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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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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正文 第12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12节

    “我说的都是事实。”桑榆就是看不惯唐梦璇如此在意沈霜照,难道自己连说句实话的权利都没有吗?

    唐梦璇哽咽着:“我不需要你所谓的‘事实’来提醒我,既然霜儿不在了,那我断然不能让师父有事。只要存有一丝可能,我就要努力去争取让她痊愈。”

    桑榆对她的话毫不在意,抛出一句“愚不可及”就独自向前先走了。

    唐梦璇用衣袖拭着眼泪,定睛一看桑榆已消失在人群里了。她翘起嘴,埋怨桑榆竟然就这么抛下自己了。她一跺脚,急忙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对不起,请让一让!”唐梦璇好不容易穿过了拥挤的人群找到了桑榆的身影,然而正当她要追上去时冷不丁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撞倒了,疼得她大叫,“哎哟……”

    桑榆听见唐梦璇的叫声,心被猛地提起,急忙转身跑回去扶她:“梦璇,你没事吧?”

    唐梦璇龇牙咧嘴,被桑榆扶着站了起来,她正要怒斥撞她的人为何如此不小心,却被对方抢先一步说了话。

    “姑娘啊,老头我真是万幸在此遇见你们。”老汉紧紧攥住唐梦璇的手,整张脸竟然有些抽搐。

    桑榆的目光落到老汉抓着唐梦璇的手上,她瞬间就凌厉起来,沉着脸呵斥:“注意你的行为。”

    老汉才反应过来,立刻放开唐梦璇:“我一时心急,如有冒犯姑娘,还请见谅。”

    唐梦璇眼神朝天,才不稀罕看他一眼:“又是你!”

    老汉说:“我有要紧事相告。若不是在此遇上二位,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桑榆怀中抱着剑,双手抱胸严肃地盯着老汉:“你说。”

    “几月前二位不是到渡口向我问过一位姑娘的事吗?”

    他说的是沈霜照,唐梦璇闻言眼前一亮:“的确,怎么了?”心中隐隐升腾起一种预感……

    “就在方才,我去渡口打算解锚开船,谁知……谁知我竟看见了那位姑娘血迹斑斑地躺在岸边。”老汉说,脸上似乎还留有惊魂未定地慌张。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唐梦璇再次激动起来,这次换她紧紧抓住老汉的手想要求证。

    老汉连连点头:“句句属实。我与那位姑娘见过不止一次,绝不会认错。”

    桑榆的警惕性比较高,把唐梦璇拉了回来,将她护在身后,又抽出剑架到老汉的脖子上:“带路。若是被我发现你在耍花样,你今天就要掉脑袋了。”

    老汉吓得缩了缩脖子:“还请二位跟我来。”

    到了渡口,唐梦璇老远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不可置信与激动,快步跑了过去。她将沈霜照抱在怀里,探了探她的气息,着实不敢相信沈霜照竟然还活着。

    “霜儿……”唐梦璇滚烫的泪水尽数落到了沈霜照脸上,心疼地用脸贴了贴她的额头。

    “你们可瞧见了,老头我可没有诓人。人你们带走吧。”老汉似乎已经总结出了经验,每次沈霜照一出现,准没好事儿。这种麻烦精还是尽早带走为好。

    桑榆收回了剑,仍是冷着脸,她用余光瞥了一眼唐梦璇与昏迷的沈霜照后,又对老汉说:“你听好了,这件事暂时就这样。之后若有事,我还会寻你问话。”

    老汉:“这是自然。姑娘,你们还是赶紧将人带走吧,她身上都是血,拖久了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桑榆瞪了他一眼,往唐梦璇那儿走去。

    唐梦璇喜极而泣,眼睛里晶晶亮的都是泪水。见桑榆过来,她说:“你瞧,霜儿还活着。这样师父也不会整日难过了……”

    桑榆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又将视线转移到沈霜照脸上,她愣了一下,波澜不惊地说:“霜照伤得不轻,我们先把她带回去。”

    “霜儿在哪儿?”沈婉蓉惊闻沈霜照回来了的消息,顷刻间整个人如一朵即将凋谢的花被灌入了水分,变得饱满起来。她急匆匆地往清霜殿赶去,迫不及待要去见她日日夜夜思念的人。

    清霜殿里,沈霜照安静地躺在床上,大夫刚诊断完。

    沈婉蓉坐到床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忍不住落下泪来。原来她的霜儿一直都活着……沈婉蓉伸出手,几乎是颤抖着去轻抚那张脸。

    她不敢太用力,生怕这只是她的一个梦——一碰就碎了。她触到沈霜照的脸,那种温热的触觉才让她终于相信她的霜儿、她的女儿真的回来了。

    沈婉蓉握起沈霜照的手轻柔地摩挲着,宛若珍宝失而复得,那种大悲过后的大喜让她几乎透不过气,只能一味在口中念叨着:“霜儿……我的霜儿……”

    唐梦璇站在一边更是止不住眼泪,桑榆脸上并无多大波澜,只是嫌弃唐梦璇不懂克制,哭得像个孩子。

    雪青怕沈婉蓉承受不住如此大起伏的情绪,便劝说她冷静些,也好让沈霜照安静地休息。沈霜照掩面拭了拭泪,任由雪青与若蝶扶她出去。

    在清霜殿的偏殿,大夫向沈婉蓉禀报了沈霜照大概的情况。

    “城主请放心,沈姑娘不过是中了迷药,加上身上外伤引起的低烧,所以才会昏睡不醒。相信只要经过些许时日调养,沈姑娘定能恢复。”大夫说。

    沈婉蓉眼睛还是红肿的,听大夫这么说她总算是松了口气。与她而言沈霜照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至于这段时间她的去向、她是怎么受的伤,暂且先放一放。

    “只是属下有一疑问……”大夫捋了捋胡子,目露困惑。

    “请讲。”

    “沈姑娘自小的大小疾病几乎都由我一手诊治,我对她的情况也很了解。我记得以前沈姑娘的左眉上方有个小伤疤,可是如今却找不到了。”

    沈婉蓉微怔:“我也记得确有此事。那是霜儿八岁那年与桑榆练剑被误伤留下的。这么多年都不曾消散,为何现在就没了?”

