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年上:《纠缠》 作者:风起画堂
正文 第17节
年上:《纠缠》 作者:风起画堂
第17节
“我知道。”盛林按住晏棽的手,没让他说下去。
盛林过去也不清楚,自己的醋劲儿能有这么大。在gay吧做服务生,少不了会被人揩点油。晏棽为人正派,又公开了男友,客人大多也都有分寸。但盛林受不了。特别是跟晏棽回过老家后,他似乎突破了感情上的最后一层防护线,心里与晏棽更加贴近。越是这样,他越是难以忍受别人对晏棽不尊重。发展到后来,有人瞧着晏棽看多两眼他都能当场变脸。
前两天盛林还跟晏棽为这事吵过一次,一直到孟慎走的前一天两人都没说几句话。徐鹏辉说他这次恋爱谈的太腻歪。实在是他放不下心,只能紧迫盯住晏棽不放。
现在晏棽改做替班调酒师,一周只有两天班,薪酬不可避免要缩水一大截。对比晏棽的家庭状况,已是不小的让步。
晏棽反手捏了下盛林的手掌,“等这学期过结束,我就辞掉酒吧的工作。大五要专心在医院实习。到那时候,可真的要靠你养了。”
盛林连连点头,满心愉悦地盼望大五快些到来。
这一晚两人和好如初。盛林大四最后一个学期在自己家公司实习,时间比较灵活。回公寓后就照着晏棽的时间表安排好一个短途旅行。
去周边市县玩儿了两三天。在狩猎场打猎的时候晏棽喜欢上了射击。回来后,两个人每天都腾出一点时间,去本市的射击俱乐部练习。盛林枪法本来就有点功底,这段日子勤加练习,技术更加突飞猛进。晏棽无论怎么刻苦也无法望其项背。盛林死死压过棽一头,美得天天翘着尾巴得意忘形。
这样过了大半个月,晏棽顺利拿到了驾照,对射击也愈发痴迷,每周至少要去俱乐部练习两三次。起先盛林每次都陪着,后来公司事务渐渐繁忙,晏棽便自己开车去。
那天晏棽仍然独自去练习,打过十发子弹正要看成绩,一个年轻人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射击室。晏棽心无旁骛,连头都没抬。他的教练却走到跟前,轻声对晏棽道歉,说接下来射击室要清场。晏棽这才抬了抬眼,冷冰冰地道:“凭什么?”
被围在中心的年轻人看清晏棽的脸明显愣了一瞬。身边的人察言观色,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话。年轻人的眼神变得愈加粘稠,目光密匝匝缠着晏棽,道:“既然是盛少的人,那大家都不是外人。晏少赏脸一起来玩儿一局?”
这种眼神晏棽见得太多了,那句盛少的人更是重锤一样击打在胸口。晏棽扔下手枪,径自走出俱乐部。
坐进车里静了一会儿,晏棽逐渐沉下气。外人是怎么看他跟盛林的,不用猜也能明白。严格说起来,这种误会对他与盛林反而是种保护。他也坚信,他与盛林的感情不需要向别人说明,他只要自己做到心无杂念便好。
只是现在…
晏棽看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盛林的外套,盛林的仔裤,连内搭的衬衫也是盛林的。更不用提现在开的车子,和身上那几样看着不起眼却价值不菲的小配饰。
他不收盛林的礼物,债务打了欠条,工资卡也交给盛林。可这些又有什么用?他的衣食住行,仍旧一点一点地,依附在了盛林身上。
晏棽暗叹口气,仰靠在椅背上。想的多了,偏头痛就要起身造反。晏棽揉揉额角,控制住自己的思绪。
纠结这些的确也毫无用处。他舍不下盛林。一开始就注定了。若是舍得下,他们根本不会有开始。
晏棽皱起眉心,启动车子回公寓。路过一个岔路口时,想起盛林昨天提过想吃黑森林蛋糕房的蛋挞。
晏棽打着方向盘,拐上去左边的那条路。途中经过一个咖啡店,晏棽无意中瞥到靠窗的一个人影很像盛林。那人对面坐着一个女孩。
晏棽心里跳了一下。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在开过去之后又倒回车子。把车停在对面的行道树下,晏棽放下车窗。咖啡店里的人影转过半边脸孔。盛林俊美的容颜撞入眼瞳。
