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我的男友太随机 作者:雨过碧色
正文 第4节
我的男友太随机 作者:雨过碧色
第4节
丁子木站在放门口楞了半天神,嗫嚅着问:“杨老师,这是……你家?”
“对啊,”杨一鸣随手把钥匙扔在玄关上,“怎么样,挺棒的吧?”
“嗯。”丁子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含混地点点头。平心而论,房子还是不错的。北三环的这片住宅区是前几年新建的,户型和内外装修都不错,如果是普通住家应该非常的舒服。可是杨一鸣拿这房子开了个心理咨询室,这么一来的话客厅就成了接待室,除了一组沙发,一个放满了各种杂志、漫画、校园青春的书架子以外,房间里就剩下一个饮水机了,空荡荡的,一副公事公办的生疏冰冷样儿。
“宽敞。”杨一鸣耸耸肩,“你可以跳绳。”
“您……还看这个?”丁子木指着书架上的一溜儿书问,书脊上赫然印着“调|教我的小野猫秘书”。
“我的病人年龄在1318岁之间。”杨一鸣说,“他们还看《朕的小狐狸精爱妃》呢,你要看吗?”
丁子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离书架远远的,仿佛生怕被小野猫或者小狐狸精叼走,生吞活剥了。
“过来,我给你找件衣服。”杨一鸣带着丁子木往主卧走过去,丁子木跟了两步在卧室门口停住了脚步。
“没事儿,进来吧,没那么多讲究。”杨一鸣笑着说,“倒是你做好心理准备啊,我一个单身男人,房间的情况不会太乐观。”
丁子木有点儿紧张,他扯着嘴角笑一笑,跟了进去。
杨一鸣说“不太乐观”实在是太“乐观”的说法了,这个房间跟灾后废墟已经差不多了。被子肯定是没叠的,衣服肯定是扔在床上的,地上肯定是放着水杯的,各种书籍资料……丁子木环视了一下,说:
“杨老师……您……真爱读书。”
杨一鸣的脸微不可见地红了一下。他挺胸抬头地硬是装出一副宠辱不惊的资料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前想了一下,似乎前两天杨双明刚来帮他收拾过一次,于是他用足勇气拉开了柜门,还好,里面的衣服没掉出来。
“给你,先换一下吧,你那身都湿的差不多了。”杨一鸣递过去一身居家服,“洗过的,别嫌弃。”
丁子木接过衣服来站在原地没动。
“去呀,”杨一鸣指指主卧里配的卫生间,说,“里面还是挺干净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丁子木咽下了后半句话,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杨一鸣看着卫生间的门关上,然后飞速地开始收拾,居然也在一分钟内把床和书桌整理出了个大概样子。
他把一摞子塞进书柜里时,一本奥尔伯特的书忽然闪进视线内,一道灵光闪过,杨一鸣一下子愣住了。
丁子木在卫生间里换上衣服,那是一身挺旧的家居服,但就是因为旧,布料摸起来特别柔软,摩挲着皮肤有种特别温柔特别居家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是他渴求的,小时候没得到过,在福利院时,只有跟冯老师在一起时才能体会到这种感觉,可惜冯老师并不是他一个人的。
现在,他摩挲着这件旧旧的衣服,忽然就有了这种最普通,但是也是最温暖的居家的感觉。
丁子木抬头看了一眼浴室的镜子,觉得里面的那个人很陌生,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出了问题,即便不是精神分裂也是差不多的问题。
丁子木很绝望,他可以忍受贫穷、艰难、甚至死亡,毕竟相较于他儿时的生活,只要在阳光下自由地活着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他想要慢慢营造自己的生活,这个过程就好像盖房子,会很慢很辛苦,但却可以自由地掌握自己,不会被欺凌和虐待。他相信在今后的人生里,他至少会是安全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疯!
他见过疯子是什么样的,以前住在“那边”时,邻居就是个疯子,四十多岁看起来就好像六十岁一样,不发病的时候就坐在房门口发呆,发病的时候……那种让人作呕的不堪场面简直回忆起来都能让人毛骨悚然。
丁子木拧开水龙头,一捧凉水泼到自己脸上,他抬起头,瞪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很年轻但是很狼狈,目光有些慌乱,脸色苍白,惶惶如丧家之犬。
疯狗一样的人生不是他要的,他宁可去死。
☆、第十五章
杨一鸣盯着那本书发呆,他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耳朵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楚,只能听到心里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地说“找个个案好好写篇论文,发在省级以上刊物上的把握还是有的”,这句话是周沛跟他说的,当初他接手福利院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冲着这句话去的。虽然他并没有幻想过能发现一个可以让他一鸣惊人的个案,但也确实是寄希望于能有一个“经典案例”出现的。
现在,机会来了,甚至可能比他希望的还要好。
杨一鸣闭闭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丁子木到底是怎么了,但如果他能排除一切生理性疾病的影响,那么他现在的混乱状态就只能是来自精神或者心理上。无论是哪种,多变的性格、短暂性失忆、记忆混乱……这些都非常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这种个案对于一个心理咨询师或者精神科医生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杨一鸣看着浴室紧闭着的门,大脑在飞速地转动:一定要把丁子木放在身边,让自己随时可以观察到他,只有这样才能收集到第一手的资料。而丁子木目前的状态给他提供了非常好的机会,他可以用很多光明正大的理由把他留在身边——事实上,丁子木也的确无处可去,他需要他的帮助。
杨一鸣知道自己做的并没有错,无论是从职业角度还是从朋友师生角度来讲,他都有责任去帮助丁子木,在这个问题,杨一鸣并不纠结。于是他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敲了敲浴室门,用轻松愉快的声音说:“丁子木同学,你要在浴室里开枝散叶吗?那里面潮,只能长蘑菇而已。”
几秒钟之后,丁子木拉开了浴室的门,脸色依然苍白,但已经镇定了许多。
“怎么没洗个澡?”杨一鸣问。
“我……没毛巾。”
“哦,忘了。”杨一鸣一拍脑门,“你在屋里等着,我下楼去给你买一套,楼下就有个711。”说完,不等丁子木拒绝就飞快的跑了出去。很快,他又拎着一套洗漱工具跑了回来,打开房门时看到丁子木站在了客厅中间。
客厅空荡荡的,似乎四下里全是乱蹿的秋风,而他就这么孤立无援地那里,直到被哪阵风卷走。丁子木的样子让杨一鸣心里一紧,他放下手里的塑料袋两步就迈到丁子木身边问,“客厅多冷,为什么不在卧室呆着?还有,干嘛站着,有沙发不坐?”
