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断愁 作者:泠司
正文 第5节
断愁 作者:泠司
第5节
“我感觉我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八卦。”
陈靖说那位女画家不是一个人离开的。访谈结束后,他在收拾器械,并和身边的助手交待录音和照片哪些他们自己处理,哪些等他回来再整理,因此耽搁了几分钟。
他们走时看到那位女画家上了一辆豪车。不是说他们觉得这位女画家开不起那样的车,问题出在司机身上。从侧脸,陈靖很容易就认出了来接她的是一名姓谢的商人。
“我觉得不太好。”他皱了皱眉。“因为我见过我二叔和谢先生一起,那位谢先生和太太结婚十余年,膝下有一子一女,据传闻二位一直无比恩爱。”
赵桥不喜欢过多的谈论他人八卦,只是听陈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他总觉得遗漏了哪些很重要的细节,而这令他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隔天早上赵桥到办公室时,他的秘书还没到。
不过没关系,他坐下来,在等待开机的中途粗略地扫了一眼桌面,发现桌上的文件都有按时间和重要度整理好,轻重缓急一目了然。
他不在的一个多星期里,积压下来的工作能借他人手处理的都处理了,该发到他邮箱里的都发到了他邮箱,剩下的就是一定要他本人签字处理的。因此他一个早上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光是看下来都足够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到午休时间,松了口气的赵桥还没站起来,就看到某个好久不见的人又来找他。
“别皱眉,这次是真的有正事。”
像是知道自己在赵桥这里没什么信誉可言,魏延举起双手,忙不迭地解释说晚上有个应酬需要他跟自己一起去见客户。
赵桥第一次听秘书说起他的名字时心中就有几分怪异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魏延”听起来就跟“胃炎”似的。
“好,下午几点,在哪?”
“位置的话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去,时间大概比我们平时下班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左右。”
赵桥听他说完,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下午的工作和大致需要的时间,发现自己需要进一步加快动作。
平心而论,他对魏延并没有什么恶感,只是希望他能把公事和私事再分开一点。
“正事谈完了,你要跟我一起去食堂吗?”
无暇他顾的意思自然包括没空想中午吃什么,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赵桥想了大概三秒就点头。
他们到公司食堂吃了个简单的午饭。赵桥不喜欢吃食堂做的土豆和莴笋,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他还是皱着眉头把它们都吃掉了。中途,魏延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问他是不是牙疼,需不需要自己给他介绍个好点的牙科医生。
“我不是牙疼。”
他摇头,表示自己牙齿很好,只是胃口不太好。
下午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多钟头,魏延果然来了。把客户资料最后看了一遍的赵桥从位置上起来,又和外面的秘书交代了几句才和他一起离开。
同去的包括赵桥在内,一共有四个人,刚好坐满一辆车。
一路上赵桥都没怎么说话,有人问他出差的细节,他一概以没什么事为借口糊弄了过去。
回来后,刘源他们洗钱还有别的黑色产业都像是彻底离他远去。听说那边是打算把刘源推出去顶罪,陈庆忠没让他继续插手,他也乐得清闲不再多问。
因为再往上查,就是陈家不为人道的秘辛了。
“快到了。”
开车的魏延看了眼周边的建筑,肯定地说。
很巧的是,位置订在赵桥上次在吸烟室遇到严峻生的那家。他们到的时候,客户那边才刚刚出发,连着打了几个电话过来说抱歉要晚点到。
客户们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半个钟头左右。
酒桌上工作上的事谈得很少,魏延巧舌如簧地周旋在好几人之间,这模样让本来就对他知之甚少的赵桥颇为陌生。
当他们谈论到生意上的事,赵桥仔细听的同时,发现这位客户的生意和他哥赵时明有点交集。
不过他今年毕业回国,回来又不在自家公司工作,旁人不知道他和赵时明的关系是正常的事。
酒席散了后,赵桥送另外两个没开车又被灌了一肚子酒的打车回去,魏延则是叫了代驾。
“你怎么回去?”
