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问棠GL 作者:楚流景
正文 第20节
问棠GL 作者:楚流景
第20节
说是舍不得,花询眼底却带着冷意,借着低头品尝糕点,遮掩过去了。
“安河郡主出嫁之时必然十分热闹,父亲不知能不能赶得及回来,若是赶不及,只怕得差人送礼去。”顾尚儒没有接花询的话,这种话他一个外家男子不好接口。
花询扬起脸,小声道:“外祖才些许时日不见,怎么这么不待见我啊,我好不容易进了门,他又不搭理我。”她唉声叹气地抱怨,半真半假地试探顾尚儒。
顾尚儒别过头去看花园里的景色,闷笑道:“祖父为人是严厉了些,不过他不是有意要冷落你的。我想祖父之所以这样,应当是思念姑母,表妹和姑母长得太像,见到表妹恐怕难以压抑住对姑母的惋惜。姑母风华正茂,备受祖父宠爱……睹人思人,不忍不能。”
好一个不忍不能。顾尚儒这番话落,花询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顾尚儒说话竟这般戳中人心。“尚儒哥哥如此说,问棠也就安心了。想想外祖原是这般不愿见我,实在是令我难过。母亲过世之后,我在花府的地位变化之大,实在出乎意料了些,正不知所措希望可以依靠外祖,可……”她黯然着脸,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失落。
沉默了片刻,顾尚儒温声道:“苦了表妹只身一人在侯府里,若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上忙的,表妹尽管说来,我一定为表妹去办。”
“谢谢尚儒哥哥。”花询露出单纯的笑容。
夜,顾府嵩敬堂。
顾崇手里拿着一卷兵书,眯着眼睛借着灯火细看,顾尚儒伺候在一旁,磨着墨,周围十分安静。
顾崇虽看着书,余光却一直注视着顾尚儒,见顾尚儒似乎很安静地在思考着问题,他无声笑了一笑,故意大声打了个哈欠,放下书卷道:“尚儒,怎么魂不守舍的。”下午顾尚儒和花询在亭子里相聊甚欢早就有下人回报给了他。
顾尚儒研墨的手停了下来,他松开手,行了一礼道:“回祖父,孙儿是在想表妹给孙儿讲的一个故事。”
“哦?”顾崇嗤笑了一声,重新拾起书卷继续看,嘴上却说:“讲了什么故事啊?”
“说的是花府后池子里有两条鱼,一大一小,原本花君侯投食下来,两只鱼都能吃着鱼食,可后来两条鱼长大了,肥美了,君侯投食却只让小只的吃,要是大只的吃,君侯就会用棍子把大只的拨开,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灯火摇曳,晕黄染得公子清秀的脸庞更加温润。顾尚儒缓缓道来故事,似乎只是单纯不解这个故事而已。
顾崇觑着他沉思的脸,哼了一声道:“这是君侯的事情,与我们何干?”