丁子木咧咧嘴,勉强地算了笑了一下。杨一鸣看得出来,他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的。
杨一鸣轻轻推了丁子木后背一下,带着他又走回卧室,丁子木寸步不离地跟着,脚步有些快,似乎背后有什么在撵着他,催得杨一鸣也加快了脚步。不过杨一鸣也并不介意,他知道这只是丁子木缺乏安全感的一种表现。丁子木现在的心理很脆弱,任何外来的不稳定因素都有可能刺激到他,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只有自己是熟悉的,所以他寸步不离地跟着也是正常。只是自己刚刚差点跑断了气,早知道即便如此还是让他感到了紧张和恐惧,那还不如索性带着他一起去超市好了。
丁子木拿着洗漱工具去了卫生间,不一会湿漉漉地出来了。杨一鸣正在从床箱里翻被褥,听到响动,一抬头愣住了。
大约是被热气蒸的,丁子木的脸色终于有了红润,湿润的头发和眼睫折射着灯光,发出好看的光晕。
杨一鸣知道丁子木挺帅,但是就像他跟杨双明说的,帅的人多了,要是看着胡歌他的心脏还能跳成房颤呢。所以丁子木的帅,也就限于养养眼,愉悦一下心灵而已。况且杨一鸣始终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回归主流社会,所以从来也没有特地在男孩子身上留意过。但是,现在看着穿着自己旧衣服的丁子木,杨一鸣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是悸动,更不是一见钟情,而是一种从容而又安静的感觉,就好像那天在一起吃饭。
似乎这个人,穿着这样的衣服,就应该以这样的一个姿态出现在这个屋子里。
丁子木其实非常的局促,他不自在地拽拽身上的衣服说:“杨老师,麻……麻烦您了。”
杨一鸣瞬间醒过神来,他点点头用轻快的语气说:“光说有什么用,赶紧过来干活来。帮我抬着床板,我来拿被子。”
丁子木走过去帮忙,杨一鸣费了半天劲才从里面拽出来一条被子。他把被子塞给丁子木抱着,带着他往隔壁走过去:“这边有间客房,偶尔我外甥女会过来住,还是挺干净的,你先凑合住。”
丁子木站在客房中央的时候有点儿恍惚,他从小就梦想能住这样的房子:有卫生间有厨房,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安全的,不会有人半夜翻墙,也不会有人在隔壁摔锅砸碗地打架骂人。二十几年过去了,自己竟然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住上了这样的房子,丁子木甚至有点儿惶恐。
杨一鸣说:“你要是困呢,现在就睡;要是不困呢,可以和我聊聊。”
丁子木没吭声,杨一鸣耐心地等着,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丁子木会拒绝的,因为没有人能在度过了无论是体力还是心力上都如此劳累的一天后,还能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聊聊”的。
可是,丁子木放下被子转过身来说:“杨老师,我想和您聊聊。”
杨一鸣没有带丁子木去隔壁的咨询室,而是又带着他回到了主卧室。客房长时间没有人住,冷冰冰的不适合谈话,卧室虽然乱,但是有温暖和随意的感觉,这样的环境容易让人放松,人只有在放松的状态下才更容易说真心话。
“你看哪儿干净能坐你就坐哪儿,要是嫌冷你就去床上坐着。”杨一鸣很随意地说,“我去烧壶开水泡杯茶。”
丁子木点点头,却站在原地没动。杨一鸣也不多劝,只是转身去了厨房,等他端着两杯热茶回来时,丁子木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双脚并拢,后背挺直微微靠在椅背,浑身每一个线条都透着紧张。
杨一鸣把茶塞进丁子木手里,然后非常认真地说说,“跟我说说,你怎么了?”
