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山河泪 完结+番外 作者:歌德斯尔摩
正文 第54节
山河泪 完结+番外 作者:歌德斯尔摩
第54节
等吕媭身形在夜色中散去了,虞楚昭便抬头看了会儿雨。
此时气温骤降,冻雨再临,整个咸阳都和要被冻住了一般。
虞楚昭翻身跃上屋檐,跨着往滴水兽上背上一坐,托着下巴淋着雨望黑暗的城池,他还不想回去军营里头,不想看见项羽,深怕在他脸上看见失望的表情。
虞楚昭想,周殷应该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了,郦食其也应该是知道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告诉项羽。
“要是项羽知道小爷打算凿黄河冰川直接把下游给淹了会怎么想?”虞楚昭有点难过。
虞楚昭怕项羽自此对他改变了看法,对他疏离,又觉得自己愧对下游那些地方的百姓,不知道这些人要是死了,会不会来找他。
若是要选,他宁愿项羽一直觉得他是个小流氓、小混蛋、假神棍,无能也行不靠谱也罢,就不想叫项羽觉得他阴狠毒辣。
雨势小了点,虞楚昭重新站起来,那个消失了好一阵的云儿也该有个结果了,不然到时候项羽登基,云儿也该册封,那才是麻烦事儿。
“啧,到时候小爷都不在咸阳了,哪里去找出个‘云儿’来?”虞楚昭嘀嘀咕咕的踩着房梁下来,突然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莫出声!城里突然多出来一队人,现就在侯府外头,瞧着样子不大对!”李信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虞楚昭神经瞬间绷紧,示意李信松手,轻声道:“就是冬天在三峡遇见的那些!”
李信知道个大概,想想道:“大哥去引开他们,你快回军营去!”
虞楚昭摇头:“没用,你引不开这些人,他们是冲着小爷来的。”
李信蹙眉,单手将腰间长剑抽出递给虞楚昭,自己留着剑鞘:“走,一道出去。”
虞楚昭点头,反手握住李信递来的剑:“杀一个是一个,不能叫那些东西回去他们主子那儿!”
但是,等两人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冲出侯府,却发现街道上已是空落落的了。
显然,那些吕家派来的追兵是发现了什么,匆忙回去禀报了。
虞楚昭跨骑在马背上,一手揪着乌骓的耳朵,面色阴晴不定,一下手上使劲儿大了,差点被乌骓掀下去。
李信当即哭笑不得,帮虞楚昭稳住身形:“罢了,你也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虞楚昭只得同意,咬牙切齿的揪乌骓的毛:“特么的怕什么来什么!”
李信无奈的看着好好一匹宝马被虞楚昭气的原地直转。
一会儿,虞楚昭可算是放过了项羽的坐骑,认真道:“得尽快让项羽登基为帝……免得夜长梦多。”
李信也赞同虞楚昭的打算:“郦食其说了,半月后便有吉日。”
眼见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李信和虞楚昭二人也暂且打消了现在赶回军营的打算,在侯府先歇息着,等天亮再回。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来强行说明一下~1、秦朝岁末是在十月份,但是在正常的冬天过年的时候也是过的,但是不是过年,是祭祖仪式;2、关于纸张的问题,其实并不是东汉的时候才发明的,但是确实是那时候开始广泛使用的,因为制造方便了,产量高了,质量好了,所以,准确来说,可考的是西汉初年发现了纸张,但是这只是现代的发现,于是推测一下,楚汉这个时候应该也是有的,但是估计非常罕见和不常用。
☆、弃身刀锋端
李信和虞楚昭头对头躺着,两人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虞楚昭声音突然一顿,接着狐疑道:“李大哥怎么会在咸阳城?”
李信顿时失笑:“这会子才想起来问?大哥还以为你早猜到了呢。”
虞楚昭嘟嘟嚷嚷着睁开眼睛:“这我怎么知道?话说……这腿又不长我身上。”
这话有点插科打诨的意思,李信便知道虞楚昭必定是猜到原因了。
李信眼睛微微眯起来,反问:“你能不知道大哥为何跟了你一路到咸阳来?”
