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穿越之怎么老是你 完结+番外 作者:杜冒菜
正文 第2节
穿越之怎么老是你 完结+番外 作者:杜冒菜
第2节
正欲再问什么,眼前人却无比自熟,主动报上家门来了,道:“在下余相,是武林盟之人。”
方一听着姓名时,陈子靳不可说是没有失望,但他刚起了些灰心,便又听见了“武林盟”三字,仿佛是关键线索送至手边,双眸一亮,热切回应起来,道:“余公子,在下……”顿了顿,想着对方是武林盟内之人,多半万分排斥被视为黑道的落梅堡,改口便换了个名字,接着这般自我介绍道:“在下张锐,一介闲人……方才之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如此问来是否唐突?”
陈子靳努力学着古人讲话,只想着古人清高,若不装得彬彬有礼,满腹文墨,恐怕眼前这位满脸都显露着不同凡响的高逼格之人根本不愿搭理自己。脑中为这样的问题微微紧张着,哪还顾得上分辨自己说出口的话顺不顺畅,听着别不别扭。
所幸余相似乎完全没介怀什么,也不嫌他唐突,颔了颔首简单解释道:“奉盟主之令追查一事的真相,方才那人隶属一个教派组织,此教派之人,武林盟皆不会放过。”
“这个教派是‘神驭’?”陈子靳问得直白。
余相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陈子靳不动声色蹙一蹙眉,心中情绪复杂,不知如何分析应对。
他骨子里是个警察,总认为邪不胜正,自然会认为似神驭这般的邪教终有一日当受制于正道手中。然而另一方面,他并没有忘记眼下自己的处境,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懂得很,如今神驭多少算是落梅堡的依靠,如果神驭遭灭,落梅堡若是陷入险境,他这位少堡主多半也会受到牵连,被“赶尽杀绝”……如果这样的结局来得太快,那他要如何才能找到宋豫?
思来想去太过扰心,陈子靳索性暂且掩饰下,面色平静地抛出另一个问题,说道:“我听余公子话里的语句,提到了武林盟的盟主,可是指宋盟主?”
“当然是宋盟主,宋豫,”余相唇边弧度愈深,拇指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烟杆杆身,话语声极轻,成功遮掩住了夹带在其中的清浅笑声,道,“原来张公子也对宋盟主有所耳闻。”
“这样的大人物,会有听说是正常的。”陈子靳满心期待,眼前人似乎极好说话,令他心中希望迅速增强,激动难抑,竟学着古人抱拳向他礼道,“况且我与宋盟主算是故交,如今正想寻他,不知向着哪个方向去才好,余公子可否指指路?”
“少……”筱满心中一紧,觉得少堡主果真是要寻去武林盟了,虽然不明白为何他会有如此坚定的决心,但这已是不需怀疑的事实,因而脱口唤他一声,字出了一个才霎时回神,急忙改口道,“少爷,您便如此急着去吗?”
陈子靳侧首望向她,回答道:“是,我的确着急见他。”
余相低笑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张公子候我一日,一日后我也该离开雁城了,届时为你引一段路,助你寻找宋盟主。”
陈子靳感激不尽,双眼盈满欣然光华:“如此,多谢余公子了!”
“不必客气,”余相摇头,转身向阳台行去,“我先行一步,明日此时,此地相会。”
“好。”陈子靳回应一声,那人已自断台处跃下,就此离去。
陈子靳暗自兴奋,只觉自己离宋豫又近了不少,如此想来,要在这世界里找到这个人,好像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如今只希望,宋豫是真的和他一样,也来到了这个陌生世界,也正如他这般急切地寻找着对方……
楼上重归安静,在楼梯道上躲藏了许久的店掌柜终于鼓起勇气行上来,隔着老远的距离便向他作揖,嘴里问一句:“客人无碍吧?”
“无碍,”陈子靳摇头,不禁敛眉,此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古代这些侠客果真太不像话,随随便便打坏寻常人家的东西,赔也不赔便跑了,这种无素质打架斗殴之人,放到现代他一定要好好教育一番,想着愧疚说道,“掌柜的,你这阳台也给砸坏了,这……”
“无妨无妨,”掌柜很是轻松地摇头,“人平安就好,权当破财消灾……唉,这世道啊,本来就是这样的。”
陈子靳听得心堵,不知如何劝慰,相当不是滋味,只好解下腰间银袋,替这场斗殴背锅买单。
这世道啊,善恶当分明,恶有恶的治法,果然是需要好好打整一番的。
第五章
夜月明朗。
陈子靳没有返回落梅堡去,就在白日酒家旁寻了一间客栈歇息。
睡下前,这人拖着筱满教他认了好半天银钱,仔仔细细弄懂了这个世界里的金钱单位与物价水平。
住一晚客栈不过一两银子,而这位留给他身体的少堡主却随随便便就在钱袋里装了好几十两,想要轻轻松松住一晚客栈那是绝对没有压力的,但就是不知道这之后向着陌生的地方赶路而去,他与筱满两人日常所需,包里这些银两又还能撑多久。
原是担忧着此事,陈子靳却在脱衣入寝时又有了意外发现——没想到这位被筱满当成傻子的少堡主,竟在衣裳的隔层里偷偷藏着几千两银票。
且不论原来的“陈子靳”是真傻假傻,但这一举动就一定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便是……这位看似养尊处优的少堡主,时刻想着逃离落梅堡。
唯有将欲远行之人,才会如此警惕地随身携带钱财。
很有意思……少堡主“陈子靳”的故事,看来一点也不比警察叔叔少。
陈子靳对这千两银票心存感激,不多想原身主人魂灵究竟去了何方,唯有默默为之祈福片刻,随后藏好银票,熄灯入睡。
翌日天明,陈子靳顾忌变数而实在不愿回一趟落梅堡去,便带着筱满在城中各家铺子里转转,添了些简易行囊。他心中尚有疑惑,逢着气氛合适时便向这少女问道:“筱满,落梅堡的人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不见了吧?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来找?”
