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年上:《纠缠》 作者:风起画堂
正文 第11节
年上:《纠缠》 作者:风起画堂
第11节
好朋友?仅仅是好朋友?!他会不清楚盛林对待朋友是什么样子?从绑架事件开始盛林就失控了。他提醒过盛林,也曾试图阻止,但如今看来,他还是晚了一步。
凭什么,竟然是他晚了这一步?
孟慎紧咬牙关,却压不下心底沸腾的痛楚。他撕碎平日披在身上的伪装,浑身冒出尖锐的利刺,如同面对敌人一般毫不留情地刺向面前的挚友,“盛林,你不用自欺欺人。嘴上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其实呢?从小到大,我都是最了解你的人。如果你真的不计较,你就不是盛林了。”
盛林猛然回身。
孟慎也很奇怪,自己竟还不肯退缩。他直视盛林,讽笑一声:“生气了?被我说中了?别不承认了,你就是那样的人。自己可以任性妄为、随意来去,别人却都要把你放在绝对第一位才行。晏棽那种倔脾气,怎么可能事事顺着你?你想再多都没用。你们两个,根本不是一路人。”
“你给我闭嘴!”盛林双手颤动,几乎要将紧握的指节捏碎。
这一声怒吼终于换回孟慎几分理智。他被盛林眼中惊人的怒火震住,心中暗暗吃惊。
盛林克制着怒气扬起下颌,神色倨傲,“你不用再刺激我,不就是想套我的话吗?好,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孟慎忽然全身一震。他想阻止盛林接下来的话,却被盛林的目光震慑发不出声音。
盛林盯着孟慎双眼,一字一句地说:“你猜得没错,我看上晏棽了。我喜欢他,想让他做我男朋友。不……不是想,”盛林露出恶魔一样的笑容,口吐利刃径直插入孟慎的心脏,“是我一定会得到他,一定会与他走到同一条路上去!不信,你等着瞧。”
盛林完全不给孟慎再次开口的机会,回头甩开门跨出去,“告辞了!”
从肾内科出来,盛林在住院部的小花园里逛了一圈,又回到心外科。
下午有一台心脏瓣膜成形术,晏棽去手术室观摩学习。其他医生也各有工作,办公室里没剩几个人。
盛林跟护士长打了声招呼进去坐在晏棽的位子上,抓起支笔在手指间翻飞转动。思虑再三,盛林放下笔试着拉开办公桌下面抽屉,果然从里面翻找出晏棽的电动车钥匙。
晏棽这把平凡无奇的电动车钥匙上,挂着一块hello kitty图案的粉红色钥匙扣。盛林第一次见到,便对这个满溢着少女气息的钥匙扣印象深刻,不仅因为它的颜色图案,与晏棽搭配在一起有种微妙的喜感;还因为这只钥匙扣虽出自克罗心,却与克罗心的惯常风格大相径庭。
克罗心的定制单品一向价值不菲,何况这种风格迥异需要单独开模的物件。看着只是一块不起眼的金属片,若以价值而论,应当在五六万之间。
晏棽的外形条件,说句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在无色他即便冷情冷性不赔笑不奉承,照样是最讨人喜欢的那一个,有客人送几件好点的小饰品实属正常。当时盛林也只问了下是谁送的,并没有往心里去。
但现在……
孟慎确实将盛林剖析到了骨子里。无论他今天到底发什么疯,有句话他说的很对:不计较就不是盛林了。
但盛林计较的,不是晏棽转手将手提包卖掉。无论是单纯不喜欢还是手头紧张,卖只包而已,盛林都不会太往心里去。
可卖包的同时却留下了客人送的钥匙扣。盛林的内心便很难再保持平静——晏棽对送他礼物的客人有好感?而且这份好感,远胜于对自己?