    大夫说:“这也是属下所不解的。不仅如此,属下还发现了一件更为奇怪的事——沈姑娘外衣上都是血迹,背上与锁骨一下都是被鞭子抽打过的伤。可是她的双臂却毫无损伤,连一个小伤口都找不到。”

    沈婉蓉皱眉:“会不会霜儿的双臂根本没被伤到?”

    大夫摇头:“依属下愚见,应该不存在这种可能。首先,她的外衣两只袖子上都是破的;其次……我在沈姑娘的手臂上发现了一种罕见的药的成分。”

    “什么?”

    “无垠水。”

    陆远征向手下示意,狱卒立刻往凌靖玄脸上泼了一盆水。凌靖玄动了动,锁在手脚上铁链发出冰冷的摩擦声。

    “凌将军真是意志坚强,先是忍辱负重,在水澜城里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甘愿平凡当个药铺老板;后来在这地牢里被折磨了三年竟还活着,同时还守口如瓶。”陆远征笑着说,“陆某人实为佩服。”

    凌靖玄抬头看他与陆清容,饱经沧桑的眼神透过乱糟糟的发丝间折射出来。他道:“陆将军,不,如今该改口叫你陆城主了。陆城主才是锲而不舍,逼问了我三年,竟还能容忍我活在这个世上。”

    陆远征没有接话,倒是陆清容笑着说:“我记得当初我承诺过凌将军,待我再次回沙海,定会带回让你甘愿说出青龙秘密的东西。”

    凌靖玄一愣,说:“什么?”

    “你的妻子不在了,可你的女儿还在。而且,她将你们留给她的东西看得十分重要。”陆清容一挥手,幻红就将木盒的琴拿了出来。

    陆清容接过琴,踱步到凌靖玄面前:“你看看,这琴你可还认得?”

    凌靖玄的视线来来回回在琴上扫了好几遍,最终情绪激动起来:“这琴哪儿来的?”

    陆清容扬唇媚笑着,颇为得意:“自然是从你的女儿手上夺来的。”

    “烟儿在哪儿?你告诉我!”

    “我凭什么告诉你?”陆清容恶劣地为难他,“凌烟的一切事我都知道。我若是看不惯她,只要下个命令,就能轻易地弄死她。”提及凌烟,陆清容心里灌满了气。

    “不许你们伤害她!”凌靖玄怒喝,“若是敢动她一根头发,你们这辈子都休想知道‘青龙’的秘密。”

    陆清容将琴放过木盒:“她不过是个弱女子,杀了她对我们并无好处。”不,好处还是有的——陆清容在心里这样反驳,至少可以让某些人断了某些念想。

    “我们交换。”陆远征说,“告诉我们‘青龙’的秘密,待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愿意放你走,将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并告知凌烟的下落。用‘青龙’换你与女儿一世安稳,怎么算都不亏。”

    凌靖玄垂着头,什么都没说,也令人看不透此刻他在想什么。

    “如何?”陆清容问。有一瞬间她倒希望凌靖玄不答应,这样她似乎就有了杀凌烟的理由。不过——若是真的杀了凌烟,她这辈子都入不了那人的心了……不值不值。

    凌靖玄突然大笑,笑声里更多的是悲哀与无奈:“好,一言为定。”

    陆远征也笑了:“一言为定。”

    ……

    “凌靖玄的话你也听见了。”出了地牢,陆远征对陆清容说。

    “嗯。”

    陆远征在台阶上停下脚步,侧首看着女儿:“你的想法呢?”

    陆清容面色如常轻描淡写道:“希望爹爹能将此事交与我,我比你更加了解如今水澜城与青城的情势。”

    陆远征扯了扯嘴角,眯着眼望向远处又沉默良久,才说:“那就依你。不过,我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是过了三个月你还未拿到东西,就回来好好做你的少主,并且——”他特意强调,“这辈子你都休想再离开沙海。”

    “好。”一个字却重如泰山。陆清容几日都未束发,瀑布般的长发柔顺地垂于背上。阳光下,微风拂起她耳边的几丝长发,还时常掀起她面纱的一角,露出她勾人的红唇。

    陆远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清容,摘下你的面纱让我看看。”

    陆清容依言取下面纱,一双桃花眼望向陆远征。

    陆远征凝视她的脸笑意更甚:“只有眉宇像我。”话落,又独自转身下了台阶离去。

    陆清容低头看着手里的面纱,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第48章 错觉【倒v】

    被下了迷药苏醒后,头痛头晕永远是后遗症之一。沈霜照昏睡了三天三夜,从清霜殿的床上醒来时,觉得天旋地转,这种感觉和当初被陆清容下迷药一模一样。

    花了好一会儿,沈霜照才觉得好了些。她坐起身,朝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整张脸的表情都僵住了。她下了床,发现无论是床帘,桌椅还是周围的布置,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回忆,最近她的记忆过于混乱,甚至出现了断层。每次昏迷前是一个地方,醒来后又是另一个地方。这种转换着实是太快,令她的头更加地疼痛。