虞楚昭确实隐隐猜出了,却故作不知状:“小爷当真不知道……”
李信叹气,翻个身:“那便当做不知道吧。”
一会儿后,在李信都觉得虞楚昭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却听见虞楚昭的声音响起来。
“你在军营里头听见我和周殷说的话了,也猜到小爷的计划是什么了。”
李信肃然,爬起来盯着虞楚昭又闭上的双眼:“那你可是想好了”
虞楚昭不回答,岔开话题:“周殷也猜到小爷想做什么了,他问那三点,不过就是想推卸责任,叫全军上下知道,这歹毒的计谋是我出的,和他没有半点干系。”
李信摇头唏嘘一番,,一会儿又道:“这不比你上阵杀敌,输赢一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算不上造孽,最后充其量也就是杀俘,那死的也都是当兵的。”
虞楚昭道:“所以,李大哥你是来劝阻的?”
李信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自嘲道:“算不上,大哥知道,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你就当大哥是白问一句。”
虞楚昭点点头,侧过身看窗户纸外头隐隐透进的光亮:“你能理解就好……本来怕你们觉得我歹毒。”
李信抬手摸了摸虞楚昭柔软的头发:“莫多想,睡会儿吧。”
天光大亮,虞楚昭冒着雨,策马回营的时候,大军已经拉练结束,正吵吵嚷嚷的开饭。
英布蹲在一树桩子上,单手拖着碗,就着雨水啃里头的小菜,时不时咬一口杂面馒头,见到虞楚昭回来便龇牙一笑,末了继续低头吃饭。
虞楚昭心里有点酸,想到刘季手下的将领士兵待在江南吃香的喝辣的,自己这头的将校却吃的这个。
“他们不在意。”李信策马赶上来,视线扫过在雨中用朝食的将士:“他们心中,项羽就是战神,战无不胜,他就是他们的信仰。”
虞楚昭点点头,叹息:“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信侧目望身边策马的少年郎,在他身上看见了一种神性的悲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道:“你自去帅帐吧,大哥先回帐去。”
帅帐内,项羽一动不动的坐着,和虞楚昭离开的时候一样。
魔神的金色的幻身立在项羽身后,全身不断迸溅着火苗,不断的将灰烬扬起来,整个帅帐中闷热的叫人窒息。
“你可知道你手中的是什么?”魔神的声音中带着金属的质感:“你心中清楚,只是你不想承认而已,把它吃下去,你便可与天地同寿。”
项羽缓缓的摊开手心,重瞳中倒映出一颗圆滚滚的珠子,不及他的指甲盖大,黝黑的色泽中时不时闪过翠绿。
这正是虞楚昭那日从帝陵中带出来的那珠子。在骊山的时候被项羽一掌拍掉了,虞楚昭也没放心上,只以为是丢了。
项羽动作快,虞楚昭根本没注意到,这珠子其实被项羽转手收进了袖子里。
“这是做什么的?”项羽心中大致已经猜测到了。
魔神道:“你已经知道了,问孤做什么。”
项羽将珠子重新收进一匣子里:“爷用不着。”
魔神却冷笑:“你不想陪你那心上人天长地久?”
项羽沉默一会儿,道:“爷只要陪他这一辈子就足够,再多,不敢奢望。”
“项羽?你和谁说话?”
魔神的幻身倏然消散。
军帐外头响起虞楚昭的声音,然后,一只修长的手将军帐帘掀开,虞楚昭湿漉漉的脑袋钻进来,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将帅帐中扫视一番,面露疑色。
风从帐帘的缝隙中透进来,将屋内的闷热吹散。
项羽对虞楚昭招招手:“来让爷抱会儿。”
虞楚昭心情倏然就好了起来,又笑眯眯了,拖长腔故意羞怯道:“侯爷莫着急,先叫小爷洗个澡先!”
项羽剑指虚虚一点虞楚昭的鼻尖,笑骂:“你个小流氓!”
虞楚昭对项羽做个鬼脸,扭头出去自拎了桶水进来,哼着小调儿转去屏风后头洗澡,不多时里头就传来聒噪的声音:“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噢噢噢噢~”
项羽被吵得思考无能,绕去后头替虞楚昭搓背,手一碰到水就蹙眉:“这么冷的天用凉水?”
虞楚昭无所谓:“又不泡着,涮一涮就出来。”
项羽毫不犹豫的将人提提溜出来:“好了,熟了。”
虞楚昭埋在项羽结实的胸膛上笑的直打颤,整个人没骨头一样往下溜。
“凉水怎么熟?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你?”
项羽无奈,喝道:“站好!”
虞楚昭静默一秒,接着大笑:“恼羞成怒了你?”