丁子木低头看杯子里的茶叶,半晌才慢慢地把车上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
“你知道吗,其实人的反应是有应激性的。”杨一鸣说,“就好像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样,凡事都事出有因,你今天遇到的种种都是有原因的。所以你先告诉我,这几天你到底都遇到什么事儿了。”
丁子木慢慢地抬起头,隔着氤氲的水汽看着杨一鸣,他慢慢地说:“我失业了。”
不容杨一鸣插嘴询问,丁子木紧接就说:“旺季过去了,进入十月份游乐园就是淡季了。用不着那么多的工作人员,所以我们这些临时合同工就可以下岗了。”他语速飞快,好像生怕有人拦着他不让他说,说完后,抬起头直视着杨一鸣,那目光中甚至有挑衅的神色。
杨一鸣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一笔“生活发生重大改变,强烈不安。”
“你还记得失忆的前后都发生了什么吗?”
“记不得。”丁子木摇摇头,“每次都是别人转述的。”
“经常出现幻觉吗?”
“没有,最近才有的。”丁子木想了想,补充道,“大概也就两三次吧。”
“你认识那个孩子吗?长什么样?”
“我认识,”丁子木肯定地说,然后又摇摇头,“可是我记不得了。”他停下来想了想,接着说,“杨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我真的认识他,就算我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在哪儿认识的,但是我真的认识的他。”
杨一鸣安抚地拍拍丁子木的肩:“我知道你认识他,那你还记得是在哪里认识他的吗?”
“不记得。”
“他眼睛大吗”
“没印象。”
“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大概……蓝色……啊不对,可能是黑色的,要不就是绿色的。”
“那孩子几岁?”
“八岁。”
杨一鸣心里咯噔一下,他微微眯起眼睛,在心里重重记下“八岁男孩”这四个字。然后他换了一个话题问:“你上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就是您请我去吃饭的那天,回家后我就……”
杨一鸣努力回忆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儿,他确定在丁子木走下车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的。于是他斟酌着问:“那天你回到家里发生什么了?”
丁子木努力想了想说:“我……记不太清,应该是有人钱偷偷进了我家,没丢东西,但是屋子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我记得……我走进屋子里……然后好像就看到了他。”
“他原来就在你屋子吗?”
“不在,他就是……忽然就出现了,我一下子就看到他了……但是看不太清楚。”
“那天他背书包了吗?”
“书包?”丁子木拧紧了眉头陷入冥思苦想,杨一鸣也不催他,只是手心里直冒汗,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触及了一个非常核心的秘密,这个秘密将会有轰动效应的。
“他应该是没背书包,我记不太清了。”
“他几岁了?”
“八岁。”
这个回答钻进杨一鸣耳朵时,他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脑子里一根神经崩断的声音。
☆、第十六章
丁子木微微皱皱眉,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说错了什么,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刚刚说的话,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渐渐变得更加苍白。他不知道那个男孩什么样,不记得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不记得他有没有背书包,但却无比笃定他是八岁,不是七岁,不是九岁,就是八岁。
这是为什么?
杨一鸣看到丁子木瞪大的眼睛,那眼睛里的惊恐藏都藏不住。他咬紧牙,下颌骨都抽出硬硬的线条,整个人坐得越发的笔直僵硬。杨一鸣忽然意识到,丁子木这是已经撑到极限了,他只是出于某种强烈的自尊或者是渴望强迫自己不要倒下去。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略微触及到他内心的问题或者话题都足以让他崩溃。杨一鸣不敢冒这个险,他没有把握能在那种状态下凭自己的能力可以唤醒他并且重建他的内心。
于是杨一鸣站起来,握着丁子木的手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今天太晚了,先睡吧,你需要休息,我明天也要上班。”
“杨老师?”丁子木被杨一鸣的举动惊了一下,刚刚还死死地纠缠着自己的问题一下子就散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关于那个孩子的一切如同退潮一下迅速从自己的大脑里退去,自己的记忆只能一路追着那道残影。渐渐的,新的信息冲进大脑,杨一鸣似乎在问自己喜欢睡高枕头还是矮枕头,要不要床边再放一杯水……
那些琐碎的、家常的、但是让人感到安全和温暖的话迅速挤占了他的大脑,转眼间,关于那个孩子的一切具体的影像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丁子木的眼睛只能看到杨一鸣的笑容,他的耳朵里只能听到杨一鸣的声音。这个男人在问他:”你习惯吃什么早点?我明天上班前给你买一份煎饼吧?楼下有个煎饼铺,号称‘帝王煎饼’,还真的挺好吃的。”
丁子木毫不挣扎地任由杨一鸣拉着走到客卧门口。
“去睡觉。”杨一鸣松开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说。
“可是杨老师,”丁子木的心里挤满了各种问题,他觉得随便哪个问题都能把他逼疯,他需要杨一鸣给他一个答案,让他可以安心,所以他站在门口固执地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
“你今天太累了,凡事不能急于求成,你今天就算跟我聊一个晚上也不会有什么太大进展的。”杨一鸣尽量温和地说,“而且,你即便问我,我也不可能现在就给你答案的。”
丁子木想了想,点点头说:“我知道,如果是心理问题,治疗时间可能会持续很久,甚至于好几年。”
“是的,时间会很长,到时候如果真的需要,我会给你找一个很好的精神科医生。”
丁子木猛地抬起头:“杨老师……”
“嗯?”杨一鸣扬扬眉。
丁子木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想说什么?”