盛林扔下hello kitty,起身在办公室里走了两遭。他揉着额角冥思苦想,终于记起晏棽提过那位客人似乎叫陈拓。
陈拓这个名字盛林并不陌生。陈氏集团的二公子,手里攥着大把的集团股份,又自立门户搞出一个影视公司,在商圈、娱乐圈都混得风生水起。
关于陈拓的私生活,似乎也有个传闻:沉湎美色,风流成性。
盛林心中一紧。是他大意了,留学前年纪尚小,回国后也不爱过早搀和进那帮人的社交圈,这才忽略了陈拓。
盛林思索几秒,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盛林一面走出办公室一面对电话那边吩咐道:“给我查下陈拓。查查他最近……到底在向谁献殷勤。”
手术结束了,晏棽匆匆赶回,刚走到长廊的另一端便向盛林挥手。盛林挂断电话,面露笑容快步迎上去。
四十三
凌晨两点半,最后一拨客人离开无色。晏棽跟同事打扫完卫生,洗过澡回到休息室,打开那台破旧的台式电脑。
晏棽接了几单中英文翻译的活,大多是产品简介的汉译英。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公司,晏棽也不是专职翻译,这几单做下来也不过入账一千多块。
跟身上的债务相比,这些钱实在杯水车薪。但晏棽已是全无头绪,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迅速赚到钱。
一周前,晏棽转掉了盛林赔给他lv手提包,又在无色预支了一个月薪水,凑上之前打零工攒下的一点,先还了两万。
他在电话里一再恳求债主以后直接跟他联系,不要去家里找人。债主当时答应下来。但前天舅妈打电话,说债主找到家里去了,险些被母亲撞破。
晏棽焦头烂额,没头苍蝇般到处乱撞。
其实在晏棽相熟的朋友里,也有几个家底丰厚的。可巧天哥新婚不久,正与新娘在国外度蜜月,短时间内回不来。余下的两个盛林跟陈拓,晏棽下意识把陈拓排除在外。那么便只有盛林了……
晏棽停下敲击键盘的双手,发了会儿呆,抬手捏捏鼻梁。
他一直抗拒向盛林借钱,说不清缘由,仿佛他一开口,在盛林的眼里他便不再是现在的自己。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由不得他再犹豫矫情。他不能因为自己那点莫名的自尊心,把母亲平静的生活打碎。
太阳穴隐隐跳痛,晏棽从背包里翻出一粒止痛药吞下。连着几天熬夜,偶尔能休息也睡不沉,头痛发作得更加频繁。
痛感稍缓,晏棽抓紧翻译文稿。决定等做完手上的活,明天中午便约盛林一起吃午饭,顺便把借钱的事说了。
天色将亮,晏棽把校对好的翻译稿发送出去。早上前两节有课,晏棽和衣倒在床上约莫睡了一个多小时,便被闹钟吵醒。
眼前的物体轻微扭曲摇晃,手心也有些麻木。晏棽缓了一阵爬起来,吃了块面包,又勉强喝一袋鲜奶。胃里发胀没食欲,但他现在不能倒下,必须强迫自己吃点东西。
收拾好随身物品,晏棽拿上电动车钥匙从后门走出无色。他的钥匙扣前几天被盛林换走了,现在淡粉色的猪猪侠取代了hello kitty的位置。晏棽问盛林为什么,盛林瞪着两只大眼睛说因为小猪跟晏棽比较像。晏棽想起盛林那时的表情便忍不住想笑。脑海里不自觉又跳出“可爱”这个形容词。
电动车从小巷中拐出来驶向主干道。迎面晨风吹拂,夹杂着初冬的寒意。晏棽驾着车子匆匆行驶,随着寒冷的空气被吸入鼻腔,心跳越来越快,视野中腾起阵阵黑影,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晏棽急忙刹车。从车上下来坐在路边大口喘息。他捂住胸口,手心里一把冷汗,心脏恨不得要跳进他的手掌里。
应该是低血糖。最近作息饮食都不规律,刚才那点面包牛奶估摸着没怎么起作用。
晏棽抖着手伸进衣兜里,想找一找有没有备用的糖果。摸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掏出手机,正要提着力气给盛林拨电话,一辆白色轿车忽然停在跟前。
晏棽抬起头,见杜洋推开驾驶座的车门,疑惑地望着自己,“小晏?你大清早坐在这儿干什么?”
