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年上:《杀死一只金丝雀》 作者:木子萌
正文 第15节
年上:《杀死一只金丝雀》 作者:木子萌
第15节
☆、信任(修)
陈冉看着温暖灯光下,沈宜修柔和沉静的面容,一时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回答。几年前,他们相遇最初,沈宜修就明确说过不允许他进娱乐圈,不喜欢他沾染圈子里的气息,不希望自己找他的时候,他不在身边。
陈冉一直对未来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划,之前他只是沈宜修的一个私有财产附属品,他没有资格也没有条件去规划未来,现在对方让步了,愿意用自己的资源帮他拥有一个相对独立自主的生活,或者说就是在帮他走捷径了。不管对方的目的出于宠爱还是补偿,这样的买卖实在没有不做的道理。
但是陈冉还是犹豫了,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前段时间他唯一的执念就是分手,离开沈宜修,可现在又是这种局面……他如果接受了,其实就相当于同意继续回到沈宜修的庇护之下,以另外一种交易的形式……
“你在想什么?冉冉。”沈宜修满眼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过去是我太自私了,我总觉得把你放在家里就好,不让别人看见你,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必须在。前段时间,你不在我身边了,我才开始想,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呢。我只想着自己想要什么,从来没想过你想要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的性格,可能也不太适应在台前……”陈冉越听沈宜修说这样动情的话,就越是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能承受了,他也许根本就不配拥有……
沈宜修只是淡笑着看着他:“那你想要做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陈冉低头不说话了,房间里回荡着电视上晚会欢天喜地的声音。
“冉冉,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过了一会儿沈宜修问他。
陈冉觉得大概也许是,但这话说出来未免太伤人,而且是在沈宜修费尽心思陪他过年的时候。所以陈冉只好不说话。
沈宜修无声地叹了口气,摧毁信任太容易,建立起来却太难,不能怪冉冉,他这是自作自受。
陈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沈宜修主动剥了几个开心果,塞到陈冉手里,亲昵地低头去蹭了蹭他的鼻子尖:“好了好了,你慢慢想吧,不着急,只要不是想做国家主席,别的都随你,我都支持你。”
陈冉终于点点头,靠在他身上微眯着眼睛听春晚,迷迷糊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
没到12点,陈冉已经睡着了,身子越来越往下滑,直到趴在沈宜修腿上,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
沈宜修动都不敢动,直到觉得陈冉是真的睡熟了,才小心翼翼把人抱起来,进了卧室。
等他洗完澡回来,看见陈冉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白皙修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他站在床前进行了一番堪称激烈的思想斗争,是把人折腾醒拖去洗澡回来大干三百回合,还是就这么清心寡欲倒头睡?昨晚他怕把陈冉弄疼了,半点都没尽兴,这阵子没怎么吃到肉,都快变成和尚了……
脑子里两个小人儿斗争了半天,沈宜修无奈地摇摇头,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一个宝贝,他舍不得再让陈冉受半点委屈了,毕竟失去的痛苦太沉太深,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
上床关灯,他把陈冉抱在身前,低头轻轻细细把陈冉的头发耳朵脸颊都亲了个遍,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要说起来,陈冉到现在没松口,没同意搬回来住,也就是没同意要跟他和好,但是沈总并不担心,他觉得照现在这样的可喜进展和良好前景,不出春节假期,冉冉肯定能让他哄回来的。
……
凌晨4点,沈宜修隐约听到有动静,他还没清醒,手已经下意识地朝陈冉那一侧摸了过去,结果他摸了个空,身旁的被子是冰凉的。
沈宜修猛地翻身起来,卧室的门虚掩着,好像有很微弱的光从门缝里透了进来。他屏气凝神,推门出去。
陈冉背对着他,趴在餐桌上,对着眼前的一根蜡烛出神,屋子里没风,小小的火苗跳得很淡定。
沈宜修突然想起他生日那天,陈冉为了刺激他,还用蜡油灼伤过自己,现在大半夜的看见这场面,不由得心惊肉跳,他又怕动作大了,吓着陈冉,僵硬地站了一会儿,才尽量温柔平静地叫道:“冉冉?你在干嘛?”
陈冉还是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差点摔倒在地,他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来见一个人,他让我……点蜡烛。”
沈宜修一头雾水,朦胧昏暗的光影里陈冉的脸模糊不清,水汪汪的眼睛倒是闪闪发亮,他慢慢地往前走了几步,看陈冉没什么异常反应,才终于走到他身边,把他的头按在了自己胸前。
“你在说什么?见谁呀?”沈宜修和缓又好奇地问,就像问你今天吃了什么一样平常。
陈冉把头埋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却一句话也不说了,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来秘密会见的小朋友已经走了。
沈宜修耐着性子等,他必须要等。
过了好久,陈冉大概是觉得他不说点什么,沈宜修是不会放他走的,这样无形压迫的气氛让他很紧张,他终于犹豫着开口道:“来见一个小孩儿,我……自己。”
沈宜修低头看着他,既没有表现出疑虑也没有表现出不屑。
“一休哥,”陈冉的声音已经明显能听出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的大眼睛里全是闪着光的泪水:“我每次想要往前走一步的时候,他都会来拖着我,你说一个小孩儿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呢?”