“为什么?”丁子木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足勇气问,“不是说,你会帮我的吗?”
“我是帮你啊,”杨一鸣说,“但是我不是执业的精神科医生,我只是心理咨询师,我能接受咨询,但我不能对你进行医学治疗,那是违法的。”
“那如果只是咨询,就不能解决我的问题吗?”
“目前不好说,不过我认为你应该会需要专业的精神科医生的。”杨一鸣安抚地拍拍丁子木说,“没关系,我会帮你找到一个非常好的医生的,你不用担心。而且,或许你的问题根本不严重呢?或许我就能给你解决了呢?现在不要想这些,你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反正你明天不用上班,就在我家里好好睡一天。我去上班,下午大概六点能回来,要不你把晚饭做了吧。”
丁子木结结巴巴地说:“杨……杨老师,我……我明天……”
“明天什么?”杨一鸣在心里飞快地算计着要怎么说才能让丁子木放心地住下来,最好能长期住下来,这样他才能更好地跟踪观察——事实上,杨一鸣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卧室去把刚刚的谈话记录下来存档,给丁子木单独设一个文件夹!
于是,杨一鸣说:“你那个屋子现在也没法住,听天气预报明天还是会有雨,你回去了也没地方住,总不能去住酒店吧?不如这样,你明天回去拿点儿衣物什么的生活用品,然后就搬来我这里住好了。”
杨一鸣说完这话瞥了丁子木的脸色一眼,立刻接了一句:“等你找到合适的房子以后再搬走也来得及,况且你最近不是应该要忙着找工作吗?”
丁子木摇摇头:“我还是不麻烦您了,我明天也没什么事儿,回去收拾一下就能住了。”
“何必呢?”杨一鸣努力地劝服丁子木,“说实话,我觉得你现在的房子实在不宜居,你又没有了工作,每个月还得负担房租的开销,这哪行?不如就暂时住我这里,你放心,我一般都不在家的,基本不妨碍你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丁子木急急忙忙地说,“杨老师,我的意思是……”
杨一鸣打断丁子木的话说:“我跟你说,你现在的问题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需要做长期的观察。你又有失忆的现象,一个人住那种地方很容易出危险的。再者,你看这房子挺大的,就我一个人住,也就周末两天能有两个人来做个咨询是什么的,挺浪费的,你搬过来还能帮我收拾收拾。”
丁子木低头想了想,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杨老师,谢谢您。”
杨一鸣拿不住丁子木这话是同意还是拒绝,但估计留他个三五天还是没问题的。于是杨一鸣放心了,推了推丁子木说:“去睡吧。”
丁子木进到房间里关上门,他坐在柔软的大床上认真地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显然不能赖在人家杨老师家太久,总得再去找一份工作,可是如果自己失控打架这个毛病改不了,很快还是会失业,但要命的是,他根本记不得自己打过架,这该怎么办?可是工作非找不可,如果真的需要看精神科医生,肯定需要一大笔钱,即便不需要,在杨老师这里做咨询也是需要钱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白来的午餐。
找个什么样的工作呢?丁子木想,还有,如果搬家的话应该租个杨老师这里不太远的地方,方便自己来做咨询。可是这附近的房子实在是太贵了,多小的户型都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啊,不对!丁子木忽然想到,刚刚杨一鸣说要给他介绍一个精神科医生,也就是说,在今后治疗他的不会是温和好脾气的杨老师,而会是一个陌生人。自己需要跟这个人讲述心里的一切,包括童年的……
要跟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吗?说出来会怎么样?如果自己真的有心理疾病,他能帮助自己吗?如果他帮不了又该怎么办呢?再换一个医生吗?然后再对着一个陌生人说一遍?如果依然不成功呢?难道要重复第三遍吗,自己是不是真的就会疯了……
丁子木无意识地瞪着床对面的玻璃窗陷入了深思。窗户的窗帘没有拉上,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对面居民楼窗户里映出的灯光,在那一个个或明或暗的小方格里,各种悲欢苦乐都在上演。丁子木看着玻璃窗,明亮的房间里的一切都反射在玻璃上,然后又清晰地投射到他的眼底。他能从窗户里看到这个房间里的一切:简洁的房间,素色的大床,还有一个穿着旧旧的棉布家居服,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傻愣愣地坐在那里。
他神色木然,坐得很直,但是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的。
他怎么了?丁子木忽然想,为什么他那么恐惧?那么晚了他不去睡觉吗?他看起来很糟糕,要不要去安慰他一下?自己该说什么呢?如果问他问题,他会回答吗?
