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正文 第29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29节
侍女走后,偌大的殿里只剩陆清容一个人。四周越是空旷,她的心就越是孤寂。其实日子过得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她总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四年前她从昏迷中醒来,除了身体特别虚弱外,自己对过去一年多的事都记不得了。她问幻红,也问陆远征,但周围的人只是告诉她她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断了心脉丧命,好在城主及时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不过命虽是救回来了,却丧失了之前那一年多里的记忆。
令她觉得奇怪的是更早前的一些事她都记得,却偏偏会忘了那一年的事。问过幻红那一年多里自己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幻红只说除了生了病,别些个日子都和以前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还宽慰她,人活着总有些事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淡忘,只是忘了那一年的事,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在意吗?她自然是在意的。越是想不起来,她就越是好奇。兴许那一年里的确没有发生特别的事,可丢了那部分记忆,她总是觉得人生缺了一小块。纵然这一小块微不足道,可偶尔想起来,她仍是隐隐地觉得失落与怅然。
越想越乱,陆清容生出一股莫名的恼意,正要起身回寝殿,却听得一声响,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匕首落在了地上。她俯身捡起匕首,脑海中却想起了今日那人的话:“你手上的匕首是我的,陆姑娘在问我话之前,是不是应该把它还给我?”
陆清容看着手里的匕首,仔细想了想她的确是不记得这匕首是从哪儿来的。四年前自己在寝殿里看见了这匕首,觉得做工精致又极为锋利便带在身边作防身之用,倒是从未想过这匕首是不是自己的。她拔出匕首,上面倒映出自己的桃花眼,她想了想,决定再去趟大牢。
“幻红,这样真的好吗?”麒麟问走在前面的幻红,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子秦和子修。
幻红猛地停下步伐,麒麟不察,险些撞上去,好在及时刹住了脚步。
幻红指着身后的三个男人,语气不善:“我警告你们,谁敢向小姐提起她和沈霜照的那些破事儿,我就杀了谁。”
子修文质彬彬地笑了笑:“若真的动起来,你真的觉得打得过我们三人?”
幻红满不在乎:“谁说要和你们硬碰硬?总之,沈霜照的事,要对小姐保密。”
“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少主她……有权知道她的过去。”麒麟皱着眉,很是挣扎。
“知道她的过去?麒麟,我劝你动动脑子。”幻红的指尖戳着麒麟的脑门,“且不说小姐还能不能再爱上沈霜照,即便她想与沈霜照在一起,洛期那个女魔头会答应吗?现下已非往日,这青城与水澜城都被洛期控制,全沙海的人加起来都斗不过一手遮天的洛期。况且,你忘了小姐因为沈霜照吃了多少苦吗?”幻红气急败坏,“小姐想不起来是好事,不然哪里还有安生日子?”
麒麟躲到一边,摸着被她戳痛的脑门不再说话。
子秦道:“幻红说得没错,沈姑娘不能留在沙海。同样的,她也不能出事。不然若是被洛期知道了,沙海会遭殃的。”
“好了,废话少说,我们动作快些,否则等天亮了就麻烦了。”幻红见子秦站在自己这边,心里算是有了些欣慰,催促着三人抓紧时间。
陆清容踏着夜色过来,正好瞧见了穿着夜行服的四人往大牢里闯,几个守在门外的狱卒都被打倒在地。陆清容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心下觉得奇怪,便藏身于不远处,等着他们一会儿出来,探明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沈霜照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听见打斗的声音便被惊醒。一睁眼,就见一身黑衣的四人站在自己面前,不由一脸惊讶:“麒麟,子秦……还有子修。”
子修面带笑意地看着她:“难为过了这么多年,沈姑娘还记得我们。”
幻红一把推开子修,瞪了他一眼:“废话少说,我们办正事。你们三个快把她的手脚解开。”
随即,她拿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些在手帕上,对沈霜照说:“这东西只有一点,我看来看去你就这张脸最要紧。”她用手帕一点点擦了擦沈霜照脸上那道被陆清容划出的伤口,“回去之后最好死了你那条心,我看洛期对你挺好的,几年不见你又长高了些,还有这张脸……”幻红看着她,想了想只是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把到喉咙口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这是无垠水?”沈霜照问。
“是。”幻红冷冰冰地回答,“想说什么?”
“我记得原本这东西涂在伤口上能把人疼出命来。”沈霜照嘴角浮出一些笑容,“如今竟是一点痛觉都没了。”
幻红看着她脸上的伤口退去,看不惯她那副沉浸在往事的样子,狠狠地按了按她右肩的伤口,疼得沈霜照龇牙咧嘴。她说:“现在觉得疼了吗?”
沈霜照的四肢获得了自由,被幻红这么一折腾,疼得跌倒在地,抬眸看着幻红:“你真是……”
幻红对三个男人说:“她伤成这样,怕是走不了太远的路,谁背她?”