沈宜修似懂非懂,他只知道现在看着陈冉惊慌失措的样子,听着他无法抑制的抽泣声,自己心里就像扎了一千根一万根针一样,密密麻麻的疼。
“冉冉,都过去了,没人可以在伤害你了。”沈宜修这么说着,把陈冉拉起来拥入怀中,印过去一个没有色情意味又格外细密绵长的吻。
……
大年初一,沈宜修又陪了陈冉整整一天,他们谁都没有在提昨晚的事情,心照不宣的把它当成了一个梦。
黑暗的夜晚是陈冉的保护色,他能说出那么一句七零八落的藏在心里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沈宜修知道不能在逼他了,心病没有特效药急救药,只能靠时间和耐心。
年初二,在沈宜修又挂了家里三个电话之后,陈冉终于忍不住了,温柔乖巧地劝他:“你快回去看看吧,过年本来都要走亲戚的,你能陪我一天,我已经很开心了。你还陪着我不走,你家人会更恨我的。”
陈冉说的是实话,沈宜修觉得以他妈妈斗了一辈子小三儿的丰富战斗经验,他过年这几天的异常行为,她老人家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为了什么,现在指不定怎样迁怒陈冉,正恨得牙痒痒呢。
沈宜修点点头:“等明年吧,明年过年我带你回家。”今年时机还不成熟,现在把陈冉带回家,就是给人送了个活靶子。
陈冉笑了笑没说话,目送沈宜修出了门。
……
陈冉没什么事做,干脆叫了个车,直奔关爱中心来看思思,他之前跟沈宜修说过过年想来看思思,但是当时沈宜修好像不太高兴,只说过几天陪他一起去。可陈冉一天都不想等了,他有人陪着过年,思思没有,虽说有老师有其他小朋友,但那到底是不一样的。
陈冉到的时候,思思在房间里画画,小美女穿着黑色的羊毛衫,红色的棉布连衣裙,看起来温暖又喜庆。
思思对他的到来,表达了她所能表达的最大热情,指了指小书桌前的一个小凳子,微微笑了一下,说:“坐。”
于是陈冉乖乖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画画,一边随口问她些生活上的事情,小朋友间的事情,有的问题思思会用简单的句子回答,有的则像吃饭掉米粒一样,被直接忽略掉了。
陈冉也不当回事,问着问着倒自说自话起来。
“思思,你觉得一休哥哥好吗?”虽说思思叫沈宜修哥哥感觉辈分有点乱,但是小姑娘从见到陈冉就一直叫冉冉哥哥,如果叫沈宜修叔叔,那感觉似乎更乱,所以就这么叫下来了。
“不好。”思思这次回答得很快,简直是在抢答。
“为什么?”陈冉对这个回答也不太吃惊,却有点哭笑不得。
田思思不答了,皱着眉头,好像在想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我跟一休哥哥吵架了,你觉得我们应该和好吗?”过了一会儿陈冉又问,他没有指望思思能回答他,甚至不觉得思思能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应该。”但思思又很坚定地回答了:“他对你不好。”
陈冉笑了,耐心地解释道:“过去不好,但现在……”他低头扫了一眼摊在桌子上的画,这随意的一眼却让陈冉生生停住嘴边的话,紧接着一阵热血上涌,眼前发黑,他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小矮凳在他身后咣当一声翻倒在地。
刚才没注意,思思一直在画些乱七八糟的,也没画完,看着像是室内的家具,非常抽象的桌子凳子床什么的,但陈冉这一眼再看过去,思思那副画已经基本完成了,画面右上角的床上多出来一个男人,虽说画的不怎么像,陈冉也一眼能看出来那是个微胖没什么头发的男人,而且白花花一片,不着寸缕。
“思思,你画的这是什么?”陈冉的声音有点发抖,他压着胸口,希望只是自己反应过度了,思思可能只是无意看到了什么电视电影镜头或者书里的图片……
“家和爸爸。”思思说。
“为什么会突然画爸爸?”陈冉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突然就被抽空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肺不堪重负,很可能下一秒身体就会在这样强势的气压差下爆炸。
“因为我看见他了。”
“什么时候?”
“前几天。”
“在哪里看见爸爸了?”
“老师办公室,”思思说:“还有一休哥哥也在。”
☆、无措
沈宜修正在沈家老太爷这边跟一年半年见不得一次面的亲戚们闲话家常,周芸也在。不过母子两互相没说一句话,连眼神都没碰一碰,沈宜修倒是有心去道歉哄哄他亲娘,奈何周芸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张脸冷若冰霜,连额头的皱纹好像都格外深了深。
沈宜修也没办法,陈冉这个事,得慢慢来,离明年过年带他回家的目标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突然手机叮的一声,这些天尽是给他拜年的,沈宜修本来不想看,又想着不知陈冉在家干嘛,怕是他发来的,就赶紧拿起来打开。
果然是冉冉发来的,沈宜修微弯嘴角,见信息上写着:我去出租屋收拾东西,今晚就搬回去住。你晚上回来吗?