项羽抿着嘴唇不答话,将人擦干了才道:“爷没你伶牙俐齿。”
虞楚昭哼哼唧唧的,光溜溜的被项羽抱回榻上用被子蒙住。
项羽隔着被子搂着虞楚昭,一会儿,便听见怀里人轻微的鼾声,显然是累急了。
梦中,虞楚昭再次来到了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雾霭中,这里仍旧是死寂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轰隆隆”水声从虞楚昭的头顶上传来,虞楚昭一愣,抬头的瞬间便被铺天盖地的水流席卷而去。
无数张牙舞爪的尸体在水流中死死的瞪着一双泛白的眼睛瞪着虞楚昭,腐烂的手撕扯着他的身体……
虞楚昭惊醒,帅帐中昏暗一片,显然已经是到了傍晚时分。
呆呆的在榻上坐了一会儿,虞楚昭觉得梦境中那些死尸便是将要被牺牲掉了的下游的百姓。
强烈的内疚在心脏中翻腾,抽动了胃部,虞楚昭难受的趴在榻边干呕了一阵,末了起来喝水。
项羽不在帐中,虞楚昭料想他是去了中帐,便套上衣裳往外走。
中帐内突然传来一声掀桌子的声响,虞楚昭脚步一停,下一秒就听见了项羽暴怒的声音。
“一个个都知道凿冰放水的计谋好,又一个两个的装作不知道,或者就是去问虞楚昭能不能确定要这么做!你们以为自己是在干什么!?啊!?”
虞楚昭愣在原地:“他……什么都知道……”
里头不知道又说什么了,只听见项羽又是大骂:“劝戒?你们不过就是想将自己这些责任推卸给他!你们谁能替他分担这罪责!?千万性命谁来背!?你们谁又肯背这骂名!?”
“此事莫要再提!谁再多说一句,侯爷就取谁的命!”
虞楚昭摇摇头,默不作声的又往回走,世间有人如此对他,此生足矣。
等到项羽回了帅帐,只见虞楚昭仍旧窝在被子里头,一副睡的迷迷瞪瞪的小样儿,见项羽进来,便软绵绵的将手一招,接着往被子里头一钻,蒙头继续睡。
目光在案几上扫过,笔墨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但墨色却新了点。
项羽心中有数,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径自去洗漱,末了回来抱着虞楚昭睡觉。
这夜,武关中一万大军悄然离营,直奔黄河岸边而去。
周殷坐在马车里,捏着手中的锦囊,想到项羽今儿说的那番话,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滋味。
半道上,只见一小孩牵着个毛驴打山脚下上来,周殷便将帘子挑开:“小孩儿!大半夜做什么呢!?快下山去!上头不能走!”
甘罗仰头就看见一张海象脸从马车窗里伸出来,吓一跳,一会儿方认出个人脸来。
“海象莫乱说话!你走得,我就走不得?你打山上下来,我却上不得山去?”
周殷嘴角一抽,这说话和虞楚昭有的一拼:“你……”
甘罗不耐烦道:“虞楚昭是不是也觉得你像海象?让开吧,不叫你亲自凿冰去就不赶时间是呗?”
周殷立马知道是自己人了,讪讪的叫车夫将路让开了,再转眼,却平地不见了甘罗的影子。
周殷惶恐,知道这是遇见了不知道哪路的仙家,又想到虞楚昭和这仙家认识,拿着锦囊的手就有点打哆嗦了。
“快……快走吧,办正事要紧。”周殷催促着,一会儿又问:“我长得真像那什么海象?”
赶车的差点给车赶到悬崖下头去,头也不回道:“属下……属下未见过海象……”
这天夜里,虞楚昭又沉进了那个熟悉的梦中,只是这次,那站在鬼谷子和吕不韦身后的巨人更加清晰起来,并且更加面目狰狞。
灰色的流动的雾气死寂一般笼罩着,一时间,虞楚昭觉得自己再度进入了虚无之中,没有光影,没有声音,万古不变的混沌之中,只有他一人。
梦的结尾,依旧是项羽冷漠的脸,依旧是那柄万鬼朝皇,依旧是痛彻心扉的疼痛,依旧是被长刀分割的身躯。
虞楚昭已经做好准备从这个真实的不像是梦境的梦中醒来,但是这次,梦境并没有在这里结束。
灰雾散开,虞楚昭宛若在九天之上俯视人间,只见山峦崩塌、江河倒灌,神州大陆瞬息间分崩离析,沉入了一片灰色的混沌之中。
☆、黑云翻墨未遮山
“醒醒哎,这么能睡……等你两时辰了。”甘罗推推埋在被子里不肯出来的虞楚昭:“你那侯爷可是撒丫子跑去巴蜀了。”
虞楚昭一个激灵,慌忙坐起来,便看见甘罗小狗似得在榻边蹲着,一脸哀怨的望着自己。
“项羽去做什么了?”虞楚昭来不及惊讶一觉睡醒就看见甘罗,揪着人领子便问自家爷们儿做什么去了。
甘罗被晃得头晕目眩,心中直道这个虞楚昭是个重色轻友的胚子,不满道:“你甭紧张,不过是巴蜀一带有人见着彭越手下的兵了,项羽就正好赶过去瞧瞧,顺便重新布防,不出五日就回来了。”
虞楚昭松口气,扒着鸟巢似的乱发:“彭越擅游击骚扰,此法人少松散,奈何不了项羽,有本事就将千军万马一同从那栈道上拉过来再说。”
甘罗嘲笑:“是,是……谁能奈何得了你家长安侯,他多牛啊!”