丁子木看着玻璃窗纠结得一塌糊涂,他很同情玻璃窗里的那个人,他能从那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一种非常熟悉的恐惧感和孤独感,似乎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沉浸在这种糟糕的感觉里的。
不过还好,自己还有朋友,还有冯老师,还有罗飏,还有郑哥,还有杨老师,但是那个人的样子却好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丁子木慢慢地站起来,走到玻璃窗跟前,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人,慢慢地伸出手去触碰那个人的脸,很凉,冰凉刺骨的感觉顺着指尖一路滑到心里,带出一种尖锐的痛感。
“你怎么了?”丁子木轻轻地问。
那个人慢慢地摇摇头,一言不发。
“你哭了?”丁子木轻轻触碰一下那人的脸,有点儿湿漉漉的感觉,依旧很凉。
那个人轻轻点点头。
丁子木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在慢慢改变,本来瘦高的身形在用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变得瘦弱单薄。他眨眨眼,那个八岁的孩子就这么站在他对面。
这次丁子木看清了,那个孩子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奥特曼的书包,脏得已经分不清原来是蓝色还是黑色的。他穿一条黑色的条绒裤子,一件脏兮兮的灰色运动衫,眼睛很大,但是丁子木拿不准是他本来就有一双大眼睛还是因为他的脸实在太瘦了,削减得下巴凸显得眼睛特别大。
“我看清你了。”丁子木想,如果明天杨老师问起来,我可以告诉他了,“但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丁子木看着那个孩子沉默地走到卧室门口,紧挨着门边坐了下来。他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身体蜷缩起啦,把脸埋进膝盖里。
“你在干嘛?”丁子木问。
“困。”那个孩子终于说了一个字,那个可怜兮兮的、唯唯诺诺的声音让丁子木有些心疼。他觉得这个孩子一定是被吓坏了。
“我陪你好吗?”丁子木问。
那个孩子把脸抬起来,忽然就笑了。
☆、第十七章
第二天,杨一鸣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觉得自己头疼欲裂,眼睛又酸又涩根本睁不开。昨晚盯着电脑一直写的凌晨三点,实在熬不住了才去睡的,到现在一共也就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杨一鸣痛苦地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儿,赖着不想起,可是今天要去实验中学蹲点,实在是不能躲懒。杨一鸣在心里把教研中心的领导从上到下挨个儿问候了一遍后,才不甘不愿地爬起来洗漱,等他收拾利落准备出门时已经快要七点半了。
买早点是来不及了,杨一鸣一边检查包里的钥匙手机一边去敲客卧的门。
里面毫无动静。
“睡得还挺沉的,”杨一鸣想,“昨天出了那么多事儿,他也累了,正好可以多睡会儿。”
杨一鸣转身就要往外走,迈出去两步后又站住了脚,他趴在客卧门口听了听,自然是什么都听不到的。他握着门把手犹豫:要不要进去看一眼呢?进去好像不太礼貌,但是不进去看一眼又有点儿不放心……
杨一鸣轻轻拧动门把手,把门慢慢地推开一道缝隙。卧室不大,从缝隙里几乎就能一览无余。淡绿色的床铺上枕头整整齐齐地码着,被子叠得平平整整,床单上几乎连个褶皱都没有,完全看不到丁子木在哪里。
杨一鸣下了一跳,他立刻推开房门一步迈了进去。刚一进屋,就发现丁子木在门边的墙角里坐着,双手抱着膝盖,身体蜷缩成一团,脸也埋在膝盖里。杨一鸣两步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丁子木的肩头:“丁子木!”
“嗯?”丁子木迷迷蒙蒙地抬起头,眼睛通红。
“你干嘛呢?”杨一鸣伸手去拉丁子木,一触之下发现丁子木的手冰凉冰凉的。杨一鸣大惊,直接上手就去摸丁子木的额头,还好,还没有发烧。
“杨老师?”丁子木明显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带着破碎的气音,“出什么事儿了?”
“出什么事儿?”杨一鸣苦笑一声,“丁子木,你坐在地板上待了一宿,我还没问你想干嘛呢?”
“我?”丁子木眨眨眼,目光逐渐清明起来,他环视一下屋子,自己也惊到了,“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坐在地上?”
丁子木慌乱起来,在一片慌乱中他逐渐感到绝望,他低下头,喃喃地说:“杨老师,精神科医生……是不是……我需要去精神病院?”
“别开玩笑了,”杨一鸣伸手环住丁子木的肩头,“你快别浪费医疗卫生资源了,就您这神智和自理能力,去精神病院也是给人当护工的!”
