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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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男友太随机 作者:雨过碧色

    正文 第9节

    我的男友太随机 作者:雨过碧色

    第9节

    丁子木在正式搬进杨一鸣家之前心里忐忑不安,他觉得自己会适应很长时间,毕竟杨一鸣和罗飏不同,一想到杨一鸣就睡在自己的隔壁,每天都能看到他,能一起吃早饭或者晚饭,他就觉得紧张。他不知道凭自己的这种“闷”性子,到底能不能和睦地跟杨老师在一起生活。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杨老师添麻烦。

    事实上,丁子木住进来的第一天就发现自己真的想的多了。杨一鸣压根就没拿自己当老师,“师道尊严”对于他而言就仅仅是个词儿而已。

    “丁子木,自己把卧室收拾一下,反正也不太乱,就是灰有点儿多。”

    “丁子木,明天早晨你煮馄饨吧,冰箱里有速冻的。”

    “丁子木,明天下班回来买点儿菜……什么,你八点才下班?那就带点儿面包回来。”

    “丁子木,有功夫你帮我把屋子归置一下吧。”

    “丁子木,看看卫生间还有没有洗发水,要是没有了明天下班带点儿回来。”

    “丁子木,厨房的水开了,帮我沏杯茶。”

    ……

    丁子木一路“哎哎”地应着一路里外屋的乱转,竟然在短短的一个晚上就把那种“寄人篱下”“鸠占鹊巢”的畏惧感、紧张感给丢到一边去了!他忙乎了一通之后站在客厅大声地问:“杨老师,还有什么要干的?”

    杨一鸣在卧室遥遥地回应一声:“洗澡,上床睡觉。”

    丁子木听话地拿着睡衣进了浴室,等出来时杨一鸣端着一杯热牛奶堵在他卧室跟前:“喝了。”

    “我已经刷过牙了。”

    “那就喝了再刷一次。”

    丁子木无可奈何地接过来,一边喝一边嘟囔:“都多大了晚上睡觉还要喝牛奶?”

    杨一鸣假装没有听见,事实上他在牛奶里放了半片安眠药,为了防止大丁半夜三更再悄无声息地摸进自己的卧室,杨一鸣决定在丁子木能完全适应自己家之前,都让他睡死过去最好。

    果然,那个晚上丁子木睡得很好,第二天是被杨一鸣叫醒的,闹钟完全没有用。

    “过来吃早饭,一会儿我送你去面包房。”

    丁子木有点儿不好意思:“杨老师,我起的太晚了。”

    “还行,”杨一鸣指指餐桌对面的椅子,“不算太晚,天还没黑呢。”

    丁子木坐下来看看桌子上:“说好了我做饭的。”

    “没事儿,”杨一鸣安慰丁子木,“我还是能把馄饨煮熟的,你放心吧。”

    “杨老师……”丁子木好笑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屋里就俩人,谁煮都一样,况且又吃不死人。”

    丁子木大笑着拿起筷子。杨一鸣看着丁子木大口大口地吃着显然煮过了头的馄饨,有种意外的满足感。

    吃完饭,杨一鸣坚持要送丁子木去面包房,丁子木拒绝说完全用不着,面包店距离家也就几站地而已,坐公交车过去就可以了。他说:“杨老师,您不用那么担心,不会有事儿的。”

    “顺路。”杨一鸣说,“有顺风车不搭你是不是傻?”

    “不顺啊,您在第二个路口就应该往东拐了。”

    “那个路口每天堵死,我绕一个路口也就多三五公里可是完全不堵车,反而还能省十分钟。”杨一鸣拉开车门,“快上来。”

    丁子木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飞速划过的景色,觉得自己人生也一下子就开始加速了,但是这种加速让他高兴,因为他隐约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方向了,虽然还不明朗,但是他觉得这个方向杨老师很快就能给他指出来。

    杨一鸣把丁子木送到面包店后给袁樵打了一个电话,袁樵一脸诧异地从后门出来问:“杨老师,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弄得跟作奸犯科一样鬼鬼祟祟的?”

    “我长话短说。”杨一鸣说,“丁子木的父亲刚刚出狱,可能会找他的麻烦,我尽量每天接送他,他在店里的时候你帮我照看着一下。”

    “啊?”袁樵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剧情发展的有点儿脱轨。

    “你可以做个选择,”杨一鸣说,“如果你想辞退他,请提前跟我说一声,你也知道丁子木的心理不太稳定,我怕他受刺激。”

    “我得留着他!”袁樵丝毫不带犹豫地说,“你知道自从他来了以后我店里的生意有多好吗,这年月谁跟钱有仇啊。”

    “你不怕麻烦?”

    “怕啊,”袁樵认真地说,“可是目前为止他的言行一切正常,好得不能再好了,附近那帮发花痴的小姑娘每天都来买个蛋挞。”

    杨一鸣乐了,“一个蛋挞能挣多少钱?”

    “苍蝇腿儿上也有肉啊,薄利多销你不懂?”袁樵笑着说,“再说我家的蛋挞可以涨价。”

    杨一鸣深深地看了袁樵一眼:“想过后果没?”

