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山河泪 完结+番外 作者:歌德斯尔摩
正文 第52节
山河泪 完结+番外 作者:歌德斯尔摩
第52节
眼下,汉军足足千万兵马,粮草物资在江南一带更是囤积的充足,只欲抢占战略先机,一步将分散各地的楚军一举歼灭。
席上,刘季拍着桌子大笑:“项籍啊项籍,还要多谢你让出了这么个好地方!这才叫老子现在兵强马壮,粮草充足!”
下手坐着的韩信淡淡一笑,虽然没像刘季这般喜形于色,却也面露喜色。
无论是哪个将领带兵,这样去打,也是赢面颇多的,毕竟汉军的准备要比楚军来得充分。
眼下师姐,正是适合汉军发兵的时候——等到关中的冬季结束了,兵强马壮的汉军都已经杀到城外了。
张良站在垂花门后,望着开始发枝抽条的柳枝,等着里头的莺歌燕舞消停,没半点打算进去一同赏乐的样子,负手站着,颇有冷眼旁观之意。
一会儿之后,吕雉从里头快步出来,脸上颜色有几分憔悴,再不复昔年容颜。
长期担惊受怕和阴谋算计的生活清楚的写在了这张曾经花容月貌的脸上,让吕雉看起来多了分刻毒。
“军师不用等了,你主公又喝醉了。”吕雉对张良道,面上带着点怨愤。
刘季毕竟是他吕雉的相公,却在席间不住和那低贱的舞姬调情,还喝得大醉,丝毫没有一点将自己这个正妻放在眼里,但是碍于面子,她还不能发作,免得被人称作善妒。
张良沉着脸问:“主公眼下……晚间睡得可好?”
吕雉别有深意的看张良:“不好,一直咳嗽,看他现在的脸色……”说着挑起垂花门叫张良看。
只见刘季面色苍白,两颊带着病态的红晕,须发尽白,身材臃肿,不知道是胖的还是浮肿。
“酒色二字,迟早要了他的命。”吕雉冷冷的说,便将门帘子悄无声息的放下来,内里吃酒听歌舞的将领没一个觉察出来的。
张良沉吟一声,问吕雉:“听闻昨日项伯来找了主公?”
吕雉冷笑:“就知道你是来问这事儿的。”
张良耐着性子对吕雉道:“现在在下和吕家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而咱们现在都和汉军绑在一起,哪里还有你我之分?”
吕雉打量张良片刻,蹙眉道:“刘盈现在年幼,那个刘肥现在却已经大了,若是你主公他……”
张良立刻道:“嫡长子是刘盈。”
吕雉却露出忧愁的神色,道:“幼主可欺,我娘家那头在乎的也不会是这区区一个帝位,只要是姓刘的,对他们来说可是没差……看看主家连本给我的摄魂都收回去了……”
张良眯起眼睛望吕雉,半晌保证道:“只要我张良在一天,必定会保你儿子的位置。”
吕雉深深的看了张良一眼:“我听见项伯说,项羽可是有称帝的打算。”
张良“嗯”了一声,接着道:“传国玉玺也在他手上。”
吕雉缓缓道:“我听主家那边说,那传国玉玺眼下被藏在了颍川郡。”
张良当机立断道:“我去和主公请命,带回传国玉玺。”
吕雉复杂的看张良:“此事……他准备交给萧何做。”
张良表情瞬间僵硬了。
☆、春雨夜寒
是夜,寒星寥寥,雨声淅沥。
“轰”的一声,城门打开,一列骑军自城门内冲进来,踏过水洼的马蹄声顿时敲碎了寂静的春夜。
沿街上灯火三三两两亮起来,里头人扒着窗户往外瞧上一眼,旋即又灭了灯去睡觉,最多嘀咕一声:“是军营里头回来的。”便再度进入梦中。
为首的骑士冷峻的面容一抽,微微侧脸看那飞速掠过的门户,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怎么就感觉怪怪的……”英布咋咋嘴,挑着英挺的眉看两侧街道上的人家。
虞楚昭安抚民众的措施执行起来效果显然不错,现在,咸阳乃至关中的百姓,再无仇视、害怕楚军的了,纵使是在街上遇见了英布、章邯等人,也不过就是擦肩而过。
再加上那些被摄魂控制了心神的关中望族的示好,以项羽为首的楚军在关中这处的声望一时高涨,项羽的名头更是一时无两。
和英布并驾的王离听得英布的自言自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是习惯被百姓看成土匪了。”
英布嗤笑一声:“爷就是土匪出身!怎么的吧?难不成将军你这个名门出生的就有老子打的仗多?”
