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穿越之怎么老是你 完结+番外 作者:杜冒菜
正文 第4节
穿越之怎么老是你 完结+番外 作者:杜冒菜
第4节
宋豫摇头:“你十七。”
“……”陈子靳狠狠地懵逼了一阵,反应过来后揪过头顶的枕头就往这人脸上砸,一边砸还一边怒道,“d你还敢猥亵未成年了!”
宋豫抓着他手腕按到脸旁,面上犹自笑得愉悦,等他不闹腾了,才稍微松懈下掌中力度,指腹贴在那细滑肌肤上缓慢抚摸着说:“你不是观察力挺敏锐的一个人吗,怎么来这儿半月都没发现自己年轻了十岁?”
“我要不是一门心思想找你,能没发现?”陈子靳找了个借口,反驳得有点心虚。
实际上就在宋豫说出这一点之后,他便在一瞬间回想起了一些奇怪细节。比如盟城的守城人干嘛称呼他为“小兄弟”,又比如筱满这么年轻个小丫头,曾经好像说过她与少堡主年岁无差的话……
但是为了面子,陈子靳是断然不想承认自己的不用心的。
“那你呢?”他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到宋豫身上去。
宋豫没直接回答,笑着反问:“你看我像多少岁?”
陈子靳毫不犹豫地犯贱:“七八十吧。”
话落后臀便被狠狠拍了一巴掌,扯动到股间红肿的地方,疼得他一咧嘴。宋豫拍上去的手掌没有离开,贴着软肉安慰揉抚,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没去衙门查过卷宗,又不能拉着别人问我多少岁了,你的年龄我之所以能确定,是偶然潜入落梅堡中时听里头的小姑娘议论过。”
“哈哈哈,”陈子靳忍俊不禁,想着这人要真一脸认真地去问别人自己的年龄,还顶着这么一张正经脸,多半会被当成智障,欢快地给他出主意道,“诶,你去书铺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写你事迹的书啊,说不定有记录你的出生年月,又或者去听说书的讲讲也行啊。”
“不愧是警察叔叔,脑筋动得挺快。”宋豫表扬他。
陈子靳骄傲了:“那是,机智的陈叔叔。”
这人却又摇了摇头,不甚在意道:“算了,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多少岁都足够。”
陈子靳笑意哽住,脑中又闪过那片大火,特别不想深思下去,努力屏蔽掉当初种种,重新续上了笑容。
这一霎的心理过得太快,宋豫不曾发觉,只带着些猜测又说道:“而且我大概有点意识,估计这身体现在就是个三十左右,跟以前也差不多。”
“老牛吃嫩草,”陈子靳总结,“便宜你了。”
宋豫弯唇颔首:“那就算是便宜我了吧。”
他曾经邪气,也爱这么笑,微微上挑的唇角配上狭长凤眸总透露着危险气息,如今习惯未改,面容却变了,硬生生添出一大把温柔,看得陈子靳不禁失神。
“宋豫,”陈子靳侧身面向他,手臂揽到他腰后去,这人配合着贴近一些,等待下文,听他问,“命运如此,那就认真活这一回,你觉得好不好?”
命运如此。
过往种种其实还是一个又一个的结,重重环套,一时难解。然而命运偏却如此,那些复杂过去是真的成了过去,根本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解不开,不如先放下,只管放目前方,认认真真再活一回。
“好。”宋豫低声回答他,少了之前的不正经。
他亦知道那些旧事根本无法分出谁对谁错,且如今置身此地,极度不可思议,不知孰真孰假,反倒衬得曾经半生像是梦境一场了。
而生命,总是要向前的。
宋豫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急切,心急火燎地寻找着陈子靳,不知他身在何处、又究竟会否出现在此的忧虑掩盖了对于前世纠葛的介怀,直到经过了半年时间的洗涤,在陈子靳终于出现到眼前之后,他的那份情绪才又伴随着无尽的心安与委屈重回心间。
这大概就是宋豫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与陈子靳相认的缘由,是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却着实产生了的别扭情绪所影响,才小作了一场。
宋豫敛眸轻吻眼前人的鼻梁,心中很是感慨。
——竟是听到陈子靳先坦然提出了认真活下去的想法。
他比陈子靳早到了半年,却是直到陈子靳也来了之后才仿佛真的重获了这次生命,才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这会儿回头想想两人以前的身份,以旁观的心态审视,真是越看越尴尬,不论如何思考好像都只能以悲剧收场,因而如今得此机会,双双换了环境与身份相处,不可说不是神仙慈悲,赐予他们相爱相守的机会。
不如心怀感恩。
“只是我叫惯了你阿锐,就不改口了,”宋豫深深笑道,眸里闪着房中的微弱灯光,“但其他的,都重新开始。”
陈子靳真真切切地松了口气,如同丢掉了一个越发累赘的包袱,轻装而行。
“太好了……”他没有失去这个人。
宋豫揉着他后脑,曾经的细碎短发略微刺手,总将掌心弄得酥麻作痒,如今变作一头柔软长发,青丝顺滑。这人忍不住又笑,灯火不算明亮,便将脸凑得更近些仔细瞧他道:“以前没发现,原来你这五官更稚嫩一点,配上长发还挺漂亮的。”
陈子靳真不是个凡人,一般男人听到这种话多半会发火,觉得自己的阳刚之气受到了质疑什么的,然而他却顿时产生了一抹谜之骄傲,从原本煽情的状态中迅速兴奋起来,双眼亮堂堂道:“是吧?我以前就觉得我没出道真是可惜了人才啊,也不……祖国需要我!”