    “想过,”袁樵叹口气,“但问题是我首先是个商人,在已知必然会产生的利益面前,我选择放弃未知的

    杨一鸣似笑非笑地瞅着袁樵,他问:“你倒是心宽得很。”

    袁樵耸耸肩膀。

    杨一鸣其实很头疼,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成天这么提心吊胆地提防着也不是一个办法,总得想个办法把问题彻底解决。但事实上,丁奎强并没有给杨一鸣想办法的时间。

    周五的时候,杨一鸣开车去接丁子木,快到面包店的时候接到袁樵的电话,袁樵急吼吼地说“丁子木不见了”。

    “不见了?去哪儿了?”

    “我要是知道他去哪儿了就不叫‘不见了’!”袁樵在电话那头嚷嚷着,“他走了有半个小时了。”

    杨一鸣一脚油门跺下去,同时对着电话大吼:“你给我出门找去,就在面包店附近,不会太远,去偏僻的地方看看。你找东边我找西边。”

    说完,完全不给袁樵讨价还价的机会就挂断了电话。

    正值晚高峰,路上堵得一塌糊涂。杨一鸣瞬间急出了一头汗,事实上他不仅担心丁子木会出事,也担心丁子木的父亲会出事儿。

    杨一鸣几乎可以断定,大丁一定会跳出来,一定会出手,而且下手绝不可能轻。打完,爽了,然后呢?要知道,所有的这一切都是需要丁子木去承担后果的。

    杨一鸣一想到后续会有多少麻烦事儿就忧心如焚,他玩命地按着喇叭,完全不理会周围爆起的咒骂声。他知道这条街上至少有四个摄像头,也知道公交车道上的摄像头在晚高峰时段一定是全开的……但是他顾不得,他必须要尽快找到丁子木,一刻也耽搁不得。

    他不敢想,这父子俩会打成什么样子,但是他确信无误地知道,丁子木一定会受到伤害,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一想到那个人会像上次那样鼻青脸肿、满身血污地坐在蜷缩在地上,会痛苦地呻|吟,会痛到站不起来……

    杨一鸣又使劲儿地按下喇叭,完全不管不顾地强行压着双实线超过了一辆小面包,吓得对面车道的司机都摇下窗户来骂街。

    面包店前面没有空车位,但是杨一鸣还是把车子扔下了。他跳下车,直接就奔着西边的开始跑。这是一条东西向的小马路,不是很宽,沿街有一排底商,中间有四五个住宅区。丁子木最有可能的就是进了其中的某一个小区,小区里地形复杂,楼与楼之间又错落相杂,找个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杨一鸣急的汗都下来了。

    冷静!

    杨一鸣大声地对自己说,冷静!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是找不到丁子木的,必须要想想他最后可能去哪里。如果是丁子木,他一定会记得自己的嘱咐,不主动起冲突,不缠斗,尽量求助。

    如果是大丁,一定会去一个特别偏僻的角落,这样才好下手。杨一鸣站在面包店门口,左右看了看,西边紧邻面包店就有个老旧小区,在面包店门口没有停车位的时候杨一鸣曾经把车停进去过。那个小区是老式筒子楼,里面七拐八绕的,还堆满了各种杂物,随便哪个犄角旮旯都是凶杀案的最佳案发地点。杨一鸣有点儿慌,要知道,大丁可是那种不打到同归于尽绝不收手的人。

    杨一鸣在小区里飞奔,这会儿下班的人已经陆续回来了,停车棚里有很多人,杨一鸣远远地看了一眼扭头就往另外一侧跑。那边有一小片绿化区,里面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有些不自觉地的居民会把垃圾倒在那里,常年散发着恶臭,一般人都不往那边走。

    天色迅速昏暗下来,秋天的傍晚,晚风带来阵阵寒意。杨一鸣刚奔到绿化区附近就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紧接着就是一阵拳头砸在上的钝响。

    “大丁!”杨一鸣毫不犹豫地大喝一声,两步就迈进了杂草中。

    在一蓬衰草后面,一堆发霉的破烂箱子的后面,大丁一只膝盖压在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的胸腹部,一只手死死地扼住对方的咽喉,另一只攥得紧紧的,正高高挥起想要往下砸。

    杨一鸣出现的一瞬间,丁子木显然是愣了一下,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他身下的那个男人摸到了身边的一根破木条,狠狠地对着丁子木的脑袋就抡了过去。

    “大丁!”杨一鸣大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冲着那人的肩膀就踹了过去,力道之大,踹得那人歪了一下,男人吃痛之下松开了手。大丁慢慢地垂下眼睛,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一样盯着那男人,嘴角抿出一抹冷笑。杨一鸣在那一瞬间仿佛有看到了荒野的独狼,凶残又饥饿,它不管不顾,即便浑身浴血也毫不在意,只想尽快咬穿对方的喉咙!

    “大丁!”杨一鸣一把抓住大丁的手,意外的是,大丁竟然顺从地站了起来。这时候,就着昏暗的暮色,杨一鸣看到地上的那个男人。也许他曾经强健有力,可以肆意地虐打自己的妻儿,但是十几年的牢狱生活之后,他变得枯瘦衰老,但是那双阴毒的眼睛里依然满是愤恨,满脸的皱纹里,沟壑纵横的满是贪婪的。

    他蜷缩在地上,脸上的血污沾着泥土,一口黄牙紧紧咬着,口水混着血水流了下来。

    “我警告你,滚远点儿!”大丁恶狠狠地说,“要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打死算完!”