晏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去俱乐部之前他约过盛林。盛林说手边有事没处理好,让他自己去。按理说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即便是与同事出来放风,也不应选这间距盛氏不近的咖啡厅。莫非是在见客户?但盛林还没轮到去营销部实习。
晏棽脑中有些乱。他摸出手机想拨一通电话,又不愿意对盛林用那些心机。晏棽犹犹豫豫。咖啡馆中的一男一女谈笑风生。优雅美丽的女孩笑得肩膀微微颤动,轻微垂下头修饰仪态。
对面的盛林饮了一口咖啡,一瞬间收敛起面上的笑容,转头无聊般打量窗外。视线向晏棽这边扫过来,霎时整个人都僵住。
晏棽面无表情,看着盛林陡然变色的脸。
六十六
晏棽本来还不敢十分确定,看到盛林的神情,他明白并不是自己想得太多。
向盛林点点头,晏棽将车开走,按原路去黑森林买蛋挞。车子开出不久盛林打来电话。晏棽接起来,听到盛林有些紧张地喊他的名字。
“你别着急。我没生气。”晏棽目光恍惚了一下,马上回神专心路况,“晚上早点回来,我做你爱吃的菜。”
安抚完盛林,晏棽挂断电话,买了蛋挞后又去菜市场。
晏棽确实没怎么生气。他信任盛林的品行,也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信心。一瞬间的冲击过后,刚开始萌发的愤怒很快便被理智压下去。他得先听盛林的解释。在此之前,他不能让自己陷在片面的主观情绪里。
晏棽旷掉了下午的课。回到公寓稍作休息便开始准备晚餐。做饭的时候偶尔走神,很突兀的想起十二岁那年,晏灵臻问过他的一句话。
她流着泪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爱情吗?”
那是晏灵臻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吐露心迹。晶莹的眼泪在晏棽心上烙下永远抹不去的印记。从那时起,尚不知事的晏棽便隐约萌生出一个念头:这辈子都不碰爱情那种东西。让母亲那样难过的“爱情”,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晚上盛林提早下班,五点多钟便赶回了公寓。进门时晏棽还在厨房忙碌。盛林脱下外套,走到晏棽身后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晏棽后颈轻轻摩挲。
堵在心口的那口气松动了少许。晏棽回头轻吻一下盛林的侧脸,眼神不自觉变得温柔,“去洗手吧。马上就能吃了。”
盛林抱着晏棽又腻了一阵,洗好手坐在餐桌旁乖乖等开饭。
这顿饭两个人吃得很仔细,大约一个钟头才结束。
晏棽洗干净碗筷,整理好厨房。半个小时后给盛林切水果。等盛林吃好了,晏棽坐在盛林对面的沙发上。
盛林合起手里的杂志,垂眼静了片刻,道:“你见到的那个女孩叫叶思齐。叶氏集团总裁的二女儿。叶家跟我们家…算是世交吧。她家的长辈,一直有意撮合我们两个。”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叶思齐举止得体大方,一见便知出身富贵人家。
晏棽皱了下眉,“也就是说,的确是在相亲?”
盛林扔下杂志,“算是吧。”
“为什么?”
盛林的态度太冷静,晏棽几乎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隔了许久才追问下去。
盛林沉默的时间更长。分针在静寂的空间里走过五个刻度,盛林才抬起头来,直视着晏棽道:“我们每个人,首先都是家族的一员,之后才是自己。晏棽,你认同吗?”
晏棽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家族人丁稀薄。外公外婆过世已久,母亲是独生女,唯一还有联系的血亲便是表舅一家。
盛林口中这类与家族归属感、责任感相关的话题,离他太遥远了。
晏棽没有出声。盛林缓一口气,继续道:“所以,我先是盛家人,之后是盛林,最后才能是然然的林林…对吗?”