“不知道,按理说,堡主应当已知晓了,”筱满摇头,原本买了新裙还隐隐有些高兴,此刻听他一提又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来,回道,“但您还是别希望他们寻来的好,堡主若是发起火来,还不知会如何收场……”
陈子靳闻听此言,不禁沉默起来。
他当然不是不怕,想当初局子里的同事犯错,都会被好好收拾一场,更何况他现在是在古代,这里的人好多都会些功夫,且武艺一个比一个犀利,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动辄就要取人性命。为了安全起见,他不希望落梅堡的人寻来,若是可以,他甚至想都不愿多想这事,免得害自己紧张担心。
可陈子靳天生疑心重,好奇心也重,所有稍显不寻常的事情,他都想要探寻隐藏在那之后的动机与逻辑,因而此刻不由自主便猜想着,会不会落梅堡还有别的阴谋,才对他擅自带着筱满离堡之事视若无睹。
对此,没有蛛丝马迹,但绝不可掉以轻心。
陈子靳考虑得还算条理清晰,当即向身边姑娘交代道:“筱满,你会武功,往后这一路上小心留意一下,是否有人跟踪我们。”
筱满微愣,随即凝神答“是”。
两人去往昨日那间酒楼,正是正午时间,清闲简单地吃了一顿饭。等到约期将至之时,陈子靳便带着筱满行出店外,站在大街上等候。
冬日寒风拂面,自然比不得店内舒适,筱满不解问他:“少堡主,坐在里头等便好了,出来做什么?”
陈子靳一脸正气:“万一余公子又扔个人进去,那不是还要陪不少银子?”
筱满无言,以前倒没发现少堡主这么会打算。
是啊,以前的少堡主哪有眼下这半分聪慧的模样……筱满眸色一黯,下意识强迫自己止住思绪,不再继续深想。
街头白衣胜雪之人出现在视野之中,陈子靳欣然抬头,得知对方并未爽约,顿时安心。
“余公子。”
“张公子,”余相走近,向他颔首问候,唇边永远是一抹意味难言的浅浅笑意,清澈温润的嗓音悠然说道,“说来也巧,在下曾有一位故人,也叫张锐。”
陈子靳未作多想,只当或许是同音不同字,笑一笑应道:“那是挺巧,缘分吧。”
“缘分。”余相含笑轻咬这二字。
陈子靳脑中滑过一抹奇怪的知觉,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这人面上滑过,总觉得那无比正派的五官之下仿佛隐藏着一股邪气。
陈子靳不是那种会安慰自己说“可能是想多了”的傻白甜,相反,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他是一个怀疑万物的人”。这是一种警惕,是他该有的职业道德,和卧底时为求活命而必须具备的生存技能。此时的他终于能把即将寻找到宋豫的兴奋心情暂且放至一旁,仔细慎重地审视起眼前这位余相的身份来。
从一开始,陈子靳就奇怪地觉得这个余相总能给他一种莫可描述的熟悉感,并且这种熟悉感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消散。除此之外,抛开这一点可称为“直觉”的东西,陈子靳还不太明白,为何余相对他说过的话毫不怀疑,不论是他的身份还是寻找宋豫的目的,对方都没有表达过丝毫的不置信之处,更勿论深究。
余相本身是武林盟之人,这点陈子靳是相信的,昨晚筱满已经提醒过他,让他知道那位与余相过手的“怪人”是神驭中人。神驭既为邪教,那么余相与之对抗,身为正道中人的可能性就十分之大,并不像是谎言。
但是话说回来,武林盟的人口碑在外,会砸坏了酒家的阳台不赔钱吗?电视剧里可不是这样演的吧?武林盟的人敬重盟主,会随意轻信陌生人的话,尚不明其身份便为其引路,将他带往盟主身边?电视剧里也不是这样演的吧?