    “你敢!”

    大丁一声不响地甩开杨一鸣的手,伸着腿狠狠踹了那人一脚:”丁奎强,再有一次我就杀了你,不信你试试!“

    “你个贼崽子,”丁奎强咒骂道,“□□养的下三滥就他妈是垃圾。”

    这次,大丁还没来得及说话,杨一鸣先忍不住了:“你一个就会打老婆孩子的孬种,蹲了大狱出来的还有脸说人家垃圾?”

    丁奎强眼里的阴狠的光更盛。

    “该干嘛干嘛去,你给我离丁子木越远越好。”杨一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丁奎强,轻蔑地说,“你根本就不配跟他说话。”

    “他是我儿子,老子管教儿子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你没有儿子,”杨一鸣说,“丁奎强你给我记住了,丁子木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当初你差点儿打死他你知道吗,现在想起来人认儿子了?晚了!”

    “滚!”丁奎强困兽垂死挣扎一样说,“他是我儿子,就算打死他我也是他老子,轮不到你管。”

    大丁怒不可遏,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冲过去。但是杨一鸣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就凭杨一鸣这死宅男的体质,大丁竟然无论如何也挣不脱!

    “别跟他浪费时间,他不值得你费心。”杨一鸣扯一下大丁,“你,跟我回家!立刻!”

    大概是被杨一鸣果断的命令震住了,大丁愣了一下之后老老实实地抬脚跟着他往外走。走出去没两步,就听到身后的草丛发出窸窣的声音,完全是下意识地,他扭头看过去。只见丁奎强手里攥着一片碎玻璃,正向自己扑过来。

    “我操!”大丁怒骂一声,转身就要迎上去,但是手腕被杨一鸣拉住,转身就慢了半拍,就是这半拍的功夫,丁奎强已经扑到了自己身后。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谁也想不明白事情的怎么发生。当大丁一脚踹上丁奎强腹部,把他狠狠踹到再也爬不起来时,杨一鸣袖子的肩部已经迅速被血浸湿了。

    “啊!”大丁发出一声怒吼,两只眼赤红一片,“我打死你!”一边吼着,他一边赶过去又是一脚踹在丁奎强的侧腹部。丁奎强痛苦□□的声音更大了,几乎算得是哀嚎。

    伤口在肩胛处,杨一鸣根本够不着也没办法伸手压住伤口,于是他索性不再去够伤口,而是一把拉住大丁:“走!”

    “不!你让我打死他!”

    “走!”杨一鸣大喝一声,“大丁,现在跟我走,马上!”

    “……”

    “大丁!要是再不走,不用他动手,我就先抽死你你信不信!”

    大丁盯着蜷缩在地上哀嚎的丁奎强,呼哧呼哧喘息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恶狠狠地“呸”了一口:“我告诉你,滚远点儿!”

    说完,他一手扶着杨一鸣,一手拨开丛生的杂草,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远处,带着红箍的大爷大妈们正往这个方向走,就着已经黑下来的夜色,大丁带着杨一鸣顺着墙根迅速走了小区。

    杨一鸣伤了肩膀没法开车,两个人只得先去面包房做个简单的包扎。好在杨一鸣的伤口看着很邪乎,但是并不算深,袁樵非常鲁的倒了半瓶碘伏上去,用块纱布一糊就算是处理好了。

    “行了,一会儿去医院缝个针就好了。”袁桥说。

    “你个蒙古大夫,”杨一鸣哀嚎着,“疼死我了。”

    “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觉得疼?”袁桥轻蔑地说,“你看看人家丁子木,一场下来就是衣服脏了点儿,脸上有点儿青紫,这才是真正的打架呢,你那个只能叫‘被打’。”

    杨一鸣翻个白眼:“合着打架还成了英雄了?”

    “丁子木是不是英雄另说,反正你现在是狗熊。”

    杨一鸣懒得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要走:“回家,我得躺平了歇歇,累死我了。”

    “先去医院。”一直在一边端着碘伏纱布没吭声的大丁忽然说道。

    “不用去了。”杨一鸣慢慢地活动过了一下肩膀说,“我刚刚从镜子里瞄了一下,就被扎了一下,包两天就好了。”

    “不行!”大丁异常强硬地说,“必须要去,肩膀本来就是活动比较多的关节,伤口肯定不容易愈合,缝两针有好处。”

    “算了不去了,”杨一鸣摆摆手,“真是累了,回家睡觉去!”

    “杨一鸣!”大丁忽然蹲下/身子,直愣愣地看着杨一鸣说,“去医院好吗,算我求你。”

    杨一鸣看着大丁的眼睛,傻住了!