后门打开,陈拓也走出来。他只打眼一看便疾步走到晏棽身边,伸出手搀扶晏棽,“不舒服?没事了,别着急。”
晏棽松了口气,手机落在地上,“陈哥,帮我联系下盛林吧,让他来接我就行。”
“有我在,你别操心了。”陈拓捡起晏棽的手机,把人扶到车上,“去华庭,”转而吩咐杜洋。
杜洋打着方向盘改换路线,从后视镜里对陈拓玩味一笑。
陈拓不予理会,扶晏棽靠在椅背上,从皮包里拿出一只袖珍铁质糖盒,取出一块方糖喂晏棽吃下去。
晏棽迷迷糊糊地道谢,撑不住合上了眼睛。
陈拓视线勾画着晏棽的侧脸,用手帕仔细擦净晏棽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车子到达华庭,晏棽已经睡着了。陈拓和杜洋两个一左一右把晏棽驾到房间去,晏棽也只在中途醒了一小会儿,身体刚挨到床铺便又沉沉睡去。
医生紧接着赶到。好在检查过后没有大碍,确定是长期熬夜、过度疲劳导致的突发性低血糖。医生对症给晏棽挂了葡萄糖。陈拓看晏棽即便睡着仍然眉心紧缩,担心他睡不踏实,又让医生给他注射了一支安神用的针剂。
送走医生,杜洋回头面对陈拓,手指转动着钥匙环,“能走了吧陈总?这小子也没什么大事。公司那边可一堆老头子等你开会呢。”
陈拓慢慢翻着客房里提供的画报杂志,头也不抬,“你先回去吧。通知下去,会议改期。”
杜洋瞪眼,“不是吧!现在改期,那帮老头子非吃了我不可!”
陈拓勾了勾唇不说话。
杜洋还想劝他几句,忽然发现陈拓身边有一只手机正嗡嗡震动。他认出来那是晏棽的手机,进房间时被陈拓随手扔在沙发上。
打电话的人很执着,非得等到自动挂断。偏偏陈拓离得那么近,也不肯帮忙接个电话。
杜洋满腹狐疑,凑过去一看,来电显示是盛林。杜洋眼珠儿一转,忽而了然,“陈总啊陈总,这么耍两个小孩儿,你好意思吗你?”
陈拓翻过一页画报,淡笑道:“我看上的人,不能跟别人不清不楚,一点可能都不行。”
“变态!”杜洋撇撇嘴,认命地往房间外走,“顶多一年而已,要求还这么高。做你这种变态的小情儿一点劲都没有。”
门锁哒得一声自动锁上了。
陈拓抬眼看向卧室的方向,自言自语:“也不一定就是一年。”
盛林锲而不舍断续来了五通电话。陈拓把手机扔在一边,随意它转着圈儿震个没完。第六通刚拨进来,陈拓直接挂断,而后按键关机。
晏棽睡得很沉,陈拓进去看了几次,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中午陈拓叫了客房服务,随便在房间里吃了点东西。等到下午三点多钟,估计安神剂的药效快要过了,陈拓打开晏棽的手机。
不出所料,未接电话的短信通知潮水一样涌进来,短息提示音刚刚停歇,盛林的电话便又拨进来。
陈拓看着在手心震动的手机,等着又将到自动切断的时间,才滑过接听键。
盛林焦急的声音忙不迭地传进来,“晏棽!你究竟去哪儿了?!我给你打了……”
“盛少?”陈拓淡淡开口。
盛林的声音猛然卡住。
陈拓悠闲地半躺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说:“小晏在我这里,盛少不用担心。”
“在你那里?!”盛林的声音已近乎狠厉。
“对,在我这里。华庭。”陈拓好心地向盛林解释。陈家二公子在华庭常年有一间包房,专供他寻欢作乐金窝藏娇,对他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
盛林果然再也说不出话,喘息声忽然变得沉重异常。
陈拓满怀愉悦,轻快地向盛林提出建议,“小晏之前说过要给你打电话。时间不早了,不然……你过来接他吧。”不等那边再有回音,陈拓切断通话。
放下手机,陈拓快步走进卧室。
晏棽还睡着,翻了个身,美丽的脸庞陷在枕头中,像一朵清丽的白玫瑰。
陈拓坐在床边轻手掀开羽绒被,极小心地将晏棽的外套脱下。