王离反唇相讥:“打仗多?怕是靠着章少府才上的了战场吧?不然,你还不知道是不是成了那兵马俑!”
英布呲出一口白牙:“你想抱大腿还抱不上呢!少荣瞧不上你!你个小白脸!”
王离顿时被带偏题:“都得和你一样长一张糙老爷们的脸不成!?你那章邯不是一样一张白净脸!?”
英布洋洋得意:“那情况不同!少荣在爷这儿可是和小军师在侯爷那儿一个位置!”说着还对王离挤眉弄眼。
项羽颇为同意的从眼角看一眼英布。
章邯听着那话越来越不入耳,面色铁青,狠狠催马,一路从这两人身边越过去,到了项羽身边,道:“属下先走一步,到侯府候着侯爷。”
项羽淡淡一颔首,算是同意了。
“莫吵了。”李信在项羽身后回头,冲两个快要吵起来的武将道,刚毅的面上带着些无奈。
两人见李信发话,只好闭嘴了。
王离和英布这两人向来相互看不顺眼,一个出生名门世家,一个出生草莽,从面子到里子都不合。
此时,距离城门三十多里路的长安候府沉在雨夜之中,黑灯瞎火,唯有雨声潇潇,无半点人声。
虞楚昭从那个熟悉的梦中醒来,骨缝中还残留着疼痛的余感,梦中的结局一直不曾改变,还是被项羽一刀穿透了身体。
寒夜的凉气从门缝窗底透进来,虞楚昭喘着粗气打了个寒颤,从梦中缓过神来。
光着脚下床,虞楚昭大口灌下杯子里残留的凉水,将那反复出现、似乎别有用意的梦甩出脑袋,但是这一闹,也没了睡意,索性就不睡了。
虞楚昭回到榻上,盘着腿坐着,心里头盘算着这汉军怎么还不见动静,心里头不由的有点着急起来。
但是一会儿,虞楚昭又觉得是自己心急了,谷雨还未到,播种都尚早了些,汉军就是尽早准备,也不会有这么快开战。
“看样子……还要加点猛料……”虞楚昭嘴角勾起一缕坏笑,就像是在算计邻居家里鸡的狐狸。
项羽打军营里头冒着冻雨从军营回到咸阳侯府,身后跟着李信等一众将领。
虞楚昭听见外头动静,停下手中的军务,眼睛眯起来,知道大概是要开战了,心道自己刚才是白着急了。
“怎么样了?”虞楚昭鞋子也不穿,一路踩着廊间积水往外奔,见到项羽便开口问。
项羽蹙眉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汉军那头动了,韩信领军,走彭城西,不知道是准备来关中,还是打算走齐地。”
虞楚昭点头:“那便选个黄道吉日,你便登基为帝,站着天下大义发檄文讨汉军。”
项羽一愣,瞬间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就像是想笑又强忍着没笑出来一样。
但是,项羽背后一众将领却是忍不住了,皆是哗然大笑,瞬间那严肃的气氛就被冲了个一干二净。
唯独李信未笑,在一般东倒西歪的将领中间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知道虞楚昭是认真的,他心中其实也觉得这样是最好的。
虞楚昭开始时候也跟着笑两声,但是一会儿众将还是不停,虞楚昭就被笑得炸毛了:“小爷说真的呢,你们笑毛啊!?”
虞楚昭伸手就去掐笑得最凶的英布的脖子,抬手勾着他作势要将人往后翻过去。
英布配合的惨叫,顺着虞楚昭的力道往后摔出去,末了又满身泥浆的去拉章邯的手,被章邯嫌弃的一把甩开,顺势就往虞楚昭身边扑过去。
虞楚昭飞腿去踹,两只脚丫子便露出来了。
“又不穿鞋!”项羽大喝声立时将虞楚昭定在原地。
“这不是没来得及么……”虞楚昭说着人就没了影。
英布咳嗽两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仰头望天,眼角瞄着虞楚昭,一副报了仇的嘴脸。
一会儿,虞楚昭套上鞋子回来,犹不忘记道:“记得挑个好时候,叫甘罗;来,不行小爷来卜卦也成。”
项羽无奈的摇摇头,敛容道:“本就是叫关中望族做出个样子,咸阳这边放出消息去便可,还当真称帝?”