等代驾过来的途中,魏延突然站到赵桥身边。他在抽烟,距离又实在是太近,让赵桥不自在的浑身紧绷。
“有人来接我。”
他像是察觉到了赵桥的不适,轻笑起来。这笑声落在赵桥耳朵里,格外的刺耳。
“你和我是一样的吧?”似乎是预料到了赵桥想要装听不懂的反应,他直截了当地补充了一句:“我指喜欢男人。”
“不关你的事。”
赵桥是真的感到了不悦。他并不想和一个仅在工作上有点交集的人出柜,尤其是这么尴尬的场合,对方的态度还一口咬死他必须承认。
他觉得被冒犯了隐私,可对方不懂,还打算接着借酒装疯。
“哦?可我就是这样觉得的,你知道吧,对同类……”
好在接他的人比魏延的代驾先来,赵桥很远就看到了熟悉的那辆车。
车窗落下,露出严峻生的脸。他的到来打断了魏延的喋喋不休,赵桥心中无比感激。
“我先走了,再见。”
他冷淡地冲魏延致意当告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不想猜魏延看没看到严峻生的脸,但是他知道就算看到了魏延也不会把这种事拿到工作的场合里说。
等他坐稳,严峻生便踩下油门,把魏延远远甩在后边。
看着沿途的街景慢慢后退,赵桥长舒一口气。
“没让司机来吗?”
“司机下班了,我来你有什么不满意吗?”
严峻生仍是那副没什么喜怒的平静模样,没分一丝目光给赵桥,只用回答表示他在听赵桥的话。
“没什么,受宠若惊可以吗?”
听他这么说,严峻生像是终于注意到有他这么一人似的,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你醉了?”
“一点点。”
赵桥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喝了瓶底那么多。但严峻生摆明了不信他说的,什么反应都吝惜于给他。赵桥也知道自己说只喝了一瓶底不可信,严峻生的冷脸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让他心底的不快一扫而空,还先笑了出声。
就算这次酒桌上他不是灌酒的主要目标,顺带的也喝了两杯白酒。
“好吧,实际上是这么多。”
他重新比了个量,估摸着差不太多,严峻生才屈尊纡贵地放过他。
“去我那里。”
“随便你,你开车你决定。”
过了会儿,赵桥闭着眼,喃喃自语道:“空调有点冷。”
“温度已经很高了,你先别睡。”
话是这样说,严峻生还是体贴的为他调高了空调温度。
体温恢复过来,赵桥却更想睡。
途中他半睁开眼看了眼身边人,没看到别的,只看到了衬衫袖口卷起,肌肉线条紧实流畅的手臂和微微收拢的下颌。
如有若无的男士古龙水的气味萦绕在他的鼻息间,时刻撩拨着心弦。
到严峻生家楼下,严峻生说他去停车,让赵桥先上去,似乎是笃定了他会把钥匙带在身上。
闻言照做的赵桥下车,月光和街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等他从电梯里出来,推开门,又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子才找到玄关灯的开关。昏暗的橙黄色灯光撒下来,让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站了一会儿,找到拖鞋换上,才继续往里走。
到了客厅里,他解开外套的搭在椅背上,疲惫地按了按眼周,想要缓解若有若无的头痛。
当他正要去厨房里倒杯水喝,停好车的严峻生就回来了。
“厨房里有汤。”严峻生正在解衬衣的口子,露出喉结的弧线与一小片胸膛。“想到你肯定会喝酒,就让保姆顺手做了,然后放在那温着。”
借着餐厅的灯光,赵桥果然在厨房里找到了严峻生说的汤。
汤盛在砂锅里,摸上去还是温热的。赵桥揭开锅盖,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隐约能看清是冬瓜排骨汤。他盛了一碗端出来,排骨炖得酥烂,勺子里抖一下便骨肉分离,沉到最底。
一晚上都在分神处理其他信息的他终于在此刻觉出了几分饥饿。
严峻生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睡袍,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温热水汽,平日里固定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松散下来,微微地遮住了半边眼睛。
见惯了他这平日衣冠楚楚模样另一面的赵桥一点都不吃惊,径直将手中空掉的碗塞进洗碗机里。
“做吗?”