    ☆、第三十二章

    “丁子木?”杨一鸣试探着叫了一声。

    大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耐烦地说:“去医院。”

    杨一鸣松了一口气:“大丁。”

    “我去门口给你叫车。”

    杨一鸣看着大丁走出去的身影心里一动,刚刚,大丁哀求着说“求你”的瞬间,杨一鸣觉得那就是丁子木,只有丁子木会这样恳求他,会把那一点儿不足挂齿的伤口看得比天还大。而大丁,他只会撇撇嘴:“这么点儿小伤,是男人就那么娇气!”

    实事求是地说,杨一鸣很失望,他是真的希望刚刚那个人就是丁子木。杨一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腿,脚踝还是有点儿疼刚刚扭身的时候绊了一下,可能挫伤了软组织,现在有点儿使不上劲儿,肩膀上的伤口也很疼,或许还会有破伤风。

    但是这点儿伤不算什么,真的。只要一想到那片碎玻璃差点儿就狠狠地插||进丁子木的后背,甚至有可能划伤他的颈动脉……杨一鸣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不敢再想下去。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完全习惯了丁子木的存在,甚至留恋那种感觉。他喜欢家里有这么一个人,带给他一种在别处感受不到的温和、安静的感觉,在丁子木身边他从不觉得麻烦,相反会觉得那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丁子木即便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什么都不做,也会让他有种家的感觉,很踏实,也很满足。

    ——这简直糟糕极了!

    杨一鸣慢慢闭上眼睛,真的,糟糕极了。自己正一手把所有的后路都切断,一步步走进一个看不到光明和未来的陷阱,同时,也控制不住地想把丁子木也拉进来!

    太糟糕了!

    大丁叫了出租车,一言不发却无比强硬地拽着杨一鸣去了医院。伤口不大,缝了两针之后两个人就回了家。

    “你去床上躺着去。”大丁说。

    杨一鸣莫名地觉得大丁今天的气场不对劲儿,有种不容置疑的果断,隐隐给人以压迫感,让人不敢不从。杨一鸣想,自己一个大人不能跟小孩较劲,况且还是个刚刚受了委屈的小孩,再说,自己一个当老师的,为人师表……

    于是,杨一鸣乖乖地爬上了床。

    一会儿,大丁端着一盆温水从卫生间出来:“把衣服脱了。”

    杨一鸣呲牙咧嘴地坐起来脱衣服:“早说啊,早说我就直接去浴室了,你看我都躺下了还让我起来……”

    “你哪儿那么多话?”

    杨一鸣闭上了嘴,在心里腹诽,要不是为了转移你注意力,逗你开心老子才不想说话呢,二十年没打过架了,打一次快累死我了。要是丁子木在,他才不会那么多话。

    大丁拧一条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过杨一鸣的肩背,两个人靠得很近。杨一鸣能闻到丁子木身上的气味,那是一种蛋糕房特有的,带着甜甜奶香的气味。最近面包房主打巧克力,仔细闻还可以闻到巧克力特有的醇香。

    杨一鸣偷眼瞥一下大丁,眼睛里的赤红已经退了下去,额角和眼眶的青紫逐渐泛起来,嘴角有点儿破了,带着一点儿血丝。丁子木的皮肤很白,这些伤起来看触目惊心。

    杨一鸣心疼的皱皱眉,一会儿丁子木回来了,这要怎么跟他解释?

    大丁慢慢地把伤口周围的血渍擦干净,涮毛巾的时候碰上了杨一鸣的目光,那目光太温柔,带着藏都藏不住的心疼。大丁忽然就被那目光定住了。

    “杨……”大丁勉强蹦出来一个“杨”字就卡住了,他觉得自己简直要被那目光缠住了,挣脱不得。

    “疼不疼?”杨一鸣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大丁的眼角。

    大丁胡乱地摇摇头,又慌张地点点头。

    “唉,干嘛非要打?不理他不就完了?”

    “我……”大丁看着杨一鸣不赞同的目光,把自己辩解的话咽了回去。

    “你就是太暴了,”杨一鸣叹息一声,“你看,一会儿丁子木回来又该胡思乱想了,这伤……”

    大丁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逐渐冷下来,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担心丁子木?”

    “那当然了,他又不是你!”杨一鸣翻个白眼,大丁这种人才不会被这种小打小闹吓着的,倒是丁子木一会儿回来了,怎么安抚他是个麻烦。

    “你,心疼他?”大丁的语气变得有些凶狠。

    杨一鸣一下就察觉到了,他说:“我当然心疼他啊,就跟我也心疼你一样,你俩谁伤了我都担心啊。”

    大丁慢慢地摇头:“不,你只是心疼丁子木而已。”

    杨一鸣从这话里品出点儿一不样的味道来:“我不是只心疼他……哎,大丁,你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大丁猛地站起来,把毛巾摔进盆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地板,“我他妈忒没意思了!”说完,他端着盆一脚踹开杨一鸣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杨一鸣看着砰的一声在自己跟前关上的房门,心里一凉:“完了,小孩儿吃醋了!”

    门外传来大丁的怒吼:“躺下睡觉!”

