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年上:《纠缠》 作者:风起画堂
正文 第16节
年上:《纠缠》 作者:风起画堂
第16节
盛林等得不耐烦,在一辆空出租经过时抬手拦下,拉开车门坐进去。晏棽敲着车窗,嘱咐他回到市区记得给自己来个消息。盛林冷着脸没回话,把背包扔在另一边车座上,侧身枕着背包躺下去。
哪怕再多看晏棽一眼,他胸口的怒气都要控制不住了。
出租车开动起来,很快消失在道路转弯处。晏棽望着盛林离开的方向看了一阵,强忍胸口的失落,匆匆赶回家里。
晏灵臻的情况稳定了一些。舅妈跟她念叨盛林的好处,她也能安静听着不吵闹了。听舅妈提起盛林替家里还债的事,晏灵臻手指抽动,紧紧捏住了衣角。
“姐,事情都过去了我也就不瞒你了。要不是盛林,咱们家一下子哪里还得起十几万啊。还不是多亏了人家孩子。”
晏棽给母亲倒了杯热水。晏灵臻抬起头,眼睛红肿地看着儿子,“然然…我又让你为难了。”
“没有。”晏棽摇摇头,把水杯送进母亲手里。走到门口,终是按捺不住转过头说:“妈,如果不是盛林,也许我这辈子都做不成医生了。”晏灵臻忽然睁大眼睛,嘴唇紧张地抖动。晏棽闭紧双唇不敢再说下去。被胡三绑架那事他从没跟家里人提过。如果不是碰到今天这种情景,他这辈子都不会提起。
快中午了。晏棽去厨房做午饭。他给盛林发了条信息,提醒他别忘了吃点东西。隔了很久盛林回了“知道”两个字过来。
厨房是满是特意为盛林准备的食材。晏棽没心情做,而且小弟小妹要在镇上吃过午饭才回家,他便只炒了两个母亲和舅妈爱吃的菜。
晏灵臻被劝着稍微吃了点东西,之后又回房间歇着。晏棽陪了她一会儿,也回了自己卧室。
盛林走得太急,心里又压着火,收东西的时候根本就是随手乱抓,连手机充电器和平板电脑都没带走。
晏棽躺在床上瞪着房梁发呆,估摸着盛林差不多到市区了,才又给他发了条短息。盛林这次回得倒及时,内容却是说手机快没电了。明显还是不想跟晏棽聊天。晏棽眉头皱起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门口有声音。晏棽下床拉开门。晏灵臻站在门边。
“妈…”
“去把盛林追回来吧。”
晏棽难以置信,愣着没有动。
“去吧。”晏灵臻给儿子整一整衣服,脸上露出隐约的笑容,“替妈妈给盛林道个歉。我情绪不稳定。让他别往心里去。”
晏棽心中狂喜。紧紧拥抱了一下母亲,话也来不及说便几步跃出了屋子。
舅妈在后面拍着巴掌乐呵呵地笑,“这就对了嘛。过年就是人多一点才热闹。”
晏灵臻低头捂住脸,把眼泪都蹭在手心里。晏棽跟着她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她不能再让儿子失去他重要的朋友——无论那个朋友是什么人。
开往临市的长途客车平时半小时一班。二十七以后客流骤减,改成一小时一班。
盛林到达客运站时,刚巧赶上一班二十分钟后发车。盛林买了票在候车室等待检票。晏棽的短息进来,手机电量已经到了红线。盛林马上回过去。刚点下发送,手机便自动关机了。盛林打开背包翻找,才发现除了昨晚他放在床上的那几本书,还有之前扔在书桌上的手套耳机,他竟然什么都没带出来。盛林咒骂了一声,粗暴地从背包里随便一本书来消磨时间。翻开封皮,包着书衣的书册竟然写满黑色的钢笔字迹——
今天,我又惹妈妈生气了…
盛林猛地合上手里的硬壳本子。
他拿错了。这是晏棽的日记本。
盛林把日记放回背包。可好奇像小虫子一样啃咬他的心。挣扎良久,终于又把日记本拿出来,慎重而小心的打开。日记中的笔记尚显稚嫩,看日期晏棽那时还只是个初中生。
盛林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认认真真读下去。
两个多小时过去。最后一班开往临市的车已经开走。盛林抚摸着日记本的墨绿封皮,喉结轻微颤动。
他不该走的。晏棽孤独了那么久。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不该再把晏棽一个人留下。
盛林猛地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而后一咬牙,放好日记本,背好背包冲出候车室。
原本阴沉的天渐渐散去乌云。太阳在云层后洒出千万道光芒。空气中飘散开温暖的气息。
盛林跑下台阶,抬头便看到有人远远地向自己跑来,还在一声声喊他的名字。
“晏棽!”盛林大声回应,向着前方的人影奔跑过去。
六十二
虽然新年近在眼前,客运站附近总还是不缺人流。
晏棽与盛林完全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伸手紧紧抱住对方。晏棽轻轻揉捏盛林的后颈。大少爷像被捋顺了毛的猫儿,主动凑上去舔吻晏棽不久前被他咬伤的嘴唇。
“疼吗?”唇瓣稍微离开一线,盛林轻声问。
晏棽很老实地点点头。
盛林吊起眼睛,不服气道:“这就疼了?当初我可是差点被你咬下一块肉来!”