“可是这鱼,是我们顾府之前送过去的。”顾尚儒欲语还休,眼神闪烁地看着顾崇。
“当初送鱼过去,顾府可没想过要让那条鱼霸占整个鱼池。”
“鱼肥矣,可烹之!”顾尚儒叹了一句,便不再说,继续磨墨。
顾崇半靠着椅子,思索着顾尚儒的话。
半晌,顾尚儒搁置下墨石,取来白纸铺开,又拿了两个镇纸,压住了纸张,躬身道:“纸笔备好,祖父请用。”
顾崇站起身走到案前,选了一只狼毫,蘸饱了墨汁,开始写信。
顾尚儒面对着他后退了数步,退到了门口才转身,刚要踏出门去,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明日带问棠出去游玩一番罢,花府鱼池太小,容不下她这条金鱼啊。”
回头看去,顾崇低头写着字,面上却带着柔和。
“是。”顾尚儒松了一口气,退出房间。
关上房门,走出屋檐下,顾尚儒抬起头,发现今晚的月色当真美极了。银色轻柔的月光像丝纱一样遮掩住灯火下的一切,风吹过草丛,蝉鸣蛙叫,小池塘埋伏着一些虫蛙,清风吹过,它们此起彼伏地叫喊着,相互呼应。就宛若暗杀的刺客们传递着讯息,就等风停浪平之后,寻到时机,一击必杀。
飘飘渺渺的仙气弥漫在空旷的宫殿之中,台阶上的青苔还长出了一朵摇曳的小花,□□黄嫩。轻风拂过,花瓣轻动,原是不远处的梨树飘落散在这里的,梨树满天花冠,皆粉黄白嫩,状若缀了一树冠的白玉。雾气环绕台前,殿门外飞纱掩映,半遮半掩深深庭院。青翠碧树,红花朱门,上有巨石立碑,书着“玲珑”二字。
花询赤着脚,踏在青苔台阶上,一步步拾阶而上。远远望过殿门细缝,依稀可见殿内金床玉榻摆布,这边无人无声,安静得很。也没有侍卫守护,她不由莽撞地推开殿门进去,吱呀一声门开,一阵琳琅声响,接着窃窃琴音婉转流泻出来,如丝如绸,又好似高山流水,银铃风吹,妙音绕梁。
她撩开被风吹乱的重重纱帐,放轻了脚步,走向那个影影绰绰的琴声处。
一袭白衣长裙的花渡坐在瑶琴后,纤纤玉指按着琴弦,低头垂眸认真地勾弦弹奏不知名的曲子,但花询怎么也看不真切她的身影,仿佛是虚幻的镜花,形形散散。铿锵琴音没有杀伐之气,也非靡靡之音,听起来很轻柔优雅,使人放松心情。
花询听她弹奏着,但走到近前还是感觉她很涣散,左右环顾之后,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走到花渡琴前跪下,仰头看着花渡平静的神色,琴声被她的动作打断,一时间整个宫殿都十分安静。
“解语……”花询感觉再见到花渡,内心涌出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她抚着花渡的琴,含着泪看向她,“为什么我会觉得你要离开我了?”
花渡偏过头,沉默地看着她,眼底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问棠,我没有离开。我一直在这陪着你。”
冷冷清清的话,平平淡淡的语气,可花询没能忽略她句末的叹息。轻缓而沉重。
“解语,我知做人不能太过贪心,可我就是不能控制住。你真的是我的梦吗?这一切真的只是梦吗?可我总觉得我忽略了太多,”她望着花渡的眸子,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我是不是……”
“不是。”花渡否决了她的想法,捏着帕子,温柔地为她擦眼泪。
“可这又算什么呢?”花询站起来,悲伤地背过身去,“花府那日,你说的那些伤我的话,又算什么呢?”
花渡看着她,皱了皱眉,疑惑道:“你记得梦境之外的事情?”
花询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怎么记得?只是我想起了你似乎说过很重的话,”忽然她脸色一变,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她猛然转向花渡,直视着花渡的眼睛,又惊又怒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居然对梦境之外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还有这宫殿,”她抬头去看那些雕龙画凤的梁柱,惶惶然惊慌道,“这真的是梦吗?会有梦这么清晰这么真实吗?”
她一挥长袖,伸出白皙的掌心压住花渡面前的那张琴,屈起手指勾在琴弦上。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花渡,感觉到手心的实在感,质问道:“这若是梦,为何我能够感觉到它很难真实?你十数年来我都不曾怀疑过,这日日夜夜做的梦,到底是不是我的梦!”
