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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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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之怎么老是你 完结+番外 作者:杜冒菜

    正文 第7节

    穿越之怎么老是你 完结+番外 作者:杜冒菜

    第7节

    “为什么呢……”

    筱满没瞧出他的自言自语,误解了语义,回答道:“老爷自然是担心着您,如今更是风口浪尖之时,小姐您成为众矢之的,老爷怎可能坐得住?”

    陈子靳“啪”地打了一下响指。

    “众矢之的,”身旁人掩口低沉地咳了几声,陈子靳收敛下嗓音,转头向这人道,“我突然想到了。宋豫,你说,如果一个父亲想要把儿子留在身边是为了保护他,那么想要儿子离开又是为了什么?”

    尽管前言不搭后语,但宋豫还是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配合思忖后回道:“殊途同归,依然是为了保护他。”

    “对,”陈子靳眸子莹亮地点点头,“上一次少堡主离开,堡主没有丝毫反应,曾一度让我意外极了,现在想起来,他那不就是默许行为吗?明明规定过少堡主不许离开,却在事情真的发生后不出手阻止,反而只是低调发布出让各地兄弟保护少堡主安危的命令,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堡主心里清楚得很,堡中有不利于少堡主的人物存在。”

    宋豫双眸微敛,显然是听进去了,且因这一理论而暗感惊讶。老大毕竟是老大,黑道争斗经历得多了,脑路自然便比警察叔叔更深更曲折,这人不想时则矣,此刻顺着陈子靳的思路一深究,忽然便有了更为独到的见解。

    “那次与你自雁城一路向武林盟去,其实我也一早便发现身后有人跟踪,只是那些人按捺不动,我便也视而不见,现在与这事联系起来,我忽然有了这样的猜测,比如那些人是堡主派出来保护你的人,却也是最终在归途里杀你之人,否则遇刺时,护你之人不会没有现身相助,”宋豫一边回忆着那时的细节一边讲道,“很有可能这些人同样是落梅堡叛徒,想必隶属于想要杀你的那个头目,之所以去时未动,回来的时候忽然出手,一定是因为他们在武林盟中时接到了不一样的命令。”

    陈子靳心里“咯噔”一下,抬眼望向他,两人默契相视,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

    “小红裙?”陈子靳试探着问。

    宋豫点点头,压这人一票。

    “这也太奇葩了,他不是我这边的人吗……”陈子靳瞪眼,“他是傻逼吗,两边都反?这尼玛是演无间道终极版呢还是要一人坐大呢?而且你跟我一起回雁城,他不可能不知道你会武功啊……”

    “他是知道我的武功如何,”宋豫肯定道,“但他不知道你如何,阿锐,倘若少堡主很好对付,当日我以一敌三,顾不上你,你认为你还活着吗?”

    “嘶……”陈子靳倒吸了口凉气。

    他彻底明白了宋豫的思考线路,果然,暗这样的设定走,若想要杀他的人真是乌齐,那么不仅时间因素与地点因素切合上了,就连动机都能解释得清楚。乌齐的确不需要顾忌宋豫的实力,因为他只要取走少堡主的性命就可以了,只要子衿剑本属的主人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么他就有资格得到这把剑。

    可是,乌齐怎么敢在得知子衿剑下落前就下手杀他,就不怕少堡主死后,没有人能找到这把剑吗?

    “我怕他是知道子衿剑的下落……”推理来推理去,陈子靳越发抱有这份怀疑,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宋豫,我想一探究竟。”

    宋豫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尚未问出口便先下意识攥住了他的手腕,道:“你又要做什么?”

    陈子靳看着他,嘴里像在说笑话,贫得不行,面上却实在开不出玩笑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准。”手掌的力量瞬间加大,宋豫青筋凸起,已然不能再接受他以身试敌的做法,“你现在的境况已经够危险了,还想要如何?”

    陈子靳手腕被抓得有点疼,却没淡去脸上的笑意,似安抚又似解释道:“宋豫,不管是不是乌齐,那个想要杀我的人一定正在等着我,而那个人也都有极大的可能知道子衿剑的所在地。”

    “我不答应。”

    陈子靳举起另一只手:“我有两票。”

    “……张锐!”

    陈子靳怔然,笑容终于消失。

    ——这个人生气了。

    宋豫很少与他生气,但只有真的生气时才会这样叫他的名字。而每到这个时候,陈子靳就焉气了,不是因为怂,而是因为他对眼前这个人从来都有一份愧对感,不管是身为兄弟还是恋人,他都认为是自己欠得更多,是自己在欺骗、利用着他的感情。

    陈子靳放下那只手,抚到腕间的手背上,沉默片刻对他正经保证道:“宋豫,我不会再失去你一次,也不会再让你失去我一次。”

    “你敢保证吗,你那么客观的人,自己都该明白这话具有多大的不确定性。”宋豫毫不留情地反驳了他。

    陈子靳无言以对,噎得似个哑巴。

    “让我想想……”宋豫望着他茫然无措的眼神,终究无奈叹气,松开了手间力道,退让半分道,“阿锐,给我一天时间……如果最终不能阻止你,我需要有一条保证你安全的后路。”

    陈子靳蓦然感到心酸,不是那种浮于书面的情绪,而是当真胸口泛酸犯疼的生理性感觉,望着这人不容回绝的神情,向他点了点头。

    话到如此地步,总算是勉强达到了同一意见……

    而一直在桌旁听着对话的少女却始终低垂着头,听着两人话语里变幻多端的诡异称谓,不知在思考着什么,悄然在袖里将纤细手掌握紧成拳。

    第二十七章

    武林盟十三支阁各自就位。

    雁城中的江湖人又多了不少,因为宋豫的关系,陈子靳知道这其中大部分都是盟人,一些人堂而皇之地穿着写着阁名的外裳,另一些则隐瞒身份,低调混迹于人群里。

    陈子靳行了几条街,穿梭人潮之间,数够了十二支阁名,唯独没瞧见撼山阁人,好奇问道:“大锤子呢?”