宋豫无言,一手按他脸上把他从眼皮子底下推开。
陈子靳挣脱了重新靠回来,兴致高昂得很,接着逼逼:“虽然我没见过我爸长什么样,但其实我妈挺漂亮的,我感觉我基因遗传得挺好的。”
宋豫低笑一声,闭上眼睛佯装睡觉。他可是相当了解陈子靳的个性,只是一时美色迷眼竟给忘了,真是不该表扬他。
原以为这家伙要嗨上许久了,却忽然听陈子靳语气认真地沉了下来。
“说到我妈……”
宋豫睁开双眼。
陈子靳已微微蹙起了眉头,道:“宋豫,我听筱满讲过我这个世界里的‘娘’,十多年前就死了,当时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宋豫颔首,便也认真回应起来,他早在寻找和等待陈子靳时便查遍了落梅堡的资料,眼下可说是相当了然,“这是我追查神驭的真正原因,武林盟主的身份给了我挺大便利,在别人眼里,我是在铲除邪教,但事实上我只是在清扫落梅堡的后患。”
陈子靳来不及感动,心中“咯噔”了一下,当即意识到神驭果真于落梅堡是有害而无利的,并不如表象所表现的那样,是为盟友。
“你知道真相?”
“不知道,”宋豫摇头,罢了却又肯定,“但我能猜个大概。”
“讲讲?”
“嗯,”宋豫拍拍他后背,缓下他的心急,思考了一下该从何说起,压低声音道,“想来你也听说西门一族的事情了,知情人皆以为西门对落梅堡设下圈套是为了独获那一批兵器,从此以后断了这些兵刃的来源,然而我却觉得,西门身为这个江湖里的四大家族之一,不该目光这么短浅。”
陈子靳顺着他的话猜测,试问道:“所以可能是别有所图?”
宋豫缓缓点头:“要么是别有所图,要么是受人诱引,被第三方当成箭使。而我怀疑这个第三方就是神驭,所以在追捕神驭中人时,我也一直在试图套出他们嘴里的真相。”
“啧啧……”陈子靳客观感慨,“人心不足蛇吞象,虽然西门家下场过于凄凉悲哀,却也不能不说是他们自作自受。”
“你也是奇人一个,”宋豫很有几分无言以对道,“你的关注点不在神驭和落梅堡身上,居然在西门身上……你的反应应该很生气才对吧,落梅堡毕竟是你现在的势力。”
陈子靳失笑,势力势力的,听着还真是黑得回不了头了,重活一次首要必须接受的就得是自己身份的转变。
宋豫又满面正色地戏言道:“我都这么尽心尽力,当作是自己老婆的娘家被人坑了。”
“那就谢谢老公了。”陈子靳感激地对他翻个白眼,随即便在宋豫的沉沉笑声里想起了更诡异的、一定要说的事情。
他蓦然睁大眼,紧紧攥住了身前之人的手臂,一句话道得前言不搭后语。
“宋豫,我的身体里还有一个人!”
宋豫敛眉,半晌听不明白这意味不明的台词。
第十四章
片刻之后,这人也不知怎么想的,故作犹豫地把手覆上陈子靳的腹部,问:“这么快?”
陈子靳先是迷茫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恶劣玩笑,差点没炸毛,扒开他的手低喊了一声“滚”。
宋豫闷笑个不停,声音沉沉哑哑的,听得人心痒。陈子靳被堵回去的话也不想说了,闭上眼睛懒得理他。
怎知眼睑阖上的那一刹那,黑暗的视野里反倒出现了一个人影。
陈子靳猛地睁眼,从小爱看恐怖片,有点儿被这视觉效应吓到了,手掌条件反射性地紧扣住身边人的胳膊。
“怎么了?”宋豫慢慢收了笑,侧肘微撑起身子望他,看见他额上一瞬泌出的薄汗不无担忧地问道。
陈子靳摇摇头,缓了缓,有些疑惑地再度闭上眼。
那道身影又出现了,隐隐绰绰,不甚明晰。眼前的黑暗仿佛散去,他如同置身静谧空间,看着那个微微悬空的人,像极了科幻电影里的场景,就那么虚弱地半悬浮在空中。
看不清五官,但陈子靳基本已经知道他是谁了,蹙眉唤他道:“醒醒。”
被他遗忘在旁的宋豫一愣,嘴唇隐约动了动,并未说话,安静地望着闭目自言自语的这人。
陈子靳眼前飘浮的那人身体轮廓逐渐清晰,缓慢下沉,着地一瞬发出似有若无的呻吟。
“醒了吗?”陈子靳问,他此时尚且清晰,虽不知为何会忽然看见身体里的这位,但明显能感觉出与醉酒沉睡时的情况不一样,之前两次他与少堡主相互之间都可以碰触到,此刻却只可旁观,仿佛透过屏幕观看电影,与之不在同一空间。
少堡主逐渐睁开双眼,迷离目光聚焦半晌,有了几分神智。
“你怎么了?”