丁子木抬起头看一眼杨一鸣,目光里满是祈求和无助,杨一鸣觉得很心疼。虽然他接触过很多心理不健康甚至有心理疾病的患者,但像丁子木这样的却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着手来安抚这个人的情绪,让他有安全感,让他愿意让自己走进内心深入。
“走,先去床上,你会感冒的。”杨一鸣用力把丁子木从地上扶起来,那几乎是一个搂抱的姿势。丁子木站起来的瞬间就脚下一软,直直地扑进了杨一鸣的怀里。
“脚麻了?”杨一鸣问。
丁子木点点头,身体有些发抖,但是仍然硬撑着努力想要站直。
“算了,你就靠着我吧,”杨一鸣说,“别逞强了,就你这样的可走不过去。”
丁子木咬着牙,摇摇晃晃地居然站稳了。
“真拧!”杨一鸣心想,不过如果不是这股子拧劲儿,恐怕大多数人都难以在那样一个环境下生存下来吧。
“能走吗,要不我抱你过去吧,”杨一鸣笑着调侃,力图让丁子木放松下来,“我可以试试公主抱。”
丁子木却站得更直了。
杨一鸣看看对方跟自己相差无几的身高,无奈地说:“我也就是开开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别硬撑着了,我扶你过去。”
说完,他就着半抱的姿势,把丁子木连拉带抱地弄到了床边。
杨一鸣说:“你上床去躺着,我去给你弄点儿热的东西,这天多凉啊。”
说完,他转身去了厨房,走过客厅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给实验中学的心理老师打电话请假,好在最近学校也没有什么事儿,这个假还算顺利地请了下来。杨一鸣拉开冰箱的门,里面空荡荡的,索性还有两盒牛奶。看了看生产日期,杨一鸣决定把两盒全都煮了,因为明天就过期了。
微波炉发出嗡嗡的声音,杨一鸣看着杯子在微波炉里慢悠悠地转着,努力平稳自己的情绪。他回忆刚刚第一眼看到丁子木时的情形,本来瘦高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似乎是想把自己尽力塞进墙角。这是一个保护的姿势,能看出丁子木是处于极端的恐惧之中,他一定是在躲避什么外来的伤害。
他在躲什么?八岁那年,或者八岁以前,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叮!微波炉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将杨一鸣从深思中唤醒过来。杨一鸣从冰箱里找出半包面包片,他懒得看生产日期,直接拿着就回到了卧室。
丁子木依然坐在床边,坐得笔直,从背影就能看出来他每一条神经都是绷紧的,随时准备跳起来。
“丁子木,”杨一鸣把一杯牛奶塞进他的手里,“喝了,然后去睡觉。”
丁子木握着牛奶,垂下眼睛看着乳白色液体。
“我给你拉上窗帘,你先睡一会儿,等睡醒了我们再谈。”杨一鸣站起身来拉窗帘,显然昨夜窗帘一直没有拉上。
杨一鸣拉窗帘的动作一下子就提醒了丁子木,他翕动嘴唇,轻轻地说:“他背书包,看不清颜色。穿一条黑色的条绒裤子,一件灰色运动衫,眼睛很大……可能很大。”
他带着气音的声音,毫无起伏地轻轻回响在安静的房间里,窗外天色大亮,杨一鸣竟然觉得很冷。
“你在说什么?”杨一鸣转过头去问,“我没听清。”
“那个孩子,”丁子木抬起头,直直地瞪着杨一鸣,“我看清他了。”
杨一鸣微微皱眉。
丁子木慢慢地举起一只手,手臂伸得笔直,指着已经拉上窗帘的窗户:“我看到他了,就在那里。”
杨一鸣机灵灵地打了个哆嗦,丁子木的目光毫无神采,直直地瞪着自己,但是眼神的焦点却茫茫然不知放在了哪里。杨一鸣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丁子木的目光射穿了,在丁子木的眼里,自己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杨一鸣走过去,轻轻地坐在丁子木的身边,随着他坐下去,床铺凹陷了一下,丁子木的身体跟着晃了晃,往杨一鸣这边靠了过来。杨一鸣顺势非常自然地把手按在丁子木的肩头,然后轻轻地把人搂过来。
“他跟你说什么?”杨一鸣问。
丁子木打了一个哆嗦:“我以为……”
“以为什么?”杨一鸣轻轻笑一声,“以为我会跟你说‘别想了,那是幻觉’是吗,或者‘没事儿,去睡一觉你就忘了他了’,是吗?”
丁子木的头靠在杨一鸣的肩膀上,两个人并排坐着,这个姿势其实非常不舒服,但是丁子木却觉得又温暖又安全,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有人用这种保护的姿势抱过他,于是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往杨一鸣那边靠得更近些。
“丁子木,”杨一鸣拍拍他的肩头,似乎通过这种方式在给他勇气,杨一鸣说,“你知道心里治疗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什么吗?就是‘逃避’,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只要你正面它。”
丁子木沉默了一会儿说:“杨老师,他什么都没说,我看到他从窗户后面走过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过来的,然后他就站在我跟前了。再然后……”
“然后什么?”杨一鸣轻声问,但是问得很坚决。
“我不记得了。”丁子木茫然地扭过头去看着杨一鸣,他距离杨一鸣很近,可以在杨一鸣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这一幕非常熟悉,似乎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他也在一个同样满是光亮的地方看到过自己的身影。一样的清晰,只是那时自己感到很冷,而现在很温暖。
“杨老师,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不记得那个孩子跟我说什么了,我也不明白我干嘛要坐在地上。杨老师,我之前不会这样的,我觉得……我病得更严重了。”
“从道理上说这并不能算是病情加重,你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情绪很低落,所以出现更加严重的症状也不奇怪,只要心情转变,情况会好得多。”
“但是,我的确是不正常的,对吗?”
杨一鸣微微拉开跟丁子木的距离,他直直地看着丁子木的眼睛。丁子木的眼睛挺大,有什么情绪都能明白无误地从里面反映出来。现在这双眼睛里就放在这一个杨一鸣,好像这是他的救命稻草。
“是的,”杨一鸣说,“丁子木,你的确不正常,而且很严重。”
丁子木垂下眼睛,慢慢地攥紧了拳头。
“可是,”杨一鸣抓住丁子木的肩头,用力把他的头扳起来,“我会治好你的,你相信我吗?”