    大丁把脸盆扔在卫生间的地方,发出巨大的响声。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冲了冲脑袋,等抬起头时,看到镜子里那张看了很多年的脸。

    自己不喜欢这张脸,这张脸看起来太软弱了,不够强悍不够硬朗,让人看着就觉得好欺负,事实上也没少被欺负。所有的人都会觉得长着这张脸就应该有丁子木那样的温和的好性子,可那能叫“好脾气”吗?那分明就是懦弱、无能!如果自己不出手,那个人早晚要被欺负死。

    可即便如此,为什么大家看到的都只是丁子木?

    大丁愤愤地想:冯老师的眼里只有乖乖的丁子木,罗飏的眼里只有温和的丁子木,袁樵的眼里只有细心的丁子木,就连杨老师……

    在杨一鸣出现以前,自己一直在尽心尽力地保护着丁子木。自己的存在就仿佛是个一个持戟武士,每天枕戈待旦时刻准备冲出去替丁子木挡住一切伤害。这么些年,自己的生命中只有一个丁子木,后来才有了那个小不点儿,这一大一小让自己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保护这个安抚那个,忙得一塌糊涂却从来不曾求过什么。

    一直以来,这就是生活的全部。

    可是……

    大丁抬起来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他现在忽然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天,在出租屋,郑哥临走前跟他说:“你也想想将来,总这样也不行啊。”

    大丁没有想过将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将来就是守着丁子木,安抚好那个有事儿没事儿就缩墙角的毛头小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杨一鸣出现了。

    这个男人很奇怪,天天絮叨自己是“杨三省”,可是一旦面对丁子木就婆婆妈妈絮絮叨叨,天天抱怨自己穷得揭不开锅,可是从不管丁子木要一分钱。就算是平时买个菜买个面包的钱,也会想办法用别的方式退还给丁子木。他说其实没把握治好丁子木,但是……该死的,不管是丁子木还是自己,就是他妈的只信任他——鬼才知道这种不着调的信任是从哪儿来的!

    大丁伸出手去,慢慢地摸上冰凉的玻璃镜,他的手指顶上镜中影像的脖颈处,慢慢地用力,再用力,直到镜箱发出轻微的响声才骤然缩回手。

    大丁颓然地垂下头:怎么办?

    杨一鸣坐在床上,拽过床头柜上的笔记本开始翻邮箱,美国的费尔德曼教授依然没有回复。杨一鸣想了想开始写第二封信,在这封信里他把丁子木最近的表现简要地说了说,并且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不管费尔德曼能不能看到,试一试总是好的。给费尔德曼写完邮件,他又给自己的导师赵峥写了一份电子邮件,表示自己最近对did非常有兴趣,有一些问题想要咨询一下。

    不管有没有回应,试试看总是好的。

    把能做的都做完,杨一鸣坐在床上开始发呆,他总觉得今天的大丁有点儿不正常,但是鉴于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也说不好算不算“不正常”。

    杨一鸣被自己这逻辑死的念头整得头晕眼花,更是觉得肩背上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他慢慢地躺下来,看着天花板想,然后要干嘛呢?

    这个问题每天都在困扰着他,从他发现丁子木did以后,他就一直这么茫然无措。大丁说对了,他并不清楚应该怎么治疗丁子木,他能做的只是照本宣科地按照一些成功的案例来模仿。首先取得他的信任,然后给他安全感……

    现在,杨一鸣对前者有把握,但是后者……他苦笑一声,如果真的安全,今天这一幕就根本不会发生,即便发生,大丁也没有机会出来。大丁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丁子木在恐惧和逃避,只有躲在别人身后,躲在某个角落里他才能感到安全。

    杨一鸣很有失败感,他一直在寻找丁子木心理创伤的根源,曾经他以为自己找到了,那就是儿时的虐待。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幕,隐隐透露出来一个讯息——那并不是全部!从事发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丁子木还是不肯回来,大丁也丝毫不退让地占据着丁子木的身体,即便呆在自己身边,呆在这个“安全”的环境里。

    杨一鸣想到大丁那独狼一样凶狠的表情,和刚刚的横眉立目……这孩纸是生的哪门子的气呢?难道他发现自己对丁子木的心思了……

    “完蛋!”杨一鸣哀嚎一声,觉得自己简直丢脸。

    怎么办?怎么办?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杨一鸣觉得就算是再丢脸,也必须得爬起来面对丁子木,或者大丁。因为,他快饿死了!

    “那个……我饿了,泡包面。”杨一鸣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沙发上的人,竟然有点儿手足无措。

    “饿了?”沙发上的那位冷冷地问。

    废话,我连晚饭都没吃就跑出去帮你打了一架,能不饿吗?杨一鸣腹诽一句,心说这位肯定是大丁,丁子木才不会那么凶,丁子木多温柔啊?快把丁子木还给我!

    “想吃什么?”

    “麻辣香锅。”

    大丁翻给他一个“你有病吗”的白眼。

    “那就汤面好了。”杨一鸣默默地怂了。本来就对独狼一样的大丁有点儿畏惧心理,加上自己的那点儿完全不讲“师道尊严”的小心思极有可能被大丁发现,杨一鸣更觉得自己在对方跟前抬不起头来。

    “去床上呆着去。”

    杨一鸣在大丁锐利的目光下老老实实地又爬回了床上。

    不一会儿,大丁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过来了。杨一鸣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汤色浑浊,葱花的身材魁梧得好似葱段,蛋花像是惨遭□□过的一样半死不活地瘫在面条上,西红柿切得大大小小,完全就是惨遭分尸的下场……

    很难有食欲啊,杨一鸣满脸堆笑地把面接过来放在小炕桌上,特别真诚地说,“谢谢你。”

    大丁的脸微不可见地红了一下,竟然有了几分扭捏:“那个……我手艺不如丁子木,你凑合吃。”

    “这哪里是不如啊,”杨一鸣在心里默默地说,“你这手艺都快赶上我的水平了。”

    大丁说:“你吃不吃?”