晏棽的衬衫领口开得较大,露出一边锁骨。陈拓把衣料又往旁边推开一点,晏棽锁骨上那点被烟头烫焦的伤疤完整地显现出来。
陈拓的指尖在浅色的伤疤上流连片刻,缓慢俯下身,轻吻上去。双唇吸吮,牙齿微微啃咬,一颗粉色的吻痕,胭脂一般,涂抹在晏棽雪白的肌肤上。
陈拓直起身,重新给晏棽盖好被子,“我先走了宝贝儿。过几天咱们就会再见的。”陈拓穿好自己的外套,开门走出客房。
陈拓离开不过十几分钟,盛林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红着眼睛冲进房间。
晏棽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吵醒,捧着脑袋,晕乎乎地从床上坐起来。他还没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就看到盛林站在自己跟前。
晏棽未留意到盛林的神色,高兴地向盛林伸手,“盛林……”
盛林的目光却一下就盯在了晏棽敞开的领口里。那里一颗新鲜的吻痕,像一把淬毒的箭,扎伤了盛林的眼。
太疼了。心脏似乎都被撕裂了。
盛林使出全身毅力,却仍不能忍受,他绝望般嘶吼:“你干得好事!”捏在手里的手机向晏棽砸过去。
晏棽愣愣地没能躲开,手机砸中他的眉骨,带来断骨般的巨痛。晏棽低喊一声捂住半边脸孔。
盛林扭头便跑,连晏棽喊他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四十四
晏棽跳下床追出去,走廊里空空荡荡,盛林已经跑得不见人影。晏棽捂着左侧眉骨脚步踉跄,勉强又跑了两步只好停下。
左眼热辣辣得痛,涌出大量应激性泪水。晏棽扶着墙壁走进卫生间,松开手在镜子前照了照。还好,没破皮出血。晏棽忍着疼,指腹沿着疼痛的部分仔细按压,没发觉骨头有问题。顶多皮下出血淤青,过几天就能好。晏棽放下心,用冷水敷了几遍伤处,多少缓解了些眼眶的痛感。
收拾好伤处晏棽从卫生间出来,站在卧室中间,有点不知所措。晏棽对自己现在身处的这套客房很陌生,遇到陈拓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依据先前零星的记忆片段推测,想来是陈拓心急找地方让他休息,临时在酒店开的房间。但看方才盛林的反应,他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晏棽百思不得其解。走到床边捡起盛林落下的手机,眉心轻微皱了下。也不晓得盛林为什么突然发怒,看他的样子实在气得不轻。时间紧迫,万一这几天盛林都缓不过劲来,借钱的事自然便没法提,到时候母亲那边还不知会怎么样。
晏棽竭力按捺着心底涌动的焦躁,穿好外套走到客厅。陈拓兴许怕他醒来会饿,要了几样小点心摆在茶几上。旁边还留了字条,交代他在房间中一切随意,要走时把房卡放在前台即可。
晏棽心怀感激,拨通陈拓的电话道谢。
陈拓的声音淡然温和,连带着与他对话的人都能被他的平和所影响,晏棽心头的焦灼感不觉消减了几分。
陈拓事务繁忙,行程也紧,但他与晏棽相处总是极有耐心,听完晏棽道谢,又仔细叮嘱晏棽以后要注意身体,不能仗着年轻便随意挥霍。絮絮叨叨,哪里像个大公司的总裁,比老妈子还啰嗦。
晏棽听着却没觉得不耐烦。这世上除了母亲,也没人这样关照过他。他当然不至于认为自己对陈拓真的有多么重要,但有个人与他非亲非故,却能这样关心他,说不感激也是假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将要道再见时,陈拓顺口提到他之前通知了盛林让他来接晏棽,问晏棽盛林到了没有。
晏棽一时哑然。
陈拓在电话那边犹疑地问:“小晏,是不是出事了?或者……是我不该联系盛林?”