去二楼卧室的赵桥想起什么似的,出声叫住了前面的人。
他只是问了个很实际的问题。他不觉得他是来和严峻生谈情兼谈人生,如果要做爱的话,很多准备工作他可以在洗澡时顺便完成,而不用到了床上再折腾。
严峻生停下脚步抬眼看他,赵桥分不清他眼里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你要是还有精力的话,我没意见。”
说完赵桥就轻轻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墙上,自己则是贴了上去。
平日里习惯掌控的男人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神色,而是默许了他接下来的举动。
身体相触的瞬间,赵桥就知道,他们都有感觉了。他的手指一路滑下去,停留在硬物的周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人并没有他所说的那样平静。然后他做了一个无比自然的举动:挑开男人睡袍的系带,再半跪下来。
赵桥很少这么做,也说不上喜欢。可能是今夜里有些东西触动了他,也可能是他单纯地想这么做。他在给严峻生口交。
最初还是半勃的东西在他的嘴唇接触到的一瞬间彻底勃起了,体积颇为惊人。
赵桥分开嘴唇,将头部吞了进去,在抵到喉咙时,还有几分反胃的欲望。他没办法全部吞下去,只能用舌头去舔舐着头部顶端的小孔。
余光里瞥到严峻生的下颌线条,而男人的手指缠绕进他后脑的头发里,不怎么用力却缠得很紧,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体内不知是把他拉远还是推近的欲望。
一直到他的口腔内部都麻木了,赵桥才终于感受到上方男人的亢奋与口中性器射精前的抖动。他想要及时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却因为抽身不及时,脸上沾到了些许粘稠温热的精液。
严峻生将他拉起来,手指抹去那些情`色的痕迹,又忍不住倾身,咬住他嫣红肿胀的嘴唇。
他们交换了一个带着腥膻味的吻。濡湿的唇瓣相互啃咬,同样被挑起了欲望却没有得到纾解的赵桥不由得呻吟出声,挺起腰磨蹭在身体上已经无比熟悉的男人。
“别急。”
严峻生用沙哑的气声在他耳边低声说,这令赵桥心底的火烧得更盛。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位置关系发生了改变。起初是赵桥把他推在墙上,现在是严峻生背靠墙壁,将他紧紧锁在自己手臂围出的方寸之间。
严峻生的手指沿着内裤的边缘滑进去,握住赵桥硬到胀痛的性器,开始缓慢地揉搓与抚弄。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记忆起男人的手指,和自己手淫时全然不同的快感沿着脊柱蔓延,很快麻痹了大脑。
赵桥射出来时,严峻生也没有松开对他的钳制。赵桥将脸埋在严峻生的颈脖间,喉咙里发出几声喘息,鼻息间全是沐浴液和一些属于严峻生本人的好闻味道。
即使冷气的温度开得很低,他们仍旧是出了一身的汗。赵桥抵着严峻生的肩膀上,等待着自己不规则的呼吸恢复平静。严峻生将他搂得很紧,赵桥平复过来后就感到了几分微弱的别扭。
“去洗澡吧,别的就不用了。”
赵桥熟练的在男人的衣柜里找到了睡衣,转身进了卧室。
洗完澡后,他没有立刻出来,而是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男人长了张相当讨人喜欢的脸,嘴唇肿了,眼睛里还残留着几丝情欲后的餍足,这样的自己令他感到陌生又熟悉。
他泼了一碰冷水在脸上,也平熄掉了心底那丝极细微的,尚未满足的火焰。
那天以后,他们保持着一周见一到两次面的频率,大都是在严峻生家里,重复着晚餐、做爱、再一起入睡的步骤。
平心而论,以他们的关系而言严峻生是个很好的对象:床上习惯良好,身体健康,足够体贴也从不过度干涉对方隐私。
但这并不代表赵桥愿意把这份关系长久地持续下去。他想,如果有契机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他做出的选择一定会是和严峻生退回到安全的界限。