    她明明记得那夜在船上,吃了那老头的东西后就眼前发晕,一下就晕了过去。而醒来后竟然回到了她日思夜想的水澜城。这当中有太多的谜团与疑惑。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屋外就传来了声音——

    “把我的话传下去,不得怠慢。”

    温润又悠柔的声音直击沈霜照的心,光是听到一句话她都忍不住颤抖起来。顾不得还有些无力发软的身子,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里屋跑向了外面。

    因为满心都挂念着沈霜照,沈婉蓉上午一处理完事务就往清霜殿赶。刚走到门口,一抬头就见自己担心又心疼了许久的人站在面前。还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她就迫不及待地向沈霜照奔去。

    “霜儿!”沈婉蓉一把抱住还在发愣的沈霜照,对方温热的身子与熟悉的味道才能让她悬着的心放回肚子,“你终于醒了,这些日子可把我担心坏了……”仅是说了几句她就哽咽了,只能一味地紧拥着怀里的人来求安心。

    沈霜照也紧紧回抱住她,心里既是感慨又是满满的侥幸。在青城原以为自己会死在赵越瑶手里,可仍是逃过一劫;落入陆清容的手里后,她又认为这辈子可能都回不了水澜城了,未曾想到睡了两觉醒来后又回到了世上于她而言她最温暖的地方。只是……沈霜照蹙眉,她在沙海丢了某些东西。

    “师父……霜儿好想你,好怕再也见不到你。”在沈婉蓉身边十余年,受她照顾受她疼爱,不曾让她受过一点风雨。正是过于温暖安逸,让自己起了躁动的心思。只是在外真正体会过了挫折磨难后,沈霜照才知沈婉蓉对她的这种庇佑有多珍贵。同时,她也自知自己有多稚嫩,根本经不起手段老辣的人的纠缠。比如——陆清容。

    沈霜照双眼溢出了泪水,落在沈婉蓉的肩上,衣裳被染湿了一片:“霜儿也怕……也怕师父再也不想看见我了,我这么不听你的话。”沈霜照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更多的一面是冷漠沉默内向,整个人似乎还有些忧郁,全然没有十几岁的姑娘的活泼与开朗,可是在沈婉蓉面前,她轻易地就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

    沈婉蓉抚着她的背,吸了吸鼻子:“你回来就好……师父看到你还好好活着,就什么都不计较了。”知道沈霜照是她的女儿后,她哪里还舍得多责怪她一句。当初未能将她保护好,沈婉蓉心中就自责了好些年,如今知晓她就在身边,恨不得能将当初亏欠她的尽数补偿回来。

    沈霜照靠在沈婉蓉温暖柔软的怀里,头痛一下就少了一半。不想了,什么都不想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地呆着。

    “霜儿,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两人情绪平静之后,沈婉蓉问沈霜照。

    沈霜照移开视线,幽然瞥向别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甚至特别沉静地说:“没去哪里。”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沈婉蓉满意,她握住沈霜照的手,话语温柔又亲切,生怕把话说重了:“师父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苦,所以霜儿若是受了委屈就告诉师父好吗?”

    沈霜照摇头:“我很好,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并未受委屈。”

    沈婉蓉怎么可能相信这样敷衍搪塞的话,又说:“师父知道你自小就会隐忍,可是这一次……”

    沈霜照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以致于莫名地焦躁起来,从沈婉蓉掌中抽出被她包裹的手,站了起来背过身,道:“师父算霜儿求你了,我脑子乱得很,别逼我说这些……我的头好疼……”她一手撑在桌上,一只手抚着额。

    “好好好……霜儿若是暂时不愿意说,师父不逼你。”沈婉蓉也随之站了起来,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心疼地说,“看你消瘦不少了,这几日我让大夫给你好好调理身体。”

    沈霜照耷拉下眉,眉宇间染上一层薄薄的忧郁。虽然回到了水澜城,可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心仿佛缺了一块,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心里反而空唠唠的,让她格外地敏感与脆弱。

    “你刚醒,几日未进食还是先吃点东西,一会儿若是累了,你再好好地休息。”见她这样愁云惨淡,沈婉蓉也束手无策,只能安慰自己过几日她就会好了。

    “霜儿谢过师父。”沈霜照对刚才自己的语气不善也颇为后悔,不应该这样的,自己的情绪不能传染到他人身上,尤其那人还是最疼爱自己的人。

    过了一月有余,沈婉蓉在主殿里坐立难安。

    “城主,你这是怎么了?”雪青见她唉声叹气,不禁开口询问。

    沈婉蓉瞅了她一眼,眉梢皱得更紧了:“我担心霜儿。”

    “霜儿好好地回来了,城主还在忧心什么?”