沈宜修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细细一字一字看了一遍,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脸上就僵住了,虽说他对追回陈冉是很有信心的,但这……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他们家冉冉可不会这么主动……沈宜修这么想着,站起来想跟长辈们打个招呼走了。周芸正跟老太爷聊天,亲热又恭敬地剥了一个小蜜桔,给老人家递了过去。
“爷爷,妈,我……”他话还没说完,沈老爷子就放下手里的手机,他正在让周芸教他怎么用微信发红包。
“吃完饭再走吧。”老爷子摘下老花镜,抬头看着沈宜修,慢条斯理地说。
沈宜修垂手站着,过了好半天才点点头。他给陈冉回信息:晚点回去,你今天先别去,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收拾。
可等他终于心不在焉地参加完家宴,急匆匆赶回丁香公寓,从楼下往陈冉房间看过去,却发现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开灯。
沈宜修边上楼,边给陈冉打电话,没人接。他烦躁地挂断电话,从电梯里出来,意外地看见陈冉坐在家门口,抱着膝盖埋着头,身边有个行李箱。
“冉冉?这是怎么了?没戴钥匙?”沈宜修看了眼那个行李箱,疑惑地皱起眉头:“不是说明天一起去吗……”
“你等多久了?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楼道里挺冷的,沈宜修心疼地走过去,要把陈冉扶起来。
陈冉仰起头,对上沈宜修的眼睛。
楼道里的灯闪了闪,这个灯最近有点问题,大过年的也没人及时来修。
陈冉苍白的脸在闪烁的光线里晦暗不明,漆黑的瞳仁里浮现出朦胧的水光,眼眶通红。
“嗯,我没带钥匙,你给我的钥匙我忘了挂回钥匙串上去了。”陈冉的声音非常平淡,甚至有些漠然。
沈宜修说不出陈冉哪里古怪,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他把陈冉从地上拉起来,两个人的肌肤相触的瞬间,沈宜修愣住了,钥匙停在半空中。陈冉应该在外面坐了很久了,刚刚站起来的时候身体都有些打晃,那么他的手应该是冰凉的,可沈宜修拉住的手一片滚烫,那温度已经有些吓人了。
“冉冉,你怎么了?怎么发烧了?”沈宜修马上去摸陈冉的额头,陈冉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沈宜修一阵心痛自责,肯定是在外面等太久着凉了。
“一休哥,”陈冉叫了他一声,腿一软,跌进他怀里:“我错了。”
……
沈宜修心里一片混乱,冉冉这是烧糊涂了吗?他手忙脚乱地把已经昏迷不醒的陈冉抱回屋里,马上打电话叫了医生来。
“冉冉,喝水吗?”沈宜修倒了一杯温水,在杯子上插了根吸管,轻轻推了推陈冉,送到他嘴边上。
陈冉动了动,茫然地睁开眼睛,他怔怔地看着沈宜修好几秒,好像才反应过来眼前这男人是谁,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真的错了。”陈冉用压抑喑哑到不忍听闻的声音说:“我再也不会提分手了,我回来了。你别把思思送走行吗?”
“你在说什么?你今天去哪里了?”沈宜修英挺的眉峰微微蹙起,语气寒冷中透出几分慌乱来。
陈冉看着他没说话。
“你误会了,冉冉。”沈宜修很敏锐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怎么会呢?他早已经跟关爱中心的人打好招呼,他们绝对不会乱说话的。
但现在追究这个没有用,他觉得委屈,急于辩解:“思思的生父不是我找去的,我是去把他送走的。”
可陈冉好像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他闭着眼睛,很慢很慢地呼出一口气。
“你在听吗?冉冉?”沈宜修有点着急了,恨不得把陈冉从床上拖起来在他耳边喊。
陈冉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能看出他表情惊慌痛苦,能听出他声音嘶哑颤抖,但就是无法分辨他到底在说什么。意识仿佛被投入漆黑的深海,在暗潮汹涌的洋流中被撕扯成碎片,被毫不留情地冲散。
“我真的没有!是我妈把人找来的!我不会把思思送走的。我发誓!”沈宜修紧紧握着陈冉的手,把他滚烫的手放在自己嘴边,紧张而急切地亲吻,好像这个亲密的动作可以缓解他内心无处安放的焦虑一样。
思思?思思!意识的碎片犹犹豫豫捕捉到这样一个熟悉的名字,陈冉觉得那大概很重要,而眼前的人就是一切的主宰,生杀予夺,他必须去讨好。
陈冉突然翻身,半跪在床边上,用力拉着沈宜修的手伸进了自己衣服里,眼神涣散空茫,嘴上含糊又急切地说:“我真的错了,你要怎么样才能答应?你要这个是不是?”
沈宜修愣了一下,然后用力挣脱陈冉的手,痛心疾首:“你怎么了?冉冉!”他突然想到在西山别墅陈冉拿着刀刺伤他那天,眼神也是这样凄惶又茫然。
“这样不对吗?那你是想要这个?”陈冉伸手去拉他的拉链,俯下身去。
沈宜修猛地站起来,急退了两步,撞上身后的衣柜,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冉冉,你冷静点……”
这时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沈宜修长长出了一口气,稳稳心神去给医生开门,甚至有种不合时宜的如释重负的感觉。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让他措施不及,一时竟然完全无法应对。
……
陈冉到医院以后,反反复复又烧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清醒过来。他醒过来的时候,沈宜修在,林亦晖在,关爱中心的罗老师也在。
沈宜修见他醒了,马上调动疲惫不堪的身体和五官,微微前倾,露出一个平和温暖的笑容:“冉冉,你终于醒了,我们等你半天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要给你解释清楚……”
林亦晖看了陈冉一眼,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道:“年前周老师找我问过思思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她要干嘛,就大概跟她说了说……对不起啊,冉冉。你别误会你一休哥。”
罗倩关切地看着陈冉,小心翼翼地说:“后来田爸爸确实来找过思思,还闹着去做亲子鉴定,但是我们第一时间就通知沈先生了,我们没让他见思思,沈先生从来没说过要把思思送走……你放心,我带了思思好几年,我也会保护她……你要不要给思思打个电话?她挺好的。”
陈冉迷茫地看着他们,刚刚醒过来,他神智本来还不太清楚,猛地听这些人着急上火地说了这么多话,一下反应不过来。
“你……还好吗?”沈宜修深深皱眉,如果现在陈冉还像前天晚上一样,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话,那他肯定会当场崩溃。
所有人都在等陈冉说话,病房里一片静谧,好像时间都停滞不前了。
“你们……先出去吧。”可能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陈冉终于说:“我知道了。”
林亦晖和罗倩逃出了病房,沈宜修还在犹豫陈冉说的这个“你们”到底包括不包括他在内。
“一休哥,我想问你一句话。”
陈冉打消了他的困惑,并且让他心里点燃了一点小小的期待。
“什么话?你说。”
“如果没有夜总会那件事,我也不答应跟你和好,你会怎么做呢?如果我们和好了,但是我以后做错了什么事,有一点不顺你的意,你又会怎么做呢?”陈冉深深注视着沈宜修,目光清亮甚至有点悲悯,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脸颊还带着淡淡的潮红,眼梢氤氲挂着微微水汽。
“我……”沈宜修一直自认即使算不上聪明绝顶老谋深算,但也绝对双商在线,他当然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回答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那现成的答案到了嘴边,却生生吐不出来。
他一瞬间的犹豫慌乱在陈冉通透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要出口的话更是梗在嘴边,变成了一个无所适从的吞咽动作,喉结上下一滑,整个人僵在那里。
是啊,他想过的,他没办法不承认,陈冉不算冤枉他。
陈冉轻轻苦笑,带着一种意料之中的如释重负,其实他们都明白,就算谁也没明说过,沈宜修为什么一开始能答应照顾思思。为什么这些年把小姑娘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为什么允许陈冉去看望,又绝对不允许他有任何处置决定权。他不就是为了哪天真的需要的时候,“迫不得已”的时候,用这个来控制陈冉吗?