李信锐利的视线扫向项羽,他没看见他以为能看见的隐晦的欲望,那些他在吕不韦、胡亥还有无数人身上看见的东西,项羽没有。
“爷是替你打的天下。”项羽认真道,抬手将虞楚昭鼻尖上的水滴抹掉。
虞楚昭不知道是未听懂项羽话中的意思,还是装作听不懂,认真的对项羽点头:“那就更应该称帝了,不称帝,谈何天下?”
项羽失笑,未来的及说话,便听得虞楚昭继续。
“所以,你只有称帝了,才能给汉军随意安些名头。”虞楚昭笑的奸诈。
“咱们这边先行一步,便可以将天下大义握在手里,到时候,咱们这头说什么是什么,况且,有些事情虚虚实实,谁知道究竟是真是假?纵然是胡编乱造的,那也不定就套上了。”
项羽略微垂了下眼睛,表情仍旧有点犹豫。
但是虞楚昭的话确是将那众以为在开玩笑的将领说服了。
毕竟这些年汉军套在他们身上的罪名可为是罄竹难书,光是那么听着,都觉得这楚军就是一堆土匪强盗,人到哪儿就杀到哪儿。
“侯爷,这确是个好法子。”章邯对项羽开口。
项羽伸手将虞楚昭搂着,带着身后一众将领进了书房,蹙着眉:“那照你说的吧。”
虞楚昭总觉得这姿势不对,挠挠头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暂且作罢。
书房内,油灯被一溜点燃,将室内照的灯火通明。
一众楚军将领在书房里头站着,等着商议开春战事。
虞楚昭和往常一样,往主位上坐下。
项羽却叫小兵将碳炉拿上来搁在虞楚昭脚边上,自己蹲下来点火。
虞楚昭习以为常的抱着手臂翘着腿,一边口里道:“荥阳成皋一线的疫情现在已经缓解了,估计不出这个月,也就彻底好了……”
想着,一会儿继续:“到时候正好换防,叫前线的将士们回来歇歇,前些日子征的小兵也带出去见识见识。”
说话间,虞楚昭便看见英布,章邯等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翘起来的脚上,于是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
英布掏掏耳朵,两眼望天状,嘴里自言自语一般的嘀嘀咕咕,说话声音却是一点不小:“啧啧,这长安侯做的有甚意思,和个亲兵做一样的事儿,这主位上坐着的这位可是厉害。”
虞楚昭顿时明白过来了,眼睛望章邯身上一扫。
只见章邯一脸“我不认识身边这人”的表情,于是便放心回击:“这话说的,像是什么人在什么人面前不是这样子似得,谁特么洗衣裳洗了大半和晚上?”
英布尴尬,不知道如何去接虞楚昭这话,便往边上看,找那昨日才赶过来的郦食其求救。
谁想到,郦食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英布。
英布没辙,只得望自己的死对头王离。
王离这回不和英布掐了,他向来看不惯虞楚昭没大没小的做派道:“这么着下去,也不怕日后侯爷登基了就去娶个三五十个的温柔贤惠的回来?”