陈子靳无言看看余相的模样,认为除了这张脸,以及这人与神驭对抗的作为之外,这位余相真是哪哪看着都不像个好人。
尤其是他说过的那句话,那句与宋豫如出一辙的台词……
那种话,怎么会是好人能轻易说出口的。
陈子靳双眸中的光彩不觉暗沉下来。
——宋豫。
这个宋豫,是个至死都令他满心矛盾之人,是他纵然疯狂热爱,却终究亲手拿枪对他之人。如果时间倒溯,万事重来,陈子靳相信,他大概依旧会为他送上镣铐;但亦如他所承诺,到死,他都会等着这人。
卧底一场,谁知道就交出了宿命呢。
“张公子?”余相唤他一声。
陈子靳回神,将思绪从前生拉回此处,抬起头来,霎时不顾万般怀疑,决定赌上一回,说道:“此去武林盟,就劳烦余公子引路了。”话落俯身一礼。
余相和善摇头,唇边加深了笑意。
余相独身至雁城,原是骑的马匹,这一路返程,便将马儿卖了,与陈子靳共租一辆马车,三人一车,方便不少。
陈子靳总算见到这烟杆不离手之人燃起了烟料,在稍显狭窄的车中吞云吐雾。
不知是什么烟料,味道很淡,且隐隐含香,沁人心脾。入肺一瞬便令陈子靳觉得,这烟一定与现代的那些香烟非常不同,危害应该会少许多。
陈子靳本身也不是忌烟之人,虽不痴迷,但隔三岔五点上一根,对于消除疲劳很为有效,因而此时嗅着这味道并不觉反感。倒是身旁的少女受不了,筱满明亮双目微微将坐在对面的白衣人瞪着,撒气似的掀开车帘,手掌挥着帕子妄图赶走烟气。
余相低声闷笑,大大方方地把烟杆子探出自己这边的窗外,玉质烟兜在外车身上一磕一磕的,毫不心疼地将烟料抖出去,就此收手。
陈子靳感到欣慰,因这人勉强还知道为他人着想。然而筱满却很不领情,轻“哼”一声,颇不耐烦地转头看向另一边去。
“扰着姑娘了,抱歉。”余相笑盈盈地说上一句,听不出几分诚意。
筱满还是不理他,坐在旁边静观细节的陈子靳暗想,尽管余相及时灭了烟,也出口致歉,但就其漫不经心的态度来看,果然很难令人相信他是个好人啊……
转念又觉得这也不奇怪,虽说“相由心生”,但中国不是自古还有一句老话吗,叫做“人不可貌相”。天意难测,他这么好的人一朝穿越,不也成了黑道太子爷。
——等等。
陈子靳呼吸一窒。
他心中终于生出那不可思议的念头:假如余相也是穿越而来之人。
是宋豫?若是宋豫,如何会相貌全然变化,且完全不认得他;是另有其人?这神话一样的猜测,倒不是没有可能。
陈子靳根本克制不住这疯狂的想象力,猝不及防地,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真热,好想来一瓶汽水。”
说话时的双眼死死盯着对座之人,妄图看见些不寻常的反应。
余相把玩着烟杆,心爱至极,拿白布缓缓擦拭,听着此言一头雾水地抬起头来,重心完全放在了不对的地方,疑问道:“下着雪,张公子怎会觉得热呢,可是内火虚旺之症?”
陈子靳很失望。
尚未作答,身旁少女突然探手覆到他额头上来,话语里包含着重重担忧:“少爷,您并未发热啊,可是哪里不舒服?”
“……”陈子靳感到挫败极了,同时觉得自己很像个傻逼,脑洞太大,怎么会因为对一个人人性善恶的猜忌,就想象出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来呢——要是人人都能穿越,世界不早该乱套了。
但警察叔叔这会儿来不及自我批评,更为强烈的情绪是不满,猜想落空的不满,以及对两位同他有着不知多少年代沟的古人无法顺利理解他话语的不满,不讲道理地爆炸发泄一句道:“重点是汽水吧!这里没有汽水!没有火锅!”
“什么水什么锅?”筱满其实真的有很认真地去听他说话,并且努力尝试听懂。
陈子靳发泄完毕,总算认命泄气,抬眼看看余相不解眼神,无奈笑了自己两声。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是这个世界里最“年轻”的人。
第六章
马车走了两日,于山中露宿两晚,终于途径一座小城,能有机会寻找客栈,休养体力。
说是休养,实际上三人却都不觉得累。筱满虽为女子,但稍有武艺傍身,并不羸弱,便更不提里里外外怎么瞧都怎么厉害的余相了。
陈子靳不关心那两人,反而比较疑惑自己——他原本以为原身主人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虚弱少堡主而已,哪曾想这两日赶路下来,这具身体丝毫没有任何疲惫之相,甚至相当神奇的是,他总能从身体里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是他从前即便身为武警都没有体会过的康健。
除了智慧,陈子靳现在连同这位少堡主的体格也一并怀疑了起来。
这个人实在是太神秘了。
陈子靳一边思考,一边在床畔解着衣裳,分分钟就脱得上身光裸,下身只着亵裤。刚脱好没半晌,廊外便响起了叩门声,他心想该是送沐浴热水的小厮来了,便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开门。
房门打开,外头却是一道白色身影。
面容带笑的余相神色微微一滞,目光从他袒露的胸膛上挪走,难得显得无比正直地说一句“抱歉”。
陈子靳没理解他在道什么歉,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心中哭笑不得,觉得古人就是矫情,洒脱回道:“都是男人,余公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余相闻言释怀,点头称是,说道:“张公子说得对,是我夸张了。”
陈子靳笑了笑,侧身让出道来,以便让他进房里,嘴里又问着:“入夜了,余公子找我何事?要不要进来说话?”