晏棽轻轻失笑,卸下盛林肩上的背包自己背上,“走吧。”牵住盛林的手,穿过周遭的人群。
两人在市区找到一家尚在营业的租车行,租下一辆suv,抓紧往村里赶。他们默契地都没再提起上午的不快,像往常一些聊些轻松愉快的话题。将近到家时,盛林向晏棽坦诚自己看了他的日记,向他确认道:“除了不提我家里人,其他还要注意什么?”
晏棽那本初中时代的日记,记述得比较详细。盛林看过后,大致明白了刻在晏灵臻心底的那道痛处。
晏灵臻早年被丈夫抛弃,导致她对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一类的话题特别排斥。她不乐意了解别人的家庭生活,同时也不喜欢别人关注她的私人生活。不仅如此,在晏棽尚未成年时,晏棽如果偶然跟同学的家人,或者村里哪户人家走得近一些,她也会莫名焦虑。似乎总在担心晏棽也会离开她。
上午盛林的父亲打来打话,言谈中不可避免地又带出自己的母亲。也许晏灵臻就是受了这些刺激,才会突然失控。
“没有了。”晏棽闭了下眼睛又张开,“其实自从我上了高中,我妈已经很少再这么发作。她这一次……”晏棽皱了皱眉,“实在太突然了。”
“别多想,”盛林打着方向盘,拐上那条田间土路,“心理问题都是说不准的。很多发作在不懂行的人看来都没有规律可循。我觉得,应该早点给阿姨找个靠谱的心理医生瞧瞧。”
晏棽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我会再劝劝她的。”
盛林听了这话,便只点了下头没再坚持。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揭了过去。
盛林在晏棽的家里度过了一个朴素但温馨的大年夜。南方人过年不习惯吃水饺。晏棽家特意提前做足准备,为盛林包了野猪肉馅儿的饺子。盛林难道吃到撑。到院子放烟花炮竹时,还趴在晏棽肩上让晏棽给他揉肚皮。小弟跟他混熟了,没大没小地喊他大馋猫。小妹追着要打小弟,拧着小弟的耳朵让他给盛林道歉。
盛林悄悄在背后与晏棽牵着手,看着在烟花下追逐打闹的小弟小妹,忽然觉得,有这样一对弟妹,似乎真的也挺好。
在响亮的鞭炮声中,新年匆匆而来,很快又要又匆匆离去。
晏棽在家的这段日子,把里里外外的活都接过来,让操劳了一年的舅妈也好好歇一歇。这样一来,陪盛林的时间便少了很多。小弟从初二开始就不常着家,天天跟一帮村里的半大小子出去疯玩儿。小妹倒是乖巧,每天都准时到姑姑家报道,偶尔帮晏棽料理下家务,大部分时间都在找机会跟盛林套近乎聊天。盛林早就看出小姑娘的意思,自然有多远躲多远。
初四这天,晏棽一大早吃过饭带着小妹去池塘里捉黄鳝,准备中午给盛林煲鳝鱼汤喝。盛林饭后回房间待了会儿,一个人实在无聊,便想出去找晏棽。
要出门一定会路过堂屋。晏灵臻像往常一样坐在靠背椅上绣东西,听到盛林的动静抬起头。盛林便对她笑一笑。
这些天,盛林与晏棽的家人相处得极为融洽愉快,唯独单独面对晏灵臻时,仍旧想不出恰当的话题。
并非盛林不够大度还在跟长辈计较。只是盛林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他在人际关系中通常都处于主导地位,一旦偶尔落了下风,经验的匮乏便会让他束手无策。
他有心缓和,但无计可施。到头来,只能放置一旁不予理会。
打过招呼,盛林便要开门出去。晏灵臻一反常态喊住他,拍拍自己身边的椅子。
盛林只犹豫了很短的一瞬,便快步走过去坐下。
晏灵臻放下手中的绣品,转头直视盛林,片刻郑重道:“林林,阿姨之前做错事了。向你道歉。”