因为有些危险是深藏在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的。
除此之外,他没再和魏延有工作以外的接触。魏延不再在工作时为了些私事找他,只在遇上时点点头当作是打招呼,这样陌生人的距离总算让他松了一口气。
“我这周抽不出时间。”
赵桥提前几天就给严峻生发了消息,严峻生是在午休时间给他回答的。
回答很简单,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有一个“好”字。
将将巧赵桥的生日是在周日,于是他母亲干脆邀请一家人去山间的度假山庄,顺便为他庆祝。
令赵桥吃惊的是,他大哥和大嫂两人没有缺席。梁莘还在前三个月,一举一动赵时明都无比慎重。
“你生日我们不可能缺席的。”赵时明听赵桥问起,解释说:“你听妈那么夸张,又不是玻璃做的,小心点就好。”
“后面月份大了,想出门都麻烦。”梁莘眨眨眼,未施粉黛的脸上露出少见的顽皮笑意。“我还特地给阿桥你挑了礼物,就等着你生日当天亲手送给你。”
陈靖是周六早上到的,而且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与他同来的是个挺漂亮的姑娘,脸上整容的痕迹比起她的那位前任来说,没有那么的重。赵桥听她自我介绍,她说自己是个演员,但肯定不是不关注娱乐圈的赵桥都能叫得出名字的那种咖位。
“我叫黎落,巴黎的黎,落落大方的落。”
“赵桥,小桥流水的桥。”
她站在陈靖身边,笑容甜甜的同他作自我介绍。打完招呼,陈靖就让她一个人先回别墅,自己留在这边和赵桥聊天叙旧。
虽然赵桥自己不玩,但对里面弯弯绕绕心知肚明。陈靖表面上是杂志主编,背地里是陈家大少,自然玩得开。在赵桥印象中,他身边的人今天是小模特,明天就是三十二线演员,各取所需,玩腻了一拍两散。
严峻生会不会也……他想得出神,差点叫烟烧了手指。
回过神来,他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尽关心些不该自己操心的事。
陈靖看他这模样,换上副高深莫测的神色。
“你要是羡慕我就给你介绍个。”
“嗯?”赵桥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啼笑皆非地拒绝:“我用不上。”
要是让赵时明知道他背地里包小明星,他估计做得出来让他爸停他信用卡的事。赵桥虽然不常刷那张卡,但是想想因为这种原因被训斥,也实在是丢人。
“不让你哥知道不就行了,干嘛非要把自己过得像个处男似的。”陈靖一眼就看出他在顾忌什么,嘲笑道:“怕哥哥,你几岁?”
“谁说我过得像处男?”
可惜赵桥不受他挑衅。
“那你是真的在谈恋爱了?”看赵桥想要否认,陈靖挥挥手,做出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别跟我装傻,周晟人走了,话还是能和我说的。他半夜给我发消息说你跟他秀恩爱,钥匙都给了,在同居?”
“陈靖,记得上次别人要和我谈感情,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陈靖想说这不一样,这中间都隔了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能和那个时候一样?但是他想了半天,觉得可能真的没什么不一样。
这让他无比烦躁。
“你怎么就不狠狠心去跟那个人告白,万一他也喜欢你呢?”
“不可能。”
赵桥斩钉截铁地反驳了他的最后一句,快得不知道像在说服谁。
陈靖凝视他很久,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你迟早把自己吊死在这个人身上。”
“可能会。”
也可能不会吧。
上午莫约十一点的时候下了场雨,于是早先预定的bbq便泡汤了。
午饭过后,一下午赵桥都在陪他母亲他们打牌。他不太擅长,加之手生得厉害,根本比不过隔三差五就出门打牌的赵夫人他们,所以一直在输。输到后来,过来给他们送饮料的赵时明都看不过眼了,把他从位置上赶下来自己打。
赵时明打得也就比他好一点。但他有梁莘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指点两手,总算是输得没有那么惨,偶尔还能小和两把。
“你怎么不和爸爸他们去钓鱼?”