余相却不进去,摇头道:“不进去了,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约张公子去房顶喝酒。”
陈子靳自是欣然,他从不过度嗜酒,但毕竟算得上好酒,此刻得此邀请也不急着沐浴了,想着古代夜晚月朗星明的模样,果断颔首应道:“这挺好,余公子后院等我片刻,我穿好衣服就来。”
“好,”余相弯唇看着他,“我等你。”
陈子靳觉得这语调莫名暧昧,但两日相处下来,早已习惯了这时不时便会涌起的异样熟悉感,压下心中别扭,笑着点点头。
余相先一步离开,陈子靳阖上房门打算穿回衣服,路过圆桌时,望着桌上糕点,先拈一块到嘴里掂掂胃。
还没来得及把糕饼咽下去,敲门声又响起来了。陈子靳想,这回准是送水的小厮没差,便再次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开门。然而门外随即发出的一声细细尖叫,惊得他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
筱满下意识捂住了脸,惊羞一晌才缓过来,觉得这是少堡主啊,又不是别的男子,她何必羞怯,于是红着脸放下手来。
这回却是陈子靳尴尬了起来,赶紧把门阖上,三两步跑回床边把衣服快速穿上。
“少爷?”筱满在门外小声地喊。
“等等,”陈子靳返回门边,将门打开,不自在轻咳一声,正色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重要的事……”筱满犹犹豫豫地回道,将声音压低一些,接着说,“方才看见那个余相前来找您,奴婢偷听了一下,想提醒您,喝酒归喝酒,但万事当心一点。”
该有的警惕陈子靳其实从来不曾松懈过,自认靠谱,然而眼下他却不得不感慨,这个筱满真是比他这个做警察的还要更谨慎,毕竟想想,那位余相真图不了他什么,换句话说,他也没什么好被人给惦记的,实在没必要过分紧张。
陈子靳不甚在意,回道:“嗯,你也不必太担心。”
筱满见他并不十分重视自己的话,凝眉又提醒一句道:“您当想想……万一,他知道您的身份呢?”
陈子靳的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筱满这句话相当有道理,而他身为当事人,竟一直忽略了这一点,真是大失误!
来到陌生世界,他怎么就下意识觉得全天下的人都不认识他呢?明明只是他不认识这全天下!
身为武林盟人的余相,如果知道他是落梅堡的少堡主,指不定会将他如何……若按筱满话里猜测来考量,也许对方毫不犹豫便答应带自己前往武林盟寻人,就是为了请君入瓮,接着来一场瓮中捉鳖的戏码!
陈子靳蹙眉,顷刻间涌起浓浓不安。可偏偏他此刻顾虑之人,已在后院等他。
“少爷,不如奴婢陪您去吧?”筱满担忧问道。
陈子靳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回道:“没必要,说实话,如果他要对付我,就算你会武功,我们两个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陈子靳无奈叹气,“都到这儿了,走一步算一步,况且这两天余公子很照顾我们,说不定是我们小人之心了……总之喝酒的事已经答应了,他已经在等我,总不好爽约。”
“所以奴婢才说陪您去。”
“真的不必,”陈子靳故作轻松,同她玩笑一句,“姑娘家早些休息,睡美容觉,喝喝酒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筱满听不懂什么美容觉,只觉得说服不了他,只好点头答应下来。罢了又仔细叮嘱他几句,要他务必当心,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房中。
陈子靳沉默静立片刻,让自己的表情回归寻常模样,这才阖上房门向着楼下去了。
后院之中,余相手拎两坛子酒,正站在树旁等他。
“余公子久等了。”陈子靳行上前去,浅浅笑着致歉。
余相望着他衣襟,极轻地嗤笑一声,俯身将手中酒坛放在脚边,探出空闲出的手去替他打整服装。陈子靳微愣,听他嘴里戏言:“张公子怎么穿得这样着急?”
胸膛狂跳。
陈子靳不解,他从不会为谁悸动至此,除了一人。
明明如此,可为何眼前人稍显亲近的一个动作,便能逼出他这般狂乱的心跳?
“余公子……”
“嗯?”余相一双薄唇轻轻抿着,笑应半声。
陈子靳问:“你我曾经是不是认识?”
“谁知道呢?”余相回答得很是奇怪。
陈子靳想,也许原身主人真的与这个人有过浅缘吧,只是眼前这人明显忘记了。
他越发觉得这猜测合情合理,因而顺理成章地将这份奇妙情绪推到了本体身上,认为自己只是受了本体的影响。
“好了,”余相双手从他衣襟上收回,仿佛并未察觉到他心思的怪异,拾起酒坛道,“上房顶去吧。”
“嗯,”陈子靳暂敛神思,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望了望,却半晌寻不着长梯,疑惑问道,“竟没有梯子,这要怎么上去?”