虞楚昭尴尬的咳嗽一声,揪住甘罗衣领继续晃:“小爷说什么了?小爷怎么不记得了?”
甘罗抢救了自己的衣领,冲虞楚昭白眼直翻:“那你刚才穷紧张的?一时辰前还听见你嚎嚎的,就跟不想要那长安侯了似得。”
虞楚昭登时满脸通红,伸手去掐甘罗脖子:“你怎么能学会听墙角了呢!?”
甘罗被掐住脖子不忘大笑,模仿虞楚昭声音:“啊!不要!太狠了,慢点来,不成了,不要动了……”
虞楚昭从脸红到了胸口,从没想过自己会叫成这德行,瞬间脑补了一下,觉得浪的他自己都受不了,一下跟虾子似的打榻上弹起来,“嗷嗷”叫着冲出去洗漱了。
甘罗笑倒在床榻上,捂着肚子直“哎呦”。
末了,虞楚昭回来,除了耳朵尖儿还有点红,看上去已经恢复了正常。
甘罗盘腿在床榻上坐着,嘲弄道:“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刚才那叫声,啧啧,半个军营都听见了!”
虞楚昭又和熟了似得直冒烟,恼羞成怒的将甘罗从榻上赶下来:“叫你上小爷的床了么!?莫说了!?问你正经事呢!”
甘罗白眼一翻:“你姐夫那头夫妇和谐……”
虞楚昭哭笑不得:“关这什么事儿,真是……”
甘罗不理虞楚昭,接着道:“城中疫情现已完全解除,你姐夫将调守函谷关,季布调回来守荥阳,成皋粮仓不日将交由项庄、项他。”
虞楚昭惊讶:“项庄和项他不是随吴中百姓一起迁往南越了?这是项家人一同 ”
甘罗不耐烦:“你听是不听?不听拉倒!”说着就要起身。
虞楚昭忙一把将人拽住,道:“听!怎么不听!”
甘罗翻着白眼,背书一般:“龙且、章邯二人刚刚已经带军进了咸阳城,全面接管咸阳全部布防和管理,顺道准备修缮甘泉宫,范增管理巴蜀后勤,运粮接济关中,南越那头,萧公角那些个武将会组织游击,北上骚扰汉军后方,另外,从萧关回来的将士已经着手处理战马和牛羊,牛将分给百姓准备春耕。”
虞楚昭听得直晕乎:“等等等等,后头那些……”
甘罗看白痴一样看虞楚昭:“后头都是你侯爷交代我告你一声的。”
虞楚昭“哦”了一声,反应不过来这么大面积的人员调动怎么这么一夕间就全部完成了:“之前一点影子都没有,全军除了练兵就是练兵,没有一点快要全面开战的表示。”
甘罗道:“你侯爷今早上你还睡着的时候就把所有调动敲定下来了。”
虞楚昭懵懂:“这么快!?”
甘罗翻白眼,将椅背上挂着的衣裳,往虞楚昭头上一扔:“可见人家这些时候其实一颗刻没闲着,早早就想好了。”末了又补充一句:“你道谁都跟你似得,一点聪明全写脸上了。”
虞楚昭登时羞愧万分,一直只道项羽闲着就剩下练兵了,谁知道居然将这么多错综复杂的事物都打算好了。
虞楚昭唏嘘:“也难怪楚军皆信服项羽,不光全是为那勇冠三军的武力啊……”
甘罗抖着腿:“那是,不然项家那么多人呢,各个如狼似虎的,轮得到低辈分的项羽不成?”