三个男人瞬间都面露难色,麒麟道:“这要是被少主晓得我们背了沈姑娘,我怕……我怕……”女人嫉妒起来是很可怕的,少主这样狠厉霸道的尤为可怕。
“我若不是背不动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想让你们三个插手此事。犹犹豫豫的,还是男人吗?”幻红气得半死。
“这和男人有什么关系?”麒麟辩解,“男女授受不亲……”
“就你话多,你背不背?”幻红瞪着麒麟。
麒麟受不了她的“恶语相向”,只好屈服。
陆清容看着几人从大牢出来,麒麟还背着沈霜照,她冷下脸,不知道这些人背着她在做什么。她不动声色,只是在夜色中跟着他们一同出了城。
“歇会儿吧,这都出城这么久了,不会有事的。”麒麟坐倒在地。
“给沈姑娘上些药吧,我们送不了她太远,之后的路只能她自己走。”子秦对幻红说。
幻红也累,在天亮之前他们还要赶回去。她说:“你们三个人都转过身去,姑娘家上药,非礼勿视。”
三人很自觉地转过身。沈霜照对幻红说:“我不认路。”
“你一直往东走便是,若是不清楚遇到人问一问。之后会有条河,你顺着河向下走,到哪里你比我清楚。”幻红替她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
“你说得不清不楚,我万一寻不到路……”
“若是寻不到路回去,你就死在沙漠里好了。”幻红说得无情,把一个包裹塞到她怀里,“里面是一些水和干粮,你自己看着办。马栓在一里外的树上,你可以骑着它走一段。总之为了你也为了小姐,沙海这地方你莫要再来了。否则,我见你一次便杀你一次。”
沈霜照垂下眸,目有戚戚:“错的人是我,对吗?”
“谁对谁错不重要,可能谁都没有错。可是事实就是……”幻红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事实就是你们四人想要背叛我。”
陆清容冰冷的声音随着夜风灌入几人的耳朵,几人侧过头,看见陆清容站在不远处。
“少主……”三个男人立刻跪下,反倒是幻红没有什么反应。
陆清容冷淡地扫了一眼跪着的三人,对幻红说:“白天我就觉得你对她的行为很反常,原来你和她真的认识。穿了夜行服假扮刺客劫狱,明日再告诉我犯人已经跑了,我是怎么都追究不到你们头上。”陆清容冷笑,更加笃定当中有问题。
幻红对沈霜照轻声说:“一会儿你先走,记住我的话。”话落,她站起身,慢慢向陆清容走去。
陆清容冷眼相待,质问道:“告诉我她是谁,与你又是何关系?还有,她与马匪……”话说到一半,她就看见沈霜照捂着右肩跑了。
“混账!”陆清容伸出手狠狠地给了幻红一个耳光。跪着的三人都被巴掌声惊到了,纷纷抬头看着她们。少主还是第一次对幻红下这么重的手。
“还愣着干嘛?还不去追?”陆清容虽然还未彻底搞清当中缘由,但四人的行为让她格外窝火。
三个男人看了看陆清容又看了看幻红,幻红对着他们轻轻地摇头。
见几人愣着不动,陆清容打算亲自去追。未曾想到,脚刚迈出一步,就被跪着的三人死死抱住。
“你们要造反吗?”陆清容厉声问道。
“少主不可以!”麒麟说,“属下们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陆清容想把脚抽出来,却敌不过三个成年男子的力气:“不放是吧?很好,很好……”一阵挣扎无果后,陆清容放弃了,她愤恨地抬眼望向沈霜照。对方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回过头。陆清容亲眼看着沈霜照的嘴角诡异地勾了起来,又见她慢慢抬起了左手腕。
沈霜照幽幽地笑着,挑衅似的很轻地晃了晃左手,银质的小铃铛随之发出声响。陆清容的视线转移到她的左手腕上,随机猛地瞪大眼睛,那分明是自己的东西,怎么会在那人手上?
沈霜照看着她明显的一怔,心里却很是满意。她转身,不再停下脚步。现在最重要的是回青城养伤,她到过沙海的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洛期知道。
☆、第118章 进退
“没有人说是吗?”烛火摇曳的牢里,陆清容坐在被绑起来的四人面前,面具底下的脸上一派阴郁,就连唯一露出的红唇也因怒意禁抿着。
麒麟和子修对视了一眼,都选择闭口不谈。子秦低着头,也不说话。
陆清容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目光转向幻红:“幻红,你与我算是自小一起长大,我对你向来是极为信任。可是这次,因为一个外人,你却联合他们这般骗我。”
幻红是有苦难言,沈霜照这事儿让她怎么向小姐坦白?即便她说了实话,小姐会信吗?就算相信了,她定要去找沈霜照,届时又是一番风雨。若是不说,她又该如何搪塞?
“还是不肯说。”陆清容扯了扯嘴,站起身走到幻红身前,“我与她可是认识?她与我……又有何恩怨?”
幻红皱着眉,垂下眼不敢直视陆清容的眼睛。陆清容那么聪明,但凡透露一点,恐怕当年的种种都会被她查出来。如此看来,当下只好是扯谎了:“她是外城人,小姐与她仅是一面之缘,倒是我与她尚有一丝交情。”
陆清容的目光锁住她,虽然不动声色,却在思忖她的话是真是假。
见她没有打断自己,幻红强压下心中的那份心虚:“可我和她是背着小姐的另外交情,所以昨日我不敢当着你的面求情。”
陆清容坐回椅子上:“什么叫背着我的另外交情?”
“因为……因为那人是洛期的傀儡城主,素来与沙海敌对。若是被你知道我与敌城城主有来往,我……”幻红皱眉,做出一副为难又愧疚的样子。
陆清容食指曲起放在双唇间,沉默了许久。
麒麟想了想,打破了牢里的静默:“几年前青城与水澜城因为碧海城的入侵局势大变后,城主便下令禁止与三城来往。少主,若是那傀儡城主闯入沙海的消息传了出去,亦或是她在沙海出了事,洛期定要借此生事,所以我等才斗胆瞒着你将她放走。至于马匪,与她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闻言,幻红连连点头,几人的心都跳得特别快。陆清容冷眼看着他们,而后起身,转身对狱卒说:“放了他们。”
“多谢少主。”几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陆清容向外走去,不过才迈了几步就又停下来,说:“既然洛期不好惹,那她的傀儡到过沙海的事就莫要宣扬出去。至于此事,就到此为止。”话落,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几人的视线里。
子秦甩开了身上的绳子,难掩担心:“你们说,少主真的会相信我们的话吗?”