“问棠——”花渡抿着唇,神色凝重地盯着她,低沉道,“这就是你的梦。是梦,所有的都是梦。”
花询缓和了情绪,静了下来,轻声问道:“是吗?”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可眼底却酝酿着阴云,琴弦深深勒进了勾着的指尖,细细的琴弦在她青葱白玉一样的手指上留下了痕迹。
她嘴角扬起弧度,带着嘲讽,指尖狠狠往上一提,琴弦存存断裂,发出“啪——”的声响,紧接着脆弱的肌肤便被割开,鲜血渗出整齐的伤口,迅速凝聚成一滴,砸落在乌木琴身上。仿佛也落在了花渡漆黑无光的眸子里。
“原来,梦里也会流血,会这么疼。”
第47章 主好女风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麻木,没有痛觉,可那往下滴的血液却昭示着真真切切的实在感。真的会有一个梦,做得这么真实吗?花询冷冷一笑。
花渡的漆黑的瞳孔似乎在她鲜血滴落的一刹那也泛起了红光,她只是一眨眼的犹豫花询就做出这样的举动,着实让花渡吓了一条。花渡扯过她的手,运气于掌心,快速压在她受伤之处,眼底是遮掩不住的焦急和恼怒,她微微喘着气,脸色比花询还要苍白:“我从来都没有欺你骗你,你何苦要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花询呵了一声,咬牙道,“你有什么苦衷有什么缘由你可以告诉我,我把你当成知己好友,我信你理解你,可是你为何偏偏什么都不跟我说,把这所有的事情统统归于我一个人做的痴梦?!你不是神仙吗?那你为什么不能帮我!”
才被“知己好友”这四个字打得措手不及,又听得那句埋怨不肯帮忙,花渡满腹心思被堵在喉咙,虽然花询就站在她的面前,可她一句话都不能对她说。这怨这恨,花渡哪里说得出“情非得已”和“言不由衷”呢?
松开手,花询的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花渡怔怔地低下头,垂下眼帘,不去看花询冷然的脸色,叹息道:“天道规则,纵然是神仙也无法违抗。……况且,我三魂七魄不全,仙力已经无法维持我在凡间的实体。”
花询脑子里有些乱,她明明见到花渡很开心很高兴的,可是不知不觉她看见花渡这副孱弱的样子,就忍不住拿话刺她。她不根本没有想过要指责花渡什么,可她的内心压抑了太多,梦外的她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花渡是她的依靠,是这场漩涡中干干净净的局外人,可是花渡要不在她身边,她会怕。
不知道害怕什么,也许是怕花渡泄密她要对付太子,又或许是怕自己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要离去,自己做的当真是错的。她很迷茫,所以很害怕,这注定是一条看不见未来的不归路啊。
“你究竟是谁,花仙花渡花解语……虚构我一场美梦的女人……让我忍不住相信依赖的过客……”花询恍惚地自言自语,“解语,如果你不能够帮我,就不要害我。”不要害我牵肠挂肚,不要害我胡思乱想,更不要害怕担惊受怕。
花渡闭上眼睛,微微颔首。
宁王府小院内,楚衍负手站在月光下,脸色十分凝重。
她已经见过了带信而来的白蔹,白蔹所传达的意思她明白,她也知道事情的紧要性,可是……世子楚衔之前才警告过她。现今一切都陷入了僵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管是宁王府还是楚衍个人,都不能在这个关头出一点差错。
花询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按照情感上来说,楚衍确实应该立刻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与之谋划,可现在她还是犹豫了。轻举妄动会造成什么后果,她都不敢去尝试,只能小心再小心。安排白蔹住下,她静静地思考着问题。
月下独立,楚衍想来想去,权衡了利弊之后,还是决定要帮花询一把,不论最后花询能不能够成为花府主,她都不能抛弃花询。况且目前情势不明,妄图放弃一个援手殊为不智。楚衍长长出了一口气,下定决心。
正打算要唤来白蔹交代,突然察觉到此时已经三更半夜,大概白蔹已经睡下了,不好打搅她休息,楚衍摇了摇头,自嘲道:“人在王府里多住些时日,就会忘了尘世是何时何日了。呵呵。”
“可不是嘛,郡主大人这昼夜颠倒的习惯和外边襁褓孩童一般,扰人清静。”
不用猜都知道这么阴阳怪气说话的是谁。楚衍回头去看,花岸靠在回廊柱子上,打着哈欠向她看来。
“哼,花乌鸦你阴魂不散啊?”楚衍也不生气,摘了摘眉心,无奈道,“怎么哪都有你。楚伯存刚才不是找你去了吗?都聊什么了你们。”
楚衔大半夜找花岸聊天,孤男寡女的,花岸也不知道拒绝。楚衍蹙眉不悦,心里颇为不满花岸这般不知自重。
“聊什么了?”花岸从阴影处走出来,站到楚衍面前,环抱手臂讥笑道,“你说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约我这样的弱女子去夜谈,能够谈什么?”