盛林惊得一下跳起来,连连摆手,“阿姨,您千万别这么说!事情早就过去了。再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晏灵臻摇摇头,略显踌躇地握住盛林一只手,让他坐回去,“林林没有错,都是我不好。”
盛林还要反驳,晏灵臻轻轻握了下他的手,说:“让我看看你手臂上的伤吧。”
盛林瞬间明白,一定是晏棽把那场绑架案很详细地跟晏灵臻说过了。
稍微迟疑了会儿,盛林把右臂的衣袖推上去。从靠近手肘处到右手手背,一道狰狞的疤痕扭曲盘绕。盛林的手臂长得很漂亮,线条流畅肌肉紧致,再有白皙的皮肤加成,一双手臂简直可以不加修饰去做特写模特。
可惜一道伤疤,将那份精致优雅的美感毁损殆尽。
晏灵臻像怕会弄痛盛林一样,很轻很轻地碰了碰盛林手背上的那处疤痕。
“你这孩子,”晏灵臻半垂着头,眼眶泛起潮红,“怎么这么傻。”
“哪里傻了。能救下晏棽,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晏灵臻抬眼看他。盛林警觉自己的话似乎显得太亲密了些,一面低头放下衣袖,一面掩饰道:“晏棽跟我虽然相识不久,但我们两个就是特别投缘。有的时候,我几乎拿他当自己的亲哥哥。所以这点事真的不算什么。阿姨别往心里去。”
打掩护的一句话,却在晏灵臻心底掀起滔天巨浪。她怔怔望着盛林,失神地陷在那双永远无法遗忘的桃花眼中。许久,一道眼泪缓缓滑落。
盛林不知所措。晏灵臻却慢慢地流着眼泪笑起来。那笑容温柔动人,不见丝毫勉强,依稀有她年轻时光艳明媚的风采。
“林林,”晏灵臻像所有招待孩子同学的家长一样,和声细语地问盛林,“你爸妈都好吗?”
盛林不由得心中紧张。但晏灵臻神态平和,并没有要爆发的迹象。盛林谨慎地回答,“还好吧。也就那样。”
晏灵臻保持着微笑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拍一下盛林肩膀,“不是要去找晏棽玩儿吗?去吧。他跟小妹在咱家池塘那边。你一个人过去要小心些。”
盛林犹豫了下站起身,再三确定晏灵臻一切正常才放心出去。
晏灵臻跟着站起走到门边,透过门板上的玻璃,看着盛林渐渐走远。
盛林身材高挑,双肩平直、脊背挺拔。从背面看,身形几乎与晏棽别无二致。就连走路的姿态都奇异地有几分相似。
或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吧。
有着同一个父亲,即便另一半生命分别来自两个相隔千里,出身、容貌都完全不同的女人,兄弟两人还是复制一般遗传了林静池的身材骨架。
秀挺出众。如翠竹清雅,如青松傲立。
多好的两个孩子。就算有再多怨恨,再多不甘,念在盛林对晏棽的一片情谊,她也不能再耿耿于怀。不能让两个孩子为难。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晏灵臻没有再控制自己,让眼泪放肆地在脸上流淌。
这是最后一次了,为那个人流泪。
从今天起,林静池这个人,她连偶然之间偷偷想一想,都不会再有了。
六十三
p大的寒假差不多有一个半月。但无色只给了十几天的假,晏棽必须在初十之前赶回去上班。
年初八那天,晏家人很早便起来忙碌。晏棽要回学校了,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暑假也要留在无色打工。这一走,又是一年的别离。
晏灵臻亲自下厨给儿子做早餐。盛林最后这几天有意要跟晏灵臻拉近关系,这时候留在厨房,跟舅妈一起给晏灵臻打下手。
小妹和小弟在房间帮晏棽收拾行李,中途小妹找借口把小弟支出去,支支吾吾问晏棽盛林是不是真的有女朋友了。
晏棽整着行李箱头也不抬,随口说:“当然真有了。这种事大哥怎么可能骗你。”
小妹嘟起嘴巴,“那,他就真的喜欢他女朋友吗?”