    杨一鸣觉得这话里的感觉是:“你敢不吃?”

    于是他低下头默默地吃面,真是,太难吃了!他的心里泪流满面。

    大丁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着杨一鸣,他知道这碗面会很难吃,这是他第一次做饭,以前看过丁子木做饭,感觉很轻松简单,尤其是下面条。丁子木五分钟就能切好葱花烫好西红柿剥好皮炝锅抄料加开水,十五分钟之后一碗面就能上桌。而自己做的这个,只能保证它是熟的,当然也可能熟大发了。

    大约,杨一鸣还是更爱吃丁子木做的饭吧,他那么爱吃丁子木做的甜点。

    大丁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手上有个泡,那是刚刚炝锅时被油星崩的,挺疼的,但是那种疼痛在看到杨一鸣大口大口吃面的时候奇迹般的消失了。

    大丁看着自己的手,忽然问了一句:“杨老师,你为什么不结婚?”

    “啊?”杨一鸣正努力地嚼一块硬硬的西红柿,里面有个硬硬的东西,凭口感应该是鸡蛋壳。

    “我说,”大丁抬起头来问,“你为什么不结婚?”

    “结啊,”杨一鸣说,“这不没合适的吗?”

    卧槽,这是个什么世界?杨一鸣在心里大喊道,我的婚姻问题已经妨碍到世界和平了吗?为什么个个都喜欢问我这个问题?

    “你喜欢什么样的?”

    “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嗯……会做家务。”杨一鸣随口说道,对于他一个宅男而言,这些条件都是必备的。

    “听起来……丁子木挺合适的。”

    “我操!”杨一鸣一口面毫无保留地呛了进去,瞬间咳得天翻地覆,面条一样的眼泪哗哗流下来。

    大丁赶忙过来帮他拍后背,一边拍一边说:“至于吗,看把你吓的,我就随口一说。”

    杨一鸣喘不上气来,但是心里想“我这不是吓的是心虚的”好吗!

    ☆、第三十三章

    “杨一鸣,”大丁一边拍着杨一鸣的后背一边说,“你到底要咳到什么时候?差不多了吧?”

    杨一鸣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心想大丁你这情商真是堪忧,幸亏你不算个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人”,要不然估计你分分钟被人打死。

    杨一鸣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直起身子,喘了半天气之后说:“大丁,吃饭时不能开这种玩笑。”

    大丁耸耸肩:“我没开玩笑啊,我觉得你说的那人就是丁子木。”

    “丁子木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大丁诧异地说,“反正生孩子又不在你的标准之内。”

    杨一鸣噎住了,的确,既然不要求必须能生孩子,男的自然也可以。

    “再说,你本来就挺喜欢丁子木的。”大丁淡淡地说,“我能看出来,你很喜欢他。”

    杨一鸣瞪大了眼睛,特别想扑过去灭口。他一直以为丁子木才是个细腻的人,而大丁粗犷得就好像荒野;可万万没想到,最早发现的竟然是大丁。

    承认吗?当然不能承认!心理咨询师一旦和病人产生情感,治疗必须停止,这是所有的执业咨询师必须要遵守的规定。因为那样会严重干扰到治疗,带来不可预估的严重后果,对病人是不可逆的伤害,于自己,执照也会被吊销。这是一份不能和爱情共生的职业。

    如果把丁子木移交给别的咨询师呢?这个问题杨一鸣挣扎过很多次,也被否认过很多次,到今天仍然没有答案。

    可是,即便否认了又能如何?自己就真的不喜欢了吗?就不会影响到治疗了吗?别虚伪了,你早就动心了!杨一鸣在心里狠狠地唾骂着自己,可面对大丁探寻的目光时,他还是在转瞬间做了决定:“我当然喜欢他啊,可我也挺喜欢你的,我喜欢的人多了,总不能个个都娶回家吧?”

    同样的话,他搪塞过杨双明,换来一声冷笑;当他说给大丁听时,大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真的?”他急切地俯下||身子靠进杨一鸣,紧张得嘴唇都有些轻微的颤抖,“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所以我是挺喜欢丁子木的,但是那种喜欢跟娶老婆的喜欢不一样,你别瞎想,也别担心,我不会把你的宝贝木木怎么样的。”杨一鸣开着玩笑说。他很早就看出来了,大丁对丁子木有种异常强烈的保护欲,随时准备冲出来帮他解决一些可能的麻烦。但是这并不好,丁子木太过于依赖大丁了,虽然他本人意识不到,但是长期以来丁子木没有什么机会独立面对困难和威胁,这让他的人格越来越不健全,任何一点小的挫折都有可能打败他。

    得让大丁控制住,最好不要出现,让丁子木学会自己解决问题。杨一鸣想。

    大丁使劲儿摇摇头:“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句。”

    “哎?”杨一鸣楞了一下,“你说的是哪句?”