楚衍脸色一变,沉下声道:“他对你无礼了吗?”
花岸绕着她走了半圈,背着手悠悠道:“你是担心我吗?”
楚衍欲言又止。
“担心我就直说啊,干什么这么藏着掖着,又不丢人。”花岸咯咯轻笑,回了一个媚眼,“我能和他谈什么,当然是谈你了。”
“谈我?”
“对啊。”花岸闷笑道,“原来郡主大人出生的时候足足有八斤九两那么重啊。啧啧,”她眼神上下打量着楚衍,笑得不怀好意,“天啊,郡主你怎么会那种胖,大胖小姐吗?”
“喂!”楚衍没想到她会爆出她出生体重。这本是私密之事,只是常人生子多为六七斤,而楚衍出生竟然比常人还要重了不少,当时皇帝听说了,还取笑她“千金”,所以这个秘密被众人所知。此事被花岸拿出来取笑,楚衍是又羞又恼,咬碎了银牙恨不得把花岸这张烂嘴堵上,“你住口!”
“这有什么啊,咱们郡主大人不要恼羞成怒哟。”花岸还不怕死地戏谑喊她,“楚小胖,你以后要喊我花乌鸦,我就喊你楚小胖。”
“花乌鸦你——”
“怎么样楚小胖!”花岸得意地抬起下巴,月光洒在脸上,掩盖不住的锋芒。
楚衍气得想抽她:“成何体统!花乌鸦你敢!”
“我怎么不敢了楚小胖!”花岸才不怕她。
直把楚衍气得七窍生烟,拿她还无可奈何,花岸才笑吟吟地安抚她:“楚仲辞,这下你该知道被人喊绰号的羞恼了罢?咱们各自喊各自的,看在我还在你家的地上,我就给你三分面子,外人面前我就不喊你楚小胖了。你呢,该睡觉就睡觉去,别瞎折腾,你也打不过我。本小姐我现在要就寝了,告辞!”
“站住!”楚衍喝住她,伸手要去抓她的肩膀,花岸却比她想象中还要惊觉,立刻灵巧躲开,长袖拂过楚衍的面,只闻见一阵香风,她似莲步轻移,踏着舞步几个回身旋转便脱开楚衍的手。
楚衍大惊,虽说她武功并不高,但对付军中几个大汉都不成问题没想到竟然会被花岸轻松躲过。她惊疑不定,迈步向前进一步追上花岸又要去扣住她的手,花岸状似无意一踉跄往后倒去,楚衍顾不上怀疑,实打实抓住了花岸的手腕,用力一扯,把柔若无骨的花岸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花岸顺其自然地和她撞了个满怀,楚衍被撞地后退两步,下意识抱住花岸怕俩人一起摔倒。花岸搂住楚衍纤细的腰,低着头嘴上勾起不坏好意的笑,故意受惊般地娇呼了一声:“哎呀——”
装作不经意地扯住了楚衍身上所佩戴的玉佩的穗子,将它扯了下来,藏在袖笼之中。
“嘶——”虽然花岸很柔软,但被这突然一撞还撞到了胸口的楚衍倒吸了一口冷气。结结实实的触碰,又疼又羞,她不自控地红了脸,推开贴着自己的花岸,“花乌鸦你——”
花岸后退了几步,摇摇晃晃站稳了,眼底含着泪水,可怜兮兮地埋怨:“楚小胖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啊?”