晏棽莫名其妙地看小妹一眼,“不喜欢就不会在一起了。你当盛林是什么人?他才不会委屈自己。”
小妹拧起眉毛,心里还在挣扎,“大哥的意思是说,盛林跟他女朋友很般配?”
小妹的思路一贯跳的有些快,晏棽从善如流跟上她,肯定道:“对,很般配。”
小妹尤不甘心,小声嘀咕,“林林哥那么优秀,我才不信随随便便一个小丫头就能配得上他。”
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跟前却没人敲门进来。
小妹没留意。晏棽却心思一动瞬间明了。起身把行李箱放在一边,晏棽直视着小妹,忽然改用普通话道:“当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小丫头。盛林的对象,是他自己精挑细选,并且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确定的。不管是性格脾气,还是外形条件,他们两个都很般配。依我看,”晏棽瞄了一眼门口,眼中微微含一点笑,“盛林跟他对象,根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小妹听了晏棽这番话,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到最后,刚刚春心萌动就明白自己彻底没戏了的少女恼得恨不得哭出来,带着哭腔捶打晏棽,“哥你讨厌!你讨厌!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门边的脚步声又走远了。晏棽轻轻揉着小妹的头发安慰她,“你才上大一,好好学习最重要。以后,等你长大一些,肯定能遇到更好的人。”
小妹抽抽搭搭,“那…那要是遇不到了怎么办?”
晏棽侧过头,望向窗外盛林走进厨房的背影,“不,一定会遇到的。那个对的人。”
早饭上桌后,晏棽跟盛林抓紧吃饭。盛林今天早上心情特别好,自己顾不上吃饺子,总忙着给晏棽夹菜。
晏棽拨着碗里的菜,转头看他,“你今天怎么了?这么殷勤。”
盛林一本正经,“你多吃点。路远,不然一会儿就饿了。”
舅妈也跟上话,劝他们两个都多吃一些。
一顿饭将要吃完。小弟见桌上仍然没人开口提起那件事,终于憋不住了,耍赖一样对晏棽说:“哥,你之前跟家里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一次也没听你提过起人家?”
晏灵臻一听马上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晏棽。舅妈和小妹看小弟已经开口了,也不停跟着追问。
盛林脸埋在碗里,偷偷从眼角看晏棽。
晏棽慢条斯理咽下口里的饭,才点头说:“是真的。”
晏棽上大学后就跟晏灵臻提过,以后不打算结婚,就想一个人过。家里人劝过无数次,他都不肯松口。时间长了,全家人也算是默许了。但村里还是经常有人上门给说亲。这次也是一个同乡,女儿刚考上大学,觉得跟晏棽很般配便托人来说媒。晏灵臻回绝了几次,那同乡还是不死心,一定要让晏棽亲口给个说法。晏灵臻只好联系晏棽。晏棽当时回话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家里人虽然意外,但大多只当这是晏棽的托辞。没想到小弟再次提起来,晏棽竟然真的认了。实在是个天大的惊喜。
小弟小妹兴奋地大叫。舅妈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双手合十直喊“菩萨保佑”。晏灵臻也双目闪亮,神情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哎,长什么样?是同学吗?哪里人?叫什么?快说快说!”小妹抢过小弟的发问权,一心一意为大哥高兴,把自己刚刚失恋的事都忘了。
“长得…”晏棽几乎是无意识地看了盛林一眼。
盛林当机立断接过话头,“放心吧,长得可标志啦。绝对配得上晏棽。我们学院的院…”草字说了一半,咬着牙吞回去,“…院花!”