    宋豫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给人取外号的恶趣味,而且相当生动形象,很能点名一个人的特征,因而半句疑问也没有,准确无误地回答道:“黄阁主一众人早就到了,不在城内,埋伏在鹰山至雁城的路中。”

    “这是安了心要干架吧?”

    “本来就是要干架,”宋豫像看智障一样简单瞥他一眼,说道,“当初找到你之前,我追查神驭的目的很简单,表面上是扬善惩恶,消灭黑势力,而我心中更为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正大光明地徘徊在雁城一带,可以随时等着你的出现。”

    陈子靳听得有点感动,面纱之外露着一双水波流转的双眸,情深意切地看着他。然而这人压根儿没跟他煽情,目视前方继续讲道:“后来你与少堡主交流那回得知了神驭的真面目,为了保护你,这架就更要打了,总不能看着你再死一次。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陈子靳好郁闷,想着这好歹算是情话吧,这个老大说得这么生硬做什么,明明就是个大骚包,装什么正经,抱怨着问道,“你就不能适时地回给我一个眼神吗?”

    宋豫彻底破功,“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我怕说正事的时候,看你一眼就憋不住笑。”

    陈子靳扬着抹了蔻丹的手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宋豫趁机捉住那双手,桃红色的指甲,衬得白肤更加如玉光洁,闷声笑道:“这妹子选的颜色特别适合你,以后都让她给你化吧。”

    “没有以后了!”陈子靳不敢大声吼,压着声音回得咬牙切齿,“我建议你趁这几天多看几眼,希望能成为你此生难忘的美好回忆。”

    “别瞎说,”宋豫勾着他的后腰将他大半个身子揽进怀里,笑道,“什么模样都好,我能看一辈子……嗯,严谨地想想,说不定该说是两辈子了。”

    陈子靳霎时老脸发烫,放在以前,因顾忌着体内少堡主的存在,陈子靳总会当即推开他,只是这会儿不知怎么了,眼神一闪,伸出的手不易察觉地顿了顿,忽然扶着这人的肩膀更紧地贴近他,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宋豫满意之余一脸问号,直到片刻之后才了然其中原因。身后不远处走来几个人,从他身边路过时未作停歇,脚步匆忙地远去了。

    宋豫认得,那就是落梅堡的堡主,陈子靳这一世的“父亲”。如筱满所言,看来陈堡主当真是亲自下山而来,时刻不在满城搜寻着儿子的身影。

    “走了吗?”陈子靳捏着嗓子娇滴滴地小声问。

    “嗯,走了。”

    陈子靳抬起头来,舒了口气,面纱被吹得轻轻一晃。“不行,这地方越来越不好呆了,”他道,“宋豫,我们出城吧。”

    宋豫微垂首,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良久回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明天一早走吧,让我今晚想一想。”

    陈子靳知他心思,点了点头。

    入夜,戾气暗涌的雁城总算柔和几分。街道上那些各怀心思的路人纷纷归去,显得安静宁谧,终于能让身处于事件中心的主角松懈点儿。

    陈子靳把满脑子繁赘的饰物一一取下,解放似的好好扭了一会儿脖子,只是脸上薄施的脂粉还在,不透气地贴在肌肤上,令他感到相当难受。

    房门轻响,进来之人端着一小铜盆的清水,警惕地扣好门锁才向着圆桌走近。

    “过来。”宋豫坐下,将搭在盆沿上的棉帕拉入水中浸湿。

    陈子靳眉开眼笑地把板凳挪近些,伸长脖子等待服务。宋豫便蘸着水仔仔细细地替他清洗妆容,让那张原本就十分养眼、天然不需雕琢的面孔露出来。

    “这些东西可难受了!”陈子靳一边任其体贴,一边发表着自己的体验心得,“你说那些姑娘天天都化妆,多不舒服啊?”

    宋豫低笑:“不舒服有什么办法,女为悦己者容,爱美之心谁没有呢,说是不舒服,但收拾得漂亮得体地出门去,她们自己也会自信愉快很多。”

    “也有道理,”棉帕擦拭到唇边,陈子靳嘴不好张大,说话的声音有点嗡嗡的,眨眨眼代替点头,“但我不是姑娘啊,我不愉快,我明天能不能不化了?”

    “可以,”他原本随口一说权当发泄,哪知宋豫竟毫不犹豫地应和了,道,“天亮前出城去,明天跟着撼山阁,相对雁城里安全些,陈堡主应该不至于会向着武林盟的方向去找你,所以也不是非要化妆不可。”

    陈子靳双眼一亮,喜不自禁,然而这人下一句话出口,瞬间又将他的心情拉了下来。

    “但为防万一,女装还是要穿的。”

    “哦……”

    脸上的脂粉洗去了,皮肤像是卸了重负,轻松不已,陈子靳摸一摸恢复正常的脸,思考着后续计划,不解问道:“不对啊,我突然搞不懂我为什么非要乔装改扮,隐瞒身份,我现在倒是安全,但躲的就不只是堡主了啊,我该怎么‘自投罗网’?”

    宋豫神色微滞,手中棉帕甩入铜盆里,侧着头静静地看着他。陈子靳被看得有些背脊发凉,心虚又愧疚地别过头去,不知道怎么继续这话题。

    良久后,倒是这人先开口了:“我同你谈个条件。”

    “什么?”