解脱出来的赵桥坐在一旁挑果盘里的芒果吃,姿态颇为惬意。
“他们那边人满了。”
趁们兄弟俩聊天的时间,牌桌上的一位夫人把牌一亮,和的是龙七对。其他人一面把筹码往她那边划一面半真半假地抱怨她这一下午手气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不怪赵时明皱眉,赵桥在心中粗略估算了下,她一个人起码赢掉了桌上一半的筹码。
“没办法,别的地方不顺,牌桌上总是要找点场子回来的。”
这位罗太太微笑着把筹码揽入囊中,很快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她们聊得都是些赵桥不太熟悉的八卦。这位手气极好的罗太太顺势邀请她们参加下周的自己和先生象牙婚纪念日,她们纷纷对她说恭喜。
“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你和你家先生感情还是这么好。”
“哪像我家那个,外室儿子都那么大了。”
赵桥看了眼自己母亲,发现她的脸色如常,以为是自己因为那天的谈话有点过于敏感了。
“是啊,感情不错。”罗太太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手腕上成色极好的玉镯子,露出个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又和了。”
她牌一亮,这次是清一色,牌桌上一片赞叹与嫉妒之声。
快结束的时候陈靖来找赵桥,赵桥一眼就看出来他穿的不是早上那套衣服,消失的几个小时里干了什么一目了然。
应几位夫人的要求,陈靖只能接替赵时明的位置坐下来。可打了没两圈他就愁眉苦脸地摆手,说是自己牌技太烂,不扫各位夫人的兴了。
他走的同时还带上了在一旁当背景板的赵桥。
“你输了多少?”
赵桥对他比了个数,陈靖听完直摇头。
“阿姨们也太狠了。”
“我们接下来干嘛?”
“那就老样子。”
他们到桌球厅里各自挑选工具,赵桥选的是白蜡木球杆,陈靖则是他用惯的橡木球杆。挑好后,趁着赵桥用滑石粉擦手的间隙,陈靖望着他,感慨似的说:“我们都好久没这样玩了吧。”
“猜吧,正还是反。”
赵桥从口袋里掏出枚硬币,随手一抛落在手背上让陈靖猜,被打断的陈靖随便猜了个反。
结果是陈靖去开球。
“输赢老样子?”
在陈靖开球前,赵桥突然问他,他想也没想就点头,表示规则跟他们过去玩的一模一样。
“老样子。”
三个人里面最擅长打斯诺克的就是赵桥,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水平。
几轮后,陈靖运气和手感都不错,竟然打出了优势。
“我一直没问,你那个前男友后来怎么了?”
分是他们自己算,进了球的陈靖懒洋洋地走过去翻记分牌上的数字,顺便用巧粉涂抹了两下杆头。
赵桥看了眼场上的局势,算了下他要进几球才能扳回劣势。听到陈靖问了个和当前没什么关系的问题,他思索了一会,不太确定地答:“好像是出国读研读博了吧,我跟他好多年没联系了,不太清楚他过得怎么样。”
很少有人知道他大学时与数学系的某人交往过。然而他们只维持了一个月不到,就由赵桥亲自提了分手,原因是他对不起对方:在对方认真追求他时,错误的给了希望,又轻率地答应了交往的要求,最终导致了两个人的难堪。
分开的导火索是在假期里的一次单方面冷战,对方疲惫地问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他答不上来,回过神才骤然发现自己变成了过去最厌烦的,玩弄别人感情的那种人。
“赵桥,你喜欢过我吗?”
“可能没有吧。”电话里也能听到对方频率骤变的呼吸声,赵桥继续说:“既然这么痛苦的话,那么我们分开。”
为此,那个人的朋友在开学后揍了他好几拳,他都受了下来,什么话都没说。
无论如何他对不起那个人在前都是事实。
“等等,你干了什么?”
“你犯规了。”
不知不觉间,球桌上的局势就改变了。赵桥不仅追回了积分,更是在最后的博弈关头一杆将台面上剩下的粉球与黑球尽数击落。
“好了我赢了。”
他收起球杆,任凭陈靖瞪他。
“你想要什么?”