晏棽低下头,嘴唇抿得死紧。他这么不爱笑的人,也被盛林逗得快要失控了。
盛林悄悄在桌子底下踩晏棽的脚。
小弟惊道:“林林哥认识我哥女朋友?”
“认识啊,还很熟呢。”盛林放下碗筷,专心跟一桌子人瞎扯,“我们一个学院的,还是同年级。很多课都在一块儿上。”
“那妹伢子脾气怎么样?”舅妈一向觉得晏棽太老实,免不得会担心他受女孩欺负。
“脾气…”盛林皱了皱眉心,不觉有些心虚,晏棽忙接口说:“脾气挺好的。我喜欢。”
两个长辈都大松一口气。
盛林看向晏棽的眼里窜动着小火花。
小妹急切追问:“我嫂子家里是做什么的?”
当下就改口了,喊得盛林恼也不是喜也不是。晏棽在一边看好戏,也不替他说话了。盛林只能硬着头皮,假装没注意到晏棽戏谑的眼神,说:“家里…家里做生意的,开个小公司,经营的还可以。”
“哇,白富美啊!”小弟小妹齐声惊呼。舅妈也喜得合不拢嘴。
晏灵臻之前一直没说话,此时却面带忧色,道:“开公司的…这,然然,咱们是不是高攀了?”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立刻便冷了。
盛林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料到晏灵臻会是这种反应,心急道:“哪里高攀了!阿姨怎么能说这种话?晏棽这么优秀,还有什么人是他配不上的?!”
晏灵臻眼中泛起层层叠叠的温柔,她看着盛林,轻柔地说:“林林跟然然投脾气,就看他哪里都好…我也看自己孩子哪里都好。只不过,”晏灵臻环视一周家中简陋的陈设,转向晏棽道:“咱们家这条件,将来富贵人家的姑娘嫁过来,是要吃苦的。”
晏棽看着母亲,点点头,“妈说的没错…那,该怎么办?”稍作思索,道:“要分手吗?”
盛林只觉一道惊雷在耳边里炸开,脑中瞬间空白之后怒气直灌颅顶。他一把攥紧晏棽的衣摆,几乎立刻就要把晏棽拖出去狠狠揍一顿。
“说的什么话!”没等盛林发脾气,晏灵臻先沉下脸,教训晏棽:“动不动就要分手。你拿人家女孩当什么?”
母亲生了气,晏棽却淡淡笑了笑,说:“我也是这样认为,分手是绝对行不通的。而且,两边的家庭状况,决定在一起之前我就已经考虑过了。”晏棽垂下左手,将盛林攥着自己衣摆的手指拢在掌心握紧,“差距是很大。但我会努力的。不会叫他受委屈。”拇指轻轻摩挲了下盛林的指腹。
一桌人都吆喝着起哄。晏灵臻也舒心一笑,微微颔首。
盛林面颊微红,手指温顺地窝在晏棽手心,低头笨拙地用左手往口里拨了只水饺。
早饭过后,晏灵臻把晏棽单独喊到自己房间,交待他回去后一定不要去盛林的家里做客,并且要尽可能避免跟盛林的父母碰面。晏棽了解母亲的心结。她能为了自己努力去接受盛林,却仍旧不能接受盛林背后那个和睦幸福的家庭。心病还须心药医。晏棽找不来能解母亲心病的心药,只能尽量顺着她。
出门前晏灵臻又叮嘱晏棽,要对女朋友好一些。作为一个女人,年轻时被伴侣抛弃,辛劳了大半辈子一个人将儿子带大,晏灵臻有时也会担心,晏棽会不会长成另一个林静池。
晏棽看着母亲鬓边的霜花,发誓一般郑重地说:“妈,你放心,只要他没有厌倦,我永远不会先提分手。”
天色大亮,必须要动身了。
晏棽与家人一一告别,跳上停在家门口的suv。盛林一手伸出车窗外向后一挥。银灰色的车子飞窜出去。
晏棽转头向车外看。盛林见状减缓车速,问:“舍不得?”