    “我们各退一步,”他道,“我允许你再冒一次险,但试探的对象仅限于乌齐,如果想要加害你的另有其人,你就不能再去找麻烦。而且试探乌齐的前提下,我必须知道你的具体行踪,我会时刻带人跟着你,保护你。”

    “好,”陈子靳点点头,“那我也有个条件,你保证你也安全。”

    宋豫闻言总算露出些笑容,颔首答应道:“好。”

    陈子靳弯唇,伸手拍拍他肩膀,力道适中,是有意学着他的动作。宋豫心领神会,收下这份抚慰,缓缓伸手按住肩头手掌,慢慢地攥牢在手心。

    天不亮时,一双“夫妻”离开了客栈,年轻女子低低咳嗽着,似乎路都行不动半步,被男人背上马车。

    远行寻医,这是最不易引人怀疑的事情,车驾顺利出城,身后没有跟着小尾巴——这一回便是连筱满,陈子靳都给狠心甩下了。小姑娘根本还没睡醒,更不知晓他两人昨日定下的计划,但陈子靳顾不得去想她醒来时会有多么难过失望,宁可让她置身事外。而这一点,同样是少堡主的意愿。

    雁城通往鹰山的唯一大道一派宁静,瞧不出与平素有多少区别,只是天色尚早,没什么行人而已。陈子靳撩开车帘往外看,一开始还有点好奇,想着撼山阁的人不是该守在这里的么,怎么鸟都瞧不着一个。

    正生疑,车外马儿便一声低嘶,停下了脚步。

    在外驱车的宋豫发出低沉的话语声,命令道:“走近些看我。”似有人当真靠近了来,随后恭敬问候:“宋盟主!”

    “嗯。”

    “盟主,黄阁主人在林间。”

    “我知道,带路吧。”宋豫吩咐罢,将缰绳递到那人手中。

    来人引马向前,带着他们转头向隐秘林间行去。

    第一缕晨光总算倾泻,稍嫌朦胧的场景清晰明亮了不少。武林人多爱早睡早起,黄阁主自不例外,早已精神抖擞地在空地里挥锤练功,远远瞧见马车时,警惕地虚了虚双眼,待瞧清宋豫的面孔时,立时卸下防备变得尊敬起来,遥遥拱手道:“宋盟主来了。”

    “嗯,黄阁主辛苦。”宋豫跳下马车,不及走近,先是回身撩开车帘,接陈子靳下来。

    黄阁主好奇地杵在原地偏头看,少顷神态变得怔愣,一眨不眨地呆望着这人的动作,一直到自帘后探出的白皙手掌扶上宋豫的小臂,随后是轻纱半拂面、唯独露着一双明眸的脸庞,美人动作轻巧,随着晃动的裙摆跳落到地面上。

    一时之间,无数疑问涌入此人脑中。

    直到陈子靳望向他,双眼弯弯地笑着打招呼道:“大锤子。”

    ——黄阁主的下巴快掉了。

    天色彻底大亮之后,新的八卦传遍了撼山阁人之口。

    比如他们的宋盟主终于有对象了,姑娘遮着半张脸,但不难看出有多漂亮;又比如听黄阁主亲口作证,这位面善的姑娘一定就是当初留宿武林盟盟主房内的那位年轻“公子”,原来当日“她”只是为了避人口舌,故意“女扮男装”的啊……

    总之杂七杂八的议论之下,陈子靳成功性转,成了撼山阁人心中的盟主准媳妇。

    陈子靳一脸乌云,终于知道宋豫要他今日依旧穿着女装的真正目的了。哪是为了什么以防万一,明明就是以此途径故意露出马脚,把他所在地的信息暴露给有心之人罢了。这倒没什么不好,甚至的确是个事半功倍又看似无比自然的妙招,但他心里怎么就那么不爽呢……

    ——所幸有一点能让人勉强满意。

    那位备受怀疑的小红裙,果不其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第二十八章

    有消息称,神驭已做好准备出山,不再对如今江湖中的乱象佯作出与己无关的态度。而这被所有人认定为最不得轻视的邪教,必然有其并非浪得虚名的本事,宋豫对此心知肚明,知道神驭不可能不清楚撼山阁在此路上的埋伏,而对方既已决定正面迎来,便代表着他们的不以为惧,并没有将撼山阁的力量看在眼里。因此对碰之下,死伤便是在所难免的了。

    为今境况,只能尽可能地避免自己人的牺牲。

    排开此世莫名得来的武林盟主身份不谈,宋豫从来不是什么白道正派的头头,如果非要给他曾经的作为冠上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罪名,那么虽有不公平之处,却并不算完全冤枉了他。

    对于敌对之人,宋豫向来秉承着“放过不如了断”的原则,所谓以绝后患,聪明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不论他多么残忍,都只是对敌人如此,面对青帮里的自己人时,宋老大还是相当重情重义的,起码你不叛我,我则不亏待你。

    如今这世界里没有什么青帮,宋老大成了宋盟主,身边的弟兄成了武林盟众,看似换了身份与群体,然而本质并未改变,宋豫依旧是那个重视自己人的宋豫,眼下面对着他来到古代后的第一场恶斗,他并不希望看见撼山阁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伤亡惨重。

    不是对撼山阁人没有信心,而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宋豫目前可说是完全不了解敌情,对于神驭所拥有的概念仅限于无比夸张的江湖传闻,这实在让他心里没底。

    宋豫本打算就此事同黄阁主再仔细商度一番,只是每每寻去,那人一看见他就“嘿嘿嘿”地腼腆笑,这么一位五大三粗的壮汉子,红着脸转身就躲远了。

    宋豫无言,想了想原因,回过头去默默看着陈子靳。

    “干嘛?”陈子靳问得倍感无辜。

    “没什么……”宋豫暗自叹口气,想想也罢了,他虽已适应这时代,但对江湖的理解并不与生长在这里的人一样明确,所以与其找那位害羞得不行的大锤子讨论,还不如就和陈子靳谈谈,于是道,“阿锐,和神驭的对抗,应该是我活到现在要经历的第一场没有十足把握的争斗。”

    陈子靳瞬间明白了他的烦恼,拍拍他肩膀。

    “没关系,”他笑着安慰这人道,“你以前总是只准赢不准输,不管做什么都一定要在确保不会失手的情况下才着手进行。但那只代表你谨慎,不代表没实力,这一回你就相信自己人的实力吧。”陈子靳本来还想下意识说一句“邪不胜正”,幸而及时把这话憋了回去,事到如今,他虽然心念与想法都没有改变,但他已经不想再向宋豫提及所谓的正邪了,因为不论正邪,宋豫都是宋豫,而他永远是陈子靳,是不会离开这个人身边的唯一爱人。

    宋豫弯唇,当真得了几分安慰,不过要事当前,仅仅安慰可没什么大的用处,便又认真讲道:“那天捉到的那只‘小鹰’目前在万草阁主的手下,硬骨头一个,关于神驭之事,半个字都没泄露出来。我们现在对于神驭的了解依旧微乎其微,加以当年神驭为落梅堡出头,能一举将四大家族之一的西门灭门,我实在没办法把他们想得过于简单……但是阿锐,我并不希望盟中兄弟牺牲太多,你做惯了武警,有什么想法吗?”