少堡主似乎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但没什么力气动弹,十分努力才艰难地摇了摇头,虚弱回答道:“我……那会儿与你梦境断了之后……便无比虚弱了……”
陈子靳听得讶然,有些紧张地追问道:“为什么?”话落便有了一分猜测。
这位少堡主初次现身时便说过,他已仅剩最后一口气了,且如果不是自己在紧要时刻占据了他的身体,他连最后一丝生命也会迅速散尽,那便是真的死了。
陈子靳在现代的时候曾看过一篇网络奇文,以迷信的思想讲解了一种说法,大概是在论证“魂灵出窍”的合理性。在那篇文章中,笔者所例举的情形之一便是醉酒,讲人在醉酒时身体不受自己控制,酒精的麻痹作用导致神经的敏锐度降低,灵魂与骨血不再百分百贴合,前者过轻而后者过重,自然而然便产生了若即若离的效果。
陈子靳当时会把这篇文章看下去纯粹是因为无聊,而且还在看完后嗤之以鼻地给了个两字评语:傻逼。
但这种奇奇怪怪的理论,看过之后就算再不认可也难以忘记,甚至印象十分之深刻,以至于此刻的他在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个荒谬的说法,惊讶得差点睁开眼来。
——难道,醉酒之后的人灵魂真的容易不贴合肉身,而当他的魂魄稍有一丁点离开这具身体的时候,身体下意识地便开始利用起体内吊着一口气的原主人,以致少堡主的残魂渐渐耗损,更趋湮灭?
“该死……”陈子靳自语,想自己还打算下次直接喝断片,幸亏还没到所谓的下一次,否则岂不是很可能会把少堡主一次性喝死,他略耐不住焦躁问道,“可能是我喝酒对你不太好,若真是醉酒的原因,那我之后该怎么找你……不对,我怎么现在能看到你?”
他骤然十分诧异不解。
“我不知道……”少堡主气息甚弱,极慢地回道,“越发虚弱,但我……好似又与你更为贴合了些……大概是你更适应这身体了吧……”
陈子靳不敢亦或是不愿说出自己的担忧,婉转地试探了一句:“那你会如何?”
他没直白问出口,少堡主却心中清明,坦然摇头道:“我早该是个死人了……”
同样委婉却又莫名直截了当的答复,让陈子靳骤然理解了其中深意,心情竟无比沉重——少堡主毕竟是自己现有身躯的原主,他实在无法不为所动。然而他的处境与身份完全对此阻止不了任何,思来想去只好无奈道:“既然你神奇地出现了,就继续之前的话题吧,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事情,我会尽我所能完成你的期望。”
“好……”少堡主的双眸里不甚明显地流露出一抹感动,依旧挪不了半寸,躺在那奇妙虚空之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有力些,回答道,“其实我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当年西门一举,是受神驭唆使的……”
陈子靳震惊地一睁眼,眼前人“唰”得一下消失了,急忙又闭紧双目,及时寻回这对话。
这么倏然一下,似乎看到了宋豫在旁边万分复杂的神色。陈子靳暂时没余力向那人解释什么,只拿出了当初在局里向他人取证的笃定口吻,继续获取线索。
“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不过三岁……但我不会忘,落梅堡有一把为我而铸的剑……名作‘子衿’,柄承青色,锋利无比,可……斩金断玉……”
陈子靳这次没有开口打断他,直觉这话没说完,耐心等他平缓气息。
“这剑其实不曾见过,但我知道它的存在……是我的生辰礼,是娘亲手绘制的雏形……”少堡主回忆道,“那图……绘于一本秘籍中,我的武功便学自于那秘籍……书藏在床板下,你若需要,回去当能寻到……”
“既然是你的生辰礼,那为什么要偷学武功?”陈子靳问。
隐约听得一丝身不由己的苦笑,少堡主回道:“因为子衿再不能轻易现世,子衿的主人唯有痴傻无知,才可平安度日……爹想要独自报娘的血仇,他这样很不好……”
少堡主已犹自陷入伤怀中,陈子靳却迅速明白了其背后因果,当即想到:原来子衿剑才是神驭的真正目的,西门自以为能得利,却只不过是被神驭当作了一颗局中棋子。而之所以在这之后的十余年中,落梅堡依旧与神驭联手,是因为神驭至今没有探听到子衿剑的消息。
——看来这把剑,真是一把稀世难得的神兵利器。
“爹以为我不知真相,但其实……咳咳……”少堡主忽然咳喘起来。
陈子靳听着这声音,只怕这人若不是一抹残魂,恐怕能当场咳出血来,急忙阻拦道:“可以了,我基本已经明白,你现在这么虚弱,赶紧继续睡吧。”
少堡主感激阖眸,缓缓颔首。
陈子靳睁开双眼。
身旁宋豫撑得手肘都快僵了,瞧他似乎恢复了正常,浅浅一挑眉。眼见他正要说什么,陈子靳却又忽然想到,以后不敢轻易醉酒,那要怎么找少堡主才好,忙又想闭眼去问。可是这回闭上双眸,却只余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着了。
陈子靳还很不甘心地“喂”了两声,以为自己在打电话似的。
之后心里无奈一下,想着这下好了,是真不知道怎么呼叫对方了。索性想想也罢,反正目前为止,不论是何种出现方式,都是这位少堡主主动“呼叫”自己的。
陈子靳叹一口气,终于彻彻底底地回神过来。
宋豫等了两秒,见他没再突然一下地又闭上眼睛,这才开口道:“如果不是你刚才没由来地说了你身体里还有一个人,以及这些话里确实很可信的真相,我会以为你得了精神分裂症,自己跟自己对话。”
“你才精神分裂症……你神经病,”陈子靳无力槽他,“我现在可是彻头彻尾的唯心论者。”
“我基本上也是了。”宋豫耿直回道,像是在安慰他,别怕,反正大家都是同一处境的。
哪还有心思跟他贫嘴,陈子靳感到心累得难以言喻,经过方才那对话,不知是被少堡主要死不活的状态给精神传染了,还是当真消耗了无数精力,长长沉沉地舒了口气,才偏头望向他道:“宋豫,你刚刚听明白了吗?”