“惜什么惜!”楚衍羞赧地理了理凌乱的衣服,咬牙喘着气瞪着花岸,“你居然会武功?”
“会啊,”花岸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没说我不会啊。”
楚衍正要发作,却听她说:“要不要本姑娘给你跳一段?我这‘舞功’可学了好久,还没给别人跳过呢。”
“你!”不能无端指责花岸,楚衍想到花岸那么狡猾,只能把心里的郁闷压下去,“好个神秘的花府表小姐。”
花岸笑吟吟地迈着小步,凑到楚衍面前,伸出修长的食指,抵着楚衍的下颔,低声笑道:“楚小胖,你怎么对我这么感兴趣?难不成你也有好女风的怪癖?也难怪,毕竟本姑娘那么漂亮还那么聪明,你看上本姑娘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们兄妹俩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一个半夜约谈未出阁的小姐,一个拉拉扯扯拥抱姑娘,还真是诗礼簪缨之家教养出来的。”
楚衍被她说得羞恼,转念冷冷一笑,捏着花岸的下巴,轻蔑道:“花乌鸦,谁会看上你这样轻浮放荡的女人?”
花岸脸上带着笑,眼底映着漫天星月,灿烂明亮。她忽然一言不发沉默地望着楚衍,楚衍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感觉脸上更红了。即使是安静的夜晚也没办法阻挡花岸的美丽,难得静下来的花岸竟然说不出的美,对视的眼眸仿佛有一潭清水,楚衍若一不注意就会被摄去魂魄,溺毙在她眼中。桃花娇艳般的脸含笑灵动,清风吹过她垂在耳旁的青丝,微微飘荡,楚衍感觉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的心好像被撩动了。
“楚仲辞,”花岸勾起唇瓣,讥笑浮于芙蓉玉面,她轻声道,“你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说罢,挑着楚衍下颔的手沿着喉咙慢慢滑下,划过精致的锁骨,按在了楚衍的心口。
那里,怦然心动。
第48章 好似故人
河东郡一向繁华,尤其是首府是军事要地,历代郡守都会与长安流通商品,互通贸易,这样一来,河东郡在太平年代一直保持着繁荣。顾崇在河东多年,本是一介文臣起家,后继承家父遗志,投笔从戎,任了武官,之后又一路升官,到如今的龙骧将军,顾家也算是显赫之家了。
乘着顾家的马车,花询和顾尚儒一起出门逛街。花询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很少说话,有时候神情恍惚之中忽略了顾尚儒好几声叫唤。顾尚儒看她心思不在这里,并不勉强,透过小窗看向外面,街边十分热闹。卖包子的、卖花的、卖糖葫芦的、卖草鞋的、卖糕点的……叫卖声很是热闹,他看了一眼花询走神的脸,突然出声喊住了车夫,在花询回神一脸茫然之中弯腰走了出去,跳下了马车。
花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见顾尚儒叫停了马车然后就钻了出去。花询想了想还是跟了出去,就看见顾尚儒站在马车旁,含笑看着她,对她道:“表妹,我知道这永和斋的糕点很好吃,我去给你买。”
“尚儒哥哥,我要跟你一起去。”让她一个人留在马车里未免寂寞了一些,她自然是呆不住的。提着裙角踏着备好的小凳子下去,花询仰着脸道,“尚儒哥哥既然是带问棠出来玩的,自然是要把问棠带去。”
“好。”顾尚儒哈哈一笑,伸手摆了一个请势,“表妹先请。”
等花询走去,顾尚儒才给跟在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跟在花询身边体贴地为她挡开人群,顾尚儒一边和她交谈:“永和斋的甜糖特别好吃,小时候祖父让我们上学,我经常让下人偷偷去给我买甜糖,哈哈,那个时候每天都要吃一块甜糖才顺心。”
“原来尚儒哥哥上学的时候也会叫下人去偷买吃的。”花询觉得有趣,一点也不怵拥挤的人群,和顾尚儒聊一些有趣的事情,心情也慢慢放松。
“那是当然了。”平民看见他们一行人穿着十分讲究都不敢轻易靠近拥挤,但是顾尚儒还是很警惕地看着周围,“我上学的时候无聊不止会叫人偷带吃食,还聚会同窗们斗蛐蛐,那时候我养了一只常胜将军,后来被祖父发现了。”
“那你挨打了吗?听说外祖很严厉的,你这般玩物丧志,只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嘿,我也以为祖父发现了我会挨板子罚家法的,没想到祖父不但没有责怪我,还要和我斗蛐蛐。”顾尚儒笑着摇了摇头,语气轻松道,“祖父说,我要是斗蛐蛐赢了他,他不但不罚我,还会答应我让我不去上学。”
花询一愣,没想到顾崇对顾尚儒居然这么宠爱。“那后来呢?”