晏棽仿佛仍然没有听懂。他放在膝头的双手缓缓握成拳,不死心地再次问道,“…所以呢?”
“所以…”盛林竭力维持的镇定裂开一道缝隙,眼睛里流露出痛苦,“所以有些事,尽管我不喜欢,甚至厌恶,但却不能不去做。因为,那是我对盛家的责任。”
呼吸像是被体内渗出的寒气冻结了。晏棽的指甲攥进手心里,过了很久才声音沙哑地道:“包括为你的家族,为了盛氏…”停下来喘息片刻,晏棽将话说完,“结婚生子吗?”
盛林喉结滚动,声音卡在喉咙里,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晏棽得到了最终的答案,望着脚下木地板的花纹发了会儿愣,忽然站起来说:“该睡了。”
盛林急忙跟着起身。
晏棽往浴室走了几步,猛然停下脚,又返回来。目光咬住盛林,那个软弱的问题在心中挣扎沉浮,最后还是不顾颜面地问了出来,“那我们呢?”
考虑了家族,考虑了盛氏,那他的林林呢?
晏棽面孔苍白,虽然还是不在乎一样没什么表情,眼底却腾起两团疯狂的火焰。
“我们……”那两团火瞬间烧尽了盛林最后一点伪装。他慌了神,三两步跨过去紧紧攥住晏棽的手,近乎央求地说:“我们当然还跟现在一样。我爱你晏棽。我只爱你一个!”
“唔……你只爱我一个。”晏棽木偶般僵立着,茫然地重复盛林的话,“你只爱我一个……你要找一个女孩结婚了,你还说你只爱我一个……”
“我没有要找一个女孩结婚!我只是为了应付家里去跟她见个面。结婚那种事,我还从没认真想过!”
盛林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和晏棽都要逼他。他才二十一岁,大学还没毕业。组建家庭、结婚生子,十几年之后再去想都来得及。他们却一个个都这样心急,一定要他现在就给出答案、做出选择。
“你现在没有想。可在你心里,已经有了倾向。”
“那又怎么样?婚姻跟爱情从来都不是完全一致的!”盛林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强词夺理。但这类事在他的生活圈中确实习以为常。就算他十几年后当真为了家族娶一个女孩进门又怎么样?他的心永远都在晏棽身上,“晏棽,有些事情也许你现在不能理解。可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两个肩负的家族责任不一样…就算今后我会做一些让你不高兴的事。但那跟我对你的心意无关。”盛林牢牢握着晏棽的手,试图让他理解自己。
晏棽歪头注视盛林,目光带着陌生的审视,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他。
“嗯,不一样……”晏棽后退一步,慢慢挣开盛林的手,“的确是不一样。你可以去相亲,可以跟女孩结婚。可以一边有妻子,一边有情人。”晏棽短促地笑了下,眼中的火化作冷硬的冰,“但我不行。我不能去酒吧打工,不能跟客人开玩笑……我要安安分分,做‘盛少的人’。”
这番话锥子一样钻进盛林心里。他心疼晏棽,自己却也感到委屈。一连数日,盛佳敏旁敲侧击地暗示。即便完全不考量家族利益,要想维持两人的关系,也只能做出退让。这些日子他有多痛苦,晏棽一无所知。现在还要拿这些话戳他的心。
“你为什么一定说这种话?我到底对你怎么样难道你还不清楚吗?”盛林抓着头发,急躁地来回走动,“直说吧,有些事我确实无可奈何。可我的心给了谁我比谁都清楚!在我心里,我们的爱情……”
“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爱情!”晏棽突然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向盛林咆哮着。他面红耳赤,一脚踢翻脚边的一个矮墩,“爱情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只是个天大的笑话!”
“笑话?我的爱情在你眼里是个笑话?”盛林难以置信晏棽竟会说出这种话。他整个人都懵了,数秒钟后心口才感到疼痛。旋即怒气暴涨充斥胸腔。愤怒操纵着他的唇舌,口不择言地反击,“那你说怎么样才不是个笑话?不顾及盛家,也不理会盛氏,只专心一意地跟你在一起谈情说爱才不是笑话?或者更干脆一点,两个人一起私奔,到允许同性结婚的国家注册结婚。这才不是笑话,对吗??你想让我为了你一个人把整个家族都丢下!如果我的爱情是笑话,那你的就是自私!”