“基本听明白了。”宋豫点点头,神色却依稀有些疑惑,问道,“但有一事,我非常不明白。”
“什么?”
这人食指轻刮他脸颊:“刚才我上的是你还是他?”
“……”陈子靳炸毛了,“是我!是我!当然是我!”
“是你是你……”宋豫笑得欢快至极,身边人气得体力回归,中气十足地吼出答案后翻身就将大半个身子压到他身上来。
陈子靳狠狠在他胸肌上咬出个牙印,总算平静了点儿,回复正题,继续问道:“老实点告诉我,你觉得后续计划该是什么,有什么想法和打算吗?”
宋豫几乎未花时间思考便回答道:“这太简单,第一,回落梅堡,待在你应该在的位置;第二,寻找子衿剑的下落,想要推进事态,这东西就必须现世;第三,正面干,不要怂,灭了神驭。”
不用说得太细,陈子靳智商又不低,自是一点即透,当下便明白了宋豫隐藏在简单的三言两语后的用意。这相当于是反被动为主动的作战计划,设下圈套,引出所有黑手力量。
能听得明白,却没能由自己先想出这一点,再思及宋豫不假思索便作答的模样,陈子靳真是不能不佩服,小心肝甚至有点怦怦急跳,被自己男人的智慧所征服。
“可以,瞧瞧,武林盟主的身份多么适合你的大脑,”陈子靳难掩慨叹,“比起高智商犯罪,还是这样好些。”
宋豫失笑,听得有点想家暴老婆,最终只是笑了笑,重复了一次那会儿讲过的话。
“没有人是生来的恶人。”
陈子靳从玩笑中抽离出来了,闻言后察觉到,说好了与过去告别,原来提出这一点的他根本没认真履行。
愧疚涌来。
“抱歉。”
宋豫拍拍他的背,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他懂。
慢慢来彼此体谅吧。
第十五章
在武林盟过夜一晚之后的陈子靳,最大的感受就是八卦不分年代,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朝代里的人民群众,嘴碎的能力一点不逊于网络时代的暴民们。
短短一顿早饭的时间,似乎整个盟城都已经知道昨夜宋盟主房里有个人。
一开始将这话传去的那张嘴属于盟主院里的侍女,这侍女本来只是满心疑惑,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宋豫更像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江湖中虽人脉遍布,但多是些仗义侠士,与他礼尚往来,算不上真正深交的朋友。对于宋盟主何时有了一个彼此信任到可以同榻而卧的友人,且为何曾经从不曾见过,这才是这位侍女最为好奇的一点。
然而话越传越远,那味道渐渐的就变了。
晚些听到这话的人甚至不晓得留在宋盟主房里过夜的那位到底是男是女,自然而然地,那份兴味就更多了。
宋豫平素喜欢在用早饭之前去练功,这是原身主人留下的习惯,自动给他设下了一个难以改变的生物钟。可在陈子靳出现之后,两人春风一度,周身惫懒,便都起得迟了点,因而醒来之后稍作梳洗,直接觅食去了。
吃着饭的宋豫隐约觉得今天气氛有点不对,似乎十分热闹,盟城各个角落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带着各种理由前来接近他。关系近些或者地位高点的人都直接晃进了院子里来,其他的便就低调地在院外徘徊,目光使劲儿往里瞅。
宋豫无言,淡定地应付着前来寻他的人,直到陈子靳塞下最后一口馒头,动着腮帮子走出来,院外那些尚未与盟主搭上话的人才呼啦一下子全散了。
——噫,居然是个男的,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院子恢复宁静。
宋豫大概明白了,似笑非笑地揉了揉下巴。
陈子靳奇怪地蹙眉,咽下馒头问他:“刚那些人怎么回事,不是我错觉吧,怎么跟看猴子似的看我,还一脸失望?”
警察叔叔的敏锐度真不是盖的,宋豫觉得他形容得分毫不差,想了想觉得,那些人要是知道他与陈子靳真有他们先前所期待的那种关系,估计得炸开锅。
以他半年时间的观察看来,这个年代好像并不那么open。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曾经对立的身份都没能阻止他们两人各自陷进去,眼下经历种种,又还能有什么?
“他们来看看你是男是女。”宋豫耿直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
“……”陈子靳有点郁闷,“男的就这么失望?”
“那当然失望,宋盟主依旧是条单身狗,你说他们着急不着急?”