余相面上作出吃惊的神态来,问道:“张公子不是会功夫么,难道不能踩轻功飞上去?”
“啊?”陈子靳很懵逼,“我会武功?”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余相更惊讶了:“难不成是我看走了眼?”
陈子靳继续懵逼,心想不对啊,余相这种能把人扔进二楼阳台的武林高手,对这种事情怎么会轻易看走眼呢……难不成他真会武功,天哪他真会武功?他如果会武功,筱满怎么都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啊?所以他到底会不会武功?
余相眉梢微微蹙拢起来,再度放下酒坛,伸手捏住了陈子靳的手腕,疾速出指,自其掌心穴位一路探至肘关节处,引导着问道:“张公子试着运气可好?”
“怎么运?”
“百气自丹田而出,摒除杂念,敛息控穴,”余相简要陈述,一边在他身上点过数重穴位,道,“你若的确会武功,相信很容易就能感受到体中热息,凭意念将其控制住,试试依赖你的潜意识。”
陈子靳依旧万般茫然,却循着这人话中意思阖上双眼,凝神感受身体内的力量。周身被点开的穴位如零星灼烧着的火点般炽热,慢慢地,不知何处竟当真涌起一股气力,令他惊讶无比地睁开双眼。
余相见此便心中明了,往后退开几步,摊了摊手掌示意他随心所欲一番。
陈子靳未想其他,退开数步后忽地向前凌空踩起,一心想着房屋之顶,不过是刚起了想要飞起来的念头,人便已真的腾空至高处,再回过神来时,他已在房顶之上了。
陈子靳回过身去,月色之下,望见余相自院下抬眼看他,不太清楚,却能明显地察觉那眸底笑容。
这一刻,心情岂能仅凭“激动难言”四个字来形容。
陈子靳抬头望天——他,上天了,仿佛与月亮肩并肩。
余相拎着酒坛跃云而来,含笑问道:“如何?”
“这也太神奇了,”陈子靳太过震撼,不做遮掩地回答,他已不必在意防备二字,心中逻辑很清楚,知道自己这武功是被余相给挖出来的,所以不论如何都别想再瞒过去,索性坦然问道,“这是为什么,我明明压根儿就不知道。”
“这也是我疑惑之处,张公子武艺明显不简单,怎会自己全然不知?”
陈子靳无辜摇头:“我真不知道,一点儿也没感觉到,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能使出来,这太屌了,真的!”
“太什么?”余相笑意不由加深。
陈子靳没意识到他笑容间的诡异,只当自己一时兴奋说出了身处现代时的口头禅,解释道:“哦,就是好厉害的意思。”
“原来如此。”余相点点头,携他一同坐下,递过一坛酒道,“此事我也解释不清楚,倒不如不多想了,喝酒便是。”
陈子靳伸手接过,笑答道:“余公子说得对。”话落揭开酒盖,飘散出引人垂涎三尺的米酒香,舒畅地动一动鼻子,先行嗅上满腹。
这可是古代正儿八经的发酵酒。
陈子靳大为满足,学着电视剧里的逍遥侠客,捧起酒坛爽快灌上一口。至于心底对原身主人为何偷学武艺的那份诧异与好奇,先抛开去吧。
眼下,这能飞能打的世界,明朗秀丽的月夜,岂可辜负。
第七章
发酵米酒,口味清甜,喝着很有几分醪糟水的味道,感觉不出多少烈性,实际上度数却不低,陈子靳没意识到自己是何时醉了的。
头脑还没完全断了意识,隐约知道自己还在房顶上,身边人是还不能全然信任的神秘余相,然而整个人却越发没什么力气,懒洋洋的,想要就此闭眼睡上一觉。
换个角度说,有的时候酒不醉人,是情绪放大了醉意,陈子靳骤然穿越,短短两三日里脑中接受了不少设定,便正是拥有着这种复杂的情绪。
陈子靳身体软了些,有些坐没坐相起来,身旁那人靠近数寸,语气里带着关切问道:“醉了吗?”
“醉了。”陈子靳点点头。
余相闷笑,揽手勾过他的身体,让他撑靠在自己肩头,能做出这番举动明显就是觉得他醉了,可嘴里却否认道:“敢于承认自己醉了的人,多半都没醉。”
陈子靳听笑了起来,把空空酒坛子往怀里抱,理理性性地靠住这万分熟悉的肩膀,再没力气去怀疑这感觉中的怪异,心里有些落寞,喃喃说道:“原来走到哪里都很寂寞啊。”
“哦?为什么?”余相问。
陈子靳当他听不懂,无需顾忌地作答,心中有些哭笑不得的欣慰,觉得有代沟真好啊,终于能说心里话了,终于……不必像以前那样,即使对着自己最爱的那个人,也不能坦诚。
“以前有个师妹,挺可爱的,在一个局子里的时候挺亲近,后来调走了,电话都没怎么联系过……家里也没人,老爸没见过,老妈跟别人组了家庭,除了生活费,一年到头基本也没见我几面,总觉得寂寞啊……”
余相不知为何没问他话里许多现代用语的意思,听完只道:“就没有一个完全亲近的人吗?”