盛林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什么。这段时间以来加诸在他身上的压力终于找到一个出口,决堤的洪水一般向着晏棽倾倒而去。晏棽惨白的脸庞让他有刹那警醒。但他到底没能抓住那丝稍纵即逝的理智。更加严厉的指控像一支尖锐的箭,射向晏棽的胸口,“要我为了你自己,不惜让盛氏整个家族蒙羞,这就是你心里伟大的爱情!”
话音落地的那一秒,房间里骤然陷入死寂。这突如其来不正常的安静鞭子一样抽醒了盛林。他猛地张大眼睛闭紧嘴唇,一种名为惶恐的陌生情绪渐渐蔓延全身。
晏棽闭上眼睛,手按在胸前抓了两下。脚下的地板像是在旋转。晏棽蹒跚着向旁边走了几步,伸手撑住一侧墙壁,张开口反复数次深呼吸,空气才能重新在鼻腔间自如进出。
“晏棽…”盛林跑过去,想要抱住被自己误伤的爱人。
晏棽摇摇头避开盛林,离开墙壁缓慢走到茶几前,扶起被自己踢倒的矮墩,低着头坐在上面。
盛林立刻跟过去,矮身蹲在晏棽身侧,提手给晏棽按摩胸口、背部,“是不是喘不过气?药箱里有哮喘喷雾,我去拿过来。”
晏棽脸色极差,喘息短而急促。眼角轻微的湿润,不知是呼吸受阻的体征反应,还是被压抑的泪水。
“不用。我没事。”晏棽握住盛林的手腕。
盛林换过家居服,手臂抬起时衣袖滑落,露出小臂上粗糙的伤疤。晏棽的手指轻轻抚摸那道为了自己留下的疤痕。怒意褪去,只留下深重的无奈。
他第一次这样深刻地意识到,盛林与他,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两个世界中的爱情,也许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他想要的盛林给不了。他能给的,对盛林而言,似乎已经变作沉重的负担。
盛林从下方观察晏棽的神色。紧张而小心模样叫人心酸。
如果他们没有相遇,没有相爱,意气风发的盛家的大少爷,永远都不必这样委曲求全。
晏棽眼神暗淡,扶着盛林的肩膀站起来,在原地缓了缓,迈步向门口走。
“晏棽!”盛林在身后喊他。
晏棽握着门把手,轻声说:“你先休息吧。我出去走走。”踏出门口时,他又想起母亲那句话: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爱情吗?
或许还是有的吧,只不过来去如风,瞬息既变。于是有些人注定会离开,有些人注定被抛弃。
“晏棽!你回来!”门扉在身后合拢。晏棽没有理会盛林的呼喊,低头走进前方的黑暗里。
六十七
同居以来的第一次,晏棽跟盛林冷战了。
晏棽主观上并不想用这种方式面对问题,也并非成心要给盛林使脸色,但他提不起精神。特别是跟盛林独处时,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要耗费极大的精力。
晏棽这种状态,无疑让两个人的情绪都更加焦躁。没过两天,盛林也不愿再尝试跟他对话。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发展到后来,他们甚至会在视线偶尔相遇时,飞快地移开目光。
大多数从甜蜜开始以怨怼结束的恋情,似乎都曾经历过这样的尴尬。当压抑的气氛超出忍耐的临界值,分手便会成为顺理成章的结果。
盛林似乎已经受不了两人之间的沉闷,渐渐地不太回公寓过夜。公司那边也越发忙碌,能赶回来吃午饭的次数大幅减少。晏棽上课之余仍要打工。若是赶巧了,两人连着两三天都无法碰面。
晏棽忍不住暗想,也许这段缘分真的已走到尽头。但他却仍想坚持下去。宁愿在痛苦里消磨,也不愿简单地说出分手那两个字。
一周后,小k突然离职。无色仓促间招不到新的服务生,只能让其他人暂时顶上。晏棽每周除了做两天调酒师,又要多代一天小k空出来的班。
第二次代班时,晏棽收到一大捧香槟玫瑰。盛林没这么浪漫,何况他们还没讲和。晏棽不感兴趣,连夹在花间的卡片也没有打开,直接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第三天…只要轮到晏棽上班,玫瑰花如期而至。晏棽只觉得烦躁,一律视作垃圾处理。