    陈子靳脸色肃然很多,只是唇边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回忆着仿佛历历在目的往事,回道:“你真要听我说,就要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牺牲是避免不了的。不论什么任务,我们每一次的重要目标之一都有减少伤亡甚至避免伤亡,但实际上这从来都是最不由人控制的事情……我们武警想要做正确的事,就得时刻抱着牺牲的觉悟,而如果想要尽可能地活下去,就只有一个诀窍——快。”

    “快?”宋豫咬字深思。

    “对,”陈子靳点头道,“所有反应都必须快,动作必须快,不计后果地快。比如我们追捕逃犯的时候,到了嫌疑人所在地,哪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拿着枪小心翼翼地探查四周情况?我们没有考虑时间,长官一声命令,我们就会直接冲进目标地点,想要成功追击,抢的就是速度,要真像电影里那样,罪犯早就跑了……”

    宋豫听出几分意思来,眸里浮起笑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子靳自己也是越说越带劲,一时间话语难收尾:“还有一次,我带队追捕一个连环杀人犯,得到准确消息说是他在某宾馆的某间房中。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手中还持有枪械,上面给出的指令就是‘当场击毙’。我记得我在去往宾馆的路上,长官特别严肃地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我只有两秒钟时间,踹门、射击,只有两秒,如果两秒内我没有将门成功打开并准确捕捉到敌人的位置,将他成功击杀,那么势必打草惊蛇,引起反击,死的就会是我。”

    分明已是遥远往事,但宋豫不由也听得万分惊心。实际上他经历过不少比这更危险的时刻,但只要一想到当时面临危险的人是陈子靳,他就不由得心跳加速,想要就在此刻将他紧紧拥抱、保护起来。

    陈子靳像是留悬念一样看着他笑了一会儿,随后似讲着别人的故事道:“我那次真的只用了两秒,但罪犯中枪以后,我起码缓了有两分钟……宋豫,人在最需要殊死一搏的时候,速度就是自己的生命。”

    “我明白了,”宋豫点点头,一面是因他一番说法而骤然产生的灵感,一面是对于他曾经经历的心有余悸,忍不住伸手隔着面纱抚摸他的脸庞,姿态动作,配着陈子靳的一身女装,真有几分唯美的滋味在里头,不禁笑道,“虽然事不相同,但道理是相通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下武学,唯快不破’吧,不只是出招,先发制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对,就是这个意思,”陈子靳欣然弯眸,赞赏道,“不愧是宋老大,领悟能力超强的,实乃孺子可教也。”

    宋豫低笑一声,抚在面上的手忽然钻进面纱下用力捏他一下,捏出陈子靳的呼痛声,随即在他扫腿踹来之前敏捷躲开。

    “姑娘家的还是动作小些,”这人笑着走开几步道,“阿锐,你休息一会儿,我单独去找黄阁主,免得他又逃了。”

    “去去去!”被称作姑娘的人生气又嫌弃地甩甩手。

    直到这人行远不见,陈子靳才平复下愉快心情,收回本就被掩藏在轻纱下的笑意。

    他凝着双眼转过身去,向着林间深处渐行渐远。

    约莫走了有好几分钟,总算寻到了想找的那个人。

    一身水红色的骚包衣裳在即便冬日都显得绿意葱茏的树林里显得格外辣眼睛,陈子靳嫌弃地翻了翻白眼,随后又有点蛋疼,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和小红裙比起来,谁更奇葩。

    布鞋踩踏在松脆枯枝上,发出细微声响,乌齐闻声转过身来,还是曾经那副杀马特的形象,眼眸里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不遮不掩,毫不委婉地拱手问候:“少堡主。”

    陈子靳为他所表现出的直接欣赏地弯了弯唇角,配合地揭开了面上轻纱。

    “乌阁主好直白啊。”

    乌齐轻笑:“少堡主何必这样称呼我,旁人不知,你岂会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我当然知道,”陈子靳果然记忆极佳,念出他的本名,“齐杉,你可是我爹重用之人,若不是你费尽心思成为武林盟牵骨阁阁主,落梅堡怎么能够即时得到重要情报呢?”

    “少堡主谬赞了,”乌齐细长眼尾愈发向上轻挑几分,问道,“只是少堡主,不知你如今在此地又是为何?堡主为了寻找你,可是费尽了心思,现在雁城里满是凶神恶煞的落梅堡中人,无一不在搜寻着你的下落。”

    “我在这里的原因你也不必多问,”陈子靳不置喙他话中疑问,向他更加走近了几步,方便将话语声道得更轻些,“乌阁主那会儿暗中向我示意这个方向,想必是一直在等着我来找你吧?明明知道全堡的人都在寻找我,你却没有直接向堡主禀报我的行踪,反而约我独自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乌齐闻言忍俊不禁,似十足愉快地笑了一阵,随即才怡然回道:“少堡主多虑了,我只是心中有所顾虑,不知少堡主是否有何要事,只怕擅自禀报堡主反会对你产生阻挠,这才约你来此详谈。”

    陈子靳不愿再与他拐弯抹角,担心多浪费一分钟时间,便会多一份被宋豫发现的可能,如果真有危险,他不希望这人也被拖下水来。

    这不是他玛丽苏附身显得圣洁伟大,反而正是他理智的体现,先前宋豫说要跟着他,但其实跟得太近更容易团灭……因为当一个人身陷危险境地的时候,另一个人处在安全位置,才更容易想办法救他出来。