即使沈宜修到现在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清楚明白地知道,那个因为陈冉失去母亲的小女孩儿是陈冉这辈子逃不开的软肋。
“我明白了。我会回到你身边。至于能不能让你满意,我也只能说尽量了。”陈冉平淡乏味地说,声音听起来有些力不从心的虚弱:“等到你厌倦我的那一天,到时候如果你要给我钱,我就拿着,然后把思思也带走。我等着那一天。”
☆、心病
陈冉说到做到,确实乖乖回到沈宜修身边,但是他跟沈宜修心里都清楚,兜兜转转不过是一切都回到了起点,甚至连起点都不如。
表面上看,沈宜修是赢了,他成功追回了意外离去的小情人,让这件事只够资格作为他人生情史上的一个小插曲,小调剂。但是实际上,只有他知道自己输得有多惨,陈冉人虽然在,但是心已经死了,那他跟拥有一个会动会说话的充气娃娃有什么不同呢?
这个荒诞的想法让沈宜修觉得惊恐又羞愧,甚至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碰陈冉。
陈冉倒是无所谓,反而有种残忍的自我放逐的轻松感,至少比沈宜修费尽心机对他好,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要轻松的多。就像他几年前,第一次逃走的那七天一样,被沈宜修逼得惊慌失措恐惧不安,最后被逼回了家,他反而轻松了,因为反正没得选嘛,听天由命谁还不会。
比起这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微妙境况,其实更严峻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春天来了春天又走,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陈冉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其实从沈宜修把陈冉关在西山别墅的时候,陈冉就开始长期吃安眠类和抗抑郁的药物,后来他出走的一段时间,药基本就停了,现在回来,沈宜修自然又给他找了最权威的心理医生、精神科医生,看着他按时吃药按时去治疗。
但就是没有用,陈冉也不配合,拒绝和医生讲话。不盯着他,他就不吃药,沈宜修也不可能一天24小时看着他,刚说要让保姆直接住在家里,陈冉就大哭大闹地拒绝,又说那要不冉冉你还住到别墅去,有人照顾也热闹点。
可陈冉反弹的更厉害了,不仅仅大哭大闹,他直接跳坐上窗台,一边哭一边对沈宜修说:“如果你再把我关起来,或者派人监视我,我就跳楼。”
沈宜修只好做罢,尽可能呆在家里陪着他。
一开始陈冉还只是失眠抑郁,沈宜修觉得自己还能勉强应付得过来,尽其所能照顾陪伴安慰,晚上陈冉没办法入睡,他躺在陈冉身边,给陈冉做头部按摩,轻轻拍他的背,一哄就是大半夜,等陈冉终于迷糊睡着,自己才轻手轻脚去另外的房间睡觉,因为陈冉已经到了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他们要是睡在一起他连翻身都不行的地步。
但到后来陈冉变得非常暴躁易怒,医生诊断说是双向障碍的时候,沈宜修就真的是心力交瘁,撑不住了。他一个事事不用亲自动手,走到哪里都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每天回到家还要忍受陈冉喜怒无常的坏脾气,陈冉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有时候呆呆坐着一整天不说话或是连续打游戏连饭都不吃,有时候又莫名其妙跟他吵架摔东西把他赶出家门。
沈宜修觉得自己大概离躁郁症也不远了。
为了监督陈冉自己在家时的生活,避免他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举动,沈宜修让人偷偷在家装了摄像头,连在自己手机上,也不知道怎么就让陈冉发现了,反正那天沈宜修回家的时候,震惊且愤怒地发现,陈冉把家里的锁给换了。
他疯狂按门铃、拍门,陈冉不开,打电话陈冉也不接,他站在门口,强压下一把火把这房子给点了的冲动,叫来了开锁的师傅。
于是,那扇最近被摔过无数次的可怜的门,又在一天之内,被换了两次锁。
一个小时之后,沈宜修铁青着一张脸,终于进了自家的门,屋子里一股浓烈呛人的烟味,陈冉正在书房里若无其事地打游戏,就好像外面一直响彻整栋楼的电钻声,金属撞击声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陈冉一手飞快敲键盘,另外一只手握着鼠标,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烟,烟灰落在桌子上键盘上到处都是,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积了满满的烟头。
沈宜修两步过去夺下陈冉手里的烟,红着眼睛厉声道:“你嗓子还要不要了?抽这么多烟!”