    “她人是好好地回来了,可是我觉得她不一样了。霜儿本就沉默内向,如今的她更是自闭忧郁。”沈婉蓉满心焦急,“我不知晓她离开的这些日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变成这样,偏偏她也不愿意告诉我。这样一来,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若蝶点头,说:“我也听清霜殿的侍女说了,说霜儿回来后几乎整日都待在屋里,甚至是没日没夜地睡觉。霜儿向来少眠,以往每日她都起得很早,可这一个月来,她竟变得如此嗜睡,着实是奇怪。”

    “会不会是她中的迷药有后遗症?”雪青问。

    沈婉蓉心烦地摇头,给予了否认:“我问过大夫,他说霜儿中的迷药只是一般的迷药,药力早就过了。况且过去这么久,大夫也有开方子替她调理过,更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是因为找不到原因我才担忧。”沈婉蓉坐下,“大夫说她身上残有无垠水的成分。据我所知,无垠水是一种药效极为恐怖的药。在江湖上失传了好些年,为何会在霜儿的身上出现?”

    “不如我派人去查一查,这无垠水近些年可有在哪里出现过?”

    “也好。”沈婉蓉说,“不能再任由霜儿这样消沉下去了。”

    又过了几日,在沈婉蓉的强行命令下,沈霜照被迫出了内城去街上逛逛。本来沈婉蓉让唐梦璇与桑榆陪着她,可沈霜照不愿意。说要是有人跟着她出去,她就不去了。沈婉蓉没办法,暗中派了两个侍卫混在人群里跟着她。

    沈霜照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周围的热闹与繁华仿佛都与她无关。她从不驻足,只一心穿过层层人群,往前方不断地走去。走着走着,她竟从热闹的街上走到了静寂的巷子里。逐渐安静的环境让她终于回过了神,她抬眼一看,才发现到了山水巷。

    正欲转身离去,记忆里被冷落许久的事重新浮上她的心头,山水巷……想了想,沈霜照迈步向巷子深处走去。

    “叩叩叩……”沈霜照轻叩着门。

    “谁呀?”一个妇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然后门开了。

    妇人看着沈霜照愣了一下,然后才恍然大悟:“沈姑娘?”

    “正是我。”

    “快进来。”妇人将沈霜照迎到家里,还将景父叫了出来。

    ……

    三年前景家的女儿失踪,沈霜照当时就来过这里,之后她也来过几次。

    “沈姑娘好久不见,近日可忙?”景父礼貌性地相问,景母为沈霜照倒了一杯热茶。

    沈霜照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道:“倒是不忙。两位近来可好?”

    景母在一边坐下,叹息:“有什么好不好的。这家中仅剩我们两个老的,勉强度日罢了。若是筝儿还在,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正为她的婚事忙碌。”提及杳无音信的女儿,景母瞬间又苍老了不少。

    “两位莫叹气,今日前来我正是有消息要带给你们。”沈霜照说。

    闻言,两位老人家眸中有了些许光彩,景父急切地问:“可是与筝儿有关?”

    沈霜照点头:“二位莫担心,令嫒还活着,而且很好。虽然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水澜城,但是我答应你们,总有一日我会将她带回来。”

    “沈姑娘所言可是真的?”景母站了起来,为此激动不已,“我们年纪大了,你可莫要欺骗我们。”

    沈霜照哑然失笑:“我保证我所言句句属实。”

    “真是太好了。”景父沧桑的眼中充盈着泪水,“沈姑娘可否告知筝儿如今在何处?”

    沈霜照摇头:“请恕我不能告知。”她知道若是将景筝的下落告知了他们会有怎样的后果。两位虽是接近暮年,但是人的渴望与希望的力量太大了,尤其是在极度渴望的情况下,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显然景家二老对此有些失望,可是沈霜照今日已经给他们带来了最好的消息,他们知足了。

    与两位聊了片刻,沈霜照从山水巷出来,打算回内城。回去的路上她仍是心事重重,因为山水巷实在是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或者是与那人有关的回忆。

    因为过于失神,她迎面与人撞了一下。

    “抱歉。”沈霜照依旧低着头,讷讷地说道。

    对方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与她擦肩而过。沈霜照正欲向继续向前走,身边的人走过扬起一阵微风,同时鼻尖拂过一阵冷香——这种味道是她熟悉的。沈霜照蹙眉驻足,当她反应过来回头时,身后又只剩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沈霜照的视线穿梭在人群中,却无果而终。末了,她不得不失望地承认,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回到了清霜殿,沈霜照发了一下午的愣,到了晚上她也无法入眠。夜深人静,她找出了那个孔雀面具。望着妖异的孔雀面具,她思绪万千。手指轻轻地抚上绿色的面具,脑海里却无端地浮现出某张妖媚又笑得戏谑的脸。

    想她,想着在沙海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中沈霜照手中紧握着面具睡着了。这夜究竟梦见了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第49章 调查

    “参见城主。”因为时辰尚早,所以清霜殿的侍女见沈婉蓉过来时颇为惊讶。

    沈婉蓉颔首:“霜儿起了吗?”