缓了半天,虞楚昭才恢复正常,单手将甘罗的脖子勾过来,一副亲热样藏着眼底的狡黠:“事儿都叫项羽办了,你来做什么了”
甘罗眼珠子咕噜一转,岔开话题道:“这是什么玩意儿?”说着就把手心里的珠子给虞楚昭看。
虞楚昭一眼就认出来那珠子是什么了——这就是他从秦皇陵带出来的。
“你哪儿找到了的?”虞楚昭好奇。
甘罗指指屏风边上的一个匣子:“刚不小心撞翻了,里头掉出来的。”
虞楚昭立马明白了,是项羽做的手脚,但也不在意,随口道:“你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起来,将珠子放进自己匣子里头的布袋子里,想想,又将里头的小泥人拿出来抛给甘罗:“帮我放项羽那儿去呗,算是小爷和他交换的。”
甘罗应了,起身去放好,以为这茬就此揭过去了,谁知道虞楚昭眼一眯,又问:“你上这儿来干嘛?”
甘罗无奈,只得道:“之前捡到了项羽的苍龙破城戟,这会儿赶巧有空,给送回来了,顺道来瞧瞧你。”
虞楚昭点点头,不大相信的“哦”了一声,穿好衣裳拉着甘罗出帅帐。
只见外头军营空空荡荡,武关这处,现在只留了守军,剩下的将士皆已经撤的精光。
“走,咱们也回咸阳去!”
乌骓跟项羽走了,估计也是因为记恨虞楚昭揪它耳朵扯它毛的事情。
虞楚昭只得随便挑了匹战马,和骑着小毛驴的甘罗下山去。
山道上,风刮得和冬天似的凛冽,时不时一场冻雨下来,倒春寒冷的厉害。
“春天这天气也是……”甘罗蹙着眉头,视线不住的往身后的苍茫秦岭上扫视:“前几年也未见这般模样。”
“今年这边好冷噻……”虞楚昭抱怨着将自己裹裹紧,可怜兮兮的看甘罗:“你也冷呗?快点回去烤火就好。”说着打马直往侯府冲去了。
虞楚昭在地上蹲着生火,一张脸被炭火熏得黧黑,眼泪鼻涕直流,一边听下头将校禀报从匈奴那处换来的物什及分配种种。
一会儿,甘罗这会儿从内室出来,看虞楚昭一眼。
“你们自己看就成,侯爷既然信的过你们,那小爷自然也信得过你们。”
虞楚昭说着用袖子一抹脸,转头对着门口单膝跪着的将校突然笑出一口白牙,道:“这事儿虽是侯爷亲自监管的,但是眼下他也不在咸阳,估计一会儿我也还得和英布将军说一声才是。”
那禀报的将校身子微不可见的抖了抖,连声称是,便退下了。
甘罗笑着上来用肩膀撞撞虞楚昭:“你小子现在行啊!敲山震虎这招使得怪溜儿啊!”
虞楚昭腰酸背疼吗,眼见火起来一点,一边不忘对甘罗翻个白眼:“敢情你们都觉得小爷是个没手腕的软蛋?”
甘罗笑:“你瞧着就不是那会手腕的。郦食其他们几个的模样,谁会在他们面前耍花样?他们这是瞧着你年纪小好欺负。”
虞楚昭却无所谓道:“郦食其倒是好点,其他几个有点太正了。”
甘罗“哟”了一声,打趣:“什么叫太正了?行事作风正还不好了?”
虞楚昭摇头:“不是一个意思,小爷觉得吧,人有点权了多少都会有点贪,小爷也不是不允许他们贪,差不多点爷就睁只眼闭只眼,够忠心就成,不过该敲打的时候就该敲打着,免得他们把爷睁只眼闭只眼当成了睁眼瞎……特么的怎么又给爷灭了!”
甘罗大笑,连忙接着帮虞楚昭扇风。
虞楚昭满脸黑灰,倒是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映着一点点亮起来的火光。
“你倒是对权衡之术了解的很。”甘罗手臂左右一摇晃,扇了虞楚昭一脸灰。
虞楚昭咳嗽着跳起来,作势去踹:“故意的吧你!”
甘罗大笑着逃回里屋去了,虞楚昭只得出去打水洗脸,再进内间,便看见甘罗点着油灯,对着沙盘神神叨叨的。
“这做什么?沙盘怎么被你从书房里弄进来了?”
甘罗见虞楚昭进来便忙不迭的将纸符收起来,擦一把额上的汗:“没啥,对了,你可是见过一个大龟壳?”
虞楚昭一头雾水:“什么王八壳?”