“不相信我们又能怎么办?不过我看等时间一长,她大概就把此事忘了。”子修道。
幻红没说话,心烦得很,她只能希望沈霜照是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今后好死了对陆清容的那条心。
陆清容回到寝殿,摘了面具随意地扔在桌上,心烦意乱地捏着鼻梁骨。她闭着眼睛,莫名地觉得事情很乱。红绳和铃铛还有匕首的事她都没问幻红,不是不想问,而是知道就算她问了也问不出结果,那几个人,肯定在刻意隐瞒什么。
四年前她醒来后,要说自己有什么变化,她只觉得自己比以往更加心如止水,整个人的性子越发沉静甚至还有些阴郁。尽管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可她却深感无力,从前自信妖媚的自己好像再也找不回来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始终寻不到一个答案。
陆清容拿出那把匕首,锋利依旧。她不由想起沈霜照,答案会是在她那里吗?
沈霜照右肩的伤口虽然上了药,可沙海酷热干燥的环境让伤口有溃烂的迹象,但是即便再难受,她也没有选择,只能坚持着赶回青城。
若是换作几日前的她,或许会就此躺倒在沙漠里的烈日下自生自灭,求死换取解脱。但如今不一样了,她见到了四年里日思夜想的人。那种重燃希望的感觉就像沙漠里极度口渴的人饱受折磨后喝到了第一口水,她濒临枯竭的心一点点丰盈起来,有了重新活下去的意念。
当沈霜照回到先前暂居的竹屋时,已经是三日后的事了。因为箭伤和奔波,她的身体已是格外虚弱,跌跌撞撞地走到竹屋前,视线开始模糊,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霜照……”凌烟看着沈霜照慢慢睁开眼睛,声音中顿时有了一丝欣喜。
沈霜照用力地眨眼,想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只是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右肩到右胸前很疼。即便如此,她却高兴得想哭。昏迷后又醒来,她一度以为自己遇见陆清容也许就是一场梦,可右肩的疼痛却在提醒她那不是梦。这一箭是陆清容射的,她的的确确还在沙海,并未嫁给洛骥。那么,她还有可能回到自己身边。
“霜照?你还好吗?”凌烟见她不说话,心里有些着急,“伤口很疼吗?”
沈霜照回神,脸色仍有些苍白:“我没事,小伤罢了。”
凌烟紧蹙着眉:“好端端地怎么会受伤?还是箭伤。”
“有人在晚上闯入我的屋子,盗走了我的剑,我追着他到了林子里,没想到中了他的箭。”沈霜照尽量把事情说得真切一些,都到这份儿上了,洛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受伤的事。她要做的,就是让洛期尽可能不要对她受伤的原因生疑。
“幸好大夫说没有大碍,也没伤及性命。下次啊,不能让你独自待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了。”凌烟说道。
“嗯……”沈霜照显得心不在焉,满脑子里都是陆清容。既然安全回来了,她就要好好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忧儿呢?怎么不见她?”沈霜照抬眸望着凌烟。
一提到洛忧,凌烟心头就泛起阵阵愁绪,她将视线从沈霜照脸上移开:“我让秋蕊带着她去别处玩了。让孩子见到血总是不太好。”
“有理。那等我好些了我再去见她。”沈霜照艰难地支起半个身子靠在床头。
凌烟替她整了整被子的一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了出来:“霜照,你这么护着疼着忧儿,是因为她是陆清容的孩子吗?”
沈霜照一怔,而后极淡地笑了笑,点点头:“起初自然是有这个因素在里面,不过这孩子生得可爱,相处久了,很难不疼她。”
“那……”凌烟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你还爱着陆清容是吗?”
沈霜照收起笑容,以为她知道了什么,警备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凌烟一惊,害怕她看出自己的慌张,急忙否认,只是越到后来声音越轻:“没有,我只是……只是……”凌烟低下头摇头否认,却一句合理的理由都说不出来。陆清容没有嫁给洛骥的事,她其实并不想告诉沈霜照。
沈霜照歪着脑袋,兀自道:“我是爱着她。纵然她已嫁作□□,纵然她当年对我说了那样残忍的话,纵然她家与我家有血海深仇,可是我能怎么办?还是好喜欢她,好爱她。”事实如此,这些年她可以在他人面前对陆清容这三个字绝口不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个夜里,自己要费多少时间在想她这件事上,又要因她而损耗多少心神与思念。
凌烟听着她无奈又伤怀的口吻,只觉得心里发酸发胀,这些情绪慢慢发酵成了眼中咸涩的泪水,只是她强忍着没有让它流淌下来:“倘若还能见到陆清容,还有挽回的余地,你会怎么做?”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沈霜照坚定地说,看向凌烟自嘲道,“有洛期在,你认为我还有这种自由吗?”
凌烟不说话。
沈霜照:“洛期这个人我真的摸不透,你说她那么厌恶我,当年做了那么多来报复我,为什么不把我杀了?”