项羽权当听不见,熟稔的将炭塞进炉子里。
虞楚昭脚尖抖了抖,旋即溜下去,跪着帮着一起生火。
两人一道,半晌也没见点起来,近来天气泛潮,碳火难烧起来。
一众将领站在等着,又是无聊又是尴尬,干脆一溜一齐蹲下来,免得比自己侯爷位置高。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万一哪天项羽突然想起来了,早上找过来过招,光明正大的公报私仇。
李信嘴角一抽,没办法也跟着蹲下来。
王离蹲了半天,有点累了,开口道:“侯爷,这也不算凉,生不起来火便算了吧。”
诸将又本是习武之人,也不怕冷,便干脆不生火,项羽在军营内更是如此,一个冬天都不见他穿件带棉的。
整个书房里头,也就只有虞楚昭一人被项羽裹着夹棉袍子,外头还被罩上了狐裘的,跟个团子似得。
王离话音刚落,便对上项羽冰冷的眼睛,顿时知道说错话了,赶紧闭嘴。
虞楚昭扇风扇的都要出汗了,听王离这么说,便也道:“那就不生火了,还能省点碳。”
项羽却漠然道:“爷就这一件衣裳,湿了要烤。”
李信这会儿也插话进来:“春季容易伤风,大家还是一起将衣裳烤烤的好。”
项羽顿时浑身僵硬,狠狠的剐一眼李信。
李信就和什么话没说一般,抬头望天。
☆、骊山金翠灭
第二天,一篇洋洋洒洒的檄文初稿被一众将领杜撰出来,将那刘季为首的汉军描述的简直就十恶不赦。
一大早,虞楚昭就抱着肚子笑趴在桌上,半天抹一把眼泪:“你手底下这么些将军不去做文臣简直就是可惜了,口诛笔伐的……”末了,又爆发出一声大笑,直接就岔气了。
项羽头发散着落在健硕的肩头上,精悍强健的上半身赤裸着,只单穿了条亵裤,敞着被子,像一头健壮的猎豹。
虞楚昭往项羽望一眼,眼角泛红,带着笑出来的眼泪:“真是可惜了,瞧瞧这章邯写的,看不出来啊,他绝对比英布还要闷骚!”
项羽“嗯”了一声,其实什么都没听见,倒是觉得虞楚昭这衣裳不整的样子挺骚的。
虞楚昭丝毫不知道自己这模样落在项羽眼里有多招人,还一边往下看一边笑,衣裳都从肩膀上滑下来了。
项羽面上不显,冷眼看着,喉结滚动了一圈,依旧是慵懒模样,靠在床头上看虞楚昭笑的双颊飞红的小模样,嘴角的弧度不由的就上扬了些。
“外头不冷?快进来!”项羽拍拍床铺,对在外头又赤脚晾着的虞楚昭道。
虞楚昭应了一声,爬上床,打算睡个回笼觉。
只不过,这回笼觉到底是没睡成。
郦食其睡醒了,准备去虞楚昭这儿拿那众将领一晚上的成果去润色,结果半天也没能把门给敲开。
“报!骊山脚下屯田之处突然塌陷!”
虞楚昭筷子停下来,看着面前的一桌饭食,觉得今儿这顿迟来的早饭是吃不成了,一手抓了两块饼,嘴里塞了个汤包就往门外跑。
外头还下着雨,水汽中国带着寒意,明显的倒春寒。
虞楚昭想想,又回头冲进屋去,一把将外袍抓着,再掉头往院子外头冲。
项羽和一众夜间在此留宿的将领已经聚在那儿了,项羽更是已经翻身上了乌骓,一副准备冒雨前去的模样。
“怎么回事?具体说说。”虞楚昭瞧着那小兵一脸泥水,直觉的不妙,一手把着马鞍往乌骓身上爬。
项羽单手将虞楚昭的后衣领拎起来,让他侧身在马前头坐了:“骊山脚下一片田地突然塌陷下去,有兵卒被困,爷去看看。”接着反应过来,蹙眉:“这么大雨,你跟着做什么!?”
虞楚昭往项羽身上一靠,抬腿走前面乌骓脑袋上跃过,从侧坐改成跨坐:“小爷同你一块去。”
项羽无奈,事情紧急,只得一勒缰绳,带着虞楚昭朝城外骊山狂奔而去。
虞楚昭一路就着雨水把两干饼子咽了,噎的直翻白眼。
等到了骊山脚下,虞楚昭才发现情况比他以为的严重的多,这不是单纯的塌方,而是混杂了泥石流。
“应该是连日降雨的原因。”虞楚昭和上马时候一样,跨回来改成侧坐,旋即从马背上跃下来,直接踩进及膝深的烂泥里头:“还有多少人在下头?”