    “你之前……”大丁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嘴,他从旁边的小桌子上端过那碗面条,“给,还吃吗?”

    杨一鸣摇摇头,狐疑地看着丁子木:“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挺高兴的,你说你喜欢丁子木,我很高兴,喜欢他的人不多。”大丁从容不迫地说,“你喜欢他就行,娶不娶回家也无所谓,你本来也不可能把他娶回家。”大丁说的是实话,他把杨一鸣那句“我也喜欢你”小心翼翼地藏进心底不露分毫。揣着这份“喜欢”,他觉得自己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待在丁子木身边,也待在杨一鸣身边。

    杨一鸣在脑子里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倒带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也就接受了大丁的解释,他说:“所以你放心,我会帮他的。”

    大丁瞪着他问:“治好是什么意思?”

    杨一鸣一惊,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于一个did来说,所谓“治好”就是让副人格消失或者不出现,那岂不是意味着……

    杨一鸣有点儿尴尬,感觉自己是个挺变态的杀手,正在对被害人说:“你放心,我一定尽心力尽力,保证能杀死你。”

    大丁不放松地追问:“我一直想要问你,治好了丁子木,我们会在哪里?”

    杨一鸣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如果按照心理学原理来讲,你……会躲起来。”

    杨一鸣说的很含蓄,事实上,如果非常成功的治疗,副人格是会彻底消失的,大丁,这个“人”会消失,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他存在过的痕迹,除了自己,恐怕连丁子木本人也不会知道,曾经有那样一个人,拼尽全力日夜守护,只为了保护他。

    “什么叫躲起来?”

    “躲起来就是……”杨一鸣想了想,“像现在这样,藏在丁子木的身体里,你可以守着他,看到他,但是如果丁子木不同意,你可能……出不来。”

    大丁沉默了,这就好像是他之前的生活,甚至比那个更糟!

    杨一鸣安慰地拍拍大丁的手说:“别担心,事实上就我收集到的案例来看,大部分的案例都显示主人格和副人格最好能融为一体,和谐共处。”

    “什么叫做‘融为一体’?”

    杨一鸣想了想,觉得这个解释起来也挺伤人,事实上,作为副人格,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多余”,所有的治疗目的就是使其“消失”。杨一鸣看着大丁,斟酌了一下说:“具体怎么能‘和谐共处’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没有接触过真实的案例,但是你放心,丁子木会好起来,比现在更好。”

    “那我呢?”

    “你……也会比现在更好。”杨一鸣觉得很心疼,他第一次在丁子木的脸上看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丁”。那张自己已经非常熟悉的脸上有着全然陌生的神情,以至于眼角眉梢全都变了样,现在面对着这张脸,即便大丁一句话也不说,他也不可能把他错认为是“丁子木”。

    此时此刻的大丁,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占据了丁子木的身体。

    杨一鸣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他有了一种深切的恐惧感。他觉得自己正在逐渐失去丁子木,那个会做很好吃的甜点的丁子木;那个非常温和,笑起来能让人安心的丁子木;那个细心又善良,梦想开一家小小的咖啡厅,与世无争的丁子木。

    那个丁子木是自己喜欢的,不能也不敢说的喜欢,宁愿就那么静静地在一边看着他,偶尔吃他做的抹茶卷,喝一杯他煮的咖啡,然后看着他温暖的笑。

    他想留住那个丁子木!

    “大丁,”杨一鸣试探着说,“你累不累?今天打了一架,又给我做饭,都那么晚了你也去睡吧。”

    大丁慢慢地摇摇头:“我看着你。”

    “我没事儿,”杨一鸣努力笑得有说服力一些,“我睡一觉就好了,明天请两天假在家歇歇也就没事儿了。”

    大丁依旧摇摇头:“我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杨一鸣只好躺下来,把被子拉高遮住半张脸:“那我先睡了,你走的时候帮我关灯。”

    大丁“嗯”一声。

    杨一鸣闭上眼睛,听到大丁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然后“啪”的一声,屋子里的灯熄灭了,然后在一片黑暗中,他听到大丁摸索着坐在了床边。

    怎么办?杨一鸣头疼地想,事情好像更复杂了。

    大丁在黑暗里静静坐着,他很安静也很踏实,事实上他非常习惯在黑暗中待着,他的生命中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这么静静地待在一片黑暗中的。况且,身边有杨一鸣,他可以听到杨一鸣的呼吸,可以隐约看到杨一鸣身体的轮廓,这让他非常愉悦,他愿意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一鸣终于睡着了,黑暗中能听到他轻微的鼾声。大丁悄悄地站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翻了翻衣服口袋,拿着丁子木的钱包去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半打咖啡和几罐红牛。

    他喝了两罐咖啡,然后把剩下饮料放在丁子木卧室的柜子里,又去卫生间冲了一个凉水澡。从浴室出来后,一丝睡意都没有了,整个人精神得不行。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卧室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漆黑的天色。

    大丁对自己说:不能睡,睡着了,就会消失不见。

    第二天,杨一鸣睡醒之后头疼欲裂,他做了一夜的噩梦,梦中丁奎强手里攥着的不再是随波里片,而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而这次,他没能挡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丁子木倒下去,浑身都是血,然后他拉着自己的衣襟说:“杨老师,救我。”

    梦中,自己惊慌失措心痛欲死,他崩溃着抱着丁子木大叫,但是丁子木还是闭上了眼睛。然后转瞬间,另外一个丁子木站在自己身边,淡淡地说:“杨一鸣,你嚷嚷什么呢?”