陈冉仍然死死盯着电脑屏幕,手下噼里啪啦,就好像没听见这一声怒吼,也没看见眼前站着个大活人一样。
沈宜修一把将主电源线给拔了下来。
陈冉望着瞬间黑掉的屏幕,手指还就着惯性敲了几下键盘,然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抄起手边的烟灰缸,用力冲沈宜修扔了过去,暴躁地喊道:“你他妈干什么?!”
沈宜修抬手挡了一下,烟灰缸重重打在他手指骨节上,痛得他紧皱眉头,里面的烟头烟灰散落一身。
“你故意的是吧?陈冉!”沈宜修上前抓着陈冉头发把他拖出了书房,不顾他的踢打,推他进了浴室:“一身的烟味,恶心死了,你是不是一天都在打游戏?还敢换锁?!你要翻天啊!”
他三两下剥了陈冉满是烟味的睡衣,把他推在花洒下面,猛地把淋浴开到最大,花洒里一开始出来的水是冰冷的,就这么劈头盖脸浇了陈冉一身,陈冉惊叫一声,想往旁边躲,但沈宜修把他推在墙上没让他动。
“你知道错了吗?”沈宜修也被淋了一身水,寒气逼人地问道。
这时候冲下来的水已经变温了,但是陈冉的身体还是在发抖,他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沈宜修的手,一时气急,身体好像已经不受大脑控制,而大脑自己好像也失去了控制,就像一头失控的小野兽一样,猛地朝墙上撞了过去。
沈宜修反应够快,一手把他往后拉,一手探过去垫在冰冷的瓷砖上,陈冉的头重重撞上他的手心,那力道之大,让沈宜修的手一阵钻心的疼。
这要是在墙上撞实了,陈冉非脑震荡不可。
“我就是故意的!你烦了怎么不让我滚!”陈冉的头抵着沈宜修的手,不甘心地又撞了两下:“你怎么不让我去死!”
沈宜修猛地把他拉回来,按在洗手台上。
陈冉挣扎着抬头,看见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样子,全身赤裸,乱七八糟的头发上湿漉漉地往下滴水,皮肤因为长时间的睡眠不足而黯淡无光,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眼眶水肿挤得眼睛都变小了一圈,眼底青黑一片,嘴唇上起了一层白皮,被水一泡,都起了皱,真难看。
他也从镜子里看见沈宜修站在他身后,正在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扣子,那张他熟悉至极俊美非凡的面孔阴沉又危险,看来自己真是把他气得不轻。
陈冉脸上浮现出一种轻蔑又自嘲地笑容,心中升起一种诡异的报复又自虐的快感,虽说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报复沈宜修什么。
他从镜子里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宜修:“我这幅鬼样子,你都吃得下吗?现在还真是不挑啊。”
那样的笑容和那句轻飘飘的话电了沈宜修一下,使他马上停下了去脱衣服的手,他刚刚真的是气急了,忍耐了这么多天的欲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在身体里围绕成一张滚烫燃烧的火网,烧得他几乎丧失理智,他想惩罚陈冉看着他疼,听他求饶说自己错了……
但很明显陈冉是不怕他的,陈冉甚至希望他这么做,那样他们的关系就更腐烂衰败无法挽回了。
沈宜修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把胸肺间那口酸涩滚烫的浊气吐了出来。
算了,他跟自己说,别跟一个病人计较,而且他答应过的,永远都不会再强迫不会再伤害冉冉了。
他放开陈冉,站直身体,推开门走了出去,低沉地说:“你自己好好洗个澡吧。洗好了出来吃饭。我在客厅等你。”
陈冉紧绷着的身体一软,脱力般靠着盥洗台滑坐下去,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陈冉盯着吊顶上惨白的灯光和凝结在瓷砖上一点点变大,最后无法承受重力而滴落下来的水珠,干涩的眼睛渐渐被泪水填满。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沈宜修解释他的感受,好像是他的心里有一些弦,连接着生命和欢乐悲伤种种情感,然后现在住进来一个任性的小恶魔,小恶魔举着剑,张牙舞爪耀武扬威,那些弦一根一根的就被砍断了。
他必须去找一些事情做,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要被迫去面对心里的战场和硝烟,他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面目狰狞的恶魔把那些弦砍断。而且他知道,等弦全部断了以后,一定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
这天之后,陈冉安分了一段时间,就起码在沈宜修眼里是这样的,他没有再整日打游戏,一天连着抽几盒烟,按时吃药并且能勉强睡到天蒙蒙亮。