    这便是陈子靳的考量。

    他心中很清楚自己的一言一行,也不再周旋拖延,用最危险的方式试探道:“我倒是真有重要的事情,一直在寻找此事的答案,但是始终没有收获,不知道乌阁主是否有所察觉……”陈子靳顿了顿,望着他的双眼,将语速放慢,“落梅堡里有叛徒,好像有人想要杀我。”

    乌齐沉默少顷,片刻之后笑了起来。

    “此事我倒真是知晓一些线索,除此之外,我还想提醒少堡主一件事情。”

    陈子靳静候下文,同时暗自防范起来。

    只是时代不同,他终究没有意识到武侠世界里的防不胜防——眼前的乌齐没有上前一步,站在原地极快地挥了一下袖摆,那道红袖子晃动的一瞬间,他的意识便忽地模糊起来。

    临昏迷之前听这人笑道:“少堡主忘了,牵骨阁,可是制毒的……”

    第二十九章

    好热……

    四周都是熊熊大火,其势猛烈,被困在中央之人只能徒作困兽斗,根本没有办法突破火焰的重围。

    汽油还在继续泄漏,再不逃生就真的要葬身火海了,更恐怕会引发爆炸,连一丝儿尸体的残骸都留不住。

    “宋豫……”

    陈子靳发疯了一样地寻找着这个人,想要告诉他快走,冲出去,就算不知道出口在哪,总比困在原地好,只要肯冲,说不定就有一线生机。

    可是这人到底在哪里,为何他怎么都找不到!

    “宋豫……宋豫!”

    耳旁传来轻笑声。

    场景似水面波纹般轻微扭曲了一霎,陈子靳停下急促的脚步,恍惚一刹,渐渐想起来了。

    ——其实早已来不及,他和宋豫,曾经的两人,早已在那场大火中死去,亦早已重生。

    那究竟是为什么,四周的火焰还在燃烧,燎得他浑身又烫又疼,感到炽热难耐呢?他现在,又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眉如翠羽,肤胜雪。”有熟悉人声在说着话,似乎就近在咫尺。

    眉边有微微酥痒,陈子靳的思绪渐从梦中醒来。

    眼皮酸重,他努力地将双眸睁开一丝缝隙,只觉光线亮眼,刺得人头昏脑胀,赶紧又闭目缓了缓。

    “醒了。”身侧之人话中带笑,手中执着细笔竟是在为他描眉。

    陈子靳艰难地张嘴,喉咙也如同被火灼烧过似的干哑难以出声,痛苦吐出三字:“小红裙……”

    “嘘,别说话,也别动,描歪了可就不好看了,”乌齐依旧兴致很高,语气里带着无限赞叹,“美,这么些年少堡主真是生得越发标致了,穿上女装的模样果然雌雄莫辨,也难怪宋盟主一个大男人都会对你产生此等有违天道的心思。”

    陈子靳终于再度睁开了双眼,视线比方才清晰,望着眼前人遮住左眼眼角的发型,低哑回敬道:“要论雌雄莫辨,还是不如你的……”

    乌齐闷声笑得肩头颤抖,手中眉笔顺着陈子靳的眉尾歪歪斜斜地拖拽出去,拉出一道滑稽的痕迹,这人随即放声大笑,笑声听到耳里十足令人生寒。

    “你给我下的什么毒?”陈子靳不慌不忙地等着他笑够,趁这片刻间垂眼看看自己,是被捆绑在一张竹藤椅上的,看清楚后便抬起头来问他。

    “没什么,”乌齐回道,“引魂的。”

    “说人话。”

    “呵……”乌齐向后退了几步,将手中笔搁到桌上,转而拿起盆里的濡湿棉帕,也不待拧干便重新靠近来,仔细为他擦拭画出的眉线,水珠顺着脸庞向颈上流淌,“少堡主装了这么多年的傻,实际上该是个多聪明的孩子呢?如此聪慧,体内还流着堡主夫人的血液,难道猜不到引魂是为了什么?”

    陈子靳没觉得丢人,反正他是现代人,不懂就不懂,不耻下问道:“所以到底为什么?”

    眼前人停手,偏了偏头,兴味满满地看着他,无声地启合嘴唇,以气声一字一顿道:“祭、剑。”

    陈子靳反应了一下,旋即感到头皮发麻,背后泌出一层冷汗。

    “少堡主猜错了,当日遇刺,那些人并非想杀你,而是想要将你活捉回来,”乌齐笑着探出一指,将顺下的水珠抹去,“可能是下手太狠让少堡主误解了……其实他们只是不介意你是否伤残,因为命令就是只要能捉住你,可以只留你一口气。仅一口气,便足够祭剑了。”

    陈子靳说不出话来,像看变态一样看他,心底凉瘆瘆地发毛。

    “可惜啊,”这人夸张叹息,“那些人太没出息,也低估了少堡主的心智,没料到你原来如此厉害……到头来,只好我亲自出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

    眼前人很是坦率,给他出了个轻而易举的谜题。

    “我非乌齐,亦非齐杉,真名作裴清狂,少堡主耳熟吗?”

    “……”陈子靳真挺耳熟的,好像在很多部玛丽苏里看见过,心情很复杂,打算还是继续叫他小红裙吧。

    正想着时,隐藏在身体中的人主导着回答了这句话:“神驭教主,如此神秘之人竟原来长伴我身边十余年,三生有幸。”

    陈子靳心里一声卧槽。

    什么鬼,神驭教主?

    玩大了啊哥哥,直接玩上终极大boss,他其实并不想这样好吗。

    陈子靳再也保持不了那一丁点儿调侃了,与此同时,体内灼烧感愈发明显,要不是肉眼看来他周身并无异常,他会以为自己身上真被点了几团火。

    “卧槽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陈子靳咬牙,疼得仰头蹙眉。

    这疼痛感准确讲是阵痛,如电流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来,时强时弱,让人着实难以招架。狠命撑过一段时间之后,痛觉总算消散一些,陈子靳大口喘着气,借余力凝神观察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山洞里。

    此番动作没能逃出那人的眼睛,裴清狂面上带着阴邪笑容,手指看似不太用力地钳制住他下巴,将他的脸正过来面向自己,问道:“认得出这是哪儿吗?”