“没有!”晏棽急忙否认。
话筒那边静了一阵,陈拓忽而叹气道:“是我的疏忽……小晏,盛林有可能误会了。”晏棽不解,陈拓说下去,“华庭那边的客房是我常年包下的。因为碰到你的地方离那边最近,所以没多想直接就近送你去了那里。但那客房……”陈拓犹豫了片刻才接着道:“有时候……我会把朋友带过去过夜。”
晏棽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陈拓话中之意,连忙向陈拓说没关系。的确没什么关系,陈拓的私生活如何本来就与他毫不相干。他更不至于不知好歹,嫌弃别人拿约会的地方来安置他休息。
至于盛林会误会……
晏棽周身一个激灵,霎时僵住——他这才明白陈拓这番话的真正含义。手指猛地将手机捏得死紧,连电话什么时候挂断了都没有发觉。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晏棽却手足冰凉,肩膀不时畏寒般轻微地颤抖。
在陈拓的包房中休息了几个小时,便是陈拓的情人?晏棽万万想不到,他在盛林眼中,竟会是那样的人!
晏棽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房间里太闷了,他快要透不过气了。
在夜场打工这几年,晏棽也遭受过白眼和误解,甚至还曾有风言风语传到学校,引得众人侧目指指点点。晏棽相信清者自清,从未多做辩白。时日久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老师、同学自然看在眼里。
更何况,自幼年起,嘲讽冷眼便几乎伴随左右,晏棽能平稳安定长到这么大,早已打从心底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待自己。
过去,在他的心里,他只在乎母亲一个人。现在,好不容易又多了一个名叫盛林的人。
可这个人,居然不相信他。
晏棽被手机砸伤的眼眶又开始涨跳疼痛,他咬牙忍着双拳紧握,望着窗外徐徐垂坠降落的夜色,忽然大骂一声,“小王八蛋!”转身拉开房门跑出去。
晏棽冲到前台,问清楚自己的电动车被放在哪儿,气势汹汹杀过去,骑上车子一路飞驰去找人算账。
他向来是直来直去的脾气,不在乎的他从不理会,但盛林若要因为这种荒唐的理由误会、甚至疏远自己,他决不允许!
晏棽先骑车去盛林公寓没找到人。又到校本部转了一圈,仍然没打听到盛林的消息。晏棽想了想,跑去机电学院堵住了徐鹏辉。
徐鹏辉一脸要抓狂的表情,“你们一个个的到底都怎么了?老孟不理人了,盛林发疯了,现在连你也凶神恶煞似得不正常了。撞邪了吧都!”