沈宜修觉得松了一口气,工作上已经压了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他近半年没有做宣传没有接活动,除了一部挂着他名字,但是他只跟了一小半的电影上映且票房惨败之外,没有一部新作品。星宜股价随着电影票房失利和他的人间蒸发而节节下跌,各路媒体八卦臆测不断,好听点的,说说他“年少登顶狂妄自大,江郎才尽江河日下”。难听点的,就又把近一年来云里雾里的八卦绯闻捕风捉影拼拼凑凑,编排出许多新瓶装旧酒的故事来,什么“深陷同性三角虐恋”啦,什么“与许媛再度分手是因为被发现私生女丑闻”啦,还有更夸张的,“沈宜修疑似与gay圈头牌名媛有染,被骗涉毒后疯狂报复”……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苦了林亦晖和孙阳。
所以陈冉情况稍微好一点之后,林亦晖好说歹说,把沈宜修拉着去了趟美国,去好莱坞跟电影公司谈一个新项目。沈宜修安抚了陈冉好几天,又把本来应该跟着去的孙阳给留了下来,让他没事就去丁香公寓看看陈冉,但又不能让陈冉觉得这是在监视他,如果陈冉出门,也要派人跟着点,但一定要远远地跟着,一定不能被发现。
孙阳一个头两个大。
沈宜修还特地见了一下现在的保姆孙姐,提前发了一笔奖金,并且给了她一份营养配餐单以及陈冉的口味禁忌,让她每天按时过来给陈冉做饭,而且要注意方式方法地看着他按时吃饭吃药……
沈大老板忙完了这些,这才终于跟林亦晖上了飞机。
然而,他在美国的时候,陈冉的所谓好转并没有持续下来,陈冉确实不在家里胡闹了,他开始跑到外面去胡闹,孙阳紧看慢看,有几次还是没看住,陈冉闯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祸。他不敢直接告诉沈宜修,只能转告给林亦晖,林亦晖为了让自家老板安心工作,就很好意思地对着越洋电话装信号不好,装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对孙阳一个劲地“喂喂喂,哦哦,我听不清,就这样吧……”
直到陈冉跟着几个富二代飙车,警察把人带走拘留,被媒体拍了发新闻,沈宜修在照片上看见了那辆灰色的兰博基尼,才终于意识到他得回去管管陈冉了。
他直接推开想要说点什么的林亦晖,从会场离席,订了最快的机票飞回国。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接开头了,没大纲搞毛的倒叙啊,千辛万苦,卡好几天才圆回来,/(ㄒoㄒ)/~~
☆、决定
7月初某日清晨,北京飞上海的头等舱。
“请再次确认您的安全带已经扣好,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林亦晖欣赏了一会儿美丽空姐的精致面容和优雅身姿,十分听话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安全带,然后扭头看了眼沈宜修,发现自家老板顶着一脸疲惫正望着窗外跑道出神。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手帮沈宜修系好安全带,轻咳一声问道:“怎么了?听说你昨晚又跟陈冉吵架了?还动手了?”
沈宜修收回视线,盯着自己右手发了会儿呆,冷淡地嗯了一声。
林亦晖没再说话,沈宜修要是想说,自然不会跟他客气,要是不想说,他再怎么问也没用。
果然,过了没一分钟,沈宜修就好像突然从梦里醒来一样,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林亦晖叫了一声:“晖哥……”
林亦晖松了口气,马上放下手里的杂志,撑着头做认真倾听状。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陈冉他最近越来越过分,昨天我跟孙阳从地下赌场把人带出来的,我也是一时气急,没忍住……”沈宜修剑眉深锁,深邃的五官越发像雕刻一般犀利。如果不是对着林亦晖,如果不是实在心头抑郁难平,很难想象沈大老板会说出这种有点“居家小媳妇儿抱怨老公天天不回家”语气的话来。
林亦晖挑挑眉,他倒是不吃惊,沈宜修在他面前怎么说话他都觉得可以接受。
“我也是奇怪了,你说从陈冉三月份回来到现在,你们俩三天好两天吵的,陈冉反反复复花样作死,这全是因为心理问题?他的病就一点没见好吗?”
林亦晖口气明显不善,在他心里,有意无意觉得陈冉根本就没什么问题,搞不好就是在耍小花招。要放在以前,陈冉作死他看热闹,这两人分手了是最好,但现在他看得出沈宜修是真的对陈冉上了心,这段时间简直就是沈宜修人生中最灰暗的时期,他当然忍不住心疼这个老板加好兄弟,有些为他打抱不平。
沈宜修长长叹了口气,神色甚至有些哀怨了:“我也奇怪啊,换了好几个医生,药一直在吃,可就是不见好,那些情绪抑制的药物效果不好还能说是因为情况复杂,可现在连安眠类的药物对冉冉都完全没用。我甚至觉得……”
沈宜修怀疑的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他怀疑陈冉根本就是故意这么折腾作死,想等他不耐烦忍不了了主动放手?也正是因为有一点这样的怀疑,所以他才克制不住打了陈冉?