四月初,诚悦酒店要举办一场规模盛大的慈善晚会。除了国内的商界名流,还有不少大牌明星到场。
这类大型晚宴需要众多高水准的服务生。诚悦自己的服务生数量不足,开出极为丰厚的报酬,从各个渠道招揽人手。晏棽经人推荐,也得到了这次机会。
晚宴当天,晏棽按照诚悦的要求,与其他服务生一道提前四个小时到达会场做准备。
诚悦阔大的宴会厅金碧辉煌,水晶灯盏流光溢彩。
晏棽站在会场中央,仰望主席台两侧以金粉书就的花体logo,这才后知后觉,今晚宴会的主办方不是诚悦而是盛氏。
晏棽忽然有些小小的紧张。他已经有三天没见过盛林,也没有联系过。不晓得盛林今晚会不会也来参加晚宴。
六点半晚宴正式开始。嘉宾走过红毯陆续进场。舞会过后还有宴会,筹备善款的拍卖环节穿插在宴会中间。服务生们忙碌起来,在衣香鬓影的人群中匆匆穿梭。
晏棽端着放满酒水的托盘,一开始还能忙里偷闲,环顾四周看看盛林有没有到。不久宴会厅中人影重重,一波酒水端上去,转眼托盘便空了,晏棽没有空闲再去留意盛林。
一口气忙了一个多钟头。晏棽送出去无数杯酒水,也收到了许多印制精美的名片。这些名片大多被压在空掉的酒杯下面放回他的托盘上。晏棽在夜场做了那么久,自然明白这一举动的用意。他也过了因为别人一个暗示便倍感羞辱的阶段,扔掉这些名片的时候已经能做到心中波澜不兴。
只有一个人,竟然直接将纸条塞进他的西裤后兜里。晏棽强忍着没有回头,不然他怕会收不住自己的拳头。
一位当红歌手献唱之后,第三轮拍卖开始。晏棽稍微得了点空闲,站在会场边缘的角落向主席台张望。
盛氏的高层上台讲话。晏棽略微眯一下眼,认出台上气质脱俗、外形出众的一男一女,正是他在相册中见过的盛林的父母亲。
一个儒雅俊秀,一个尊贵明丽,任谁见了都会赞一声绝配。
晏棽不由自主想起母亲,为别人感到赏心悦目之余,心底又不免酸楚。
盛氏夫妇讲过开场白,这一轮的拍卖品才正式出场。只见盛林一身轻便休闲装,步态随意地踏上舞台,拿出自己珍藏多年,有费德勒亲笔签名的网球拍。台下掌声四起。盛林与父母站在一处,一家三口谈笑风生妙语连珠。
晏棽远远看着,心中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也许盛林那天的话,是对的。
盛林将来注定要继承家族的企业,到那时候,他应该也需要有一位出身良好、学识广博的妻子,与他一同出席类似的场合。协助他与上流权贵,或是商业伙伴结交应酬。
世家子弟的妻子并不只是单纯意义上的妻子,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事业同盟。如果缺少了这样一个女人,盛林以后在商场闯荡,也会变得辛苦许多吧。
盛林的网球不多久便被人拍下。之后盛林在一团热闹的掌声中走下主席台,在前排的席位落座。
晏棽站在角落里向他那边看了一阵,拿着空托盘回到操作间重新摆满酒水,在满堂宾客间游走服务。他尽量不往盛林那边走。这种场合,两个人若是正面碰上,难免会有些尴尬。
过了半个多小时,晏棽不经地又往盛林的方向看了看。盛林已经不在位子上。林静池也不在。只有盛佳敏还在招呼左右的宾客。
忙了大半天,尽管宴会厅温度适宜,晏棽仍然出了一身汗,手上也洒了些酒水。趁着又一个明星上台表演,晏棽放下托盘去卫生间。
像这类大型的晚宴,服务生使用的卫生间通常与嘉宾是分开的。诚悦的员工卫生间在二楼。晏棽出了宴会厅拐上二楼,推开卫生间的门却一时定在原地。
盛林从洗手台前转过脸来,向他说:“我等你好久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晏棽总觉盛林似乎消瘦了一些。三四天没见而已,按理也不应该。
晏棽走进去关好门,站到盛林跟前,“怎么到楼上来了?”这话问得多余了点。
盛林看着他不说话。近看盛林眼底有浅淡的青色,像是黑眼圈的印记。离开了会场专业调试过的灯光,神色看着也稍显憔悴。
晏棽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忍不住抬手碰一碰盛林泛青的眼底,“最近没睡好吗?”
