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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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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幻]还阳 作者:空篌

    正文 第4节

    [玄幻]还阳 作者:空篌

    第4节

    “对于我这种除了性命一无所有之人,难道还需要担心他骗我什么?”夏征笑道,“只要给出的报酬足够丰厚,我便乐得一试。”

    “他们要你做什么?”

    “只需要护住你的性命半年即可。”

    “嗯?”沈清汜有些惊讶,“我还道会是看着我,阻止我醒来后返回首阳宫之类的。”

    “不会,”夏征摇了摇头,“沈嘉平亲自将你送到我这里,他虽断言你会醒,但也并不知道你会何时醒来,只让我心细照顾。至于返回首阳宫之事,他曾说会派人来接你……不过他交代的有些话现在看来,却也不可尽信。”

    “何意?”

    夏征道:“他曾说,你虽然天赋极佳,但却不通法术,可是这几天来,我并未看出你是如此不堪一击之人。”

    “以前我确实不懂这些,虽然现在也没好多少,但终归还是比那时候强些,至于嘉平……你觉得我与他有多久没说过话了?十三年。”沈清汜笑了,“首阳宫这潭水远比你能想象的要深,职责所在也好,寻求合作也罢,不要让自己陷进去。”

    这话倒真有些出乎夏征的意料了,他愣了一下,可是不等他开口,沈清汜就已经转移了话题:“这些先不说了,你快去找时寅他们吧。”

    夏征有些无奈地笑笑,也不多言,当即起身离去。

    沈清汜的心思夏征也大概能够猜到,或许是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让他对于沈嘉平和夏征交易的动机产生了怀疑,连带着对夏征的戒心也增加了不少。而夏征如实相告的态度,虽说让沈清汜稍微放心了一些,但也未必就是信了他。

    眼前的这个人把所有事都分得太清,他并不追根究底,但每每从夏征这里知道了什么,就立即会用另外的一些消息回敬,以此两不相欠。这样一来,他们两人的相处顿时变得分外客气,在夏征看来,沈清汜简直就像是快想捂热都没机会捂的石头,这对于夏征这种性格的人来说,着实有些不太好受。

    “还是慢慢来吧。”夏征叹了口气,不再考虑此事。

    时寅三人很快跟着夏征来到沈清汜床边,听完沈清汜的话,都不由地皱眉。杜宇明首先开口:“这么说来,我们定是有一方中招?”

    时寅道:“我们这边四人一直共同行动,中招却无人察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确实如此。”一向不怎么开口的余望舒此时也点了点头,“但若是如沈公子所说,幻境出现与九天相关,那么以九天之力,使我们双方都中招的可能性也未必没有。”

    “涉及九天,这就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事情了。”夏征说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只是送葬人而已,阳脉九天,绝不是他们可以触碰的领域。

    半晌之后,杜宇明提议:“这样吧,我与望舒去临近的其他聚集地,联系首阳宫派人前来相助。”

    时寅反对道:“眼下情况未明,何需如此大动干戈?”

    杜宇明反驳:“这是以防万一。”

    在时寅再次开口之前,夏征打断了他的话:“就算幻境之事与九天无关,但将九天污浊之事通知首阳宫,倒也并无不妥,便依杜兄说的办吧。”

    见他们站在同一战线,时寅也只得点点头,同意了这个办法。

    行程既已定下,杜宇明和余望舒这便准备动身,时寅算是主人家,当即提出送他们一程。

    沈清汜本也没什么大碍,待他们三人离开之后,这便起身下床,准备出去走走。算来他前后已经见过两次幻象,夏征绝不可能放任他继续单独行动,连忙跟了上去。

    不料刚到门口,沈清汜的脚步就是一停,走在他后面的夏征险些跟他撞上:“怎么了?”

    只见沈清汜抬手指了指前方,夏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墙边生着一株植物,此时恰逢花期,白色的花朵正开得灿烂。不待夏征发问,沈清汜已经走上前去,在花旁蹲下,夏征对于花卉并无研究,一时有些看不明白沈清汜究竟在观察什么。

    “夏征,我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沈清汜问道。

    “什么时候?”夏征愣了一愣,他们在望镇不过住了一夜而已,这难道还用问吗?