“啧,”陈子靳嗤之以鼻,万分不屑,“还以为古人多么超尘脱俗呢,没比居委会大妈少管闲事啊。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做好事,支支教,扶扶贫。”
“还是你比较超尘脱俗。”宋豫拍拍他肩膀,评价道。
陈子靳高尚地露出笑容,摸上肩头的手掌,正感受着那温暖,忽见院外走近一人,尚未动作,宋豫已先一步将手抽离,遥遥正色望向来人,待之行近后颔一颔首。
“宋盟主。”那人手中扇子阖拢,拱手向他悠然问候。
宋豫“嗯”一声,忽然正经看向陈子靳,嘴里介绍道:“张贤弟,这位是盟中牵骨阁阁主,名作乌齐。”
陈子靳好配合,迅速调整状态,表面上客客气气,不失礼仪地回应道:“乌阁主。”
那人唇边带笑,等宋豫又将陈子靳的假名介绍一番后才同样回敬道:“张公子。”
陈子靳眼神格外友好,心下偷偷把这个人从头到脚槽了个遍。
瞧瞧这发型,左眼遮得就剩半只了,还行不行了,一股子乡村杀马特的即视感……模样还行吧,小嘴儿嫩的,跟姑娘一样……这衣服穿的什么啊,大老爷们穿什么水红色,就算喜欢红也请选择朱砂红或者褐红色好吗,那多稳重……
啧,细声细气,娘娘腔。陈子靳扫描完毕,定性精准。
两人不曾发现他心理活动如此之丰富,简单介绍罢,算是互尽了礼数,不显尴尬,随后宋豫便一门心思与乌齐交谈起来。
“乌阁主今日寻我可是有何要事?”
乌齐回道:“也无甚要事,只不过听闻宋盟主归城,前来问候一声。宋盟主此去可久,不知此行可是一切顺利?”
“还算顺利,”宋豫笑了笑,眸底透露出唯有身边人能瞧出几分的深意,随意讲道,“顺着线索一路追查到了雁城,然后……”他话音一顿,闻话之人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依旧带着浅笑等他后话,又说道,“然后线索断了,十分可惜。”
“那不知宋盟主此后打算又是如何?”乌齐不知心里想了什么,继而问道。
“我回来盟城便是为了此事,我会继续追查下去,武林盟各支当协调配合起来了。”
“原来如此,”乌齐向他鞠一礼,“牵骨阁任凭盟主差遣。”
宋豫看似欣慰地向他颔首应道:“有劳乌阁主。”
之后又说了几番口水话,才体体面面地送走了来人。
陈子靳望着娘娘腔远远离去,再憋不住好奇,张口道:“宋……”刚说了一字,嘴便被快速挡了一下。陈子靳一愣,见身旁人笑目对他问道:“张贤弟怎么了?”
心中一动,仿佛明白了这人的顾忌。
陈子靳将话语声放轻回道:“宋兄,我该回客栈去了,我家丫头还在那儿等着。”
“也好,我便送张贤弟出盟城……贤弟别动,头发上黏了一片碎叶,”宋豫借机倾身靠近他,忽然间将声音压低,含笑轻言道,“往后在盟城里说话,可要小心隔墙有耳了。”
陈子靳心想果然,虽不知为何这人如此警惕,却也觉得幸好自己意会到了他的用意,还算搭得默契。
他缓缓点了点头,这人收手,带他一路离开盟城。
盟城主堂位于城内正中处,而盟主庭院就在其旁,因而离城门说不上近,也说不上太远,两人反正无急事,慢悠悠地走了一阵。离开盟城后,陈子靳总算松了口气,脱下一身戏骨,紧接着再忍不住,当即向这人问道:“那个乌鲁木齐有问题?”
宋豫顿了顿,随即“噗”得一声没憋住笑。
“你给人取的这是什么外号?”
“顺口,”陈子靳回道,“我瞧你眼神不对,而且你那句‘隔墙有耳’也不对,一场大戏啊!”
宋豫缓下笑意,轻轻一颔首,没忙着回答,颇有兴趣地问道:“我眼神那么明显?”
陈子靳听着这话回忆了几秒,一时感到几分无言。
那眼神不明显,可他偏就能看得懂。明明样貌都大改了一番,可唯独眼神是那般熟悉,永远骗不了他。
也难怪从第一眼开始,变成了武林盟主的宋豫便能给他那样诡异的熟悉感,倘若当时他能再深入地想想,也许能更早识破这人的身份也未可知。
陈子靳回道:“我看得懂。”
宋豫眼神一软,目光深深覆在他面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得他脸都红了,总算怡然回道:“那个乌鲁木齐,我不知道他有什么问题,但应该是有问题的。”
“啊?”陈子靳茫然,“为什么?”
若他记得不错,宋豫做事向来是讲证据的,怎么穿越过来反倒变得这么玄乎了。
宋豫摇头:“不好说,但这是这个身体自带的一份直觉,我穿越过来后,从这身体中得到的残余记忆非常少,且零零碎碎,但却都相当真实,所以我选择相信其中的感觉。”
“那防着点也好,”陈子靳附和道,毕竟原身直觉这东西,是他俩这种“外来人口”目前最有力的判断依据了,想了想又说,“况且我看他也不像个好东西,一股子邪气。”
“我以前也一股子邪气。”宋豫不怎么服。
陈子靳被噎得没话说,当场认输。过了一会儿才又反应过来——对啊,没错啊,宋豫你以前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啊!