甘罗哭笑不得:“罢了,睡觉吧你还是,什么王八不王八的。”
虞楚昭两脚相互踩着蹬掉靴子爬上床:“不知道怎么回事,近来容易困的很,今儿倒是还成。”
甘罗也爬上床,伸手去撑虞楚昭的眼皮,看一会儿便把手抚上虞楚昭的额头,道:“无事,相克的力量远了而已,睡吧。”
虞楚昭又听了通听不懂的话,白眼翻了一半,就合上了眼睛。
甘罗重新下床,在沙盘上苍茫秦岭中定下一符咒,忧心的看看已经进入了睡眠中的虞楚昭:“那老贼倒是动作快……”
☆、梦里不知身是客
虞楚昭在黑暗的森林中跋涉了半天,完全辨不出方向,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做梦,却偏偏怎么都醒不过来,只得到处乱转,当做消遣。
“这回怎的这么真实……”虞楚昭奇怪的嘀嘀咕咕,连脚下踩过的湿泥都有着完全真实的触感。
虞楚昭接着在密林中兜兜转转,脑子一片糊涂,就和什么片段被剪掉了一样,一会儿就将这是梦境的事情给忘了,也没一点奇怪自己为何在这森林腹地。
深山老林中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声音,虞楚昭有点害怕,这么一想,虞楚昭觉得背上倏然一重。
“这弓……”虞楚昭反手将长弓取下来抓着,发现居然是徐夫人给项羽铸造的那把,怎么都不明白这弓是怎么到他背上来的。
前方突然传来惊马声,虞楚昭一听那声音便知道那是乌骓,也就意味着项羽就在前头!
虞楚昭拔腿就跑,半道却身形一转,又往树上蹿去,这一连串的动作居然轻盈灵活的很,和项羽比起来竟也差不了太多。
虞楚昭只是想着要上树去——乌骓极少这般嘶鸣,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未曾料到等他回神,就已经在数丈高的树丫上了!
“小爷这是任督二脉被打开了?”虞楚昭蹲在树丫上惊疑不定,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身手都可以去和龙且等人一较高下了。
剥开树叶的遮挡,虞楚昭立马捂住嘴,一双眼睛猛的瞪圆。
只见朦胧的月色照亮一片林间空地,一骑和一人正对峙着,双方拉开十几丈的距离,都未先动。
那一骑正是项羽没错,但是另外一边的人却是出乎虞楚昭意料,竟然是吕不韦!
吕不韦看上去老了很多,面部沟壑纵横,脊背也躬了起来。
这二人身上都不算干净,血迹和泥污遍布,显然之前已经是经过了一场恶战了。
虞楚昭被项羽身上的血渍刺痛了眼睛,一时间竟是思考无能,赶紧移开放在项羽身上的视线,盯着吕不韦。
心思电转,虞楚昭扣住弓弦的手定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虞楚昭料定周围必定还有埋伏,于是暂且藏身在树上暗兵不动,怕一会儿失了先机。
果然,一息之后,老树之中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大队人马呈包围之势围拢上来。
虞楚昭打眼一看,那些包围的兵马胸膛毫无起伏,显然就是活死人。
项羽开口,声音犹如寒冰:“吕相国。”
吕不韦冷笑:“这话就说错了,如今可不是相国了。”
项羽不管吕不韦如何,接着开口:“不知吕相国这是何意”说话间竟是瞧都不瞧四周兵马一眼,虞楚昭不禁暗自为项羽捏了把冷汗。
吕不韦嘲讽:“这不过是想借你小子的命一用。”
虞楚昭正是纳闷,底下项羽已然嘲讽的开口:“吕相国一直深藏幕后,怎么,也有被当枪使的时候?”
吕不韦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讽刺:“这你本不必知道,不过,既然到了今天这份上,那便告诉你也无妨。”
虞楚昭牙痒痒,手上的弓弦差点就松了,心说原来坏人废话多也是有原因的——延迟自己的死期!
“你小子命太大,该你死的时候不死!眼下汉军能耐有限,于是便叫老夫来送你一程!”
未等吕不韦借这最后一句发难,项羽便抓住了吕不韦话中的线索,迅速问道:“所以,吕相国也是奉命行事?”
吕不韦一噎,觑着眼睛道:“你小子倒是聪明的很……确实如此。”
项羽漠然:“何人这么大面子?”
吕不韦冷笑:“那位大人启是尔等可以知晓的!?莫要想套话!”
虞楚昭手中弓弦倏然一松,弓弦高频率震动,发出“铮”的一声破鸣声,利箭旋转着飞射向吕不韦!