“霜照,或许你应该换个角度想一想。”
“你让我站在洛期的角度想她为什么要虐待我?”沈霜照觉得这是个笑话,不过她思考了一下,很认真地说,“我还真不知道。”
凌烟叹气,对沈霜照挑眉:“旁观者清,我倒觉得她对你有一种畸形的爱。”
“爱?”沈霜照眼睛睁得大大的,仅是一瞬间就笑了起来,“她对我恐怕是对小狗的‘宠爱’。若这都能归进爱里,那爱未免也太廉价肮脏了。”
“霜照,”凌烟握住她的手,“我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没有其他意思。”
沈霜照猛地甩开她的手,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我恨透了她,她对我做的那些事需要我一件件提醒吗?”
凌烟突然很后悔提起这些,用手捂了捂脸:“好,我不提她了。只是有些时候,以退为进会……”她起身,话说到一半又改了口,“说了这些让你不高兴,是我不对。霜照你好好休息,莫要再生气了。”
她走后,沈霜照闭上眼睛,心如乱麻。她摇了摇手腕,铃铛的声音和那日陆清容的样子都狠狠地揪着她的心。
陆清容,你会来吧……可是你来了我又该怎么办?
还有洛期……沈霜照重重地叹气,凌烟说的以退为进,似乎也不无道理。
☆、第119章 试探
前几日在环境恶劣的沙海的颠簸,使得沈霜照右肩的伤口溃烂得厉害。虽然回到青城后有了大夫的医治,可她的右肩仍是疼得厉害,晚上睡觉也只能侧着身子免得压着伤口,小心翼翼地入睡。
夜深人静,守在殿外的侍女看见来人急忙要下跪行礼,可那人抬起手,示意几人莫要出声。寝殿的门随之被轻轻推开,门外的月光将来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地上。
洛期抬脚迈过门槛,白色的裙摆随着夜风微微摆动。她深呼出一口气,将门轻轻关上。她背靠着门,不知是犹豫还是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向里屋走去。
沈霜照侧着半个身子扑在被褥上,怀中的被子仿佛是她最温暖的依靠。
借着微弱的月光与烛光,洛期隐隐看见床上的人紧蹙着眉。她伸出手,一点点地掀开沈霜照的衣衫,看到伤口处裹着白色的纱布,布上还隐隐透出暗红色的血迹。听大夫说沈霜照的箭伤一直从后背贯穿到了胸前,洛期担心得不得了,当时就想赶到青城。可她又怕沈霜照看到自己会生气,才犹犹豫豫了这么久,攒够了在夜里来看她的勇气。
洛期的指尖颤抖着,隔着一层纱布轻触着她的伤口,但又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她。沈霜照的胸膛随着呼吸而有规律的起伏着,洛期的指尖慢慢游移到她的锁骨处,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与细腻。
……
“她好小……”抱着怀里娇嫩柔弱的小婴儿,年仅七岁的洛期睁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你可小心些,莫要摔了孩子。”洛期的父亲嘱咐道。
洛期用手戳了戳孩子米分嫩的脸颊,酣睡的孩子蠕动着嘴唇模样十分可爱。洛期的心都快化了,忍不住又去亲了亲孩子的脸。
“阿骥出生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了换了别人就不一样?”
洛期扬起下巴说道:“自然是不一样了,她比阿骥可爱多了,长得又好看。”她垂眸,脸上洋溢着怜爱又疼惜的笑容,“她以后不走了吧?”
“既然小期喜欢,就留在你身边吧。作为姐姐,可要好好照顾她。”
“她是我的了……”洛期听了就激动又迫不及待地宣誓主权,“她还没名字,叫无忧好不好?忧儿……我的忧儿……”她看着安睡着的孩子痴痴地唤道。
昏暗的床榻前,洛期闭着眼睛,一幕幕都是儿时她与沈霜照的回忆:“忧儿……”她不知不觉地轻唤出声,再次睁眼,只见沈霜照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倒未有半分要醒的意思。洛期听着她的呼吸声,在她身侧和衣躺下,贴着沈霜照的背从她身侧抱住了她。
“忧儿……”洛期轻轻抱着她,嗅着沈霜照身上的味道,内心犹如藤蔓一般衍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上次这么抱她还是在十几年前,那时候她还那么小,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咪窝在自己身侧。转眼间,她的忧儿已然长大了,长得比自己还高,却离她越来越远。
如今回过头来看,洛期总是遗憾自己与沈霜照年纪相差得太大。她还是孩子时,沈霜照是个呀呀学语的幼儿;当她长到少女年纪时,沈霜照却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自己对她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有了变化,只是始终得不到对方对等的回应,所以她恼怒、她生气、她嫉恨。
当时的洛期尚未弄清自己的这种情愫,更加不知如何引导沈霜照,所以脾气向来不好的她选择严苛又冲动地向沈霜照发泄情绪。只是年轻的她又哪里晓得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更可笑的是过了这么多年,前几日她才明了自己对沈霜照的感情原来是爱。
“忧儿莫怕,以后再也不随便对你生气了。”幽暗的寝殿里,洛期像是对沈霜照说,又像自言自语。她直起脖子,轻轻吻了吻沈霜照白皙的脖颈。
沉睡中的沈霜照皱了皱眉,身体上的疲累却让她一直睡得不安稳。
洛期抱着她抱了好一会儿,直至黎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翌日,沈霜照因为喉咙的干涩而从梦中醒来,她没有叫侍女,自己捂着右肩艰难地下了床。她坐到凳子上,倒了水喝。总觉得方才醒来床上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带着淡淡的香气,却很陌生。
“城主你醒了?”侍女进来看见沈霜照脸色苍白地坐在凳子上,瞬间有些忧心,“怎么起来了?大夫说你的身体很虚弱,这段时间最好都躺着好好休息。”
沈霜照没理会她的话,杯子抵在唇上,眼珠子转了转,又将茶杯放下,问:“我问你,昨夜凌姑娘走了之后,可还有他人进过寝殿?”