然而身边这人相当愉快地晃着烟杆,早已没再继续谈这话题了,令他错失了辩论的最佳时机。
陈子靳认栽,把责任推给身体的原主人少堡主,想来警察叔叔那么机智,反应迟钝的锅一定是这个人的。
刚这么想,脑里便自动涌入一股违和感,像是不满于什么似的,令他心间产生了一丝不知来处的矛盾意识。
额角抽疼,陈子靳骤然驻步,垂首捂住脑侧阳穴,低“嘶”一声。
宋豫蹙眉,立马扶住他,来不及关心询问,听他哭笑不得地低声自语道:“怎么又是你啊……”
宋豫眉梢一动——陈子靳身体里那位莫不是又出现了。
“来之前能call一下吗……”陈子靳叹了口气,默默开启了神经病一般的对话模式。
第十六章
“怎么又搭上线了?”宋豫故作调侃地问道。
陈子靳已恢复过来,神色有些失常,不知因何而别扭介怀,心不在焉地转头虚望着街边商铺。
“宋豫。”陈子靳冲他勾勾手。
这人带着一声疑音靠近,耳边传来低沉气音道:“方才你听清了吗?有人在跟踪我。”
宋豫眉峰微蹙,慢慢撤回身来,手中玉质烟杆轻轻敲打掌心,若有所思。陈子靳神色肃然地看着他,下意识有些依靠于他的判断——毕竟宋豫先来个半年,对于这里的“风土人情”,算是前辈了。
未几,这人似乎思索清楚了什么,开口道:“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陈子靳格外认真。
宋豫严肃道:“你身体里这位随时能感受你周边的状况?”
“……”
陈子靳很想吐槽:真特么不在同一个频道。
然而话说回来,他无语之余,却不得不为此话在意了起来。
起初他和少堡主会面,必须是在他醉酒之后,随即忽然地,便在昨夜,少堡主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清醒的时刻。当时这位所给出的说法是陈子靳与这具身体越发融合了,如此说来,眼下少堡主随时可以出现,甚至能见他所见,闻他所闻,岂不是证明他对这身体越来越适应,以至于对原主少了排斥,使得两个灵魂协调共存吗?
好尴尬。
陈子靳默默地望一眼身边那人,往后退开半步,与他保持礼貌性距离。
宋豫眉梢动了动,很不开心地欺上去半步,陈子靳再退,他再进。如此两三个回合,警察叔叔认输了,举起双手投降,像面对色情狂似的紧张又无奈道:“别靠近我行不行?”
宋豫气极失笑,烟杆子往后一勾,拉着他后腰压近自己,问:“现在是你精神分裂,搞得我那么像恐怖分子做什么?”
“不行不行,”陈子靳一转身轻松脱离魔爪,双手比划了一下,慎重说道,“我是认真的啊,宋豫,你说得对,我感觉少堡主现在能感受到我周边境况,我现在跟他是一体,代表的是两个生命,为了彼此尊重,你现在离我这么远就可以了。”
宋豫眯眸,带着点不爽看他,隐约夹带着暴风雨前的宁静,却语调悠长,笑意深深地问:“你觉得我会在意那么多吗?”
“我会!”陈子靳迅速回答,双手交叉以示不再继续争论,果断调头往客栈去。
若不是身份与场所皆不便,宋豫很想将他抓来狠狠教育一下,然而忍了又忍,终究只是缓缓顺了口气,很快地跟上前去了。
行了约莫半条街,这人暂且将此事搁置,问起先前的重点来。
“阿锐,知不知道是谁?”
“什么是谁?”陈子靳疑惑地问,下意识还往旁边退开几寸,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意会到他问的是跟踪之人,于是作出了然模样道,“他不确定,但我们都觉得多半是堡里来的人。”
这话里的一句“我们”道得顺口,让闻话之人是哭笑不得,还真当他成了神经病。
宋豫笑道:“那这么说,其实不算危险?”
“可能吧,”罢了,陈子靳又摇了摇头,道,“也不好说,总觉得这其中的事很复杂,很奇怪,我想不明白堡里人跟着我的原因,就连筱满也似乎一头雾水的。而且还有很多其他的怪事,我也想不通,唉,一下子说不清楚,我晚些找机会给你说。”
“你是觉得有什么阴谋?”
“不知道啊!”陈子靳好挫败,这无处下手的感觉,只能当作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
宋豫点了点头,觉得也问不出什么了,就此收尾道:“去了再说。”
陈子靳便也颔首,心中悄然想着回到雁城后该怎么办。在这个世界里,宋豫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人,两人互相依赖甚至可说是以彼此为生,可他们的身份如此对立,他没有理由和办法将宋豫带回落梅堡中。若宋豫也如他昨夜一般隐瞒身份,也许能混过去,但撑的了多久就不好说了,更何况眼下有堡中人跟踪他,应该很容易就会暴露才对。
想来也是莫名可笑,当初两人身份同样对立,陈子靳自认问心无愧,唯有在爱上宋豫之后,面对他之时,才感到无比心虚。如今立场对换,怎么心虚的还是他啊?
——总觉得拖着宋豫下了水,总觉得他跟着自己会危险。
陈子靳不敢想出心底的那句话:其实他只是不想再看着这个人临危第二次。
“到了雁城,你就留在山下吧。”陈子靳的私心有所顾虑。
“好。”宋豫未作多想,附和道,“我明目张胆地上去确实不方便,不过我这半年对那地方已经熟门熟路了,有事偷偷找你不成问题。”
陈子靳听得心软,低声笑问道:“你去落梅堡那么熟悉,就是为了找我吗?”