    南燕摇头:“回城主,沈姑娘自回来后就鲜少出门。这段时间比较嗜睡,昨夜她又睡得晚,所以到现在还未起床。”以往这个时候沈霜照早就起来练剑读书了。

    沈婉蓉眉梢拢起,眉心精致的花钿泛着光,她想了想,说:“我进去看看她。你们若是有事,手脚可要轻些,莫要惊扰了她。”

    “是。”侍女们轻声应道。

    迈入沈霜照的寝殿,清晨的风从几扇窗户灌入,拂起帘子肆意飞扬。房间里很安静,沈婉蓉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磕碰到桌椅影响了沈霜照的休息。沈霜照又睡得很沉,丝毫未曾察觉到有人已悄然到了自己身边。

    不知做了什么梦,沈霜照呼吸急促,表情纠结,额上还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沈婉蓉见状,更加料定了沈霜照有事瞒着自己,不然这几天她的行为也不会如此反常。尽管如此,她还是拿出手绢温柔地为沈霜照拭去了额际的汗。

    或许是因为昨夜有心事,后来倦意又来得太突然,沈霜照睡着的时候连被子都只盖了一半,胸口还露在外边。

    沈婉蓉望着她的睡颜无声地叹气,心里埋怨起沈霜照都这么大的人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连被子都盖不好。她俯下身,扯过被子的一角,想为沈霜照盖好。只是被子还没来得及盖下去,她就被沈霜照手里的孔雀面具夺去了注意力。

    这是……沈婉蓉的眉梢一直紧锁着,她盯着面具看,只觉得面具很熟悉。在脑海里仔细搜寻着与这个面具有关的记忆,突然她的瞳孔急剧收缩,显然是得到了结果。她的目光又转移到面具上,她轻轻地掰开沈霜照的手,试图将面具取下看个仔细,却未料及这一动便将沈霜照从梦中惊醒了。

    沈霜照猛地睁开眼,把沈婉蓉也吓了一跳:“霜儿?”

    惺忪的双眼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强烈的光线,沈霜照伸出手臂遮到眼部,整个人还沉浸在方才的梦里,难以回神。

    “霜儿做噩梦了?”沈婉蓉问。

    沈霜照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师父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在主殿里议事吗?

    沈婉蓉将她遮在眼睛上的手臂拿下:“听说这些日子你都很嗜睡,昨日你难得上街逛了逛,我正想问问你可曾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沈霜照侧过身蜷缩着身子,自从沙海回来后,她就不想见任何人,只想躲在她自己的屋子里。就连沈霜照自己也不知晓她这种厌世的情绪究竟从何而起,可是毫无疑问,她明白这与陆清容脱不了干系。

    “没什么有趣的。我一向不喜热闹,昨日会去街上,不过是应了师父的要求。”她抱着被子,背对着沈婉蓉。

    “霜儿——”沈婉蓉无奈又无力,尾音拖得老长,“师父只是担心你。毕竟你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心事重重。就连往日与你最为亲昵的梦璇,你都不愿意搭理。”

    沈霜照说:“师父,我真的很好。我不愿出门不过是经历了那么些事,需要时间来平复。”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也只有沈霜照自己清楚,内心的那种悸动与焦躁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云淡风轻,反而有种波澜更甚的趋势。

    表面上她很沉默,但心里面究竟在孕育着什么汹涌的暗流,唯有她自己清楚。更为可怕的是,沈霜照隐隐地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也预料不到自己心底的那股暗流在何时会冲破她表面的伪装,彻底爆发出来。

    “这些事就连师父也不能知道吗?”

    沈霜照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拒绝。

    沈婉蓉也是有脾气的人,近日自己为她操碎了心,结果沈霜照还是这样固执,死守着心里的秘密不肯透露半分。当然她没有明着发怒,只是旁敲侧击地想要套出些端倪来:“方才我过来的时候,你还没醒。虽说睡着了,可你的手中却紧握着这个孔雀面具。”

    一听到孔雀面具,沈霜照才惊觉昨晚自己看着面具就睡过了过去,方才醒来手中的东西不在了她竟未察觉。沈霜照立马坐起了身,发现妖异的面具正落在沈婉蓉的手里。

    沈婉蓉精锐的目光没有放过沈霜照任何的一丝表情变化,她的双眸锁住沈霜照,继续道:“而据我所知,这个面具是三年前在李家药铺附近的巷子里捡到的吧?既然是命案现场附近拾到的证物,霜儿——为何你会留着?甚至还攥着它睡觉。”

    沈霜照望了望她,又垂下眼眸去看面具。局促的目光在沈婉蓉与面具之间来来回回打转了好几遍,显然是心虚的表现。

    沈婉蓉沉默着,倒也不急着立刻戳穿她。只是感叹沈霜照仍是不够沉稳,在手段稍微厉害一些的人面前就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嗯?”沈婉蓉难得对她露出严肃的样子。

    “师父,实不相瞒,昨日我顺道去了山水巷,见了三年前失踪的景筝父母。”沈霜照正试着如何偷换话题,“我……李家药铺的命案一直在我心上纠缠了三年。而昨日去了山水巷后回来,这件事又浮上我的心头,我找出这面具不过是想再深究一番那个案子。想着想着,我就那么睡了过去。”

    沈婉蓉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才撤下严肃的表情,牵唇一笑:“这种东西不吉利,以后可莫要再握在手里入睡。”

    “霜儿记住了。”

    “既然你这段时间不愿出门,大夫也说你不宜过劳过累,不如就去湖心岛上住几天,正好遂了你图个清静的愿。你看如何?”沈婉蓉提议。

    沈霜照点头:“也好。”湖心岛远离尘嚣,被周围宽阔的湖面包围,在上面住一段时间修身养性,好让她那颗鼓噪的心尽快平静下来。

    见她答应,沈婉蓉总算欣慰了些:“那你准备准备,明日我就让雪青带你过去。”

    “是。”

    “我问你们,昨日霜儿上街去了哪些地方?可有见什么奇怪的人?”离开清霜殿,沈婉蓉召见了昨天跟着沈霜照上街的护卫。

    “回城主,沈姑娘昨日在街上并未逗留很久。她对街上的热闹似乎都不感兴趣,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就进了一条巷子。”护卫回答。

    “巷子?”沈婉蓉疑惑地反问,“她进巷子做什么?”