“有吧,”陈子靳点头,苦笑道,“我把他给弄丢了……可他还在的时候,有些话我不能说……是真的不能说,所以还是寂寞。”
余相沉默,揽在他肩头的手掌不自觉微微一紧。
“弄丢了,后不后悔?”
好一阵无声,良久之后,余相又忽然问道。
陈子靳靠在他肩上慵懒地点点头,在看不见的地方,余相浅浅弯起唇角,忽然却听这醉醺醺的声音道:“我只后悔……最后没有再将他抱紧一点,那样也许……就不会弄丢了……余公子……余公子,”陈子靳忽然寻了些力气坐直身体望他,问道,“你说,我去找他,是不是真能找得到?”
“找得到。”余相伸手轻抹去他唇角酒渍。
“是啊,我想也是,”陈子靳笑了笑,重新没劲儿地靠回去,“找不到也得找,迟早能找到……否则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也太孤独了……”
“如果找不到,你还想活吗?”
“想……”陈子靳毫不犹豫地回答,“万一哪天他来了,我已经没活了,那他怎么办?”
如此一句,彷如大地撼动,令人心中最后那道顽墙土崩瓦解。
陈子靳无余力去察觉身边这人骤然而起的怪异,疲惫地闭上双眼,借着睡意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手臂的力量松去,原本抱在怀中的酒坛子滚落至屋瓦上,“咕噜噜”向下,直至摔落到地面,在静夜中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碎裂声来。
等了许久,直到陈子靳已完全睡沉,月下好似石尊一般之人才又有了动作,他缓缓伸手抚上肩头人的侧脸,笑叹道:“是啊,万一哪天你来了,我已经没活了,你怎么办?”话落侧身俯首,在唇角轻吻。
陈子靳自是无动于衷,只是即便在梦里的时候,也没能忽视去这份熟悉感。
“宋豫……”
“嗯。”身边人含笑应。
陈子靳伸手,抓住了前方人影。
这人影一直影影绰绰地行走在前面,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际,不知追赶了多久,才终于得以触摸。
“宋豫!”陈子靳欣喜不已,紧紧按着人影的肩膀。
那人一直站着,不知时长几何,直到四周光芒越来越明亮,原本模糊的身影轮廓渐渐清晰。
——长发长袍,和他不是一个时代之人,或者说,“以前”,并非一个时代。
“你……”陈子靳凝眉。
身前人缓缓转身,惊得他霎时松开手掌,向后急退半步。
“你是谁!”陈子靳惊诧至极,不解为何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一个和他相貌完全一致的人。
这人看向他,双目逐渐有焦,看清眸中人像后虚弱露出笑容,竟含带着几分欣慰,回答道:“我是……落梅堡的少堡主。”
陈子靳震撼到无法比拟,他已经接受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从穿越到轻功,一件一件,让他以为再不会有更加不能解释的事情存在。
可眼下,更加不得解的事情却发生了。
——这个他曾关心过身在何方的少堡主真身,顶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
“你怎么在这里?”
“我只能在这里,”少堡主无奈回答,“我若不在这里,就再也不能在任何地方了。”
陈子靳万分不解,且莫名听得毛骨悚然,追问道:“什么意思?”
少堡主看着他,忽然向他颔首致谢。
“多谢你,如果不是你忽然出现,恐怕我已经死了……”他道,尚无比虚弱,尽量解释得条理明晰,“我练功时走火入魔,原是性命危在旦夕,濒死之际,你忽然闯来,占据我的躯体,然而虽是‘占据’,却吊住了我最后一口气,令我不至于就此而亡……因而说来,我该是谢你的……”
“走火入魔……”陈子靳自诩为傲的大脑竟如何也转不过来了,听神话故事一般,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人,愣愣地重复他嘴里话,“占据……最后一口气……你是说……你还活着?等等……你在你自己身体里,我为什么能看见你……我也在这个身体里?哦对,我的确在的……不是……”
“意念,”少堡主打断他,虽无力,却端端正正地拱起手来向他施一记礼,又道,“你能看见我,凭的是心中意念……天意如此,可否请公子……助我完成未了心愿?”
陈子靳头疼地深吸一口气,伸手揉按抽痛的额角,说道:“我要先知道我会到这里来的原因。”
少堡主缓缓摇头:“我亦不知。”
声音虚虚缈缈,忽然有些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陈子靳疑惑蹙眉。
就像是身处现代时信号受扰那般,少堡主的声音越发模糊不清了,陈子靳努力去听,微微眯眼,却只看见身前人影双唇一开一合的模样,再不能听得一字。
他急切地伸手去抓,在即将触到的那一瞬间,梦境撕碎,眼前的一切尽数消失。
陈子靳骤然睁眼,心惊喘气。
“怎么了?”身边有人。
他渐渐回神,仰着头,目光望向沉沉夜空,将繁星入目。
——不可思议。
方才一梦,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真实到令人难以不去相信……陈子靳脑里不断转着这样的念头。
身旁那声音再唤他一声。
陈子靳将眸子慢慢地移向发声之人,神思茫然地喊道:“余公子?”