“要不然呢?”这人点头,“一开始就找到你了,后来只是去确认是不是你,再后来只是抱着点念想,聊以慰藉……阿锐,你来的前一天,就是你在雁城街上与我照面的前一天夜里,我才去山上看过你的……或者应该说是去看少堡主。”
“那你在山下见到我的时候吃惊吗?”陈子靳又问,“一下就认出来了吗?”
“你觉得呢?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你,”宋豫半阖眸,眼角带笑,似回忆当日,“只要是你,我定能认出来,那时我都难以形容心中有多高兴,只是……”
“只是你居然装作不认识我。”陈子靳打断他的话。
宋豫不找借口,坦坦荡荡地点头。
“一是你身边有人,不方便相认,二来,我模样变化,一时难解释。”他回道,“再者就是,我想看看你找我的样子。”
陈子靳忍不住把他推远些:“我看你最后一个理由才是真的。”
宋豫笑着颠了两步,随后又比之前靠得更近了来,手臂往他腰上揽了一瞬便离开,不留给他可说的把柄。陈子靳腰间被捏了一下,胸膛直跳,伴随着莫名的尴尬,不知道身体里那位当做何感想……
——这感觉真是太操蛋了。
希望所有事情可以早些尘埃落定,如果能有合适的办法,他希望能把这身体还给少堡主,至于他,像宋豫一样捡已逝之人的漏子,也好过占人之躯,即便是身不由已。
可按少堡主的说法来看,是他吊住了这人最后一口气,那么倘若他离开,少堡主恐怕凶多吉少。这真是不好办啊……
陈子靳叹气,宋豫看了看他,暗思片刻未出口询问任何。
两人没再对话,一路各自沉默着,过了两条街道后来到客栈,陈子靳向里一步,回头见这人尚在外头,并无跟进来的意思,疑惑地抬了抬下巴。
宋豫回道:“送你到这儿了,我要回盟城内去。”
“去做什么?”陈子靳问,随即自己想着了问题的答案,又道,“分配各部门任务?”
这人闷笑一声,颔首道:“可以这么说。”
“那你等我,”陈子靳道,“我也想去,我觉得那个乌鲁木齐不正常,想去观察观察。”
宋豫一脸冷漠:“哦,不早说,那我送你过来有什么意义?”
“……”陈子靳无言,努力找了个理由,“不是隔墙有耳吗,出来一趟方便交流。”
“快去。”宋豫嫌弃催促,陈子靳嘿嘿笑着上楼去,他望着那背影慢慢收下故作夸张的神情,露出柔软笑容。
陈子靳上楼之后没回自己客房处,而是直接往走廊深处行走,敲响了筱满的房门。少女果然哪儿也没去,就在里头等他,几乎是在听见声响的一刹那便急忙迎来,“哐”得一下打开了门。
“少堡主,您终于回来了!”姑娘盈盈双目快要哭出来。
陈子靳敲门的手指曲着,被她迅速的回应窘得静悬在空中,半晌后默默揉了揉她脑袋,这才缓缓收回手来。
“筱满啊……”
筱满委屈咬唇,不等他说完,攥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进房里。陈子靳目瞪口呆,还是头一次被女孩子甩了一米远。
“少堡主,”筱满转过身来,后背抵着房门,小声且不甘愿地问道,“您……您跟那个人,该不会是真的……”
陈子靳当然听得懂她在问什么,基了这么久了,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了,坦率点点头回道:“是啊,筱满,其实我跟他早就认识了,跟你解释不清楚,但他跟我是……一伙的。”挑选了一下语言,他这么解释道。
筱满眼眶愈发红了,实在难以接受,嘴唇颤抖道:“可是他与您俱是男子……”
“这也没……”陈子靳回答得理所当然,话落半句,这姑娘眼泪便下来了,惊得舌头一抖,后半句瞬间底气都没了,“没什么吧……”
“您这是有违伦常的,”筱满急声道,努力妄图说服他,“世间万物俱是阴阳协调,您怎能反其道而行呢……这在世人眼中是为异类,要是被他人知道了,当如何是好?”