    护卫又道:“属下记得那条巷子叫山水巷,给沈姑娘开门的是个老妇人。沈姑娘进去后,我只听得那家的老人家与沈姑娘说起了女儿的事。若是属下没记错,那户人家便是三年前女儿失踪的景家。”

    沈婉蓉点头:“她倒是没骗我……”

    “后来,沈姑娘说她能保证景筝还活着,只是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至于景筝的下落,沈姑娘却未向那二老透露半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沈婉蓉若有所思。

    护卫退下后,若蝶对沈婉蓉说:“城主,如果我没记错,之前霜儿因为李家药铺的命案,还向你请求过再去青城。”

    “霜儿被赵越瑶捉住的时候,也在青城。”沈婉蓉分析,“现在她对景家二老又说出这样的保证,那么很有可能霜儿失踪的这段时间就在青城。”

    雪青跳出来质疑了她的推测:“城主,属下有一事相告。”

    “说。”

    “几日前你让属下去查霜儿身上无垠水的事,现今有了一些结果。”

    沈婉蓉扬眉:“哦?”

    雪青道:“我派去的人查到,无垠水虽有好些年未在江湖上明着出现。可是探子来报,说最近这药在沙海被使用过。”

    “沙海?”沈婉蓉对这个消息很是震惊,“可有查到是谁在使用无垠水?”

    雪青顿了顿,说:“我听说沙海的少主陆清容自小用毒用药厉害,不光医术高明,就连毒术也是当中一等一的高手。据说几月前她使用过无垠水,而且她一直在无垠水中提取药引。”

    “提取药引?”沈婉蓉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想做什么?”

    雪青摇头:“这个还未查到。”

    “那你可知她使用无垠水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属下办事不力,这个……也未查到。”雪青惭愧地低下了头。

    沈婉蓉对事情有了新的认识与推断:“雪青,你再去查沙海的事,尤其是打探清楚陆清容的事;若蝶,我记得霜儿当初会去青城也是因为要送‘友人’,你去查一查那个所谓的‘友人’又是什么来历。”

    之前因为受沈霜照假死的打击太大,沈婉蓉没有心情去管任何事。现在沈霜照回来了,她才惊觉原来自己忽视了这么多事。这当中,恐怕隐藏着极为复杂的秘密。

    沈霜照左眉上突然消失的伤疤,受了鞭伤却完好无损的手臂,还有她与李家药铺的关系……她都要一件件弄清楚。

    ☆、第50章 主动

    往年每逢夏日,沈婉蓉都会带着几个弟子到湖心岛的湖心小筑待上几日避暑。今年却是沈霜照一个人到了这岛上。说起来,这也算是沈婉蓉给她特别的宠爱。

    跟着她来的侍女将湖心小筑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还将沈霜照随身带来的一些行李都安置好了。

    “那霜儿就好生在这岛上休养,每到用膳时间都会有人过来送膳食。你多加留心便是。”雪青对沈霜照细心交待道。

    沈霜照点头:“霜儿明白。”

    雪青颔首,对她莞尔一笑,随即便与一行人乘船离开了。

    湖心小筑中只留下沈霜照一人,百无聊赖之时,她爬上二楼,走到二楼东面书房的阳台外,倚靠着栏杆眺望远处平静的湖面。

    沈霜照背倚着柱子,手轻轻搭在栏杆上,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远处烟波浩渺,宽广的湖面总能让人的心变得分外豁达,可这句话对她而言似乎并不适用。无论她怎么逼迫自己、劝诫自己,脑海里仍是会自行跳出那人的身影。

    回想那日在地牢与陆清容的最后一次见面,仿佛就是昨日的事。陆清容的一颦一笑,甚至是她凝望着自己的眼神沈霜照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未曾想到,昏迷之后醒来她与陆清容就相隔千里了,连说句“再会”的机会都没有。这样想来,心中瞬间便溢满了遗憾与不甘。

    沈霜照重重地叹气,陆清容这个人比她的药更毒,竟在不知不觉中就侵入了自己的心,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解不了这种毒。更甚者,她只会越发地沉迷于其中。现在,仿佛已经到了一日不想陆清容就浑身不舒服的地步了。

    在一种磨人的思绪中,沈霜照疲累地沉入了梦里。到了黄昏时分,她才从梦中醒来。揉了揉了惺忪的睡眼,沈霜照进了书房坐下。光是思及陆清容,自己就花去了大半日的功夫。这般虚度光阴,想来甚是惭愧。

    自己这样惦记着她,某些把她好心送回来的人,恐怕早已忘了自己。沈霜照的视线瞥到案上的一本书,恰好是本医书,她扯着唇讽刺地笑了笑,做些正经事都比为那人烦恼好。

    话是这么说,沈霜照倒也真是与书为伍了几日,只是这些书都是医书。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在沙海被陆清容带上了瘾。不知不觉中,陆清容已然渗透到了她生命离的各个角落,留下了特殊的痕迹。

    “霜照霜照!”沈霜照正专心看着书,就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叫她。她放下书,走到外面,只见正有一艘小船正向湖心岛驶来。待那小船靠近些,她才认出是唐梦璇站立在船头向她热情地招手。