“今天下午你见过盛林?”晏棽很机敏地抓住了最重要的信息。
“见过啊,可他特意交代了不让我告诉你。”徐鹏辉迫不及待向晏棽倒苦水,“你们能不能别碰一块儿上赶着给我找麻烦啊。哄一个老孟已经快要了我老命了,这又来一个盛林!我说小燕子,你到底怎么惹着咱们大少爷了,让他跟个疯子似得在健身房不要命地锤沙袋。这都好几个小时了,手都要废了……”
晏棽一扭车把调头便走,徐鹏辉在后面大喊,“哎哎,我还没说完呢……”
机电学院后面就有一间环境不错的健身房。盛林向晏棽提过,他在学校时习惯去那里运动。
晏棽赶到健身房,各个区域转了一遍都没看到人。晏棽又去更衣室,走过一排排衣柜,终于在最里面看到了盛林。
盛林应该是刚刚冲过澡,头发湿透滴着水珠,全身赤裸,正背对着晏棽拿着大毛巾要擦头发。半途不知想起什么,攥着毛巾发起呆来。晏棽一直走到他身后了,也不见他有反应。
晏棽在盛林身后站了会儿,怕他着凉,便轻声喊他,“盛林……”
盛林如遭电击,浑身夸张地一抖,险些要跳起来,扭头一见晏棽立刻双眼圆睁,“谁让你进来的!你快出去!”气愤又羞赧似得急忙往柜门边躲,手里的大毛巾慌慌张张地往腰上缠。
晏棽本来没觉得怎样,被盛林这一通发作也感觉自己似乎冒失了,忙后退几步躲到一排更衣柜后面,“我看不到你了。你别慌,小心滑倒。”
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翻弄衣物的声音。虽然看不到盛林的脸,晏棽想象着他手忙脚乱穿衣服的模样,紊乱的心跳慢慢稳定下来。
晏棽再一次确定,他舍不得盛林这个朋友,他不喜欢他们之间有那种该死的误会。
“盛林,你听我说……”那边的动静逐渐变小,晏棽靠在更衣柜上,仔仔细细向盛林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
墙壁上的时钟滴答作响。他讲完了,却没听到回音。
晏棽突然有些紧张,他喊着盛林的名字,缓缓探出身。
对面的更衣柜前,空无一人。
晏棽心头一跳,快步走上前环顾四周,在房间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扇敞开的侧门。
四十五
晏棽脚下顿了顿走过去。微风从半掩的门扉吹进来,冷却了晏棽激动的情绪——他急急忙赶回来解释,却没考虑到以现在这种情况,盛林也许根本不想见自己。
晏棽站在门边,一时不知该继续找下去,还是暂时离开。
正在犹豫不决,手机忽然响起。晏棽接起来,陈拓温和含笑的声音轻柔地流淌过耳边,“在学校吗?”
“我在本部这边。陈哥,你……”晏棽没料到陈拓今天还会联系自己,语气中略有惊讶。
“我到医学院这边了。”陈拓似乎在开车,话筒里依稀有舒缓的音乐声,“酒店那边说你下午没吃什么东西就走了。给你送点饭过来。你在本部哪里?我去找你。”
“不用的陈哥。真的不用!”晏棽这下当真吃惊不小,也顾不得再找盛林,急忙反身往外走,“你就那边等着吧,我马上就能赶回去。”
“你身体刚好一点,最好不要乱跑。听话,在原地等我。”
陈拓言语中的亲昵过于鲜明,晏棽即便再迟钝也无法选择性忽视。心中隐约有些别扭,却又不能把人晾在外面。晏棽最后看一眼那扇半敞的侧门,快步跑出去。
出了健身房,果然一眼看到陈拓那辆白色的车子等在路边。
陈拓从车上下来,走到副驾旁边拉开车门,向跑过来的晏棽道:“上车。”
晏棽踌躇了一瞬,弯腰坐进去。
陈拓回到车上,等晏棽系好安全带,突然侧身过去捏住晏棽的下巴。晏棽一惊忙抬手阻挡,陈拓一手拨开他垂在眉上的刘海,轻轻抚摸晏棽左眼眶上泛青的血肿,“这是怎么了?几个小时不见而已,怎么就弄伤了自己?”
晏棽的手僵在半空,胸口微微发热。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抱紧陈拓塞在他手中的保温饭盒,一再道谢,“陈哥,其实……真的不用这么麻烦的。”
晏棽既然不想说,陈拓便也不再追问,他坐正身体,笑容和煦地发动车子往医学院开去,“家里的阿姨做的,不麻烦。”又看了看晏棽,半是关心半是责备,“年轻人就是不注意饮食规律。等上点年纪,身体可是要反弹的。你是学医的,平时做事看着也还稳重。怎么也这么乱来?”
晏棽垂下头不说话。心头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不妥之感,在陈拓温言软语的“训斥”下又逐渐松动。
不管承不承认,晏棽的内心都在渴望一份来自年长男性的关怀。他可以压抑这份渴望,却无法彻底抹杀。
就如同那只丢失的土黄色手提包。平常他可以装作无所谓,等真正失去了,现实会教他认清他有多么在乎。
不过几分钟,车子开到晏棽宿舍楼下。晏棽还在犹豫是否该请陈拓上去坐坐,陈拓已经笑着向他告别,“我先回去了,公司那边还要加班。你快上楼吧。记得趁热吃。”
晏棽为自己方才的迟疑感到羞愧,忙回道:“那陈哥路上小心些。”又多问了一句,“陈哥最近好像都很忙?”