救援已经开始了不少时候,在此屯田的士兵伤亡不少,尸体被堆放在一边,尸体上裹满了泥浆。
伤兵则被聚在临时搭起来的挡雨棚里,大夫也被喊来了,此时正在救治,也算是井然有序。
“回军师,下头还有十九人,兵勇十一人,还有八个是当地百姓,目前失踪的人数估计有百十人。”一个负责的校尉从救援人员中间站出来报告道。
项羽眉头蹙着,翻身下马:“加紧将搜索附近一片……”
虞楚昭打断:“不用搜了,这么久时间,泥石流下来,失踪的就……没活的。”
项羽颔首,道:“听军师的,那就加紧救援。”
虞楚昭命令道:“加紧救援,能转移的现在立刻转移,此地不宜久留,同时命各处山地、山坡上负责屯田的士兵全部撤离,回咸阳前大营,找各自部队藩属,等候各将军安排。”
校尉应了,立马传达命令下去。
虞楚昭沉默的握紧项羽的手:“天灾人祸的,免不了。”
项羽点点头:“天灾人祸……天天谴什么的,都是一个样。”
虞楚昭苦笑不得,知道项羽这是想歪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科学问题,只得道:“小爷说的是天灾,不是天谴。”
项羽理解无能,看虞楚昭半晌,叹道:“莫不是警告爷?昨夜刚答应做皇帝……”
虞楚昭无语:“不是这个……这么和你说,春秋两季都容易发生这种事情,就和地震一样……”
项羽两眼茫然:“什么地震?”
虞楚昭绞尽脑汁:“就是……那个地龙翻身,这不是天谴,就是自然因素影响的……”
科普结束,项羽不说话了,像是在思考。
虞楚昭说的口干舌燥,抬头仰脸接天上的雨水,只听项羽突然道:“那怎么就今年这雨下成这样?爷就不是做皇帝的命。”
虞楚昭水从鼻子里呛出去,又和项羽解释大气循环、气流、厄尔尼诺。
项羽却道:“你不知道,爷昨夜梦境你了”
虞楚昭一脑袋问号:“梦见小爷怎么了?”
项羽却摇头不答了。
半个时辰后,雨越发大起来,好在救援完成,士卒尽数撤离,躲开了可能发生的二次灾害。
天灾过后的骊山脚下一片狼藉,泥水和凹陷下去的地坑,还有被泥石流摧毁的树木,将这变作了废墟。
虞楚昭被项羽从泥地里头拔萝卜一般拔出来,扔上马,犹自扒着项羽的胳膊继续强行科普,道:“地下若是空的,地表层被水一冲就容易塌陷下去……真的是自然灾害,不是什么天谴。”
项羽陡然蹙眉,示意虞楚昭莫说话。
虞楚昭一愣,闭上嘴瞧项羽,看那样子,像是听见了什么动静。
“有小孩?”一会儿,虞楚昭也听见了动静,问还站在泥地里的项羽。
两人都听见了小孩的哭声从方才塌方的坑洞里头传出来。
项羽将万鬼朝皇卸下来递给马上的虞楚昭:“爷下去瞧瞧。”
虞楚昭一把将项羽拉住:“等等,刚才没听见里头有小孩的声音……”
项羽道:“或许是刚才没听见。”
虞楚昭想想有理,便又从乌骓上下来:“小爷在外头等你。”
项羽点头,翻身进了洞窟。
一会儿,项羽的声音打下头传来:“昭昭,下来。”
虞楚昭莫名其妙:“怎么了?”
里头的声音又没了,只有虞楚昭的声音在洞窟里头荡成了回音。
虞楚昭抓抓被雨淋湿的头发,心下有点狐疑,挠挠乌骓尖长的耳朵:“小爷下去找你主子,你瞧着要是再半时辰我们没上来,你便回去找李信、英布他们几个,将他们带过来。”
乌骓轻声嘶鸣一声,用鼻子靠靠虞楚昭的脸颊,像是答应了。
虞楚昭踩着方才援救用的绳梯下去,只见里头被岩石骨架撑出来一片穹顶模样,但是这密闭的空间里头一人没有。
“项羽?”虞楚昭觉得事态不对,将万鬼朝皇抽出来。
下一秒,虞楚昭突然脚下一空,直直掉下去,接着,地面再度翻转,一下恢复原样。
“啊啊啊!”虞楚昭叫声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后衣领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拽住了,像个风铃一样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虞楚昭低头看脚下,一片竖立的长矛,在四壁燃烧起来的火焰中泛着寒光,忍不住“啊!”的叫一声,再抬头看项羽,项羽冷着一张脸,又是:“啊……”
项羽横着眼睛,一手掉在侧面突出的岩石上,一手拽着虞楚昭的衣领,也不把虞楚昭提上来,道:“啊什么啊!”
虞楚昭无辜脸:“掉下来这不是习惯性的会叫么?”
项羽将虞楚昭提上来,面对面拎着:“你下来干嘛!?”
虞楚昭莫名其妙:“不是你叫小爷下来的么?”