赌注是输的人要为赢的人做一件力所能及的小事。陈靖当然知道赵桥不会刻意为难他,但是这不代表他能轻易接受的自己完美开局被赵桥设计出几次犯规,最后一杆清台翻盘的事。
“没想好,下次想好了再跟你说。”
赵桥无比诚恳地说。
赵夫人说到做到,办了个小型宴会替赵桥庆祝他的二十五岁生日。
前几年他都是和国外认识的几个朋友一起庆祝。今年,来参加他的生日宴的一半都是半生不熟的面孔,身边真正能算得上他至交的只有陈靖一个人。
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与他碰杯,酒杯里一片滥滥风情。
后来女侍者将蛋糕推上来,身为寿星的赵桥站起来,将切好的第一块送到了他哥赵时明手中而不是他父母那里。对此许多人看到了只当没看到,好在赵桥很快就把父母的蛋糕补上,剩下的就交由侍者来分发。
赵时明接过蛋糕,问身边的妻子要不要尝一口。梁莘因为妊娠反应许久都食欲不振,但是为了给赵桥面子,撑着尝了好几口甜腻的奶油。
宴会结束后,赵桥到后面的休息室拆礼物。礼物大都是那几样东西,比较有新意的是陈靖送了一套新的斯诺克球杆,梁莘送了他学生时期喜欢过的乐队已去世主唱的签名cd。
那位主唱去世了许多年,这份礼物必然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他父亲给他的礼物是所有人中最为特殊的:一份入股协议。
赵桥一目十行地看完,发现是他父亲以他的名义入股了严峻生公司那边的某个项目。他只消看看合同上的时间,就知道是上次严峻生来他家时签订的。
而这件事,从头到尾严峻生没有和他透露过半个字。
他的父亲以为他是感动到说不出话,走过来拍他的肩膀。
“拿着吧。”他语重心长地说:“合约我都看过了,不会害你的。”
“不,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严峻生不会害他,也知道这是他父亲给他的补偿。因为他把家里的大部分产业给了赵时明。
但是他总觉得没什么必要,他从没生过要和赵时明去争的心思。
“谢谢爸爸。”
他将合同协议书收好,面上看不出过多的情绪,温言道谢。
他们预定的行程是晚上回去。因为顺路,赵桥和赵时明夫妇同行。
赵桥一个人坐在后面,听赵时明偶尔问他几句话,大都是问他在信联里工作有没有不习惯。他净选好听的回答赵时明的问题,目光却透过内后视镜里看到赵时明专注的眼睛。
平心而论他们兄弟长得并不算特别像——赵时明像父,赵桥似母。
进三环后,他的电话响了,一看是严峻生。
“赵桥。”
“我在,严……大哥。”
他的声音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格外清晰。
“生日快乐。”
一时间里,赵桥想到了许多话要说。他想问严峻生是如何得知他的生日在今天的。随后又想到可能是那天他父亲亲口与他说的。
想得太多,问出口却统统没有意义。
“谢谢你。”他选了最平静地一种回答,顿了会,又说:“有礼物吗?”
严峻生像是笑了,又像是没有,赵桥听不分明。
“我在外面出差,礼物等你回来再给你。”
“其实……”其实可以不用。
他没说完,就听到那边有人在叫严峻生,严峻生便顾不上回他。
“你去忙,我也差不多要回家了。”
“那我挂了。”
抽身回来的严峻生匆匆和他说了声再见便挂掉电话。
车内沉默了一阵。赵时明夫妻一开始决定的是先把赵桥送回家,再回他们自己家。赵桥看着沿途的景色逐渐变得熟悉起来,倦怠地向后仰倒。
赵时明很意外地问他:“是严峻生?”
赵桥嗯了一声。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即使他知道赵时明只是随便说起,心中却仍旧泛出了几丝紧张。
“出了点意外,就和他有了点联系。”
“他是个好人。”
赵桥点点头,像是很赞同他的说法。
“那你有空的话,和我说说他的事吧。”
听到这么个请求,赵时明愣了一瞬。
“那你想知道什么?”