“是有些忙,”陈拓手搭在方向盘上随意与晏棽聊天,“明天还要出国一趟,估计得有几天才能回来。你呀,”陈拓又忍不住开始唠叨,“记得好好吃饭,注意休息。等我回来要是看到你瘦了一斤,可是要像罚小弟一样罚你的。”
晏棽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陈哥还有弟弟?”
陈拓点头,脸上露出纵容般的笑,“我们家一共兄弟三个。三弟在国外读工程学博士,对经商不感兴趣,这几年也不常回来,外界知道他的人不多。”目光转回晏棽身上,“比你大不了几岁。也像你一样作息颠倒、三餐不定,小小年纪就折腾出胃病。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真是,怎么说都不听。”
晏棽听陈拓罗哩罗嗦抱怨胞弟,心里真正放松下来,双唇微扬,唇角边玲珑的梨涡一现即逝。
两人又说了几句,晏棽先上楼离开。
陈拓看着晏棽走进楼道,一直等晏棽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挑唇一笑开车走人。
车子开出学校,杜洋的电话打进来,他一副看好戏的腔调,戏谑道:“接到人了?”
陈拓嘴边笑意不减,应声说:“多谢你。好久没遇到过这么好玩儿的小孩儿了。”
杜洋在那边低低地笑:“看来陈总玩儿得很愉快。”
陈拓跟着笑了笑,话锋一转喟叹道:“杜洋,今天晚上我真有种错觉,似乎回到了初恋的时候。”
杜洋吓得险些咬掉舌头,听到陈拓恶作剧得逞般的轻笑,才咒骂一声,道:“行了,你就别在我跟前演了。我还不知道你?快回来吧。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
陈拓看一眼窗外渐深的夜色,方向盘转向另一条路,“你的情报没错吧?那位暴脾气的大少爷也在健身房?”
“当然没错,小晏就是追着盛少去的。你又想做什么?”杜洋陡然警觉,“喂喂,我说,一个小情儿而已,可不值当为这点事跟盛少正面对上!”
“你以为我们现在还没有正面对上?”陈拓利落地掐掉电话,车子又拐上机电学院后面的那条马路。
昏黄的街灯下,远远地便能望见一道独立街边的高挑身影。
陈拓放缓车速,慢慢在那道人影前停下车,按下车窗探过身去,向那人道:“盛少?”
盛林站在晏棽那辆粉红色的电动车旁,一手按着车把,闻言五指悄悄用力握紧,面无表情看着陈拓。
陈拓对盛林的泠漠满不在乎,他推开副驾车门,道:“盛少是要去哪儿吗?可否赏脸让我载盛少一程?”