晏棽眼眶轻微湿润,视野中的母亲越来越小,直到再也望不见,“有一点。”晏棽转回身坐好,轻轻叹息。过去离家时从没像这次一样不舍。也许真是年纪大了,懂得了家里的好。
盛林嚼着口香糖,无所谓地道:“这有什么。你想回来,咱们一周飞一趟也没问题。”
晏棽摇头失笑,“还真是大少爷做派啊。”
“那还能有假?你既然跟了我,总得给你点甜头吧。”说得两个人都笑起来,离别之情消淡不少。盛林看一看晏棽,问他,“走之前阿姨单独跟你说了什么?”
“阿姨?你问你婆婆吗?”
盛林斜一眼晏棽,唇角微挑,“然然,你可别让我反悔。真要凭本事上,还不定谁家是婆婆。”
晏棽立刻假装不明其意,火速把话题拉回正轨,“没什么。我妈就让我对女朋友好一些。”
“嗯,”盛林点下头,又问:“那你怎么回答阿姨的?”
“我说,”晏棽注视着盛林,深沉的爱意在眼瞳中涌动,“只要他不烦我,我就永远不会跟他分开。”
盛林的嘴唇徐徐上扬,“那我也代你女朋友回你句话吧,”他眯起眼睛,迎着初升的太阳绽放笑容,“他说他永远都不会烦你。”
两人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车子越出村头的山坡,冲向前方的大路。
年轻时的爱情,热烈而纯真,轻易便能诱人许下永远的承诺,以为这一刻的心意,就是天长地久。不明白岁月飞逝、世事无常。多少个永远,悄无声息地,便被打碎在了漫漫风尘中。
六十四
从晏棽家乡回来后,晏棽忙着去无色无色上班。盛林回了趟秀春苑,跟度假归来的父母吃了顿晚饭。那晚他留在秀春苑过夜,睡熟后做了一个梦。梦境混乱不堪,毫无逻辑。连林晏然的名字都出现在了梦里。醒来后盛林完全记不起梦到的情节。但那个梦的结局,却像针一样在他心口扎了一下——在梦里,他与晏棽分开了。
盛林起先并不在意,只是每当想起来,胸口都会感到一阵短促的刺痛。次数多了,心情总会受到影响。盛林向晏棽提起过一次,除了安慰他,晏棽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从那以后,盛林把梦中带来的焦虑都压在心底,情绪都变得有些低落。
几天后的元宵节,无色有主题庆祝活动,难得还请到了嘶吼乐队。
盛林心情好转,晚上早早就去了无色,坐在晏棽提前给他留出的位子上等着看演出。第一次看嘶吼的现场,心里多少有些兴奋。不经意间想起半年前,孟慎、徐鹏辉还在与他一起迷恋嘶吼。今天的演出,却只有他一个人到场。
因为一场恋情,失去十几年的兄弟情分。盛林心中不是不惋惜。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他这样的幸运,有两个贴心兄弟陪伴着从小一起长大。他最躁动、彷徨的青春,也都是跟这两个兄弟在一起度过。他们三个人见证过彼此最狼狈的岁月。这份情谊永远无法替代,也永远无法抹去。
盛林本以为,他们三个的友谊,会是自己生命中最长久稳定的一段关系。爱情与之相比,都未必能更加牢固可靠。而如今……
晏棽在卡座之间穿梭。普通的白色衬衫、黑色小马甲,穿在他身上,也有种高级定制的华贵感。他时常会在忙碌的间隙抬头看看盛林。照常冷着脸孔,完全没有多余的表情。
盛林呷一口酒,目光追随着晏棽往返来去。每多看晏棽一眼,心中燃烧的火焰就更热烈一分。而仅仅一个没来由的梦,就能让他心惊肉跳。
盛林再次确定他已经离不开晏棽了。他过去那套爱情与理性的理论根本全都是屁话。真正遇到了、爱上了,他就跟每个盛家人一样,会变成粘人又狂热的疯子。
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阻止他跟晏棽在一起。哪怕有朝一日晏棽自己改变主意,他也没法放手——他终于还是变成了跟自己的母亲一样的人。
盛林捏着酒杯,停留在晏棽身上的双眼仿佛着了火。晏棽走过来,弯腰握住盛林的指尖,略带疑惑地歪头看他。
盛林反握住晏棽的手,仰头吻一下晏棽的下巴,“永远别离开我,不然我会疯掉。”
晏棽抿一下唇,轻轻抚摸盛林的面颊,“当然不会。”
盛林不依不饶,“那你发誓。”
晏棽刚要开口,卡座后面传来一道声音:“哎呦喂我说,你们两个还能不能行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就搂搂抱抱的,也不怕闪瞎了大家伙儿的眼。”
盛林呆了一下,猛地跳起来,“徐鹏辉!”