陈子靳心下叹气,听到这样的话,反而莫名冷静下来了。
他曾经所在的时代开放,人们早已接受同性之间的爱情,甚至不少国家将之合法化,使得同性伴侣可以结成婚姻,受到保护。可即便是在那样一个世界里,依旧有不少人以有色眼镜看待这样的事情,所以他出柜以后,并不是没遭人说过闲话。好心一点的便如筱满这样劝他,至于嘴毒的,那可是什么难听的词都说得出口。
陈子靳向来不屑,如今更不想多花余力置喙这样的问题,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他摇了摇头,理性道:“筱满,我不想讨论这样的事情,我们三观不同,谁都没错,各自坚持自己的就好。我不会改变你,也希望你不要想着改变我。”
“少堡主……”
陈子靳挥了挥手,稍微有点儿没耐心了,女孩子的眼泪还真是温柔的杀气,让人无力招架,也会让人害怕啊。他打断了筱满未尽的言语,道:“筱满,我来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收拾收拾,我们下午就出发回雁城了;第二,有人在跟踪我们,多半是落梅堡的人,你帮我留意一下,以便确认其身份。”
筱满心中仍有无数话想说,闻言却果真被牵走了思绪,蹙眉问道:“落梅堡的人?来时这一路我并未察觉到任何动静才对……”
陈子靳看她认真说话时仍挂着眼泪的模样,于心不忍,行上去拿袖摆拭去,哄道:“也不用太紧张,反正我们就要回去了。总之你准备一下,待会儿一起吃午饭,然后出发。”
筱满点点头。
“好了,我还有事,等一下来接你。”陈子靳笑着扶一扶她肩膀,顺手轻轻地将她从门边挪开,打开房门走出去,临行前想了想,还是回头多说了一句道,“如果你只是太关心我,那你放心,至少反其道而行之,我挺快乐的。”
少女露出微微诧异的眸色,陈子靳替她阖上房门,留给她冷静的时间。
第十七章
陈子靳迅速与宋豫折返盟城,以挚友身份全程旁观,看这人召齐十三阁主,详细分划各阁所负之任务。
这和电视里说好的不一样,陈子靳一直在暗中吐槽着,明明武林盟主都该是大气威严地站在台阶上说话,底下众侠客则当如军士一般严肃,万般敬重这位领袖人,对于他的安排心服口服,奉令惟谨。
那画面,应该给人一种想要讴歌的欲望才对。
然而现实总是这么打碎幻想,实际上这位盟城老大面对要事时仍还保留着当初身为青帮头头的那一套,光天化日之下,竟把一堆人圈在屋子里头,自己不甚端正地往主座上一坐,咬着烟嘴发话。
宋盟主素来举止得体,宋豫什么都学得像他,唯独这一点习惯改不了,以至于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盟中各位阁主很是意外了一下,之后才慢慢地适应过来,一个个被带领出了浓浓的黑帮气质。
比如这会儿,陈子靳就很想把他们全部逮捕。
宋豫语调很是低沉,正与撼山阁阁主对话。撼山阁阁如其名,阁中人士皆使重锤,武功至阳至烈,是盟城中极为重要的一支力量。宋豫相当看重此阁,所谓物尽其用,自然将之安置在最为妥善得宜的位置,吩咐道:“黄阁主,撼山阁务必要斩断雁城与鹰山之间的道路,绝不可失手,明白吗?”
这位黄姓阁主身形魁梧,面如罗刹,沉哼一声,手中重锤“呼啦”一下转了一圈,仿佛能带起一阵风,令周遭人不约而同地躲了半寸,气势凶狠地回道:“宋盟主放心,一个都别想从我这锤子底下溜过去,当心被我砸成肉饼!”
陈子靳默默地喝一口水,心中在叫嚣——谁来告诉他啊!有没有这样的正派大侠啊!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宋豫满意颔首,唇边带着惯有的危险笑容,与如今面相极度不相符,模式诡异地分配完了这一次任务。
陈子靳一边抖着小心肝旁听,一边将十三人各异的反应尽收眼底。此间一个时辰的对话下来,最能引起他注意的果然还是那位牵骨阁阁主乌齐,也不知是否与自己先入为主的意识有关,总之这位的表现实在奇怪,不得不让他用心记住了每一个字。
等到众人离去之后,陈子靳便靠近宋豫身旁,拿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乌”字。宋豫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把那一字看了一阵,直到水渍逐渐蒸发,再无一丝儿痕迹为止。
“走吧,”陈子靳拖着音调唤一声,“宋兄。”
宋豫低笑,配合他矫情地伸手作请,驱车出城。
筱满尚在客栈中等候他俩,此刻离午时也近了,想要赶路还是先解决口腹之欲最为理智,两人一边赶去接这姑娘吃饭,一边躲在马车上说起了那会儿在城内时不太方便开口之话。
陈子靳脑中想着乌齐的异样端倪,一时忘了体内少堡主的存在,习惯性靠紧了身边这人,嘴里话语隐隐晦晦,低声问道:“我跟你赌一块钱,那个娘娘腔肯定有异心!你猜不猜得到个中原委?”
“猜不到,”宋豫趁他无意识贴在身边时,不动声色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回道,“我只知道你这个赌注好大,毕竟我们现在谁都拿不出一块钱来。”
陈子靳无言以对,很不爽地拿手肘撞他一下,怒道:“你怎么老喜欢耍嘴炮呢?有意思吗?”
“还可以,聊以解乏。”宋豫笑答,罢了正经回道,“我现在是真猜不到,这身体留给我的记忆不多,我更能依靠的只是潜意识而已。我的潜意识可以回答你,陈警官,你说得真对,娘娘腔肯定有异心。”
陈子靳全然没有被奉承的愉快感觉,“嘁”了一声不再理他,往旁边挪走。
宋豫手掌脱离他腰际,遗憾地动一动手指。
紧接着就在下一刻,陈子靳又转过头来,好奇问道:“宋豫,牵骨阁是做什么的?”
宋豫答道:“制毒。”
陈子靳听得一愣,心想这东西在武侠世界里太难防范,看来从此以后要更加小心了……
马车行驶到客栈之外,宋豫自车上跳落到地面,摸出些铜板给车夫,遣他先回去。这一路行去可不是游山玩水,尤其是陈子靳的身份那样危险,自是多一人不如少一人得好,因而驾车之事,这人打算亲力亲为。
陈子靳也想到了这一层,因此没过问半句,安安心心地把这些琐事交给他决定,独自上楼去寻找筱满。
这姑娘在这一个多时辰里未离开房门半步,也不知是否想得透彻些了,安静的房间使得陈子靳隐隐感到几分压力。然而人至跟前时,筱满却对他笑了笑,一眨眼已似没事人那般无所芥蒂,行李早也收拾整齐,就等着饭后行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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