“后来,我输了啊,”顾尚儒看见不远处就是永和斋的门口,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然后我就不玩蛐蛐了,努力用功。要是我一直玩蛐蛐,估计现在也成了一个纨绔子弟,正天就知道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花询道:“尚儒哥哥这么一个儒雅守礼之人原来也有轻狂年少的时候。”
正说话间到了门口,顾尚儒抿唇一笑,对她道:“我去给你卖糕点,你在这等着我。”说罢便转身往店铺去。
花询看着顾尚儒走到了队伍前面,温和地与排前头的百姓交谈,并给了几块碎银补偿,后就先去跟小二点了东西。百无聊赖在原地站着,花询扫视周围,不经意间余光似乎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白色的襦裙,及腰的长发,玉簪绾发,藏在人群之中,在她发现的时候很快没入人堆里。
是花渡!花询大喜,不由思索就追进了人群。
人群拥挤,热闹成堆,前面那白裙忽隐忽现,明明每次快要追到的时候又消失了,花询着急地推开人群,小跑着往白裙消失的方向追去。近了一些,花询看着那个背影几乎可以肯定是花渡,她怎么也追不上花渡,急切地呼喊着花渡:“解语!解语!花解语!”
好不容易追了一条街,可眨眼之间明明还在前面不远处的花渡一晃消失不见了。花询转了一圈,没能找到花渡的身影。她愣在原地,忽然觉得有点鼻酸,有些委屈。她咬着唇茫然地看向周围每个人的脸,试图再找出花渡的踪迹,可怎么也找不到。
花询失落地站了好久,直到顾尚儒带着人追上来。看着顾尚儒手里捧着两个油纸包,一脸紧张地问她怎么跑了,花询难过地喉咙有些哽咽。她沮丧地摇摇头,叹道:“只是以为见到故人了……也许是我晃神走眼了。她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
“故人?”顾尚儒张望着周围,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便不再较真,换上笑容道,“表妹若是思念故人,改日写信或差人去接她来相聚便是了,何苦如此劳神?来,趁热尝尝这红豆糕,还有这甜糖。”
既然花渡走了,就不该一直念着她,否则让人笑话。花询抛开了凌乱的思绪,惊喜地接过顾尚儒递来的糖,捏了一小块放入嘴里,感觉到一股甜味,当即眉开眼笑道:“好吃!尚儒哥哥这些都给我吗?”
“都给你。”顾尚儒把两包点心都给了她。
花询看着顾尚儒的眼睛,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听说吃点甜的可以让姑娘们开心,我看你来顾家心情好像不怎么愉快,多吃点甜的,甜到了心坎里去,能快乐一点。”顾尚儒背着手陪花询慢慢往回走,“表妹那么漂亮,应该多笑笑,不要和学堂里的先生一样,天天苦着脸。”
“尚儒哥哥真会讨人喜欢。”
“表妹小时候古灵精怪的样子也很讨人喜欢……”
“那我现在就不讨人喜欢了吗?”