余相见他终于有所反应,不由安心舒气,浅笑道:“张公子睡着了,不知梦了什么,冬日凉夜,竟满头薄汗。”
“是啊……”陈子靳心神逐渐稳定下来,轻松自嘲,借以浅化脑中诡异知觉,回道,“的确是很奇怪的梦,不过是梦罢了,谁知道怎么会梦见这样的事情……”
“可愿说来听听?”余相问。
陈子靳无奈摇头:“算了,余公子,恐怕我说也说不清楚。”
余相便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陈子靳尚有些残留的醉觉,手指头动了动,空无一物,抓不着任何东西,正心想不知酒坛去了何处时,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仰靠在这人肩上的姿势,急忙坐正身体来。动作太急,引得一阵头疼,整个身子轻轻一晃,余相忙探臂扶他一下,陈子靳稍作恢复后,有些心虚地问道:“多谢余公子……余公子,方才那会儿,我是不是醉酒了?”
“微微有些。”余相尚未收回手来,望着他笑道。
陈子靳略觉尴尬,说一声“抱歉”,身体一动不动,感到有点不自在,却又不好意思拂了对方的善意。
片刻后,余相自己将手拿开,说道:“回去休息吧,确实不早了。”
“好。”陈子靳松了口气,顺着他话里台阶点点头。
余相扶他一道站起身来,轻功纵下屋顶之时,攥着他的胳膊,为他助力一番,体贴周到,令陈子靳很想对他打消几成戒心。
想归想,在不明确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之前,终究还是不能如此大意的。
陈子靳站稳,瞧着了地上的酒坛碎片,失语般笑了笑。
“对了,张公子,”正欲告别,余相忽而又开口说道,“有一事算是我的一个建议,不知能否说给你听一听。”
“余公子请讲。”陈子靳大方颔首,好奇等待下文。
余相稍微轻声一些,接着道:“张公子的武功,平时还是少露为妙。”
陈子靳心下严肃,却装作无甚所谓的模样问道:“为何?”
“没有具体的理由,”余相摇头,“只是觉得,张公子既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武功,那么这件事便一定是有人刻意想要隐瞒的,且不论你在如此情况下是如何习得功夫的,但为保万全,在弄清楚所有真相之前,还是隐藏实力,小心为妙。”
陈子靳陷入沉思,余相等候半晌,补充道:“这只是我的想法,张公子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我明白了,”陈子靳分清他话中利弊,认真颔首,“多谢余公子好意提醒,我会小心隐瞒的。”
“好。”余相露出安心笑容。
陈子靳虽疑惑缘由,却着实感觉到了眼前人毫不掺假的关照之意,越发不明其善恶了。
只觉这古人,实在是太难懂……
余相不再继续与他交谈,笑道:“回房睡吧,再有何事,明日再谈。”
“好,今夜很愉快,也多谢余公子照顾了。”
“客气。”
陈子靳欣然,放下脑中繁乱思绪,与这人返回客栈楼中。
第八章
当夜无眠,自醉酒中清醒过来之后反倒睡了个好觉,陈子靳一面佩服自己的恢复力,一面犹疑起来,对于先前梦境中遇到少堡主真身一事愈发变得不确定,越想越觉得,这可能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场景而已。
之后几日,同样也都没有任何契机再将之重现。
三人继续赶路,向着武林盟的方向去。
一心只想要见到也许变成了盟主的宋豫,陈子靳先前并不曾仔细考虑过这个世界里的武林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直到马车驶入大气恢弘的无忧城,看着街头随处可见的武林侠客,他才忽然开始好奇,这究竟是个如何的地方,以及,宋豫若当真变成盟主,又当做些什么。
行走在街上的那些侠士,周身所着衣物稍稍有别于寻常居民,尤其是外衫背后,会精致地绣上三字——前两字不甚相同,最后一字皆为“阁”。陈子靳想,说不定能把这理解为武林盟不同部门的员工什么的,便随意指着一个,好奇问了问身旁筱满道:“这个‘万草阁’是武林盟的分支吧?是做什么的?”
筱满点点头回答道:“武林盟中设有十数个分阁,万草阁是负责药石的,阁中之人无一不通岐黄之术,以保所有盟派中人身体康健。”
“原来如此,”陈子靳点点头,又问,“那盟主负责什么?可有隶属于哪个分阁?”
筱满闻言也迟疑不解起来,思考间下意识浅浅撅嘴,很是努力地想了好一阵,实在想不出个答案,只好摇头说:“我只知道盟主就是老大,万事他说了算。”
陈子靳失笑,觉得这形容好,很贴切,管他什么正道黑道,只要是“老大”,宋豫就一定能驾驭得住……就是不知道让他做个好人,会不会感到别扭。
正想着,先前离开了一会儿的余相已回到街头约定之处来。这人由远及近,唤了声“张公子”,略带歉意地向他说道:“事有不巧,宋盟主并未在盟中,恐怕张公子暂且见不着他本人了。”
陈子靳失望地皱起眉头,仍旧心有不甘,想了想问道:“请问余公子,宋盟主何时归来?”