盛林立刻按住晏棽的手,面颊轻蹭晏棽的掌心,活似一只撒娇的猫咪,“秀春苑离公司那么远,每天要早起一两个钟头往市区赶。累都累死了。加上方姨做的菜也不合我口味了。”
“谁让你不回公寓的。还以为你马上就要升职,嫌弃那边太小了呢。”盛林小孩子般耍赖抱怨,晏棽便也顺着哄他。不论其他,晏棽以为自己总归是比盛林年长两岁,盛林又帮过他那么多,即便两人并非情侣关系,只要可以,凡事晏棽都愿意迁就盛林。
盛林攥紧晏棽的手,静了很长时间方道:“我也想回公寓,想跟你在一起…但我又不敢,”晏棽心口紧了一下。盛林异常专注地凝视晏棽,“我很清楚…这一次你对我失望了。你天天不理人,我真怕自己经常在你跟前打转,哪天你气急了,会当场跟我提分手…”
后面的话盛林说不下去了,微微垂首低下眼睛。神情脆弱忧郁,是盛林从没有过的模样。可见半月前那场争执,给两个人都带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晏棽反握住盛林的手,一言不发望着盛林沉思一阵,忽然下定决心说:“盛林,你现在还没有想要结婚。对吗?”
“没有!真的没有!”盛林慌忙抬起头,连声否认,“我去见叶思齐真的只是应付家里人。那天那些话你也都忘了吧。我一定是昏了头才会说出那种混账话!”
盛林如此焦急。晏棽看在眼中,多日来压抑的情绪稍稍舒缓。起码此时此刻,盛林在乎他们的感情。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陷在这场纠结的爱情里,为他们渺茫的未来挣扎痛苦。039;
这就够了。晏棽早就明白爱情这种东西很难长久。执子之手,白首偕老。连普通的男女情侣都无法确保能达成的愿望,他与盛林,又有什么资格去肖想。
晏棽很轻地笑了下,说:“我后来认真想过。其实你那天的话很有道理。”
盛林大惊,“晏棽!我不是…”
晏棽摇头打断盛林,“你听我说,”话还未说出口,心底已经涌起阵阵不舍。晏棽忽略掉那点消极的情绪,道:“我不能接受做你的地下情人。那样不止对你的妻子,对你、对我也都不公平。可我也不愿意现在就离开你…”晏棽的嘴角不觉勾动了一下,似乎在嘲讽自己的优柔,“既然这样,咱们就定个期限吧。你结婚之前我们不分手。等你真的定下了女朋友…我再走。”他摇摇盛林的手,问他,“行吗?”