“要是一直苦着脸就不讨人喜欢了啊……”
俩人渐渐回走,人群很快挡住了他们的身影。角落里,一袭白衣的花渡举着竹伞,远远看着花询的背影,目光充满了悲伤,垂下眼帘,忍住烈日劲阳给她带来的灼痛感,慢慢走向另一个方向,彻底消失……
和顾尚儒相谈甚欢回了顾府,顾崇在正厅坐着,似乎是等着俩人回来,见到花询,他也不问俩人去了哪里玩得开心否,便直接开口道:“丫头,你何时启程前往长安?”
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得顾崇是不满花询,准备赶人。
一旁的顾尚儒碍于规矩是不能插嘴的,只一直盯着花询看,似乎有些担忧,眉头微微隆起。
花询上前行礼,恭敬道:“外祖有何事吩咐?但说无妨。”
顾崇沉着脸,看了左右一眼,没说要做什么,而是站起身对花询道:“你俩跟我来。”
和顾尚儒对视一眼,俩人道:“是。”跟着顾崇穿过后堂,经过花园,到了顾崇的书房之中。顾崇吩咐顾尚儒把门带上,房间里暗了下来,顾尚儒点燃了一盏灯,摆在顾崇的案头。只见顾崇从袖笼之中掏出一封信来,扔在案上,神色凝重地对二人道:“宁王忽然病倒,朝中官员在几天之内频繁走动,陛下似乎对太子颇有微辞。”
抬起头看着花询,顾崇沉吟半晌道:“问棠,我问你,你来之前,花府之中可有何异动?你要如实交代,这关乎于你我两家的生死,不可隐瞒。”
花询乍一听吓了一跳,顾崇竟然对她说出朝中动荡之事,不知是何用意。但她不觉有些兴奋起来,毕竟这是第一次接触权谋之术,算是初次接触国家要事,若是可以,说不定借此可以让顾崇带她接触核心,知道更多的信息。
“要说花府异动,我确实不知。”花询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失宠于父侯,父侯只信花晏一人,更何况父侯从来都不与我讲朝中事情。至少我走时,花府和往常一样平静。”思及此,她不禁颇为黯然神伤。
顾崇摸着胡须,皱着眉头,考虑再三道:“你母亲之死,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你清楚吗?”
谈及到这一方面,花询很快红了眼眶。她咬着牙,悲伤不已:“母亲之死绝不会是这般简单的。花晏不过是一个孩童,哪来那么大的谋略可以设计这么多,步步为营,先是把我等引去山上诛杀,后其母害死母亲于花府之中。这里面步步算计,丝丝相扣,若不是多了解语救了我,只怕我也随着母亲一起魂归黄泉了。”她猛然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直视着顾崇道,“外祖——外孙女求您,一定要为母亲报仇,不能教母亲冤死了啊!母亲生前最常思念外祖,人道舔犊情深,外祖与母亲血浓于水,若外祖能为母亲报仇,外孙女虽死无憾!”
言语之间潸然泪下,感人肺腑。
顾崇板着的脸抽搐了一下,精光的眼睛也有些黯然。他抚着胡须的手停住,看着花询,摇了摇头道:“你说报仇,是要找谁?是那个黄口小儿公子晏,还是你的君父?死者已矣,岂能因为逝者复仇而将我顾家上下三百口陷入死地?”
“外祖……若外祖丝毫不作为,只怕有一日才真的会让顾家三百口人为外祖殉葬!”花询握着拳,红着眼睛,不肯屈服,冷笑道。
那双眸子里泛着红光,竟然还隐藏着骇人的杀机!
第49章 欲扬先抑
“大胆!”顾崇大怒,重重拍着书案,满脸怒容指着花询道,“你混账!胡言乱语,竟敢要挟于我?”