“随便说点什么。”
赵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可能是许久以前严峻生对他提出的那个唐突到冒昧的请求,让他对这个人的事产生了一点好奇心。
但是现在,他觉得这个要求蠢爆了。
“算了,当我没说过。”他半闭上眼。“现在不想知道了。”
透过他母亲平日里的只言片语,他能拼凑出严峻生家中的那些事的大致轮廓。
而再深处的那些东西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反而给他们两人的平日相处多添事端。
“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赵时明叹口气,表示自从这个弟弟长大成人开始,他就再没搞懂过他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
就拿生日礼物来说,他和梁莘之间,居然是和赵桥相处不多的梁莘送的更合赵桥心意。这令他不由得感到几分挫败,开始反省是不是平日里对他太过严苛导致他们兄弟间亲昵不足,反而更像上下级的关系。
“没事,有时候我自己也不懂我在想什么。”
赵桥不甚在意地安慰他。
进了三环,再到他家就很快了。当沿途的建筑变成平日里看惯的,赵桥就知道自己是到家了。有赵桥在,赵时明的车顺利地开了进去,停在了他家楼下。
“上去吧。”
赵桥下车后,正要关上车门就听到车里的男人对他说了句他今天已经听到厌烦的一句话。
“生日快乐,阿桥。”
他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换上一副微笑的神情,即使他知道对方是看不见的。
“谢谢你,哥。”
他走得很稳,没有回过一次头看赵时明究竟是等他上去了再走,还是已经离开。
一如他维持了整整十年的那道安全距离,从未逾越过一分一毫。
赵桥没想到哥哥的那个朋友又要到他们家借住。
那天是周末,灰扑扑的天上飘着濛濛细雨,无端端地令人心情压抑。赵桥的房间在二楼,从他的窗户看去,正好能看到前院发生的一切。严峻生是上午到的,这次跟他一起来的不再是严先生和他漂亮又精致的妻子,而是年迈的管家和佣人。
身形颀长的严峻生站在他们中间,雨伞遮住了他的大部分神色。
赵桥见人到了,连忙从凳子上翻身下来,顾不得佣人在身后“慢点”的劝阻就往楼下赶。
他到一楼时,外面管家和佣人替严峻生把行李送到提前几天就收拾好的客房,一样样整理好。
整个过程,严峻生都是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管家和佣人临走前和他点点头,就转身面向赵时明兄弟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尤其是赵桥,因为鲜少有这样的长辈会这样郑重地恳求他什么,所以吓了一大跳。
“少爷就麻烦你们了。”
一下午严峻生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而赵桥就算心中好奇,也不得不按照哥哥和家庭教师的要求,老老实实去琴房练习枯燥的钢琴练习曲。
小孩子没长性,练了一会他就渐渐忘了家中的客人,直到赵时明来喊他吃晚饭。
他们兄弟特意到严峻生房门前敲门。
“吃饭了。”
赵时明没敲多久,门就开了。严峻生倦倦地应下,和他们一起下楼去。
赵家偌大的餐桌上常年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有时候赵时明因为学校里的事回来晚了,就只剩赵桥一个人。现在,能有三个人,在赵桥看来已是极为难得。
听大人们说,严先生和他夫人离婚了,严先生家里现在一团乱,把严峻生送到他们家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离婚,赵桥对这个词并不陌生。父亲和母亲大声吵架时,这个词就会反复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和他的名字一起。
一开始他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但是他只要拿这些话去问赵时明,赵时明的脸色都会变得很难看。后来他能觉出话语中的憎恶与厌烦,又听照顾他的阿姨说赵时明学习压力大,就不再和他说。
晚餐后赵桥看了会动画就早早被阿姨哄上了床,第二天起床去上学时,严峻生和赵时明已经走了好一阵。
往后的日子里,严峻生一直借住在他家,久到赵桥都忘了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不代表赵桥不喜欢哥哥的这位朋友,相反他相当喜欢他。
在极有限的相处中,每天检查他作业的,不知不觉的从他哥哥赵时明变成了他口中的严大哥。严峻生不如他哥哥那么严厉,不会对他皱眉,更不会用极度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老气横秋地问他数学题怎么错了那么多,这让赵桥愈发喜欢有事没事往他身边凑。
有时候赵时明都会摇头,说严峻生真是太纵容他了。
今天,赵桥白天在学校里参加足球赛摔伤了膝盖。晚上在严峻生的小书房里写作业时,严峻生一眼就看出了他走路的姿势不对。
“你怎么了?”
“摔了一跤。”
赵桥垂着头,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和严峻生讲了。
球场上他被对面一个高他一级的男孩撞了一下,紧接着就被老师送去了医务室。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不要告诉他哥赵时明,他不想让赵时明担心。
“不要告诉哥哥……严大哥!”
看严峻生站起来往外走,赵桥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
“我只是去拿药箱,你觉得我是那么不守信用的人吗?”
严峻生站住脚步,语调无奈地解释道,才勉强让赵桥止住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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