项羽眉宇瞬间蹙起来:“先下去再说。”
虞楚昭这时候也意识到可能这事情不简单了,点点头。
项羽单手将虞楚昭托着,一跃而出,灵活的在凸起的岩石上借力,几个起落,在一处突出的平台上落下。
“爷刚下来就掉进来了,上一层你可看见小孩了?”项羽将虞楚昭稳稳的放下来,借着火光检视周围。
虞楚昭嗓子开始发干:“小爷……没见有小孩……还听见你叫小爷下来。”
项羽“嗯”了一声,不做多言,将虞楚昭朝自己身边拉近一些。
虞楚昭打了个寒颤:“这是闹鬼么?”
无数恐怖的画面从虞楚昭眼前飞逝而过,他也不是没见过鬼谷子操纵的那些个冤魂厉鬼,这些虞楚昭其实是不怕的。
但是,现在的问题出在,在这黑暗密闭的空间中,不知道将会出来什么的东西,这种未知让虞楚昭开始哆嗦。
项羽自然不会回答虞楚昭的问题,一会儿望上头翻盖的穹顶道:“先想办法出去。”
虞楚昭却指指平台尽头黝黑的通道,小声附在项羽耳边道:“小爷怎么觉得那边的想要我们跟上……”
项羽眯起眼睛顺着虞楚昭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处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看模样,大概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身上穿着干净的红棉袄,正歪着头对着他们二人笑呢。
虞楚昭挠挠头,突然道:“不对……这丫头小爷见过……”
☆、长生
虞楚昭背后的汗毛竖起来了。
“什么意思?”项羽随口问,戒备的盯着那通道口的小女孩,侧身挡在虞楚昭身前。
项羽结实坚硬的肩部肌肉线条在单薄的衣裳下面依旧分明,强悍的像一头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
“四年前巨鹿战之后……”虞楚昭有点心不在焉,视线留在那小女孩身上,一边还压低声音,生怕那小鬼能听见一般,言简意赅的将自己四年前莫名其妙魂飘到咸阳走了一遭的事情对项羽说了。
末了想想,又补充道:“我记得,这小女孩最后是被秦军杀了的,还有她奶奶,也一起被杀了的。”
项羽面上漠然,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一边思考眼下的情况,一边分心听虞楚昭说话。
“这下知道了,当真是鬼。”项羽英俊瘦削的脸在火光中显得更加立体,藏在眉骨下阴影中的眸子中闪过隐晦的杀意,提着万鬼朝皇的手紧了紧,冷硬道:“那先将这个解决了,再想法子出去。”
虞楚昭“啊”了一声,嘴巴张大,瞬间就犹豫了,露出不忍的表情。
“我觉着这丫头算是被咱两间接害死了的,现在变成了鬼,难不成还要再叫她灰飞烟灭不成?”虞楚昭眉头拧起来,也在挣扎着。
项羽视线分毫未动,坚硬的下颚棱角分明,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那只能算是爷对不住她。”
“要么咱们还是想办法出去?这小鬼先不管了吧?”虞楚昭挠挠头提议。
项羽却冷冷拒绝道:“不妥。”
在他看来,就是这小鬼诱使他和虞楚昭进这鬼地方的,若非他及时将虞楚昭拉住,虞楚昭怕是要跌进下头的长矛林里头了,这明显就是来索命的厉鬼。
虞楚昭抓耳挠腮,矛盾的不行,一方面,他也不觉得这小鬼安了什么好心,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良心不安,便道:“一个鬼,你能把她怎么样?”
项羽将万鬼朝皇微微抬起一点,黝黑的刀刃居然在火光中泛着金色:“这刀,没少杀过这些玩意儿。”
虞楚昭被项羽的话一噎,无话可说,只得由着项羽去。
两人一齐猫腰往那小鬼处走。
只见那冲着他们笑的小鬼在他们接近的时候往通道里头退进去,一副要他们进去的样子。
项羽犹豫了,拉着虞楚昭离开那处通道,退回平台上,谁知道那小鬼一会儿又出来了,依旧那样子站在通道口,示意他们进去。
几次一来,项羽没辙了,便想不管这小鬼,先上去再说。
虞楚昭却扯住项羽衣袖,面上露出忧色:“过去看看,不然估计也出不去。”
原来,就刚才那么一会儿功夫,原本能看见的穹顶已经不见了踪影,满满的被坚硬的泥土覆盖住了。
虞楚昭仰着脑袋眯着眼睛望了半天,突然间恍然大悟:“这……是封土……”
项羽正盯着那通道口小鬼的动静,冷不防听虞楚昭这么说,一时间未反应过来:“什么封土?”