    师父的温柔与疼爱,唐梦璇的热情与照顾,在沈霜照自小以来的记忆里都不曾改变。恐怕这两人是世上最疼她的人了。沈霜照不急不慢地走下楼,平心静气地迎接唐梦璇。

    船还没停稳,唐梦璇就等不及想要上岸与沈霜照拥抱。桑榆生怕她摔着,伸着手想去扶她,结果被唐梦璇冷落地轻推开。桑榆看着她欢快地奔向沈霜照,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唐梦璇扑入沈霜照的怀里,亲密地捧着她的脸顽皮地揉了揉:“霜照我可见着你了,我求了师父好久她才答应我和师姐一同过来看看你。”

    沈霜照朝她露出一丝含蓄的笑容:“师姐能来看我,我也很开心。”

    “我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小师妹开心,毕竟前几日我和梦璇好心好意要去清霜殿看你,人都到门口了,小师妹还对我们避而不见。”桑榆笑得温和无害,说出的话却是刻薄讽刺。

    沈霜照那丝含蓄的笑也不见了,解释道:“前几日我不舒服,总是打瞌睡,并非是故意躲着二位师姐。若是有得罪师姐们的地方,还请见谅。”

    “我哪里担得起小师妹的‘对不起’?”桑榆倨傲地侧过身,目光瞟向别处。

    唐梦璇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再这样下去恐怕又要吵起来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桑榆,语气不善:“你要是想与霜照吵架,还是尽早自个儿回去,省得在这湖心岛上多嘴多舌。”

    桑榆刚想还嘴,沈婉蓉就上了岸,出声道:“好了,你们都少说一句。”沈婉蓉是见惯了她们三人吵嘴,小时候还好一些,桑榆会让着她们,可是到了现在似乎谁都不愿退一步。也不知道三人之间,或者说是桑榆与沈霜照之间有什么矛盾,能让她们每次见面都是暗中较劲。

    沈婉蓉发了话,三人自然都不敢再说什么,一干人一同往里面走。一路上唐梦璇忙着与沈霜照寒暄,全然忘了桑榆的脸已经黑成碳了。

    “霜儿在这湖心小筑里最近都做了什么?”沈婉蓉问。

    沈霜照跟在她身后,如实回答:“湖心岛远离尘嚣又安静得很,适合读书养性,这几日我只是在书房研读些书籍罢了。”

    “读书?”沈婉蓉到了二楼,视线正好落到书案上翻开的书上,她拿起其中一本,“这是……医书?”

    “正是。”

    沈婉蓉对此颇为意外:“霜儿什么时候也看起医书来了?”

    被问及此,沈霜照的心猛地一惊,像是心里的秘密被人窥探到了一角,连带着脸色也异样起来:“最近的事而已。”

    “据我所知尚未有人教过你医术,这书也不像是普通入门的书籍,霜儿你可看得懂?”沈婉蓉意味深长地望向她。

    “勉强能看得懂。没有人在身边指导,几页书看下来,总是有不解的地方。”沈霜照微微低头,语调慢悠悠的,可放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角,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惊惶。

    沈婉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不过若是多留心些,仍是能发现她柔和的表情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

    之后,几人坐下来闲聊了几句,一同用了午膳。午膳后又过了个把时辰,因为城中事务多,沈婉蓉等人又回去了。

    时间已接近半下午,心绪杂乱的沈霜照开始犯困,眯了眯眼便在竹制躺椅上躺下,盘算着小憩一会儿。正当她睡得正沉时,被一声木头沉闷的撞击声所惊醒。她还未从瞌睡中完全苏醒,迷蒙着双眼将头探出栏杆外看个究竟。

    只见一艘遮蓬船靠了岸,原来方才那声撞击声是小船靠岸时撞到岸边的木板发出的。沈霜照没怎么在意,下意识地以为是城里的人又来送晚膳了,活动了一下脖子便走回了屋里。睡意渐渐退去,才惊觉时辰尚早,这个时候来“送晚膳的”恐是不怀好意的外人。

    她急忙跑向外面,低头向下看了看,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已经踏入一楼。沈霜照暗叫不好,抄起桌上的剑,小心地藏在了书房的门边。

    “嗒嗒嗒……”脚步声随着那人一步步上楼而变得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沈霜照的心也一点点往嗓子眼提。

    终于,那人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却在门前停下了脚步。沈霜照缓缓地抽出了一段剑,随时准备出手攻击。日头从一边照过来,将门外人的身影拉长倒影在了地上。望着地上的影子,沈霜照的眉头打起了结——熟悉到不行的身影轮廓……

    “我若是真要杀你,恐怕在你这犹豫的片刻间,就能轻易取你性命。”清清淡淡的声音裹着戏谑与不屑传入了沈霜照耳里。

    沈霜照睁圆了眼,满满的是惊讶。

    “还不出来?难道是等着我动手将你揪出来?”陆清容站在门外,到此刻也没踏进屋里。

    沈霜照“噌”地一声将剑推回了剑鞘,心在须臾间剧烈地跳动起来。虽然情绪已然沸腾到了极点,可她却像是石化一样僵在了原地。这般不知所措,全然是因为她不知该以何种面目面对自己惦记了许久的人。

    陆清容笑:“分离不过一月有余,你倒是变成了鼠胆,连见我一面的勇气都消散了。”

    “谁知你是不是又想暗着对我使诈?”沈霜照努力按捺住内心的躁动,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这句听起来波澜不惊的话。

    “你多虑了。”陆清容说,“我若是真要对你使诈,躲着不出来并无多大用处。”

    沈霜照敛声静气,仅迈出一步便到了陆清容面前。

    陆清容双眸幽然地扫向她,眼波流转,眸中氤氲着一片漾人的温柔。沈霜照专注地凝视着她,不舍得移开半分,那眼神已算得上忠诚了。

    “你……”面对着她,沈霜照喉咙发紧,连话都说不利索。她轻轻咬着下唇,假意清了清嗓子好久才说:“你为何又来水澜城?”