“祖父息怒!”顾尚儒撩起长袍跪在花询身旁,急切道,“祖父息怒!表妹她伤心至极,难免丧了心智才胡言乱语,还请祖父不要怪罪。表妹与姑母的感情深厚,祖父谈起了姑母之死表妹受了刺激才这般不敬,若祖父要怪罪,孙儿愿替表妹受刑!”
“哼。”顾崇缓和了怒气,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还是余怒未消,冷冷道,“念你思母,哀伤过度……”
“外祖何以为问棠是在威胁外祖呢?”花询的眼底仿佛是一潭死水般的死寂,但不可隐藏的锋利流泻了出来,整个人锋芒毕露,“难道外祖不为母亲报仇,太子就会放过你放过顾府吗?”她跪直了身体,挺直腰板道,“谁人不知道我花问棠与公子晏自小不和,前些时日父侯还怀疑我有篡夺府主之位的心思。一个陛下亲封的县主,新晋龙骧将军的外孙女,怀有大志又对母亲仇恨万分执着……”
顾崇绕过书案,气恼地喝止花询道:“孽障!你不怕死么?”
花询扬起脸,步步紧逼道:“长安城里的那位储君,本就对不偏不倚中庸之道的顾龙骧就很是不悦,只要外祖一日不附和太子,一日就会被太子认为是有异心!”
“老夫忠于陛下,太子若登基为帝,那老夫自然是会忠于太子殿下的……”
“是啊,”花询冷笑道,“外祖处心积虑不想把顾府陷入死地,难道竟不觉得自己在朝中寸步难行吗?陛下对宁王府异常宠爱,或者说对宁王之女安河郡主楚仲辞异常宠爱,以年少女儿身成为代天宣旨的使臣,千古闻所未闻!甚至能够无视花府大乱,无视柳将军的阴谋算计,执意把陛下心中‘良人’柳承元许给他所疼爱的安河郡主。外孙女与安河郡主私交甚好众所皆知,纵然我外孙女否认了与安河郡主同谋,谁又肯信。”
顾尚儒顺着思路一想,大吃一惊。没想到柔柔弱弱的问棠表妹,居然是这等有城府的女人。一进河东大肆宣扬自己是来拜访顾府恭贺外祖顾崇的,表面上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进顾府不会被拒之门外,实际上也是在通告天下,她花询来顾府找她外祖。外人不知的必然诸多揣测,暗自以为花询是借着祝贺的名义求顾崇帮忙的。虽说确实是求了,顾崇也拒绝了,可拦不住有心人无端揣测,胡思乱想。尤其是政治敏感的太子和宁王……如此一来,即使顾崇不做任何举动,都会让太子警惕。
“应该不会啊……”顾尚儒想到花询毕竟是一个女儿身,就算是设了这样的谋,天下人想到她一个女人也不会成事,应当是不会过分关注的和怀疑顾崇的。
“呵。”花询转过脸看顾尚儒,沉声道,“是,一个小小的外孙女来找外祖哭诉,依照外祖的心性必然会拒绝。可要是太子多疑,更加猜想,这会不会是父侯为了取信外祖联合顾府才派了我这么一个弱女子来,故意放他们放松戒备,我等反其道而行之,花府和顾府毕竟才是亲戚啊……”
顾崇真对花询刮目相看了。他没想过花询一个女子的心性竟要比男子还要可怕,这其中的错综复杂顾崇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不会相信花询有这样的本事和心思……出乎意料,大大地出乎了顾崇的意料。
“不管你如何强辩,我都不能轻易为了此事而冒险。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老夫问心无愧。你小小年纪好大的戾气和好深的心机。你母亲也算得上是一个温婉女子,你不像你母亲,反倒和君侯很像。”顾崇按下心中的惊讶,这么多年在官场的磨练自然是不会轻易就被花询给鼓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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