    可是看沈清汜的神情,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他起身走回夏征身边,道:“那是芍药。”

    “嗯?”夏征偏了偏头,等他的下文。

    “我们离开毓秀村的时候,袁家门前的梨花才刚开不久。”沈清汜说道,“这两种花的花期前后算来,怎么也该有半个月以上的时间。”

    夏征闻言不由地皱了皱眉,毓秀村与望镇相隔不远,温度气候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半个月的时间差,这可不是一句“花期提前”就能解释的问题。

    如果他们当真只在望镇待了一天,那么剩下这半个多月的时间,究竟去了哪里?

    “……”夏征越过沈清汜身边,先一步走出他们所在的院落:“走,我们出去看看。”

    ☆、死镇

    重新走入人群,幻觉没有再次出现。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还是谨慎一些为上,夏征和沈清汜都默认了共同行动。

    两人走了没多久,只听沈清汜突然轻轻“咦”了一声,夏征闻声回头,问道:“发现什么了?”

    “这里看起来有些熟悉。”沈清汜道。

    夏征看了看周围,发现他们已经来到街市:“先前我们就曾来过这里,看这一带觉得眼熟也很正常。”

    “不对,我指的不是这地方,”沈清汜摇了摇头,“是这里的人……他们做的事,这种场景,看起来很熟悉。”

    “嗯?”夏征若有所感,凝神向周围看去,这里他不久前也才来过,这么仔细一看,倒也真看出了一些不对——就在刚才,与他擦肩而过的几个镇民看起来有种莫名的眼熟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观察一阵后,沈清汜说道:“这里的人与我上次来时看到的,似乎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夏征看向忙碌的人群,建筑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房屋街道或许可以保留千百年不变,但要人永远呆在原地只做一件事,这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可眼下,偏偏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有了沈清汜的提醒,夏征这次回忆的方向就更确切了些,他虽不能够将事事记得清楚,但印象中出现过的几个人,夏征果然在记忆中的地方再次看到了他们,而这些人所做的事情,似乎也和之前并无不同。

    “……”不待夏征开口,只听前面一阵骚动。

    “出血了!快来人,他出了好多血!”一个女声喊道。

    “这是……”夏征和沈清汜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的神色,夏征当机立断,直接向那边走了过去,沈清汜皱着眉看了看周围无动于衷的人群,也迈步跟上。

    待来到进前,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呆住了——出事的地方停了一辆马车,一个男人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在他身旁掉落了几个木箱,其中之一已经被摔得裂开,掀起的木片正深深埋在那个男人的腿上。

    此情此景,已经不是一句“眼熟”就能概括的了,更可怕的是,这个伤者,与先前受伤的那个,是同一人。

    “这怎么可能?!”夏征有些糊涂了,就在不久前,他才亲眼看着这个还阳者在杜宇明手下化为飞灰!

    沈清汜对此只是沉默,他可以感受到,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依旧没有半分死气。

    “原来你们在这儿啊。”时寅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夏征和沈清汜都是一惊,连忙回头,这才想起这个市集是在去镇外的必经之路上。

    时寅应该是刚送了杜宇明夫妇回来,正巧与他们在这里遇上,只见他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笑着跟他们招呼:“你们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呢?”

    夏征没有回答,侧身让开一个位置,此时人群已经开始散去,处理好伤口的男人也被人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时寅走上前,看到这人也是一愣,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哦……大意了……”

    “什么……”

    时寅还没说话,沈清汜却在人群之外,看到路旁的一位老人,颤巍巍地端着碗,将手里的勺子递向虚空:“来……张嘴吃饭……”然后,她露出慈祥的微笑,好像在她对面,真有那么一个人吃下了这口饭一样。

    “怎么,之前没见过她?”时寅回头,看着沈清汜笑道,“也是,前几天她还没在这儿呢。”

    沈清汜看着他不说话,夏征却抓住了时寅这句话中的一点,问道:“难道其他人一直在不成?”