虞楚昭道:“墓穴的封土。”
随即两人异口同声道:“秦皇陵!”
项羽:“过去看看那小鬼想搞什么。”
虞楚昭:“挖出来充军饷。”
这两丝毫没有见了鬼的恐惧的人相互对视一眼,颇有种一拍即合的感觉,一齐往那黑黝黝的通道走过去。
项羽和虞楚昭沿着通道走了好一阵,那小鬼始终在前方离着两人不远不近的,和引路一般。
通道坡度一路往下,直叫虞楚昭觉得他们已经走进了骊山腹地。
“这路……”虞楚昭一路都觉得古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但是旁边的项羽立马捂住了虞楚昭的嘴,压低声音附在虞楚昭耳边压低声音:“别吱声。”
虞楚昭会意的点头,收回四处张望的视线,盯着前头领路的小鬼。
开始的时候还好,那通道四面都是带着人工痕迹的石壁,但是走着走着,那些砖石便不见了踪影。
四围不知道何时飘散起了浓厚的灰色雾气,墙壁好像消失不见了,唯有脚下踏过的路面是坚实的。
但是,身后走过的地方却是又被雾气掩埋了。
虞楚昭似乎能看见那些翻滚的雾气的组成,又似乎看见的事其中藏着什么东西,但是却无法确切的形容出来,这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感觉,而非视觉上呈现出来的。
垓下渡了乌江之后,虞楚昭双眼再辨不出这些东西了。
但是这些灰色的雾霭印刻在项羽的重瞳中确是变了味儿的。
项羽看见的是无数扭曲狰狞的脸,成千上万的组成了这四周的灰雾,又像是在其中藏身,不时出来露个面。
若是虞楚昭能看清楚,必定会大叫:“鬼谷子!”
因为这雾气就像是他在巨鹿战时候看见的一样。
当时,那些鬼魂是被鬼谷子操纵的,现在这些,却仿佛是产生了自己的意识,自发的在周围游荡着。
项羽一直全神戒备,只要那些玩意儿不来招惹他,他也不会去碰那些应该是亡灵的东西。
好在,一路相安无事,一路上,项羽和虞楚昭二人甚至连个墓室中一贯有的机关都未遇见。
这让虞楚昭产生了一种诡异觉,好像他们走的并不是一条墓道,而是一条根本就不存在在这个时空中的通道,比如说:黄泉路。
“这边。”项羽一把将走神的虞楚昭拉回身边,面色冰寒,眉头紧紧蹙着,万鬼朝皇已经被拇指顶开半寸。
刀刃闪着的寒光晃进了虞楚昭的眼眸中,唤回了他的神智。
刚才虞楚昭就像是被什么操纵了一样,直直的往那些灰雾走过去,和那次在三峡时候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是……”虞楚昭恍然间看见了他在三峡悬崖上掉进去的那个洞窟,但是被项羽一拉,眼前的本就不清晰的景物倏然就消失了。
“我好像看见……”虞楚昭犹豫的开口。
“什么?”项羽将视线转移到虞楚昭脸上,看那双黝黑的眼睛,抬手覆在虞楚昭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上,一会儿后才将视线重新移回到前面的小鬼身上。
“不,没什么。”虞楚昭觉得自己可能是长期视觉疲劳产生了错觉。
项羽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空间中渐渐响起一种奇特的轰鸣声,就像是站在空谷中听见的飞瀑撞击上水面的声音,恢弘的气势中带着一点诡异的静谧。
项羽和虞楚昭对视一眼,又接着往前走了一段,灰雾倏然散开,两人眼前豁然开朗。
虞楚昭忍不住惊叹一声,就连项羽,也一时间未能出声。
只见这处空间放眼望去几乎看不见边界在何处,无数的夜明珠镶嵌在高耸的穹顶上,星辰般将这个巨大的空间照亮。
亮银色的液体从巨大空旷的地下空间万尺高的四壁上奔腾咆哮着飞泻而下,宛如从山崖上飞流直下的瀑布。
巨龙般的九条瀑布冲下瘦骨嶙峋的石壁,汇集到中央的一片汪洋之中,掀起一片的银白蒸汽中,可以隐约看见象征着天下的九个青铜鼎。
“三川五岳……这处应该是秦始皇的主墓。”项羽道。