吕不韦慌忙扑倒避开,大叫:“何人!?”
项羽手中万鬼朝皇倏然袭向吕不韦!
虞楚昭背手再抽出一支箭,长弓架在树枝上方向一转,瞄向冲上来的活死人,当机立断松弦放箭,一人应声而倒。
“出来!”吕不韦怒喝,眼中精光暴涨,丢下被拖来挡住项羽长刀的活死人,身形虚化,瞬间往后掠出十余丈再度凝成型,十指弹动,须臾间操纵着无数落叶化作刀刃袭向虞楚昭的藏身之处。
项羽面上闪过慌张,视线追过去,却发现目光所及空无一人!
“虞楚昭!”吕不韦抓住了项羽面上的慌张,顿时明白了那藏身暗处的是何人!
虞楚昭正是大惊失色无处可避,却发现自己竟是毫发无伤!
吕不韦亦是大惊,手中操纵的丝线倏然收回,上面没有一丝血迹。
项羽悄悄松了口气,足尖在马镫上一点,飞身掠出,万鬼朝皇直逼吕不韦而去。
虞楚昭敛神,接连放箭为项羽掠阵,竟是弹无虚发,只见下头围拢的活死人砍瓜切菜一般倒下一串。
吕不韦指尖丝线在半空回旋一阵,惶急之下却找不到可控之物,只得将巨大的山石操纵着飞射出去以抵挡项羽的正面攻击,一边暗中催动法术。
项羽一刀劈开迎面砸来的巨石,刀锋所及掀起气浪排山倒海而去,直将四面围拢的活死人吹的人仰马翻,掠到刀锋的更是直接被拦腰削断!
虞楚昭瞬间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身处风暴中心。
项羽刀势霸道强横,带着横扫千军之势,硬是将这处林间空地化作了修罗战场!
虞楚昭本已做好了转换地方偷袭的打算,却发现视线所及,唯有自己所在的这棵树是完好的,由此可见项羽对刀势的掌控已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吕不韦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嘴角一出血渍,但那张苍老的脸上却荡出一丝冷笑——项羽的动作掩去了他施法的动静。
倏然间,乌云蔽月,硬生生往茫茫秦岭下压下来!
虞楚昭心中登时怒骂,知道又是那鬼谷子用过的法术!
长弓拉成满月倏然指向天际,虞楚昭泄愤似得一箭射出,金光突然在秦岭中一荡,天际不住变幻的风云骤然一滞!
虞楚昭一愣,心道有戏,赶紧又是一箭追出,金光又盛了一些。
吕不韦大骂:“虞楚昭!滚出来受死!”
“受死的是你!”项羽一刀划上吕不韦的脖颈,血顿时喷涌而出!
这一瞬间,时间停滞了一般,虞楚昭缓缓放下长弓,莫名其妙,心道,这就结束了?
哪里知道,下一秒,吕不韦的头颅雾化散开,转瞬间在度合拢,除却脖子上的伤痕外,竟还是活着,厉鬼一般伸手转像项羽的眼睛,项羽侧头避开,眉上顿时被锋利得刀刃似的指甲割开,血流如注。
虞楚昭暴怒:“滚你丫的!”
天际黑云翻滚压下,比之上一刻更加来势汹汹,虞楚昭被这突然起来的千钧之力压的一口血喷出来,直落在架着的箭羽上。
虞楚昭愤然一抹嘴角的血,对着天穹又是一箭。
吕不韦倏然抬头望向天际,目眦欲裂:“虞楚昭!”
秦岭大地骤然震动,金光从大地深处腾飞而出,追着虞楚昭的那箭直飞天际而去,将那普通的箭羽无限增长、镀上一层金光,宛若一道逆向破空而去的流星!
吕不韦左手掐诀指向天际,似乎还有后招。
但是万鬼朝皇带出的风刃直追上来,下一秒,吕不韦发出尖利的惨叫,一只枯朽的手臂飞出去,挂在虞楚昭藏身的树上。
天际乌云不住震荡,像是在进行殊死搏斗一般,厚重的云层中不断传来震彻天地的咆哮声。
与此同时,虞楚昭长弓拉开,再搭上一箭追着吕不韦的后心而去看,而项羽的万鬼朝皇已至吕不韦的咽喉!
吕不韦用仅剩的右手愤然一抓,活死人尽数灰化,瞬间被吸过来缠上他周身,将他整个儿变成一个巨大扭曲的怪物!