    陆清容随意地在书房里转悠起来,说出的话轻飘飘的:“我想来,便来了。”随后就没了下文,也没有要主动挑起话题的意思。

    沈霜照说:“方才我在楼上看见有个黑衣男子也进来了,那是谁?”

    “子秦。”陆清容说,“他在外面守着,毕竟这是你的好师父特意为你安排的养病之处。若是被她的人发现了我一外人在此逗留,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霜照一心一意地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心不在焉。

    不见她回答,陆清容终于滞下脚步,回首瞧她:“你说我说的对吗?”她顿了顿,从口中蓦然抛出两个字,“霜儿……”

    ☆、第51章 勾引

    “霜儿”这个称呼对于沈霜照而言并不陌生。但凡是与她熟识亲近些的人,都曾这么叫过她。陆清容自然也被划入了“熟识”这一项里,至于亲不亲近——她也难以界定。如此亲昵的两字从陆清容口中说出来,还是令她浑身不自在。

    “你……你叫我什么?”沈霜照说不清是羞涩还是恼怒,脸颊染上了可疑的红晕,“只有师父与几位姐姐才会这样称呼我。”

    “哼。”陆清容轻轻笑了一声,听起来有几分不屑的意味,“既然她们能这么叫,我为何不能?”

    沈霜照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想解释又不晓得从何说起,站在原地干着急。末了,她背过身试图逃避陆清容利眸的窥探,她说:“你我的关系何曾亲密到了这种地步?”

    陆清容向前迈了一步,将脸凑到她的耳边,依稀间还能闻到沈霜照身上淡淡的香气。陆清容似乎很享受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声音也仿佛化成了一滩绵柔的水:“那现在呢?我们可算亲密?”

    沈霜照一滞,原本就僵硬的身子几乎无法动弹。陆清容炽热的鼻息轻轻地喷在自己的脖颈上,宛若一片羽毛轻拂过,痒痒的又热热的,惹得她有些发晕。

    “那照你说的,我岂不是可以称呼你为……”本想去噎陆清容,可真到了紧要关头,沈霜照还是难以将那两字说出口。

    “称呼我为什么?”陆清容很是了解沈霜照的脾性,她看着冷淡又不好接近,其实为人羞涩得很,根本经不起自己这样的调/戏。

    沈霜照张着口,“清容”二字都到了喉咙口了,但最终又被她咽了下去,改口说:“你莫要胡来。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是让人瞧见了我们同处湖心小筑,指不定会掀起什么波澜。”她眼前一片模糊,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最后一丝理智才说出这番告诫陆清容的话。

    “有子秦守着,不会有事的。况且,我只待一会儿就走。”陆清容好心安慰她,“不怕。”

    她的话怎么听怎么怪,如此这样,已算得上是温柔似水了。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像陆清容往日的作风。

    越是这样,沈霜照心中越不安,问:“陆清容你为何像是变了一个人?”

    陆清容站直身子,从沈霜照耳后离开,没回答她的话,转而说:“别背对着我。沈霜照,你回头看看我。”

    “……”沈霜照用沉默答复了她的话。

    “真的不回头吗?”陆清容弯起嘴角,语气里又盛满了戏谑。

    原本沈霜照倒没打算一直背对着她,可对方这么一说,她似乎不得不继续下去:“这与你无关。”

    陆清容也不强迫她,一副自信的样子:“你若是转过来,我定不会令你失望。”在转不转身问题上纠缠这么久,陆清容的耐心似乎好了许多,“霜儿?”

    “霜儿”这两字从陆清容口中说出来实在过于暧昧与绵软,光是听着,沈霜照就感觉自己几乎要被融化了。

    “你这般执着,我遂你的愿便是了。”陆清容磨着她,她也不得不缴械投降。

    陆清容脸上有着得逞的笑,她的手慢慢解下面纱。当沈霜照望着她的时候,她脸上的面纱从手中滑下,落了地。

    面纱极轻,落到地上几乎是无声的。可当陆清容那张脸毫无遮掩地呈现在自己面前时,沈霜照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强烈又混乱。

    陆清容红唇雪肤,目光流转间,一颦一笑露出的妩媚让沈霜照毫无招架之力。

    “霜儿可还满意?”

    恍然间,沈霜照只见她红唇一张一合,却不知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陆清容又走上前来,半倾下身子,妖魅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霜儿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地……”她伸出手将沈霜照落下的发丝拨到耳后,“那么地钟情于我的样貌。”

    意识到被她捉住了小把柄嘲笑,沈霜照才反应过来移开了视线:“你也没变,仍是那么工于心计。”

    “霜儿过奖了。”

    陆清容一口一个“霜儿”,弄得沈霜照连发火的脾气都没了:“不想与你多费口舌,我只想知晓你来水澜城究竟是何目的。”

    “我是来投案自首的。”陆清容道,“李家药铺的伙计是我杀的,沈姑娘可要捉我归案?”说着,她还煞有介事地伸出了手,一副认罪待捕的样子。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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