盛林眼眶极速泛红,喉结上下滚动无法出声。
说开了反倒轻松了。晏棽松开盛林的手,轻拍下他的脸,“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回身拧开水龙头,抬头看着镜子里的盛林,“高兴点。你如果三十岁结婚,那我们还有将近十年的时间在一起。”晏棽语调故作轻快,“这么长的时间,说不定分手之前我们就厌倦…”
“我不会。”盛林走上前环住晏棽的腰,脸孔紧贴在他肩膀上,“我爱你。永远不会厌倦你。”沉闷的声音带了点鼻音。
晏棽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的手指,眼眶微微发热。仰头深吸口气,关掉水龙头擦净双手。晏棽转回身捧住盛林的脸,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回公寓住吧。上班回学校都方便。”
盛林紧箍着晏棽的腰,不说话也不动。晏棽还要回宴会厅,只能用力掰开盛林的手臂。走到门口又转头交待盛林,“少喝酒。回去的时候别开车。”
门板打开又关上。洗手间里又只余盛林一个人。盛林呆呆站了一会儿,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他弯下腰,头低进洗手盆中,让冷水一遍遍浇在头脸上。
许久,盛林抬起头,暗淡的双眼注视着镜中苍白湿漉的脸。
“懦夫”他对着镜子低声说,“卑鄙又自私的懦夫”
六十八
盛林当晚没有回公寓。林静池最近身体不太好,可能是这段日子筹备慈善晚宴耗费了太多精力。医生建议他去医院疗养一段时间。盛林想等明天送父亲住进医院后再回晏棽那里。
晚上睡下后盛林给晏棽发了短信。不一会儿晏棽便回过来,叮嘱盛林早点睡,睡眠不好的话可以喝杯热牛奶。口吻轻松自然,仿佛不久前的那场争吵从没存在过,仿佛盛林从没讲过什么过分的话。
盛林拿着手机看了很久。心口微微鼓动,百味杂陈。这一晚盛林辗转反侧,将近天亮才逐渐睡着。
第二天过午林静池去医院,盛佳敏跟盛林都陪他过去。入院手续助理已经提早办好。特级疗养病房的条件更接近于星级的宾馆。盛林把几个房间都仔细看了一遍,感觉还算满意。
等林静池安顿好,不等他说要走,盛佳敏便开口催促他快去跟叶思齐约会。
昨天的慈善晚宴是盛氏今年比较重要的一个项目。盛林身为筹备组一员,跟普通员工一起没日没夜奔走忙碌。借此理由,这段时间他都没跟叶思齐联系。昨晚晚宴圆满结束,赶巧今天又是周六,叶思齐提前便约好盛林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盛林含混应付过盛佳敏,跟父亲道过别匆匆走出病房。去停车场取了车,盛佳敏的电话打过来,交待盛林别忘记晚上带叶思齐回秀春苑吃晚餐。
盛林的情绪一瞬间起伏不定,胸腔里涌起层层巨浪猛烈撞击心房。他想起晏棽与他定下的十年之约,手指不觉紧紧攥着方向盘,语气急促地道:“妈,我觉得,我还是不能太自私。特别是对待真心实意待我的人。”
盛佳敏顺口接道:“那当然。”
盛林没等她想清楚,飞快挂断电话,继而给叶思齐拨过去推掉约会,开车往星辉俱乐部去。
星辉也是一个射击俱乐部。昨晚睡前晏棽定下的见面地点。这个俱乐部不是他们之前常去的那一个。盛林路不熟,花了点时间跟着导航找过去。
到了地方盛林打晏棽手机。没人接。盛林直觉不妙,问过工作人员后直接找到射击室。射击室门外挂着清场的标示牌。盛林一把推开门。
晏棽站在一个靶位前,身前另有一个公子哥儿摸样的年轻人。晏棽一只手腕被那人攥在手里。
两人听到动静都向门口看过来。那公子哥儿明显想发火,看清是盛林先是一怔,继而满脸懊恼愤懑,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盛少吗?不开开心心跟思齐小姐约会,跑这里来闲逛什么?”
晏棽趁机挣开那人,跑过来握住盛林的手,“我们快走吧。这人发神经。别理他。”
晏棽的手腕被攥出了一圈红痕。盛林应了一声,轻轻给晏棽揉了揉,揽过晏棽肩膀往外走。
那年轻人还不肯罢休,讥笑道:“盛少好本事,女朋友跟情人全都是顶尖的大美人。艳福不浅啊。”
盛林的步子顿了顿,转回头眯眼看了看那人,轻微点头道:“程少?”