“这不好说,我也不太清楚。”余相摇了摇头。
陈子靳不死心,又接着问,语气颇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道:“总是会回来的对吧?”
余相浅笑颔首。
“那我便等他,”陈子靳不肯就此离去,他如今唯一紧要之事便是找到宋豫这个人,至少是名叫“宋豫”的这个人,不论这人是不是他所期望的那一个,但起码这次确认的机会他绝不能错过,想着心中又燃起希望,向身前人感激施礼道,“不论如何,余公子一路相伴,实在多谢你了。”
“何必客气,”余相回礼,随即补充,“盟主不在无忧城中,为保万全,盟外之人不得轻易踏入主盟地界之中,只好委屈你二人暂住客栈之中了,为表歉意,投宿所需银两由我来承担。”
“这怎么行,”陈子靳当下回绝,一方面是考虑到余相已帮了自己不少忙,绝没有丝毫亏欠自己的地方,哪好意思再让他破费,另一方面便是想着,反正自己身上有厚厚银票,何必占人便宜,因而说道,“余公子带我来到这里,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不必再多为我操心,若有需要之处,我自然会再厚着脸皮寻你帮忙。”
余相听得笑起来,罢了不再多与他客套,点了点头应道:“那好,既然如此,就请张公子耐心等待数日了。”
“好。”陈子靳露出愉快笑容。
盟中似有要事,简单交谈之后余相又急着离开,陈子靳便领着筱满在城里随意找了一间干净客栈入住。筱满看起来好像很是开心,心底里其实并不愿意住在武林盟内,一路上想着此事便不自在,如今能尽可能少地与那些正道中人打交道,自然是相当满意的。
陈子靳看在眼里,下意识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那时更年轻,爱憎比现在还要更为分明,人生底线就是做一个好人,素来不屑与黑道之人有任何交集。后来做了警察,接触便在所难免起来,尤其是成为卧底之后,更是不得不学着去做一个坏人。
明明这伪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却不知为何、如何,慢慢地,他竟对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产生了别样情愫。
一切都无比自然,感情水到渠成,宋豫就变成了他心中最为矛盾的个体。
陈子靳无奈笑,同这少女在客栈堂下用着晚饭,望着她欣然模样,话带嘲意地自我讽刺道:“其实有时候,爱憎太过分明,是一件很容易打脸的事情。”
“嗯?”筱满喝着米粥疑惑眨眼,带笑问道,“少堡主,‘打脸’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吃饭吧。”陈子靳倒一杯酒给自己,饭吃得不快,慢悠悠品一阵子。
确实没什么意思,毕竟这世间善恶有法,而情意却没有。
情意,是最不讲道理的东西了……
陈子靳仰头饮尽杯中酒。
不知不觉,又是微醺。
原本说好要陪筱满逛逛这无忧城的夜景,陈子靳却在饭后无力招架地回了房去,不及更衣梳洗,倒头至床铺中,抱着一团被子便呼呼大睡。
筱满本可以独自前去游玩,然而想到这地方武林盟中人实在太多,与少堡主分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终究还是打算了那念头,回到自己房中,想等陈子靳稍微睡上一会儿再唤人送沐浴热水来。
筱满离开前体贴为他熄了灯盏,一片黑暗,正令人好眠。
向来少梦的陈子靳,恍恍惚惚又入了奇异梦境。
这一回,梦中人仿佛在等他,自身后而来,主动拍他肩膀。陈子靳回头,又惊又吓之际竟有些哭笑不是的复杂心情,无可奈何地问道:“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是人是鬼?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那人瞧来依旧虚弱,倒真给人一种“仅吊着一口气”的感觉,不知这问题该如何回答,叹气道:“我也不知,我到死算人算鬼……”
陈子靳莫名听出一份同情来。
他尚且还记得上回初次见到这个自称少堡主的人时,与之所发生的短短数句对话。虽短,却句句令他心中震撼,仿佛在亲自上演着一部科幻剧。
清醒之后的陈子靳虽将那一情景认定为自己幻想出的梦境一场,却难以控制地在闲暇之时凝神细思过——假如这一切都是真的呢。
假如,万一,这是真的,那么……他原不知道去了何方的少堡主,原来就和他共处同一身躯之内。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子靳索性直问。
少堡主同上次一般再度解释,回道:“我是在练功时走火入魔,险些死去,幸而你……”
“抱歉,等等,”陈子靳适时打断他的话语,渐渐地寻回些身为警察时应有的敏锐逻辑,追问道,“你说你是在练功时走火入魔的,但我出现在你的身体里时,你应当是在落梅堡花园的高亭之上睡觉,身旁还有筱满守着……而以我观察所见,筱满并不知道你会武功这件事,所以你在撒谎。”
“我并无半句谎言,”少堡主见他忽然这般怀疑,不禁苦笑摆首,继而解释道,“说来太过离奇,但实际上,我便是在那时练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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