    陈子靳的直觉带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反问道:“直说吧,哪里?”

    “落梅堡后山藏兵洞。”

    陈子靳面色一沉,方才一眼之下,他那不着边际的猜测竟然如此准确地命中了。

    “你是怎么带我来到这里的?撼山阁的防线那么严密,宋豫绝不可能任你带走我。”

    “那当然是因为那条路上的林深之处,有直接通往这里的密道,”裴清狂笑得十分得意,话里不失嘲讽地提及一人道,“黄阁主真是心善人蠢,我告诉他把那位置作埋伏地点最好,他便全然信任,如此岂不是方便我神驭来个‘大挪移’吗?只是没想到你也主动送上门来,真是一箭双雕。”

    “心机婊……”陈子靳心寒不已,只觉这次是真的栽了,恐怕宋豫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地方,而神驭直攻入落梅堡,待眼前这人取得子衿剑后,一切便都再无力回天了。

    而裴清狂实则和他所思相似,只是两人立场不同,一个心急如焚之下,另一个自然是胜券在握,志得意满。这人松开制着他下颌之手,重新取来搁下的眉笔,耐着性子轻轻勾勒,似在完成一幅精致画作。

    不知描了多久,陈子靳已恶心到胃里翻腾时,裴清狂总算停下手来,从衣袖里摸出一面小巧的随身铜镜,送到他眼前,温和笑言道:“你看,像不像故去的那位?”

    陈子靳根本不想回答,只觉得他变态,不止变态,还奇葩,好好一男人爱穿红裙子就算了,还随身带镜子,真是不要脸啊。可就在他凝着眉峰向那铜镜扫过一眼去后,整个人便彻底呆住了。

    ——像,是真的像。

    像到不必细说,他便知道这人话里那位指的是谁。

    这分明就是他母亲的模样,是他印象里的母亲再年轻一点,若换作古装打扮的样子。

    “你真是像她……不,你就是她。”裴清狂挪了半步,并肩到他身侧,同他一道望向镜子里,目光深邃,似在透过他看另一人,低语剖白道,“你才是这江湖里真正的武学奇才,谁说旷世之人一定武功盖世?在我看来没有人能比得及你,只有你,造得出这世上最强的兵刃。”

    这人手掌从他颌下抚过,反手覆住他的脸颊,陈子靳不爽地摆首闪躲,提声质问道:“你疯了吗?我不是那个造剑人。”

    裴清狂低笑。

    “对,你不是他,但你是他儿子,有着和她一样的血液,”他收回手来,手指慢慢挪向自己遮挡在一边眼角的那丛碍眼头发,忽然地,背出了一句让陈子靳意外不已的话来,“‘铸剑者,知利剑,知心剑,以身为剑,则万物可为剑’,世上鲜有人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我有意将秘籍放到你的房中去,不知这么些年来,这句话你真的看懂了吗?”

    “什么意思?”陈子靳极度不安,想要闭上双眼,却似蛊惑般将目光死死望向镜中这人的面上,望着他缓慢进行的动作。

    “以身铸剑,是她曾经完成的事情,她放血喂剑,才有了子衿剑的魄;而所谓心剑,便还差了一道魂。”

    裴清狂的手渐渐拨开那蹙厚发,那只眼的眼尾处画着血红色的诡异符号,陈子靳有所印象,知道是在何处见过——那是先前宋豫抓住的那位神驭中人所佩戴在腕上的镯子,那上头便是这难以辨明意义的纹路。

    当时看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中了引魂之毒,陈子靳终于对这符号产生了剧烈反应,一瞬之间,他的身体变得更为难受,似烈火灼烧得更旺了,直到他产生魂灵在身躯里疯狂动荡的不契合感。

    “唔——”

    被绑在椅上的身体挣扎不休,许久之后终于安静下来……

    裴清狂笑着拭去他额上汗水,轻声哄道:“用你的血养活子衿剑,记住了吗?”

    陈子靳双眼空洞无神,如同被挖空了灵魂,闻言机械地点头。

    山洞中回荡着那人痛快的笑声,半晌后止歇,温柔地道出一字:“乖。”

    第三十章

    裴清狂终于解开陈子靳身上的绳索。

    此时的陈子靳已双目涣散,形同一尊无喜无悲的木偶,不需再被禁锢着,也能乖乖听话,任其差遣。

    裴清狂那一丛厚发挽至耳后,自此露出整张脸,若忽视眼角血色狰狞的纹路,整一张脸其实并无十分可怖之处,虽妖里妖气,但还算相貌出众。

    他伸出手去,陈子靳动作缓慢地予以回应,慢慢将手掌覆上前,在他的引导下站起身来。摆放在中央的竹藤椅空置出来,这人将陈子靳护到身后去,随后向着那处挥出掌风。

    藤椅受此一力,却并没有被击碎,反像是底下生出了旋轮一般快速转动起来,约莫转了有十数圈后,整个山洞隐隐开始震颤,伴随着低低嗡鸣声,不少尘土碎石从顶上抖落。

    四周壁面上为了照明原本燃着许许多多的火盏,这会儿也被震得熄灭不少,只留下不足一半的火光,使得光线昏暗许多,却并不影响视觉。

    半晌之后,洞顶有一块约莫尺宽的岩板塌陷,沉重地向下坠落,一件大物轰然而至,最终稳立于地上。

    ——那是藏兵洞主厅里的堡主夫人雕像,没想到裴清狂将陈子靳带来的地方竟然就位于厅堂的正下方。

    可此刻的陈子靳全然无法感慨,他已没有任何情绪,一行一举全凭身旁这人吩咐指使。

    裴清狂向着石像走近,踩上底座石台,手背轻抚着雕刻着女子容颜的冰凉石块,眼神中所透露出的情感并不寻常,是一种夹杂着疯狂崇拜的迷恋。流连许久之后,他的笑容愈渐浓烈而诡异,手掌按到石像头顶,慢慢地,有裂缝自掌下开始向下蔓延,直到整座石像被裂痕切割成无数部分,最后只零破碎,轰然碎裂满地。