丁子木依旧垂着眼。
杨一鸣耐心地等着,时间一秒一秒走过去,每一秒都慢得让人厌倦和烦躁。终于,丁子木抬起头,看着杨一鸣说:“杨老师,我信。”
杨一鸣安抚好丁子木,盯着他喝牛奶,然后递给他一片白色的药片:“吃药。”
丁子木一言不发地接过来把药片丢进自己嘴里,就着牛奶咽下去。
“你倒真放心,万一是□□呢?”杨一鸣把他按倒在床上,给他拉上被子,笑着说。
“□□也挺好。”丁子木轻声说。
杨一鸣顿了顿,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小子给我听好了,现在起你是我的病人。你脑子里只许想一件事,那就是‘我是杨老师的病人,我不能砸了杨老师的招牌,我必须好起来’,听到没有?”
“好。”丁子木听话地点头,“我不砸您的招牌。”
杨一鸣满意地站直身体:“家里没有安眠药,所以我只能你吃一片感冒药,里面的成分可以让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们一起来商量一个计划。”
丁子木点点头,看着杨一鸣走出房间,房门慢慢合拢。
今天依然在下雨,天阴沉沉的,厚厚的窗帘拉上后屋子里很黑。丁子木侧过身,可以看到客厅明亮的灯光顺着门缝溜进来一些,这灯光让他安心,因为他能通过光线的晃动判断出杨一鸣刚刚从自己的房门前走过。
杨老师就在房间里,自己是安全的。丁子木这么想着,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杨一鸣去咨询室翻出了一堆书,丁子木的目前的症状符合很多种心理疾病,甚至有一些精神疾病在发病初期也具有这样的特征,他需要找出问题所在。昨天晚上,那本荣格的书给了他灵感,他觉得应该从人格或者性格角度衡量一下丁子木。于是杨一鸣从电脑里调出一份pi模型明尼苏达多项人格测验表,决定等丁子木醒了之后先把这个表填了,至少先判断的一下他的心理和情绪,然后再做epq量表……
他忙忙叨叨地折腾到快中午,摸摸早就饿扁了的肚子,推开客卧的门看了一眼,丁子木依然睡得很熟,似乎连身都没有翻过一个。
杨一鸣刚想关上门,忽然听到丁子木发成微弱的一声咳嗽,于是他又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伸手摸摸丁子木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糟糕!到底还是着凉了。杨一鸣头疼地想,家里似乎没有退烧药了。他轻手轻脚地又退了出去,抓起外套套在身上准备去楼下买退烧药,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小舅舅,妈妈爸爸下午加班不在家,你快来陪我玩,然后带我吃饭,我还要吃必胜客。”许筑鈞的兴奋的声音传来,杨一鸣觉得自己也许也该生一场大病才好。
☆、第十八章
杨一鸣只用了一秒钟就在“让姐姐知道自己在家里藏了个男人”和“不惜一切后果坚定拒绝”之间做出了选择,他说:“钧钧,让你妈妈接电话。”
“一鸣,”杨双明说,“我刚接到实验室电话,得跟你姐夫过去一趟,你帮我们看一下钧钧。”
“为什么不送幼儿园?”
“幼儿园最近手足口。”杨双明没有给杨一鸣拒绝的机会,说,“你几点下班?我先把孩子送你们单位去,你下了班带着她一起回你那儿,晚上我们再去接她。”
杨一鸣翻了个白眼想,我家里还有个感冒发烧的呢,他说:“我今天没上班,你直接送家来吧。”
挂上电话,他忙不迭地跑去买了退烧药,端着一杯水就去叫丁子木。丁子木烧得晕晕乎乎的,半梦半醒之间吃了药倒头接着睡。杨一鸣打电话叫了外卖,又点了一份牛肉粥放在冰箱里,等丁子木醒了让他吃,自己随便吃了点儿东西之后也爬上床补觉了。
两点多的时候,杨一鸣被门铃声吵醒,他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许筑钧欢天喜地地蹦进来,大嗓门嚷嚷着:“小舅舅,小舅舅,我要玩游戏。”
杨双明站在门口说:“你姐夫在下面等我呢,我们得赶紧走,你让钧钧多喝点儿水,玩游戏的时间不许太长。”
杨一鸣点头哈腰地送走姐上大人,然后看着全家的小公主说:“祖宗,你要玩什么?”
“打网球。”
杨一鸣唉声叹气地给许筑钧装游戏机,让她在客厅里对着电视屏幕打网球。
“钧钧,咱们晚饭在家吃必胜客好吗?”杨一鸣问,杨双明走的时候没有留钱,这可太不地道了,这丫头忒能吃,又得三百块钱扔进去。
“不,我要去必胜客吃。”许筑钧抡着游戏手柄满屋子乱跑,气喘吁吁地说。
“钧钧,”杨一鸣蹲到许筑钧跟前,挡住电视屏幕,板着脸跟她说:“舅舅家里有个病人,舅舅要照顾他,所以不能带你去店里,咱们叫外卖回来吃好吗?”
钧钧立刻站住脚:“谁在家里?”
“一个大哥哥,他发烧了。”
“他为什么要住你家?”许筑钧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犀利地直指事情的本质。
“因为……他病了啊,”杨一鸣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病了为什么不回他自己家?我们幼儿园里的小朋友病了都得回自己家,老师说会传染给别人的。”
“因为他家里也没有人照顾他啊,所以他先暂时住舅舅家。”
“那他病好了,你会让他回他自己家吗?”