侍女不经意间蹙了蹙眉,道:“昨夜只有我们几个侍女轮班,除了例行地进来更换蜡烛,别的人就再也没有进来过了。”
沈霜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有些冰冷。可很快,她就移开了视线:“下去吧,还有吩咐下去,我明日要回水澜城。”
“明日?”侍女大惊,“城主的伤尚未痊愈,回水澜城路途劳顿,你的身体岂会吃得消?”
“我说吩咐下去,是你耳朵聋了还是我表述得不够清楚?”沈霜照平静地反问,可那语调明显带着不悦。
侍女不敢再反驳,只好答应:“是。”
沈霜照又倒了杯水,虽然看起来波澜不惊,可那眼神分明是像在盘算什么。
“真的要回去吗?”凌烟忧心忡忡地问沈霜照,“你这样伤口很疼的。”
沈霜照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我在水澜城待惯了,要养伤自然也是回家养,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无焦距地投向远处,“我不喜欢。”
凌烟无话可说,只好扯开话题:“那忧儿呢?是跟着你一起回去还是留在我这里?”
沈霜照说:“让她留在你这里,等我伤好了再过来看她。我娘和忧儿,劳你费心了。”
“不会。”凌烟的眉头是怎么都舒展不开来,心里积压了这么多心事,她哪里还开心得起来。
正说着,门口就有侍卫来报告:“启禀城主,主上在内城门前等着,她说要接你回去。”
沈霜照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只是说了句:“她若是等得住那就让她等会儿,我喝完药就走。”
侍卫捎了她的口信又噔噔蹬地跑着去回传洛期。
沈霜照在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洛期突然叫住她,沈霜照回头:“怎么了?”
凌烟欲言又止,最后只道:“莫要冲动。”
闻言,沈霜照反应冷淡,只是微微点点头,连句作别的话都未说就放下了马车的帘子。
马车到了城门口便停了下来,沈霜照睁开眼问:“怎么了?”
还没等人回答她,就见帘子被掀了起来,洛期正笑着凝视着她。沈霜照紧蹙着眉,又闭上了眼睛,一个字都不想说。
洛期倒也不介意,弯腰坐进了马车:“才几日不见你就成了病秧子?”
“……”沈霜照虚弱得很,歪着脑袋靠着,不去理会她。
洛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突然揪了起来。这种心情她曾有过,沈霜照小时候生病时她便是这般焦虑与忧愁。她坐到沈霜照身边,将她的人揽到了自己怀里:“靠着我会舒服些。”说这话时,她早已做好了会被推开与讽刺的准备。
可意料之外,沈霜照并未冷言冷语,竟然顺从地贴在她怀里,声音因为气虚而有几分沙哑道:“没心思和你吵架,我很累。”
洛期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沈霜照这般的温顺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的这一团温热更是让她的心跳得混乱。静玉说得没错,或许不该对沈霜照那么咄咄逼人,对她且耐心温柔一些,或许两人之间会有一丝回寰的余地……
这样想着,过了许久洛期整个人才逐渐放松下来。她垂头,见怀里的人闭着眼睛又不说话,以为沈霜照又睡着了,不由伸出右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
沈霜照表面看似顺从,心里却是厌恶得要命。除了陆清容和沈婉蓉,她本就不喜与人靠得太近,从来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洛期又是她最恨的人,如今还要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真是太为难她了。
因为靠在洛期怀里,沈霜照的鼻尖就能嗅到洛期身上的气息,这种味道她觉得十分熟悉。而熟悉的味道总是隐藏着一段陈旧的回忆。沈霜照脑海里闪过几副儿时的画面,年少的洛期,年幼的自己,碧海城边蔚蓝色的海……想着想着,沈霜照就猛然记起那日清晨醒来自己嗅到的味道,难道说……
果然,凌烟似乎说得很有道理——洛期这个人,兴许对自己真的有一种畸形的爱……沈霜照双眸紧闭,她的试探初步有了结果。
☆、第120章 计划
“虽说你的伤需要静养,可总是躺在床上对你的身体也不利。”洛期随着沈霜照到了她的清霜殿,对刚躺下的沈霜照说。
沈霜照侧过身背对着她,有气无力却又冷淡地回道:“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就可以走了。”
洛期张嘴,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想了想还是克制住了情绪,她起身:“刺客的事我会派人去查,你且好生养伤,这几日的主殿议事也不必参加了。”
“主殿有我没我都一样,你又何必再特意告知?”沈霜照闭着眼睛,说出了这番反讽的话。
洛期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你若是这般介意此事,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可以重新商议。”
沈霜照似乎并不领情,洛期得到的只是无尽的沉默。她很无奈,心生出无限的惆怅与恼意,可现今她只能忍着。
出了清霜殿,静玉问:“主上,你可当真要考虑让城主主掌主殿?”