徐鹏辉叼着根烟嘿嘿地笑,身后还跟着孟慎。
“怎么样啊林林,我们不在的日子里,有没有想过哥哥们啊?”
“靠!”盛林给了徐鹏辉和孟慎一人一拳,伸手搂住他们,“鬼才想你们!”
确定无色会请嘶吼来演出后,晏棽便联系了孟慎跟徐鹏辉,请他们一起来看演出。
其实考试结束后,徐鹏辉就想找盛林出来玩儿,可他又磨磨蹭蹭地有点抹不开面子。拖得时间越长就越不好开口。一直到过完年,他也没能想出个自然妥帖的借口把盛林约出来。
徐鹏辉灌下小半瓶啤酒,卡住盛林的脖子锤了他好几拳,大声嚷嚷着抱怨,“从小到大,哪次吵了架都是哥哥们让着你,先上门给你赔礼道歉。这回怎么说也是你的不对,你就不能先低个头给咱们说句软和话啊?靠,左等右等,大过年的连通电话也没有!林林,哥哥白疼你这么多年!”
盛林扒拉开徐鹏辉,气定神闲翘起二郎腿,“我的不对?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不对?”
“你瞒着我们跟晏棽搞上了还没什么不对?”徐鹏辉眼睛瞪得有铜铃大,“我可是真心实意拿晏棽当兄弟的。你小子倒好,闷不吭声把兄弟咔嚓一下变成弟妹了!我还不能受点惊吓啊?!”
盛林情不自禁笑起来,也拿瓶啤酒跟徐鹏辉碰杯,“行,允许你适当受点惊吓。现在吓完了吗?”
“完了,”徐鹏辉把剩下的半瓶酒一口干了,又咧嘴傻笑,“告诉你盛林,为了你我牺牲老大了!这个假期我没干别的,就蹲家里看同性恋电影了。什么从开始到结束,什么费城故事,靠,吓死我了!”
盛林揉揉额角,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这都看了些什么?要看也得找点合适的。”
孟慎也笑了笑,转过头面向盛林:“我早就提醒他找的不对。他还不听我的。”
盛林的眼角弯起来,打趣道:“你怎么知道棚子找的不对?以前都看过?”说完想起温泉山庄那晚的事。盛林轻咳一声,低头去抓酒杯。
孟慎倒大方承认,“对,都看过。”
盛林将酒杯抵在唇边,在舒缓的音乐声中,静静听孟慎讲下去,“看的越多,想得就越多。我这个人,一向是想多了就束手束脚,有什么心事都不敢说了。等别人先一步占据了自己想要的那个位置,后悔也来不及了。”
徐鹏辉听得满脑袋浆糊,“老孟,你想要什么位置?谁又把你给顶了?告诉哥们儿,咱们去帮你出气!”
孟慎轻笑,拿过三只干净的红酒杯,依次斟上酒水,“来,干一杯。”他当先举起酒杯,提议道:“到了明天,这个年就真的过完了。我也该出国读书了。”
盛林挑了下眉尖。徐鹏辉已经失控地大叫起来,“什么?出国?我怎么不知道!!”