    然而如此变动之下,却又一物格外醒目,一瞬间仿似无绳自悬于空中。裴清狂眼中泛起精光,手掌极快地旋转半圈,在那东西落地前将其执入掌心。

    尘埃渐渐散落,视野变得更为清晰,此刻一眼便能辨明,原来裴清狂握在手中的竟是一方剑柄,连着剑柄的则是纤细颀长的剑身,整只剑丝毫没有染上尘垢,通体泛着青光。

    裴清狂着迷地抬手,将脸轻贴上去,喃喃唤着“子衿”。

    锋利剑刃将他的脸颊肌肤划破一道浅浅的伤痕,血珠顺着剑身向下滑落,自剑尖处滴落到地面上,丝毫不见吸收。这人爽快大笑,目光总算从子衿剑上离开,满带着危险气息望向面无表情静候一旁之人。

    “它不喜欢我的血……”裴清狂跳下石台,诱惑般点头,“过来。”

    陈子靳一秒也没有犹豫,言听计从,径直向他走去,将子衿剑接到手里。

    “让它活过来。”

    裴清狂吩咐道,声音充满了蛊惑。

    陈子靳点头,向后退开两步,右手执剑横在胸前,左手手掌向着剑尾处靠近,随后残忍地将其紧紧握住,仿佛完全察觉不到疼痛,手掌攥着锋刃缓缓地向剑尖划动。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本应鲜血淋漓的画面却看不见半分腥红,陈子靳左手的手掌的确被划出极深的伤口,但所有鲜血都像是被吸收了一样,一滴不剩地全部融进剑身里。

    子衿剑青光熠熠,越发亮眼,裴清狂双目流溢着贪婪与赞叹,痴痴地望着他的动作。陈子靳的动作很慢,时间好似过了很久,待他的左手终于从剑尖划出后,子衿剑彻底活了过来,整个剑身浮现出一道细长如蛇的纹路,随后青光收敛,色泽变得很是柔和。

    陈子靳垂下左手,鲜血未止,向地上流淌。

    “哈哈哈……”裴清狂心愿得偿,终于走到了已念想十数年的这一步,“很好,非常好……把它给我。你与夫人此生功劳已尽,不枉在人间走了一遭,这柄剑会带着你们二人之血万古长存!”

    陈子靳执剑右手慢慢动作,听从吩咐地将子衿剑递向他。

    “现在只需最后一步……只要子衿剑的原主死了,下一个得他之人,便是新主。”裴清狂笑着伸手过去。

    剑柄离他的手掌只余一寸,却在忽然之间,陈子靳本该无神的双眼寒光一闪,手腕灵活翻动,快如疾风地将剑刃架在了这人的颈旁。

    裴清狂怔愣,意外生变,未敢轻举妄动,只是双眸中透露出极其不解的神色。

    眼前的陈子靳似变了一人,学着他最初的样子弯起唇角。

    “奇怪吗?”他稳稳执着子衿剑在手,含笑问道,“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中你的引魂毒?”

    裴清狂不语,眸色阴沉地凝视着他,妄图寻找出破绽。

    “因为中毒的并不是我。”陈子靳,或准确说应当是少堡主,露出了难抑的喜色,嘲讽道,“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只不过那句‘一箭双雕’,该由我来说才最为合适。”

    手中剑倾压半分,那人的颈项被割破少许,流下血迹。

    “我命不该绝,这就是天意。”少堡主重新取得身体的主动权,兴致颇高,临下手前不由多问一句道,“裴教主,多谢你助我寻到了子衿剑,我的确从来都没想到,原来这剑竟藏在我娘雕塑之内……不过我倒很好奇,你如何得知如此多与子衿剑有关的秘密?”

    “呵……”裴清狂一贯是阴邪之人,哪会被他人胁迫太久,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初,漫不经心道,“那当然是因为……”

    水红长袖忽然袭来,陈子靳心中一凛,急忙挥剑抵挡,随后避开数寸,堪堪躲过。

    柔软袖摆被斩断了一截,裴清狂低笑着抹去颈上血流,伸舌轻舔手指。

    “因为堡主夫人为你铸剑一事,本就是受我设计蛊惑,如此人才,当然要物尽其用,而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去做,当然要给她设下一个‘何不为’的理由……”

    “所以爱子之心,就是理由?”

    “然也。”

    “但你却忽略了,从头到尾,这把剑只能是我的。”陈子靳望着他调笑的态度,再度扬剑指向他,“裴教主,你我今日必有一死一生,你不妨以身试试,谁才是子衿真正的主人。”

    那人总算面色一沉,不再调侃面对。

    裴清狂手中无剑,亦无任何其他武器,然而少堡主依旧没有低估他的实力。

    江湖中少有人知道神驭教主的真正实力,至今不过活了十七八载的少堡主更无缘得见,但他起码听说过一个传闻——十几年前,就是手无兵刃的神驭教主亲自拧断了西门家主的脖子。

    能让四大家族都宁愿回避之人,少堡主不会蠢到轻敌,但他同样不需惧敌。此一时彼一时,他同样可以遇强则强,谁胜谁负真的并非定数,更何况他的胜算其实更大。

    而这,恰好还是裴清狂亲手造就的局势。

    他曾以为记载着子衿剑的那本秘籍是自己的娘留在自己房中之物,事到如今在这诡谲情形下才听得真相,居然是这人布下的一颗棋。

    裴清狂的目的显而易见,自然是诱使少堡主对子衿剑产生渴求之心,且稍微习练此功法,以期望在他用血养活子衿剑的今日能有拿得起此剑的资格。他只是没有料到那个“傻子”少堡主不仅真的练了武功,还不仅是浅尝辄止,而是在暗地里深深习得了秘籍里的精髓。