杨一鸣心想,祖宗,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你是蓝猫三千问吗?
“病好了……”杨一鸣含含糊糊地说,“病好了就让他回家啊。”
“他是不是住在我的房间里了?”
“对呀。”杨一鸣心想,蓝猫殿下,您能不能专心点儿打网球?
“可是,他为什么要住我的房间呢,他为什么不住舅舅的房间里?老师说,生病的人不能去别人家,会传染的。”
“反正钧钧也不住啊,”杨一鸣耐着性子说,“等他走了,舅舅给你把房间打扫干净,然后就不会传染给你了。”
“那他也不能住舅舅房间,要不然该传染给舅舅了。”
“对啊,舅舅也怕被传染啊。”
许筑钧想了想,终于觉得这个问题可以揭过去了,她说:“那好吧……你快让开,你挡着我打网球了。”
杨一鸣忍下一口气,站了起来。
隔着一扇木门,丁子木抱着被子呆呆地坐在床上,他觉得特别冷。
杨一鸣算了算时间,端着热好的牛肉粥去推客卧的门,许筑钧立刻放下手里的游戏机手柄跑过去。
“你玩你的游戏机去,”杨一鸣拉住许筑钧,“你就别进去了,一会儿再给你传染了你妈妈能活活吃了我。”
“不会。”许筑钧用力挤开杨一鸣,“小舅舅你那么臭,我妈妈才不吃呢。”
杨一鸣气得直敲许筑钧的头。
房门被推开,里面黑乎乎的,窗帘被风吹得上下翻动,房间里流窜着混着水气的凉风,冷飕飕的。
“丁子木你疯了吧,干嘛开窗户!”杨一鸣顺手把碗扔在五斗橱上,几个大步就飞奔过去关窗户,“你发烧呢知不知道!”
丁子木裹着被子靠在床头,低声说:“我觉得……有点儿闷,想换换空气。”
“换空气也不是这么个换法啊,”杨一鸣走过去摸丁子木的额头,大概是退烧药起作用了,温度下来了,“你开窗开多久了?这屋里这么凉,万一病再加重了怎么办?”
丁子木没吭声,杨一鸣气呼呼地过去开灯。
许筑钧站在床尾,看着被骤然亮起的灯光晃了眼的丁子木:“哥哥,你病了吗?”
丁子木点点头。
“你是谁?”
丁子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杨一鸣在一边说:“他是舅舅的学生啊。”
杨一鸣把粥递给丁子木,然后指指许筑钧:“还记得吗,游乐园的。”
丁子木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事儿我是记得,但是人……”
杨一鸣笑一笑示意没关系,然后对许筑钧说:“钧钧,还记得游乐园那个给舅舅仁丹的大哥哥吗?就是他。”
“啊,我记得了,”许筑钧拍着手说,“你是那个很帅很帅的大哥哥。”
丁子木腾的红了脸,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是挺帅的,”杨一鸣把粥碗递过去,调侃着说,“帅哥,赶紧把粥喝了好吃药。”说完,一推许筑钧:“钧钧,你出去玩你的游戏机,别跟这儿捣乱。”
许筑钧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跐溜一下子跑出去玩游戏机了,丁子木看着她跑出去的身影,嘴角抿了起来。
杨一鸣坐在床边,淡淡地说:“丁子木,学心理的人有一点最讨人嫌,你知道是什么吗?”
丁子木摇摇头。
“很多人都说,跟学心理的人接触聊天,容易被窥伺到内心,没有秘密。”
“是吗?”丁子木垂下眼睛不敢看杨一鸣。
“那是鬼扯!”杨一鸣不屑地挥挥手,“我们又没有读心术,我们对人心理的了解掌握在大量的交流和科学的测评的基础上,邪乎成an那样的,只存在于美剧中。”
丁子木不太明白杨一鸣到底想说什么,他疑惑地看着杨一鸣。
“也就是说,如果你对我隐瞒,我就完全没有办法帮助你,如果你对我有戒备心,那接受我的咨询可能会适得其反,让你的病情更糟糕。”
“我相信你啊,”丁子木急急地说,“真的,杨老师,我挺信任你的。”
“那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开窗户。”
丁子木不说话了。
杨一鸣也不说话,只是执拗地看着他,时间一点点过去,丁子木终于绷不住了。他放下手里的碗,抬起头看着杨一鸣说:“我,我担心会传染。”
“你是在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较劲吗?”
丁子木摇摇头:“我没有,我只是……感冒会传染的……”
“钧钧在两岁半的时候就会指着我姐夫说‘你出去,不许进妈妈的屋子’,还会说‘妈妈是钧钧的,爸爸你赶紧走’,要是我姐夫跟你一样认真,早就跳楼跳了八百次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是哪个意思,你现在是病人,病人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把自己的病养好,其他的都瞎掰。”杨一鸣凑近丁子木,很认真地说,“丁子木,人总要多为自己想想。”
丁子木不吭声。
“我不是教你自私,”杨一鸣说,“但是你要明白,在你替别人考虑之前首先得自保,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你只有自己站稳了才有能力去帮助别人,才有资格去替别人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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