沈宜修把他自己都理不清的话咽回肚里,心底幽幽叹息,也不知道是陈冉真的心病难医还是借病跟他死磕这两种情况哪种更难接受。
林亦晖根本不需要他说明白,他基本能理解沈宜修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试探着问:“那总这样也不是办法。他不让你派人跟着,你也不能天天看着他吧,早晚要出事……要不……”
沈宜修打断他:“这次从上海回去以后,你也别给我安排工作了,我打算天天在家陪着冉冉。”
林亦晖本还想说“要不考虑一下把陈冉送去住院得了”,现在一看沈宜修态度这么坚决,万幸“送陈冉去精神病院”这句话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对了,我跟你借了个人,在我回去之前去陪陪陈冉,忘了跟你说了。”
“啊?谁啊?陈冉不是不让人去吗?”林亦晖懵了。
“你那个行政助理小董。我现在越来越不放心冉冉,不让保姆去不让保镖去,找个傻白甜小美女去陪他,应该能好点吧。”沈宜修望着外面层云翻卷的天空,无可奈何地说。
……
同一时间,北京家中,陈冉坐在餐桌旁边拿着手机发呆,脑子里纷纷乱乱,无数的想法,情绪,感情像是在跑马拉松,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向前冲刺,他却一个也抓不住。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觉得自己的心特别特别累,而这种非常消耗人的情绪马拉松,他几乎每天每时每刻都在跑,不知道什么时候撑不住了,就会倒地猝死了。
突然传来的门铃声让他正疯跑着的混乱思维陡然一停,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谁呀?”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在一声比一声急的门铃声中站了起来。保姆孙姐吗?她应该不会一大早就过来呀。
陈冉打开门,见门前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儿,打扮得青春随意,脸圆圆的,眼睛一笑就成了月牙。女孩儿背后好像还背着一个挺沉的大背包。
“小董?”陈冉下意识手握半拳挡住了自己的脸,沈宜修打他那一巴掌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得出来:“你怎么来了?”陈冉认识这女孩,去星宜总部的时候见过几次,她是林亦晖的行政助理,很多高层的杂事琐事都是她管着的。
“老板让我来的,说他回来之前,让我住在这里,一天24小时贴身跟着你。”小董笑了笑,特别直白地说。
陈冉震惊了一小下,真亏得沈宜修想得出来,但他还是很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直接抬手要把门关上,他现在真的没有心思精力应付沈宜修费心安排过来的“美女看护”。
“哎哎哎,别关门。”小董直接挤了进来:“陈冉,你别让我为难嘛,老板说了如果出一点差错,就直接把我开了,我从大学实习就在星宜也有五年了,我还不想失业呢……”
陈冉没办法,一言不发,转身进屋了,小董呼出一口气,进门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拖鞋换上了,她一边整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边说:“老板给我发了n多注意事项,让我看着你按时吃药,今天去医院复查,还有你如果要出去,我也要全程跟着,寸步不离……”
“那我要去上厕所怎么办?我在厕所里呆个半小时,够不够出点差错的?”陈冉没好气地问。
“那我就在门口听着。十五分钟不出来,我就让人帮忙进去找你。”小董简直是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他这个故意刁难的问题:“沈总嘱咐过这个的……”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
陈冉这回彻底没话说了,由着小董姑娘进进出出熟悉环境,很快适应了这个临时住所。
……
几天相处下来,小董不觉得陈冉有哪里不正常,这让她来之前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安安稳稳放回了肚子里,她本来还未雨绸缪得准备了电击枪和束缚带的,也上网查了些双向情绪障碍,抑郁症,躁郁症之类的信息。她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结果来了之后发现连一个小兵都没有。
陈冉看上去是很疲惫没什么活力,但是也绝对没有特别低落,没有哭泣,没有暴躁,没有情绪失控,而且也没有说要出门。他大部分时间在房间里昏睡,至于睡着没睡着小董就不知道了,醒着的时候,他会很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就当小董不存在。而据小董观察,陈冉这两天清醒状态下基本在做的只有一件事情:收拾东西。
不是要出门打包行李的那种收拾,是把旧物细枝末节全部翻一遍的那种收拾。
“你在干嘛呀?冉冉。”
这天午饭之后,小董帮来做饭的孙姐收拾了一下碗筷,然后跟着陈冉进了书房。
陈冉正在把书架上的书、本子和手办一个个来下来,堆在地毯上,然后自己盘腿坐下去,一个个翻看,擦去并不存在的浮尘。
“这是你画的吗?”小董在旁边站着,饶有兴趣地看着陈冉打开一个速写本,那本子前面几页竟然是她家老板沈宜修的画像。
“画得好像!这什么时候画的?”小董由衷称赞道。
陈冉可能是被她问的有点烦,敷衍道:“前几年画的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他刚刚成为沈宜修情人的时候,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对感情对他和沈宜修的关系也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毕竟被那样一个天神一样的男人呵护宠爱,任谁都可能会迷失,会认不清现实吧。
只不过他很快就清醒了。
现在呢?现在沈宜修对他挺好的,他知道,但可惜很多事情,他已经有心无力,没法控制了。
过了一会儿,书和本子都过了一遍,陈冉开始摆弄他那一堆大大小小的美漫超级英雄手办,他动作很慢,很仔细,用棉签一点点擦拭关节缝隙这些小地方。然后把他们围成一个圈,把变形金刚们放在中间。
再然后,他就停止了一切动作,盯着面前地毯上神情动作各异的超级英雄们出神。
小董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看他没有从这种静坐冥想之中退出来的打算,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两个小时以后,小董去卫生间经过书房,见陈冉还是那样的姿态,好像一动都没有动过,她有点担心了,再正常的事情做到极致也是让人心生恐惧的。
“冉冉,你没事吧?”小董轻声问。
陈冉微微哆嗦了一下,回头微笑:“没事,你忙你的吧。”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你老板什么时候回来?他们的机票都是你帮订的吧?”
“啊。对。老板和小林总12号回来,老板之前说一定要赶在你生日之前回来。你生日是14号对吧?”