盛林睨着陈拓,静了一阵冷冷开口,“陈总最近,可真是春风得意啊。”
陈拓含蓄轻笑,“哪里。不过偶然得遇一位意中人,心情的确不错就是了。”
“意中人?”盛林沉下脸色,目光刀一样刺在陈拓身上。
陈拓颔首,道:“就是晏棽。盛少跟小晏是好友,以后总会知道的,我也就不瞒着了。”
盛林捏着车把的手轻微颤动抖,心口那把勉强压下的怒火,眼看就要腾空而起。
陈拓似乎还嫌盛林气得不够狠,微笑道:“小晏面皮薄,不愿意让外人知道我们两个的事。但盛少是小晏最好的朋友,一直以来对小晏多有关照,若是连盛少也瞒着,总归不太好。”
怒火烧遍全身,盛林已经将要说不出话,他死死瞪着陈拓,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陈拓露出大吃一惊的模样,“盛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原以为你跟小晏是好友,现在看来……”
“我让你滚!”盛林怒意勃发,手臂猛然一挥,晏棽的电动车被掀翻在地。
陈拓的视线从盛林身上移到倒地的电动车上,片刻关上车门,踩下油门扬长而去。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身后呆立的身影,微笑摇头,“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
白色的卡宴很快转过街角。盛林猛地捂住胸口蹲下身体,面孔涨得发红。
四十六
盛佳敏怀盛林的时候情绪不稳,时常大悲大怒。盛林出生后落下个哮喘的毛病,平时影响不大,每逢秋冬之交总要发作一回。进入青春期后盛林体质逐渐变好,加之勤于锻炼,这个从胎里带来的病根倒有好些年没再跑出来找麻烦。连盛林本人都快要忘记,自己是个潜在的哮喘病患者。
喉咙间像是堵满了棉花,压迫气流无法顺利通过。肺泡里也如塞了石块一般,刺激着胸膛剧烈胀痛。
盛林竭力按压着胸口,张大口喘气。但这点努力对来势汹汹的病情起不了多大作用。不消十几秒钟,盛林便支撑不住歪倒下去,想开口呼救也发不出声音了。
夜色已经浓郁得化不开,微弱的街灯下,盛林侧身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痉挛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喉咙,恐惧一阵阵刷过大脑皮层。许是过于惊惧而产生了混乱,盛林脑海中倏忽闪过晏棽微微含笑的面孔。
眼中被窒息逼出的泪水满溢出来淌落脸庞。盛林在绝望中想自己实在是没救了,都这个样子了,心里最记挂的人居然还是晏棽,连父母亲都快要及不上这个人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好不容易才主动喜欢上一个人,连告白都还没来得及,让他怎么甘心?又想如果之前在更衣间自己没有闹别扭躲着晏棽就好了。
他喜欢晏棽,不管晏棽是不是真的被陈拓那个混蛋骗了,该喜欢的他还是喜欢。对放在心里面的人,他应该多一些耐心的,不该像现在,任性的小孩子一样耍脾气。似乎都让晏棽误会,自己在讨厌他了……
盛林思绪纷乱,漫无边际地东飘西荡。他没有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直到那人狂奔到他身边,盛林透过模糊的视线,认出蹲在自己身边的人。
“老孟……”
盛林嘴唇微弱地翕动,但喘得说不出话。他也听不清孟慎在对自己喊什么,只能看到孟慎半抱起他的身体,哆嗦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哮喘喷雾。
钳制着喉头的恐惧瞬间退散。好似从没顶的洪水中被人拉上了河岸。盛林靠在孟慎怀里,闭上了眼睛。
那晚过后,晏棽又去找过盛林一次。这回他没那么幸运,学校、公寓、酒吧、健身房,盛林会去的地方都跑遍了,也没逮到人。
徐鹏辉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一丝丝口风都没透露不说,反而对晏棽生出了莫名的敌意。
晏棽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先是孟慎,现在又是徐鹏辉,盛林最亲密的朋友,似乎都变得不再欢迎他。
两天后,本市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淅淅沥沥的雨滴,给北方这座城市涂抹上一层层霜花,把属于冬季的寒意,渗透进人们的身体里。
晏棽的电动车在健身房外停了一晚,倒在地上撞歪了车把。车子又送去修理,接下去的几天,晏棽便只能搭地铁去无色上班。
傍晚,雨丝还在似有似无地飘落。
晏棽走出地铁站,手里紧紧捏着手机。他有两天没跟舅妈联系了,也没给债主打过电话。凑不出钱,他不知道接通了电话能说什么。但母亲的状况,他又着实不放心。
晏棽思量片刻,还是点开了通讯录。还没等他翻到舅妈的号码,那边的电话反倒先一步拨进来。
晏棽心口猛地一跳,生怕是母亲撞破了上门催债的债主。匆匆接通电话。舅妈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响亮地在晏棽耳边炸开:“然然,你真是大了有本事了!这么快就把钱都还上了!”
“什么?!”晏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着手机愣在了出站口。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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