    杨一鸣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丁子木不见了,但是有一个八岁大的孩子靠在他胸口哀哀地哭泣着。杨一鸣把那个孩子的头抬起来,却看到一张空白的脸……

    杨一鸣揉揉自己的眉心,觉得有必要去找片止疼片吃,经过这一夜,伤口和头全都剧烈地疼起来,让人坐立不安。他穿了衣服下床洗漱,打开房门出去时看到餐桌上有几个倒扣着的大碗。

    “丁子木?”杨一鸣扬声喊一句。

    从厨房里出来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空碗:“干嘛?”

    “大丁啊,”杨一鸣叹息一声,“你起的真早。”

    “你怎么知道是我?”大丁皱着眉头问。

    杨一鸣耸耸肩:“直觉。”其实他没好意思告诉大丁,如果是丁子木,口吻不会这么冷冰冰不耐烦的。

    “过来吃饭,”大丁抿抿嘴角,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来,“我买的早点,应该还挺好吃的。”

    杨一鸣坐下来,把倒扣着的大碗掀开,一屉包子和一碗豆腐脑,还冒着热气。他拿过勺子问:“你的呢?”

    “我吃完了,”大丁擦擦手坐在他身边,顺手递给他一个小碟子,“你要醋吗?”

    杨一鸣摇摇头,心里有点儿奇怪为什么大丁还在找这里,但是碍于昨晚那场尴尬的谈话,他实在没脸去问人家什么时候放丁子木回来。

    反正人在这里,正好有些问题可以好好地问问他。杨一鸣唏哩呼噜地吃完早饭,一抹嘴说:“大丁,我有点儿事儿想问问你,行吗?”

    大丁低着头收拾桌子,闷声不响地表示了自己的拒绝。

    可杨一鸣并未放弃,他执拗地看着大丁说:“有些事儿我必须知道,要不然我没办法帮丁子木也没办法帮你,你告诉我行吗?”

    “我去洗碗。”大丁小声说了一句之后溜进了厨房。

    杨一鸣坐在餐桌边上琢磨,他总觉得自从昨天起大丁身上发生了某种让人措手不及的变化,眼前的这个大丁似乎不再是之前认识的那个大丁,而且大丁对丁子木的态度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之前的大丁仿佛一个母鸡一样保护着丁子木,紧张兮兮极具攻击力;可现在的大丁似乎不愿意提及丁子木,而且更加注重“自我”意识了。

    杨一鸣非常紧张,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大丁开始“觉醒”了,他开始争取自己作为一个“独立人”的生存和利益。

    那丁子木会去哪里?杨一鸣暗暗握紧拳头,这样的案例不是没有,副人格最后会反噬,将主人格完全压制住,然后占据整个躯体……

    杨一鸣定定神,跟着大丁走进厨房:“大丁,你认识丁子木多久了?”

    “不记得了。”

    “那你关于丁子木最早的记忆什么?”

    “忘了。”

    于是杨一鸣不再追问下去,只是靠着厨房门,耐心地等着大丁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洗完那三个碗。

    “大丁,”杨一鸣说,“我们来谈谈,有事儿不是不谈就能逃避的,问题总要解决的,不管是你的还是丁子木的。”

    大丁横了杨一鸣一眼说:“那你说,我的问题怎么解决?”

    “你的问题怎么解决取决我了解你和丁子木多少,你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你让我怎么想办法?”

    “你为什么不去问丁子木?”

    杨一鸣笑了一下:“如果丁子木记得所有的事儿,也就不会有你了。”

    大丁把目光扭向窗外,一言不发地瞪着天上慢悠悠地飘过的一片云。

    的确,did产生的原因大多是因为“逃避”,遭遇到了自己不能承受的事情,于是假想出来个一个“分|身”帮自己承受或者抵御这种伤害,久而久之,那部分潜意识也就逐渐完善成了一个独立的“人格”。这个“人格”的存在接管了他一切不想承受或者面对的东西,包括那些记忆和往事。

    “所以,跟我说说吧。”杨一鸣鼓励地说,“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我真的不记得。”大丁带着几分讥讽的笑容说,“我认识丁子木的时间长并意味着就能了解他的一切。”

    “那你记得什么?”

    “挨揍!”大丁耸耸肩膀,“没完没了的打,棍子、鞭子、扫帚……反正什么顺手拿什么打。”

    杨一鸣心里一紧,他继续问:“为什么挨打?”

    “挨打还有什么为什么的?”大丁哈哈一笑,“想打就打了呗。”

    “所以丁子木很怕挨打?”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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