洛期眼睛直视着前方,只是笑了笑,说:“她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唯独这权力不行。”权力是她最在意的东西,毕竟有了权力才能控制住沈霜照。
“那你方才说……”
“她对我的怨恨太深了,我想我应该试着一点点地对她好些,她想要的,我若是能给就都尽量满足她。”当然这都是出自洛期的私心,她所谓对沈霜照的“好”都是有前提的。说到底,都是为了她自己能得到沈霜照。
静玉没接话,脸上的表情很漠然,可仿佛又隐藏着某些情绪。
“罢了。”洛期脸上划过一瞬间淡淡的笑意,“我暂且还她几日自由与清净,这几日你们都莫要打搅她。她若是想出去走走,也由她去,莫要拦着。”
“是……”静玉低头应道,再次抬眼,只见得到洛期的背影。望着洛期的背影,静玉脸上似乎透着心事。
沈霜照在寝殿里昏睡了三天,之后的几日除了日常的生活,闲余时间也都被她用于没日没夜地睡觉,好像是要把这几年的失眠时间都补回来。她太累了,四年里受的精神折磨令她筋疲力尽,紧绷着的神经在重新见到陆清容的那一刻才渐渐放松,她需要一场彻底的休息才能积蓄起精力。
某日过了午,沈霜照从睡梦中醒来。她坐在床边,双脚着了地,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身上的伤口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终于好了大半。
“城主醒了?”南燕看着她,以为她吃了饭又要睡,急忙道,“我这去给你准备午膳。”
沈霜照揉了揉眼睛,出声道:“不用了,我想洗个澡,躺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走走了。”
听她这么说,南燕高兴还来不及,过来握住她的手,说:“这几日你可把我和晓桃吓坏了,哪有人睡觉睡这么久的?我还真怕你就这么躺一辈子。”
沈霜照伸出食指顶了顶她的眉心,笑着说:“南燕姐姐在胡说些什么?莫不是真的希望我一睡不醒?”
南燕甩开她的手,嗔笑着反驳:“我看你是躺糊涂了。快些起来,可以准备去沐浴了。”说完,她便独自走了出去。
沈霜照双手撑在床沿上,心里算了算日子,眼睛的余光瞥到书架上挂着的孔雀面具。她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了面具。看着面具上那两个镂空的孔,沈霜照闭上眼,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陆清容那双妖异又勾人的桃花眼。
还有多久呢?她拿着面具,不由失神。不过眼下她要出去走走了,有些事要提前安排计划起来,否则就来不及了。
洛期的寝殿里弥漫着一股沉香的味道,她倚在塌上,单手撑着下巴,闭目养神。此时,静玉恰好匆匆忙忙地闯进来,紊乱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寝殿显得格外清晰。
“如何?”洛期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回主上,城主起来沐浴吃了饭后便穿着便装去外城了。”静玉答道。
洛期换了个姿势,语调却未有丝毫起伏:“外城?她去外城做什么?”
静玉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句句道来:“城主去了张大人府上,和张善聊了一会儿,又去了山水巷见了景筝,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城了。”
洛期终于睁开眼,从榻上起来,走到那棵盆栽前拨弄着叶子,漫不经心地反问:“是吗?她可有何异常?”
“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异常,或许……或许城主真的只是躺累了,想出去散散心。”静玉不敢站在沈霜照的立场为她说太多话,只能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静玉说完后洛期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摘下一片烂了一半的叶子,这种沉默让静玉莫名地害怕。好在过了一会儿洛期终于开口:“刺客的事可有眉目?”
静玉摇摇头,双眉皱起,似有些忧心:“还没有。”
“继续查下去。”洛期拍了拍手,抖去手上的泥土,“去清霜殿。”
沈霜照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肩头,斜坐在水池边,安静地看着池中游来游去的鱼,手中还时不时向鱼群投食。洛期看着她的有些瘦削的背影,心中的怜爱就那样一点点荡漾开来。
若说几年前沈霜照还是个莽撞气盛的小女孩,如今的她多了几分成熟内敛的气质。不同于洛期的娇小,沈霜照身材修长,出落得很好,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十分勾人,洛期仅是看着她的背影就看得有些痴迷。
陡然间,一股强烈的占有欲从洛期心里升起——这是她的人,是她从小养大的。除了她之外,还有谁有资格拥有她?自从意识到自己对沈霜照的感情后,洛期心里那种爱似乎越来越浓烈,也越来越失控。
“站在我身后那么久,一句话都不说,我还以为你要杀我。”沈霜照平淡的声音打断了洛期的思绪。
洛期眼中逐渐恢复清明:“听说你醒了,我特地过来看看你。”
沈霜照将手中最后一点鱼食尽数投入水中,鱼群立刻一涌而上,争相抢食。沈霜照对着鱼群笑了笑,这才起身回首看着洛期,挑起眉:“我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主上特地跑一趟。”
洛期只当她是叛逆的少女,不与她计较那几句带刺的话,只说:“伤恢复得还好吗?”
“嗯。”沈霜照走过她身侧,应了一声便向屋里走去,“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洛期扭头看她,而后也跟着进了厅堂。
侍女们端上了茶,两人却一口都没喝。沈霜照垂下眼看着茶盅的盖子,说:“我想尽早回主殿。”
洛期:“你的脸色还是很惨淡,我看还是再休养一段时间再回主殿为好。伤口还疼吗?”
“有时候还是会痛。”沈霜照捏了捏鼻梁骨,显得很疲惫,想了好一会儿才松口,“迟些回主殿也好,可是我在这清霜殿待得闷了,可否去青城住一段时间?正好忧儿也在,我想多陪陪她。”
闻言,洛期下意识地蹙眉,心里当然是不情愿的,并且认定沈霜照这么疼洛忧是因为她是陆清容“女儿”的缘故,越想越气,可又不好发作。沈霜照侧目,不动声色地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与情绪都收入眼底。
“我的要求很过分吗?只是想出去散散心。”沈霜照见她不说话,追问道。
洛期看着她,思忖再三说:“你不过想换个环境,又爱清净,忧儿闹得很,怕是会惹你头疼。我记得有个湖心岛,之前你不是常去吗?不去青城,那里也可以吧?”