虞楚昭点头:“水银池。”
小鬼上踩上那水银池上漂浮的小船,示意项羽和虞楚昭上船。
虞楚昭和项羽犹豫一会儿就上了那浮在水银池中的小舢板,小鬼便往前头走着,就像直接走在那水银面上一样。
项羽将船篙轻轻一点,舢板便随着前头带路的小鬼滑动起来。
小鬼将他们直接带到水银池中间的突起的青铜台前面,那雕饰繁复的青铜台上放置着一具打开棺椁,但是这棺椁已经被打开了。
“被谁盗过了……”虞楚昭踏上青铜台,往那棺椁里探头一瞧,只见里面空空如也,除了枯骨一具,什么陪葬品都没有了。
那秦始皇的尸体早已经腐烂,只剩下泡在了尸水里的白骨,空空的套着一件玄黑色的衮服,冠冕歪在一旁,和这周围浩瀚又虚妄的江山河流形成了一种讽刺的对比。
虞楚昭忍不住唏嘘。
项羽神色古怪,似乎是想笑,但是又觉得这时候笑出来不合适,于是眉毛微微上挑着:“还真被你们一众人蒙对了,十罪汉王……倒秦始皇陵什么的。”
虞楚昭却蹙着眉摇了下头:“刘季的胆子,八成也就挖了外头围着的陪葬陵,得了珍宝就好,没必要动这棺椁。”
项羽嘲讽道:“刘季那厮,确实没这个胆子。”一会儿又道:“吕不韦?”
虞楚昭眯着眼睛沉吟一声,想了想,最后点头:“应当就是他。”
项羽只是随便一猜,没料到虞楚昭居然也这么认为,惊讶道:“为何这么肯定?”
虞楚昭这才想到,那秦始皇炼制寻找长生丹的事情在这时候并不为人知晓,只在各个方士中间流传,于是简单解释道:“秦始皇想找长生不老的办法,吕不韦也一样。”
项羽沉默一会儿,嗤笑一声:“显然,这秦始皇没找到,不然也不会躺在这里头……”
虞楚昭感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项羽虽觉虞楚昭随口说的诗有些奇怪,却能感觉到那里头沧海桑田的意思在:“千秋功绩也不过一时,终究还是难逃生老病死。”
虞楚昭转眼看身边的项羽:“那你呢?长生不老,多诱人。”
项羽却笑握住虞楚昭的手,道:“要活那么久做什么?人生在世,不过把酒纵歌,守着爱的人一生一世便已是快哉,否则,孤身一人,活着不过煎熬。”
虞楚昭听着,不自觉的眼睛有些红,好像已经想到了几十年后。
项羽将虞楚昭转过来,面对面的抱着,下巴搁在虞楚昭头顶的发旋上,认真道:“等到老了……要是你先死了,我便守着和你这些年的回忆等着和你再次相见,若是我先死了,便望你找个继续照顾你的人……”
“不知道……小爷不要死在你后头……”虞楚昭一脸茫然,觉得脑子不太够用,便从项羽怀里挣脱出来,看那小鬼。
却见那小鬼正爬进那秦始皇的鎏金棺椁中。
虞楚昭赶紧道:“喂,你……”
未等虞楚昭话音落下,便看见那枯骨的手指微微一动。
项羽身形如风一般迅捷,手中长刃已至小鬼身后,但是已经晚了!
虞楚昭只见那小鬼嘴角扬起来,那枯骨又是一动,好像不甘一样。
什么东西从那枯骨中升起来,在小鬼手中凝聚起来,小鬼抬手将什么东西向虞楚昭抛过来,虞楚昭不明所以,抬手一接。
于此同时,青铜台狠狠一震,水银池瞬间翻腾起来,迅雷不及掩耳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青铜台在这个漩涡中间急速旋转,被往水银池深处吸下去!
“项羽!”虞楚昭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便被甩出了青铜台!
☆、山重水复
翌日清晨,虞楚昭四仰八叉的倒在项羽怀里头睡着,突然伸手就往项羽胯下摸。
项羽一个激灵就醒了。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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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