“嗯。”陈冉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到变形金刚身上去了。
“你知道老板去上海是干什么去的吧?”小董突然说,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能让陈冉高兴起来的事情,毕竟老板交给她的工作不就是这个吗。
“我从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陈冉淡淡道。
“不全都是工作上的事,”小董故作神秘地说:“他是要去上海请一位神秘嘉宾来参加你的生日会。不过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本来都是要保密的……”
“公司专门有一小组人在策划你的生日会你知道吗?”小董确实不是保守秘密的好人选。
“哦?是吗?”陈冉微微一笑,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眼眸却是暗的,没有很惊讶也没有特别欣喜。
小董看不出来,她用力点了点头,很开心自己能让陈冉笑一下。
……
7月11日傍晚,沈宜修在上海某餐厅,刚刚见完有“变形金刚之父”之称的著名漫画家马克·布鲁克斯,他前一阵子已经在美国去拜访过对方一次了,这次见面就敲定了邀请他去参加陈冉的生日party的行程。
沈宜修走出餐厅,刚坐上回酒店的车,手机收到一条天气短信,说明天将有强台风从江浙沿海登陆,届时上海海陆空交通都有可能受到严重影响。
他当机立断,告诉司机不用回酒店了,直接去机场。台风一来,说不好一两天内航班都要受影响,他可不能冒这个险,还要提前点回去好好准备一下陈冉的生日。
好像就是从去年陈冉生日那天开始,就什么都不对,所有一切都疯狂失控地朝着未知险恶的方向疾驰而去。所以他近乎偏执地认为,今年这个生日很重要,带着某种象征意味,就好像时钟可以拨回去一样,他和陈冉也可以把这一年间的种种痛苦离散一笔勾销,让一切重新开始。
所以一定不能有差错。
同一时间,北京家中,陈冉刚刚打完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是给他多年没有联系的母亲打的。
去年冬天他在西山别墅的时候,曾经拜托孙阳帮他查母亲的联系方式,孙阳很快就给了他,那个电话他一直存在手机里,却没有打过,过年的时候想打最后还是没勇气。
电话的内容非常简单,他原以为自己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在电话里崩溃大哭,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用微微有点哽咽的声音问候了一下妈妈和她新家庭的家人。然后问了那个他这么多年一直想问的问题:
“妈妈,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我高二那年出了那件事以后,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当时你为什么没去看我?我在等你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电话那边他母亲的声音听上去有细微的颤抖,生涩和拘谨,她已经从刚接到电话时的震惊慢慢平静了下来,现在更多的是困惑以及不适应:“我当时真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对不起,冉冉。”
“哦。”陈冉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原来那件丑闻整个小城还会有人不知道。
“你过得还好吗?冉冉……”电话那头的略显沧桑的声音还在继续,但陈冉不想再听下去了,过得好不好,已经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他挂了电话,出客厅看见小董正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闷闷不乐的样子。
“怎么了?跟男朋友吵架了?”陈冉问。
“没有没有。”小董坐直身子,热情地拍拍身边的位置:“一起看电视吗?”
“你这么好几天住在一个陌生男人家里,你男朋友都没意见的吗?”陈冉倚在门框上,两手抱胸,半开玩笑地问。
“他……没意见。”小董心虚地说。
陈冉笑了下,温和又诚恳地说:“我突然有点想吃小区外面那家小吃店的小烧饼,你能帮我去买几个吗?”
“一起去吧。”小董站了起来。
陈冉没说话,他下午听见小董跟她男友打电话吵架,现在她男友应该就在小区外面。
果然几秒钟之后,小董说:“那我很快回来。”
陈冉点头,在她出去之后,反锁了家门并且插了插销。
……
沈宜修在机场柜台直接办了改签手续,给林亦晖发了信息让他帮忙收拾行李,按照原计划带着漫画家一起回北京,然后自己登上了最近一班回京的飞机。
他在飞机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给陈冉准备的生日礼物,虽然庸俗但是很有仪式感的裸圈珀金对戒。
同一时间,陈冉拿了一张白纸,铺在餐桌上,思考了半天,落笔写了三个字:一休哥。
写完这三个字,他又突然不知道该写什么了,望着白纸发了会儿呆,最终放下笔作罢。
客厅角落里传来细微的声响,陈冉朝那边看过去,拿着变形金刚的小孩儿站起来,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甜美好像还带着鼓励的笑容,然后走到阳台去,从打开的窗口翻身一跃而下。
☆、阴谋
陈冉在他24岁生日前两天,在即将走完生命第二个轮回的前夕,在丁香公寓他跟沈宜修住了五年的家中,用水果刀割断手腕动脉自杀。
沈宜修因为台风原因,提前一天回京,他一下飞机给陈冉打电话,无人接听,他马上打给派过去看着陈冉的小董,电话响了好几遍,小董终于接了,支支吾吾地说,她下楼帮陈冉买点东西。沈宜修一听就火冒三丈,他问小董离开多久了,小董不敢说话了。
“现在马上回去!回到家立即给我打电话!”沈宜修冲着电话几乎是失控地喊道。那种隐隐约约不详的预感在心头盘桓不去,他恨不得立即长出翅膀飞到陈冉身边,看见他还好好的。
十五分钟之后,沈宜修在车上不停地催促司机,小董的电话也终于打了过来:“老板……我……我我打不开门!我叫了半天,也没有反应……”女孩儿的声音因为焦急和恐惧已经完全变了调,她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手足无措,全然没了章法。
沈宜修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怎么样,现在绝对不能慌。他没去骂不靠谱的小助理,马上挂断电话,报了警,叫了自家的保镖,又叫了救护车。希望冉冉只是睡着了,希望他只是心情不好又在闹别扭,但该准备的还是备着吧……
等到沈宜修带着一群人终于破门而入,入目就是他往后人生夜夜噩梦里反复出现的景象:陈冉毫无生命力地侧躺在地毯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手腕上血肉模糊,伤口像是一团染血的破败棉絮,流出的血大片大片,已经浸透了身下的地毯。他身旁茶几上放着一堆散乱的药瓶和药片,还有一张纸和一支笔。
沈宜修脚步踉跄地扑过去,甚至不敢伸手去触摸陈冉的鼻息,他只是挣扎着,强撑着把陈冉冰冷的身体抱在怀里,几乎是机械麻木地朝楼下救护车冲去,大脑里完完全全一片空白。
直到陈冉被推进手术室,医生出来跟他说,陈冉的情况非常危险,失血超过2000,严重休克,但是目前还有生命体征,他们会尽力的……沈宜修才好像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他觉得胸口一阵气闷,手脚猛地颤抖了几下,一口气梗在喉咙口,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总?……”
“沈先生?你还好吗?”
“老板?你怎么样?”
……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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