“也好。好些日子没看医书了,湖心岛无人惊扰,我去再合适不过了。”沈霜照神色平静,内心却起起伏伏。如此,便等你了。
陆清容站在沙海的城楼上,看着落日一点点下坠,心中的烦恼却是一点点升腾起来。自从半个月前在沙漠里抓了那人回去,自己的思绪就开始被侵扰。
虽然那日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甚至她与那人连话都没说几句,可那人离开前露出的那抹怪异的笑容,她手上的红绳与铃铛,还有自己手里的匕首,以及幻红反常的行为,这一切都交织成一张网,将她困在当中无法抽身。隐约之间,陆清容总觉得那人或许与自己消失的一年记忆有莫大的关系。
越想越乱,陆清容晃了晃头,转身下了城楼,莫要再纠结了。
回主殿的路上,行至转角,陆清容见几个侍女拿着一些东西行色匆匆。甚至有个侍女一时不察还险些撞上了自己。
“少主恕罪,奴婢有眼无珠冲撞了你。”侍女吓得连手里的长形木盒都掉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木盒被摔开。陆清容的注意力随即被地上的东西吸引,她问:“你们拿着手里的东西是要做什么?”
“回少主,幻红姐姐命令整理一些杂物,说若是无用的东西且都扔了。”
陆清容蹲下身,翻开木盒:“这琴是谁的?”
“这……”侍女支支吾吾的。
“我在问你。”陆清容声音清冷,总是带着傲慢与严厉。
侍女手脚发抖,只好如实告知:“这是少主你的,只是几年前从青城带回来后就再也没动过,一直堆在杂物间。这琴不是奴婢要扔的,是幻红姐姐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不吉利,让奴婢赶紧扔了。”
陆清容拿起琴,上上下下看了一番,发现了一行字。她将琴放回木盒,对侍女说:“这东西不许扔,拿回去放起来,只是莫要让幻红知道。她若是问起来,就说已经丢了。还有,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我就杀了她。”
句句狠厉,且大家都知道她说一不二,说要杀了你就真的会杀了你,如此一来侍女们哪个敢不听。
回了主殿,陆清容又拿出那边做工精致的匕首,对着它若有所思。又想起那根红绳与小铃铛,那是她的东西,为何会在那人手里?那人又说自己手里的匕首是她的,这当中定有什么关联。
陆清容放下匕首,叫沈霜照是吗?
☆、第121章 换位
过了春天,天气便渐渐热了起来。午后,本该是睡意浓浓的沈霜照却静坐在二楼的书案旁,看书练字。过了个把时辰,觉得乏了才放下笔,她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允许自己有这闲暇时光。
话说她搬到这湖心小筑里已经有几天了,可张善那边仍是毫无消息。尽管如此,她倒很沉得住气。沈霜照收回视线,重新执起笔,像是很有把握——你会来的……
那日夜里,沈霜照正准备歇下,一只鸽子扑腾着飞了进来,停在窗沿上。她走过去,从鸽子身上拆下一个小纸条。看了之后,她面无表情,从书架上拿下从清霜殿带来的孔雀面具,而后换了身衣服急匆匆地下楼了。
初夏的夜晚,湖面上吹来习习凉风,沈霜照听着蛙声和虫鸣,在岸边站了一会儿后终于解开拴着船的绳子上了船。
她穿着一身黑衣,面容严肃又坚毅,双眸幽深如潭,手上还紧紧握着孔雀面具。
湖心岛入口处的两个侍卫早已睡了过去,沈霜照上前半蹲下,伸出手指点了他们的穴,两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霜照起身,慢慢地消失在幽深的小路上。
陆清容眉头皱了皱,头昏沉得厉害,即便如此,她还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眨了眨眼,视线渐渐地清晰起来,一张戴着妖异孔雀面具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她亲眼看着戴着面具的那人邪恶地勾起了嘴角。
“知道我是谁吗?”
陆清容处变不惊,出门在外她没有戴面具,只是戴了层薄薄的面纱遮去了自己半张脸。她眼中毫无波澜,即使此刻她浑身无力,任由他人将自己的四肢牢牢地捆在椅子上。
“在这水澜城,能布下陷阱偷袭我的,除了那位被我俘虏过的傀儡城主,我想不出还能有谁。”陆清容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的人,“沈霜照,别以为凭这个面具真的就能掩去你的身份。”
说起来,她开始有着后悔当日在地牢她没一刀杀了沈霜照。如今这混账东西倒好,借着是在她的地盘,命客栈的人往她喝的水里下了药。而自己对药这么敏感的人竟然一时也未发现,最后着了她的道。
沈霜照的中指和拇指分别扣住面具的左右两侧,手一用力,面具便被她扯了下来。她抬眼,一双明亮的黑眸直勾勾地望向陆清容。
陆清容不避讳地与她对视,可在与她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心还是不由地微微震颤了一下。
身前的沈霜照一袭黑衣,头发尽数束在脑后,那双眼睛宛若天上的繁星似乎隐隐闪着光。她手中攥着绿色的面具,脸上虽有淡薄的笑意,可她看起来仍是有几分不怀好意的邪恶。
沈霜照没接她的话,只是微微回首,对张善说:“做得很好。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张善只是愁眉看着陆清容,心里有许多感慨与担心,却始终未说出来。沈霜照应是很开心,他又何必去破坏她难得好心情呢?只是他也会觉得不公,为何——还会是陆清容?
