫩的小牛排送到嘴里,她长眉微蹙,有点反胃的捂住嘴,过了几十秒才消停。

    “可能确实有点油腻了……”

    她虚弱地说着,端起酒杯喝了口红酒想要消灭掉喉咙间的动物油脂味道。

    严峻生并未在意她的反常,只让侍从过来替她把这道菜撤下去。

    “不喜欢就别勉强了。”

    时间在漫长而繁琐的上菜中慢慢流逝。她说了许多她回国的见闻,与哪些有名的艺术家见面,参见了怎样的沙龙,又有哪几间美院邀请她去做讲座。

    严峻生只是倾听,极少给她些实质性的回复,这令她相当丧气。

    “你和小念还有联系吗?”她的思维方式一贯跳跃,常常上一秒还在讨论这个,下一秒就转到了别处。她想起什么,面带怀念之色地继续说:“小念啊,你们当时感情那么好,不会不记得了吧?”

    正在喝咖啡的严峻生手上动作突然停止了。他只愣了微不可查的这么几秒就恢复到平日里的冷静淡漠,像是她口中的那个人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没有。”他缓缓放下杯子。“我和他都好几年没有联系了。”

    “但是他上次还和我提起你……”

    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反问。

    在她的世界里,他和小念不可能生疏至此,所以一定是有哪里错了。

    “好了,你要是吃饱了的话,我送你回酒店。”

    他打断她,缓慢地,不容拒绝地说。

    赵桥他们在这边逗留了好几天,每天都有不一样的新发现。

    第二天的会议上,几位股东在会议桌上争论半天,无外乎都是钱的问题。酒醒了的赵桥什么话都没说,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唇枪舌剑,谁都不肯落了下风。

    “谁告诉你们,我打算建这个别墅区了?”

    一锤定音的是陈庆忠。他看下面的人吵够了,都快忘记还有他这个大老板的存在了,便是时候地站了出来。

    “赵桥,你来说。”

    前一秒还在像是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一般,都把目光放到陈庆忠,和他身边安静地像个透明人一样的赵桥身上。

    虽然嘴上没说,但是从昨天他们能那样灌赵桥酒来看,他们都是没把陈庆忠身边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的。

    得了指令的赵桥站起来,把报表和企划里的问题一条条指出来。

    事实上他非常吃惊,为什么他们会觉得这样一堆仔细研究下就漏洞百出的东西会被通过?

    打从一开始陈庆忠就没把他们的这个疗养别墅企划看在眼里。这一点上赵桥的意见与他不谋而合。在他们看来,抛去那篇十句里面有八句空话的市场调研和狮子大开口的财务报表,这件事本身的真实度就值得商榷。

    当然这还不算最精彩的部分。最精彩的部分要数等实地考察当天,他们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准备去到刘源所说的那块地看看。

    眼看他们出了市区,逐渐远离人烟,刘源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车里开了空调,温度打得很低,开车的助理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冷不丁地关怀了他几句。

    “刘老板,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要不要我给你把温度再打低点?”

    “不用不用。”

    刘源擦着汗,强作镇定地看着窗外的沿途风景。

    等他们真的到了这块地,随行地质调查人员给出来的初步结论就告诉他们,交上来的地质勘测报告肯定是收钱假造的。什么岩土性质、地质构造等,一看就不是能打地基建房的模样。

    就算是对建筑行业一窍不通的赵桥也能听出来,靠海地段的土质疏松海水腐蚀等问题这块地基本占了个全。就算建筑公司绞尽脑汁把别墅建了出来,也只会是埋下安全隐患的危房。

    “我不信你们做勘测的看不出来这里有什么问题。”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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