程进往身后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道:“不敢当。难为盛少还能记得我这么个人。”
盛林对这人印象的确不深。程家在商界本来就是后来者。这个程进也没进公司,拿着点股份整日东游西逛声色犬马,过手的小情儿流水一样。最近的一个情人,盛林没记错的话还是晏棽在无色的同事,那个叫小k的。元旦假期跟朋友聚会,盛林碰到过他们在一块儿。
盛林没理会程进的冷嘲热讽,向他正色道:“晏棽是我正式的男朋友。之前有什么误会的话,希望程少以后能搞明白。”
晏棽肩头猛然一震。盛林轻抚晏棽肩背,侧首轻轻对他笑。晏棽略微低了低头,唇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笑意宛然。
程进却是个不会听话音的主,只懵了片刻,便又咧嘴笑开,“盛少可真会心疼人。男朋友的名号也能随便给。就不知道思齐小姐,还有盛总林总知不知道。”盛林脸色渐沉。程进越加嚣张,“再说了,刚刚我跟小晏聊了那么久,他可没承认自己是盛少的男朋友。”
盛林沉默一阵,放开晏棽慢慢走回去,“那么程少,是什么意思?”
“盛林!”晏棽拦不住他,又怕会惹来人看热闹,只能将射击室的门上锁跟过去。
程进自从在上次的俱乐部见过晏棽就动了心思。为此不惜提前甩掉小k,每日往无色送花。昨天又在晚宴碰到晏棽,趁机给晏棽塞了纸条。满以为晏棽的架子也该拿够了,是时候扑上来紧巴着自己这个下家不放了。不成想晏棽竟当真让他在酒店空等一晚。
美丽又骄傲。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越是抗拒,越是叫人心痒。
程进单是看着晏棽那张缺少表情的脸,身上便燥热不堪。为了尝尝这位冷美人的滋味,多花点耐心也值得。
“我的意思…”程进舔了下嘴唇,口里对盛林说这话,两只眼珠却像长在了晏棽身上,视线不住在晏棽雪白的颈项间舔舐,“谁都知道,这冰山美人是盛少跟陈总比试赢来的。那我程进今天也要求跟盛少比一比。怎么样,不过分吧?”
盛林面上不动声色,垂在身侧的拳头却在剧烈发抖。他最心爱的人,在他的跟前,还要遭受这等侮辱。
他听从家里安排去相亲,不肯正大光明承认晏棽,结果便只能是这样。晏棽在这帮纨绔眼中,成了人人可以垂涎争抢的玩物。
晏棽眼看盛林眼神不对劲,一面极力劝说一面想拉他离开。
盛林推开晏棽走到靶位前,拿起一只枪往里面装子弹。
程进面露喜色。他自以为枪法过硬,一定赢得了盛林,走到另一个靶位前开始做准备。一边还回头向晏棽吹口哨,“美人儿,等着我。今晚就让你尝尝我的…”
砰!
枪声陡然响起。
程进话未说完,左耳一热。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程进后知后觉“啊”地一声非人惨叫,惊恐万分仰倒在地。
六十九
鲜水淋漓半个肩头。
盛林的枪口仍然对准程进没有移开。
晏棽瞳孔猛然放大,疾走过去半扶起嗷嗷大叫的程进,口中斥喝,“安静点!”仔细观察程进的伤口。
盛林下手还算有分寸。子弹擦过程进的耳廓。血流的虽厉害,实际伤势并没有多重。
程进似乎也觉出自己的耳朵还在,一手捂住流血的左耳,一手按紧嘴巴,发出“呜呜”的声音,佝偻着身体瑟瑟发抖。
盛林走上前,弯腰将枪口抵在程进额头,冷声问他,“还要比试吗?还敢胡说八道吗?”
程进吓得双腿抽搐,腿间流出可疑的液体,满脸血泪交加,“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盛少饶命…绕命啊…啊!”程进紧张到几乎崩溃,已经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晏棽放下程进,起身扯开盛林,伸手去接他的枪,“快走吧。一会儿被发现怕就走不出去了。”
“你别碰。”盛林避了一下,把枪扔在靶位前的桌子上,拉着晏棽离开。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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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