“属下先行告退,城主若有吩咐,属下随时待命。”
沈霜照颔首,不想与他浪费太多时间。
张善走后,沈霜照关上了这间房中所有的窗户。她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踱步到陆清容身前。
“恐怕你早就料到我会来找你。”陆清容没有情绪地看着她。
“自然。”沈霜照点头,伸手拿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你强占我的东西好几年,如今也该还回来了。”她凑近陆清容的耳边,鼻尖又嗅到了那股暌违已久却很熟悉的味道。
陆清容笑得妩媚,道:“你的手上还戴着我的红绳与铃铛,沈城主,强占东西这一项,你我应是不相上下。”
沈霜照在她耳边闭着眼睛,眉头拢在一起,双唇因为激动而不住地颤抖着。她疯狂又贪婪地迷恋着这股味道,想了四年的人终于又近在咫尺。
“怎么了?城主为何不说话?”陆清容扬唇,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妖冶与戏谑。
听她这么说,沈霜照也笑了。陆清容的这种语调的确是一点儿都没变。她伸出手,暧昧地游移在陆清容腰际:“我的匕首呢?藏在哪儿了?”
她“不规矩”的手不但没有激怒陆清容,倒让她笑意更甚,双眉扬起,说:“我早就听闻沈城主与那位主上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也都对女子颇为上心,如今看来倒是没冤枉你们。”后面的话她虽说得漫不经心,可那讽刺的意味却格外浓厚。
沈霜照自然听的出来,她凝视着陆清容,心想:若是换了往日陆清容听见自己与别的姑娘的“风流事”,自己早就被她按在床上抽鞭子了,她哪里会是如今这副戏谑调侃的样子?看来,自己彻底被她遗忘了,她对自己的爱,恐是一点儿都不剩了。
“城主今夜总是这般沉默。你若是走神了,远道而来的我可会很无趣。”陆清容变着法儿地去戳她的怒点。
只是如今的沈霜照已非当初那般冲动情绪化,尤其面对陆清容,她更是有着异乎寻常的耐心。
“你听好了,这东西是我的。”沈霜照从她身上搜出匕首,在陆清容眼前晃了晃,“所以……没收。”
“好啊,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东西我还你了。拿我的东西呢?你可否也物归原主?”陆清容收起笑意,冷淡地斜视着她。
沈霜照特意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她刻意地在陆清容耳边晃了晃,铃铛立刻发出响声。她将脸凑到陆清容面前,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她望进陆清容眸中,看见她眸中倒映着的自己脸上浮出了笑意:“陆姑娘说的可是这个?”
陆清容反而莫名地被她戳到怒点,蹙起眉狠狠地瞪着她,道:“偷了我的东西,就该还回来。”
沈霜照缩回脖子,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手中把玩着匕首,啧啧摇头:“陆姑娘这话说的……这绳子和铃铛分明是陆姑娘当年送我的,岂能冤枉我偷呢?”
“我送你?”陆清容看都不看她一眼,“城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厉害得很。偷便是偷,抢便是抢,你又何必满口胡言为自己开脱呢?”
沈霜照故意叹气:“说这些真是毫无意义,我都险些忘了问陆姑娘此行来的目的。要知道,沙海几年前就彻底与我城断交,双方也是老死不相往来。陆姑娘身为沙海的少主,此次竟孤身到访,我倒是想知道陆姑娘这是为何。”
分明是她给了自己暗示,如今却在这里装傻充愣,陆清容冷笑:“沈霜照,你少装聋作哑。我来做什么,你比我清楚。”
“听说陆姑娘先前生了病,有些事都被遗忘了。你不就想知道我与你究竟什么关系,你消失的那段记忆里又究竟有些什么,以及——”沈霜照垂眸看着匕首,“这铃铛与匕首的来历。”
陆清容盯着她,被捆在椅子上的双手却不断在身后挣扎,她可不想被这人就此囚禁起来。
“我劝你别费力了,这东西结实得很,你又被我下了药,恐怕是走路的力气都没了……”沈霜照特别坦然地看着她,又道,“你不是想知道吗?好,我就告诉你——我想你大抵是忘了我与你之间有杀父之仇。”
“什么?”陆清容连沈霜照是谁都忘了,哪里还会记得她是楚行之的女儿,她们之间有血海深仇。
闻言,沈霜照做出一副极为遗憾的表情:“陆姑娘果然是忘了啊……不过没关系,你欠我的、你我之间的仇恨,我都会抓住机会一点点要回来。”她用手撅住陆清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陆清容侧目:“你要杀我?”
沈霜照哑然失笑,拔出匕首,冰冷的刀刃挑起陆清容的面纱,然后她的手用力一割,轻薄的面纱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她自然是晓得这面纱对于陆清容而言有多重要。当年自己揭了她的面纱,她那副怒不可遏,气急败坏的样子,沈霜照现在还记得。不知过了这么些年,她可否还会生气。
面纱掉落的那一瞬间,陆清容脸上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愕与慌乱,而后便是滔天的怒意,说出的话倒是很平静:“很好,沈霜照。”她表情坚毅又狠厉,“今晚你若是不杀我,让我有机会逃了出去,下次再见面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沈霜照露出一口小白牙,其实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不太能理解陆清容为何要把自己的脸遮起来,难道是怕自己的模样会惹来行人的注意?思来想去,倒是有趣得紧。
顿了顿,沈霜照又继续道:“能死在你手上,我也算是陆家人了。”
“我们陆家……”陆清容想出口辩驳几句,却被沈霜照强行打断。
沈霜照手中匕首最尖利的部分抵到了陆清容一侧的脸上,她轻描淡写地说:“那日在地牢,陆姑娘划的是我哪侧的脸?这边?”她认真思考,“好像不是,应该是这边吧?”
陆清容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这刻的沈霜照变态扭曲得很。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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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