“老贼!”项羽暴喝一声,刀势不减半分,坚定的朝原本瞄准的位置斜劈而去!
但是怪物眨眼间消失,无数骨灰扬起,最后落在一摊殷红的血泊中。
月色再临,项羽的刀刃上低落下鲜血,虞楚昭射出的那枝箭羽亦是不知所踪。
卧室中,沙盘上贴着的纸符倏然间灰化,被透过窗户缝隙的风一吹,散落的无影无踪。
“报——”
虞楚昭正撅着屁股洗脸,被外头小兵一嗓子嚎的差点栽进脸盆里头淹死,忙不迭的扣住盆边站稳了。
“清大老早的,嚎什么呢你!”虞楚昭赤着的胸前晕着一摊水渍,冲着小兵不爽道。
小兵冲进院子瞧见虞楚昭赤条条的站着,眼神都不敢从地面上移开,听言赶紧下跪道:“禀报军师,秦岭昨夜山洪暴发,冲下来一黑一白两条小山大的怪鱼。”
虞楚昭心道秦岭上头哪里来的鱼,一边随口道:“这有什么,不就是鱼么?捡回来剁碎了炖了吃就是。”
甘罗躲着偷听,听小兵说冲下来两条鱼的时候可算松了口气,又听虞楚昭那句“炖了吃”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一下从门里头撞出来:“吃什么吃!你就知道吃!”
虞楚昭狐疑的望一眼面色蜡黄的甘罗,又莫名想到昨夜隐约有点印象的梦,突然道:“你要去有用”
甘罗翻着白眼往外走:“我去瞧瞧,顺道处理了,反正不能吃,吃了要出事的。”
虞楚昭盯着甘罗的背影瞧了半天,最后还是打发了小兵回去。
“修缮甘泉宫……那玉玺到底放哪儿了?要弄个假的来钓张良才行……没了吕不韦,张良该彻底和刘季闹翻了吧?”虞楚昭嘀嘀咕咕的,转身回屋穿衣裳去了。
☆、三道眉
五日后,项羽归来。
同时咸阳一纸公告贴出,十罪汉王。
一时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变成了这个。
有人相信,有人不信,也有人对此半信半疑。
“混账!”刘季一把摔了酒杯,酒水将被撕得粉碎的文书晕湿开来。
“十罪项王”的翻版原封不动的套用在了汉王刘季身上,宛若一个巨大的讽刺。
张良在门外听了个大概,眉头不由的皱起来。
他已经几天未再受到吕不韦的消息了,吕雉那头也是一样。他本就料想吕不韦去关中不会顺利,但是未料到居然就这么失去了消息。
“这对你也未尝不是好事。”吕雉望着张良面上不断变化的神色冷冷道。
张良抬眼看一会吕雉:“此话何解?”
吕雉冷笑:“家主告诉你了吧?你想要的那东西可是要用玉玺?”
张良不说话,算是默认。
吕雉叹道:“是啊……与天地同寿……”接着突然话锋一转:“你怎么知道的?”
张良道:“吕相国说的。”
吕雉想想,下巴朝垂花门里头一抬:“那你去和里头那位请命去吧,眼下萧何一众都忙,是抽不开身的。”
“臣,请前去颍川郡寻找被项羽藏起来的传国玉玺,以阻项羽登基。”张良自垂花门外走进来,单膝跪地请命道。
这是来到广陵之后,张良第一次走进这间宴会厅。
“军师请起,这件事另有人选,还是不劳军师了。”刘季沉默一会儿,最后道。
自从垓下一战失利后,刘季对张良的信任已经大打折扣了,连带着对韩信一派的将领也是一样,只不过,现在的刘季还要依仗韩信、彭越等来打天下,由此面上不显罢了。
“属下……遵命。”
刘季没有看见,张良低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满。
冻雨堪停,关中浸在清晨朦胧的光线中。
虞楚昭策马等在此处,见到那朝阳下策马而来的英伟男子,脸上便露出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情。
“怎么?”项羽撩起眼皮漠然看身侧骑着马围着自己团团瞎转的少年。
虞楚昭眯着一双桃花眼,摸着下巴端详着项羽的俊脸,不答话,一会儿将缰绳一扯,调转马头和项羽并驾而行。
项羽见虞楚昭不说话,也不搭理他,径自催马奔上山道。
清晨的山风扬起黑马上高大的骑士散在肩上的发丝,将它们拉成一道直线,项羽背负着的暗黑长刀被镀上一层锐利的金色。
第5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