    裴清狂幻想着成为子衿剑的新主人,自然也练了同一本的秘籍,但他终究忽略了一点:少堡主眼下才是子衿剑的真主,有剑在手时自是大不一样的。

    甚至还有一点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

    ——他以为此秘籍是最适合子衿剑的武功,而实际上却是最适合少堡主的,是当初的堡主夫人为自己筋骨并不出众的孩子量身而制的功法。子衿秘籍并不是这世上最佳的武学,但最能激发少堡主的潜能,甚至不惜行险招,在阳性中加以阴性,相克的同时相互促进,使少堡主的武功足以步入他本身不可能达到的高阶之上。

    堡主夫人是个毫不优柔寡断的强势女人,虽爱子,但实在足够残忍,她唯独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惊险的做法当真差点害死了练武心切的亲子。

    这一点,费尽心思偷到秘籍的裴清狂同样没有发现。

    ——但少堡主心中万分通透,知道拥有子衿剑后的自己能力几何,同样还知道裴清狂所习练的神驭神功本属极阴。

    子衿以阳克阴,这是他最大的优势。所以要论走火入魔,先扛不住的一定是对面之人……

    少堡主敛眸,记得陈子靳不久前才刚说过的“先发制人”,浅浅弯唇一笑,不留给对方堪破自己漏洞的时间,趋剑上前,临近时忽然偏离其道,从旁击向他。

    裴清狂微一蹙眉,随后即时反应,单凭掌风便回击过去。气流撞击到子衿剑上,似有一道青辉绽裂开来。

    招式往来一回合,双双都摸着了对方的一丝底细。裴清狂只想着眼前这人所使得子衿功法他全然熟悉,定能见招拆招,却不知少堡主心中更是愉快,暗道果不其然,裴清狂为了回应他的套路,当真在用着同样的功法。

    少堡主心下了然,更是不慌不忙,一招一式并不激烈,只恰到好处地消磨着对方的耐心,一边还能将自己护得十足周全,以退为进,丝毫不受其伤害。

    渐渐地,不知多少回合之后,裴清狂的眉宇间果然浮现出丝丝不耐与怒火,手中劲风隐约起变,不再为他所熟悉。

    少堡主低笑,便知时机到了。

    凌厉剑法大开大合,再不作保留,剑剑蕴足腾腾杀气,直要取那人要害。

    裴清狂逐渐不能招架,眉峰越渐蹙紧,额间冷汗淋漓,眼神狂乱不堪,已然是走火入魔之兆。到最后终于抵挡不住自身的痛苦,喉里一口腥咸,对着身前逼近之人喷出鲜血。

    少堡主不躲不闪,在同一时刻将子衿剑准确刺入他的心脏。

    山洞中兵刃划破空气之声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人虚弱又阴狠的笑声,连笑了数十下后戛然而止。

    少堡主抽剑离身,裴清狂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下。

    一片寂静。

    “娘……”少顷,他将视线从那尸体上挪向洞中碎石,低念出声,“我为你报仇了。”他笑着抬起沾染着鲜血的长剑,悠然又道,“等了这么久,子衿剑也终于到我手中,不负你望。”

    祭剑的左手还不止歇地滴淌着血水,少堡主从石像塌陷处纵身跳上藏兵厅堂,沿途向着洞外走去。

    第三十一章

    落梅堡中没有人知道藏兵洞里隐藏着第二条路,在此之前,连堡主与少堡主二人都不曾知情,便更勿论看守在外的那些弟兄了。

    当少堡主握着青色长剑从洞里打开机关时,外头诸人皆是一惊,想不透何人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遁入洞内,纷纷兵器出鞘,紧张地围住洞口。然而石门打开之后,居然是他们的主子走了出来。

    众人惊讶,原因却不仅限于此。

    出现在大家眼前之人形貌惊心,面上满是裴清狂喷出的腥血,左手更是可怖,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正不间断地滴落着鲜血。

    “少堡主受伤了!”看守人中领头那位最先回过神来,高声向外传达命令,“快护送少堡主返回寝院,速请堡中大夫!”

    “不必了,”少堡主停下脚步,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血水沾染在唇瓣上,他轻轻一抿,笑道,“派人下山请回堡主,其他人备战,率兄弟三百,大开藏兵洞门,直取神驭。”

    在场人闻言皆为之震颤。

    他们的这位主子,这个痴傻了十数年的无害人,此刻却令他们倍感陌生。且那话里更为不寻常,所提及的竟是神驭——落梅堡长久以来的盟友,亦是根本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此命令道得太过古怪,以至于一时间无人动作,少堡主蹙眉不耐,又低声怒道:“快!”

    话落终于有人回过神来,紧张应“是”,转身向着堡内跑去。

    冷静观之,眼下的确是端掉整个神驭的最佳时期,别人不知,但少堡主知道,这个所谓难逢敌手的邪教已然群龙无首,不仅失去了主心骨,并且还全然被蒙在鼓里,那些教众尚无一人知情,定还愚忠地等待着裴清狂下达攻入雁城的命令,却不知他们的教主已经死了。

    因而攻其不备,最能打得对方无可招架。不如一鼓作气,不借此时机收服神驭,否则再往后拖延,指不定会出什么变数。

    而少堡主隐藏本性多年,贪婪之欲一经点燃便完全遏止不得。落梅堡三百余人士整队集合之后,他带着满目嗜血笑意,领着一行人进入藏兵洞窟,顺着那条已经打通的密道一路畅行无阻,直杀入神驭坛内。

    神驭教众如笼中之鸟,突然遇袭正是插翅难逃,这些人起初还欲负隅顽抗,直到少堡主登上神坛高位,冷笑着用剑尖挑起手中物。

    ——那是一张柔软皮囊,一面鲜血淋漓,另一面软趴趴的无法成形,但神驭中人还是认出来了。

    他们认得那张面皮眼角的血色神纹,认出那是他们原还期待着前来救援的裴清狂,霎时间背脊凉透,惊恐地看着那个年未及加冠的年轻人。

    坛中一片死一样的沉寂,过了一会儿有一人俯首跪下,随之众人纷纷拜服。

    前前后后,不过一个时辰。

    少堡主如愿以偿,将神驭收入囊中,从此以后江湖再无神驭,能被人记住的只有“落梅”两字。

    而同一时间,少堡主的寝院房里,已有一人等候多时……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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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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