盛林换了孟慎给他斟的红酒,道:“老孟之前就有这个打算。现在已经大四了,是该出去了。”
徐鹏辉皱巴着脸,跟着端起酒杯,“可之前不是还没定吗?而且这么突然就要走,我一点准备都没听。”
“不用准备。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孟慎转过头,直视着盛林的眼睛,“等我学成了,想通了,就会回来。这里有我最好的兄弟,我可舍不得留在外面。”
盛林回视着孟慎,缓缓点头,“好,我等着你。”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嘶吼终于登场,狂野的电音震耳欲聋。一首青春撕裂开人们的心扉,全场跟着嘶吼扭动嚎叫,用发自心灵深处的呐喊,祭奠自己永远逝去的岁月。
盛林又饮下一杯红酒,双眼迷蒙。舞池中的人群开始不分对象的搂抱亲吻。徐鹏辉捂住眼,一边大喊瞎眼一边从指缝里偷看。盛林大笑着把一碟坚果砸到他身上,分开人群跑到晏棽身边,抱紧晏棽的肩膀吻下去。
徐鹏辉受到惊吓,嗷得一声倒在孟慎身上。
“怎么了?”一曲终了。渐渐变得舒缓的乐声中,晏棽揉着盛林后颈。
盛林枕着晏棽的肩膀,微微眯着眼睛,说:“然然,你不能离开我。谁都可以走,你不能。”
“我不走,”晏棽紧抱住盛林,“那是梦,你别当真。我离不开你的。”
盛林久久盯着晏棽而后轻轻点头,又靠过去吻住晏棽的唇。
那都是梦,他们不会分开,绝对不会。
六十五
一个月后,孟慎飞往英国。
送机回来的路上,徐鹏辉叼着香烟意兴阑珊,“都走了,一个两个的…玩儿的好的那帮哥们儿,就剩下咱俩了。”
盛林降下半面车窗,也点燃一支烟,“为了事业前程嘛,难免的。”
徐鹏辉咬着烟撇撇嘴,“你说得倒轻巧。换成是晏棽,什么也不跟你商量突然就要出国,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盛林笑了笑,不说话了。
把徐鹏辉送回家,盛林还想去无色看看。
本来今天给孟慎送行,两个人心情都有些低落,说好晚上到徐鹏辉家吃饭,然后盛林留下来过夜,一起通宵打游戏开开心。
现在盛林临时变卦要走,徐鹏辉倒也没说别的,只是少不了感慨盛林重色轻友,贱兮兮地嘴上损几句:“林林,我说你可真够了。这黏黏糊糊的劲儿,都快赶上‘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唐明皇了吧。怪不得你那边的朋友都说你会宠人呢。”
徐鹏辉说者无心,损完了摆摆手上楼回家。盛林坐在驾驶室,目光沉在车外的夜色里,许久没有动一下。
徐鹏辉会说这话,自然是从其他人嘴里也听说了他跟晏棽的事。
盛林这类出身的公子哥儿,往往自成一圈。也就是徐鹏辉嘴里“那边的朋友”。圈里的烂事一堆,盛林一贯很少在里面掺和。但他家世摆在那,又是盛氏唯一的继承人,就算他成年累月不露面,圈子里也少不了他的一席之地。他出点什么事,那帮整天琢磨着找刺激的大少爷各个都看在眼里。之前跟陈拓赛马,就让他在本市的纨绔圈火了一把。如今见他似乎真跟个“小情儿”动真格的,无异于在这把火上又浇了一勺油。风言风语趁着火势,早晚都会烧到外面去。
手机响了,是方姨的来电。这段时间方姨一反常态,每周都会给盛林打一通电话,关心他的生活状况。自从盛林成年后,别说是方姨,就连盛佳敏跟林静池都极少过问他的私生活。感情方面,除了盛佳敏在极偶然的情况下提点过一两句,更是从来无人问及。
盛林第一次接到方姨的电话便觉得奇怪,结合今晚徐鹏辉的话,盛林基本可以确定,起码盛佳敏已经知晓他与晏棽的事。
他还是太大意了。自由惯了,不自觉便放松了警惕。又或者,他的一举一动本来就在盛佳敏的视线之内。跟人斗气抢情人是一回事,动了真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他再不懂收敛,这通电话兴许就要换个人打过来。
盛林皱着眉接通电话,像过去一样,语调轻松地跟方姨聊天。几分钟后挂断手机。盛林又吸了一支烟,照样发动车子往无色去。
八点多钟,无色的客人还不是太多。盛林一进门,抬眼便看到晏棽正在吧台里调酒。眼睛一亮,盛林快步走到吧台前,“你今天替班?”
晏棽把调好的鸡尾酒推给客人,转头回盛林,“小兰被其他酒吧挖走了。新来的调酒师有其他兼职。我以后每周替他两天。”
晏棽聪明,学东西也用心。盛林教他学车,断断续续一个多月他差不多就能上手。在酒吧做了这么久,学会了调酒也不稀奇。
“那以后你还做服务生吗?”盛林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晏棽看他一眼,摇摇头,“不做了。”顿了顿又道:“你别生气。我不是舍不得这份工作…”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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