    时寅侧头看向来往的行人,语气中带着一种欣慰:“对,他们一直在这里,哪也不去。”

    这句话怎么听都觉得奇怪,隐隐地透着一股子阴森,时寅却像是没看到夏征和沈清汜越来越严肃的神色一样,笑着将他们引到老人面前:“好了,都傻站着做什么?容我介绍一下——这位郑大娘,也是望镇的老住民了,两个月前,她和她的小孙子在兽潮中失踪,之后我没能找到她,但找到了她那小孙子的尸体,只可惜已经被撕得不见人形了。”

    话的内容虽然残忍,但却也让夏征不由地松了口气:“她……郑大娘这是受了刺激才……?”

    “刺激?”时寅笑着摇头,“那倒也不是。”

    沈清汜此时的关注点却并不在这里,只听他问道:“你是刚找到她?”

    “嗯?不错,昨天我才终于在镇外一个小山洞里找到她,老人家已经饿得瘦骨嶙峋,好在……保存完整。”

    “保存……完整?”夏征重复了一句,这个用词,怎么听也不像是在形容一个人。

    时寅含笑点头:“时隔两个月,能找到这样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么说来她是……?!”

    “还阳者?你想这么说是吧?”时寅笑容依旧,他看着郑大娘,缓声说道,“还不还阳也无所谓了,只要这个人还在就好。只可惜,郑大娘能找回的魂魄似乎有所残缺,让她看起来有些不太正常,不过没关系,时间还有很多,我能慢慢去想办法。”

    说到这里,时寅将目光转向了其他镇民:“像他们,比起郑大娘就好了不少,虽说总是日复一日地重复做一件事,总归还是有个常人的样子。”

    时寅一边说着,一边沿着街道往前走,夏征和沈清汜迟疑了片刻,决定跟上去。只见他走过一个个镇民身边,自顾自地向夏征二人介绍着:“比如这位赵伯,是兽潮之后第一个活过来的人,大概当时他的魂魄离体不久,消耗也少,或许还保留了些许神智,只是近日来,显得愈发迟钝了。”

    “嗯……这位,名字我不太记得了,以前是个混账,做事还总不经过脑子,好在现在他做事再也用不上脑子了,看起来倒是顺眼不少。”

    “这位,还有他身边的那位姑娘,他们两个我是一起找到的。从前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打娘胎里定下的娃娃亲。死在一处,现在生在一处,倒也算是凑了个圆满。”

    “再旁边这位……在兽潮之中,脑袋被咬去了一半,我本不想算上他,但他这样子,总比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好看些,于是,我便也将他带了回来,稍作修补之后,也勉强能看。”

    “至于先前你们看见的那个,他是自己跑回来的。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望镇之人,我又怎么能坐视他被送葬人杀死?于是,我就施了个小小幻术,那夜的行动,只不过是送你们的一场幻境罢了。”

    夏征此时已经震惊得无法开口,半晌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们……都已经是……死人?”

    “你看,夏征,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时寅叹了口气,笑道,“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你可曾看出他们不是活人?这个镇子在兽潮来临时就已经死了,是我,让它重新活过来。”

    夏征:“……恕我不能苟同。”

    “我做什么,本也不需要征求你的同意。”时寅冷笑一声,“一个连自己深陷幻境一个月都无法察觉之人,又有什么权力表达立场?”

    “一个月?!”夏征猛地看向沈清汜,看见的却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时寅,”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清汜突然开口,“整个镇子都死了,你自己还活着吗?”

    时寅闻言,看着他笑笑:“你说呢?”

    沈清汜也笑了笑:“他们都死了,你?没道理活着。”

    “呵,或许吧,”时寅说道,“如今的望镇里,生死又有什么紧要?只要我还能守在这里,能说话,能行动,就足够了。”

    “你疯了。”夏征说道。

    “疯?在送葬人眼里,还阳者有哪个不疯?”时寅摇了摇头,“夏征,你不曾死过,又怎么可能理解。”

    “我需要理解吗?”夏征说着,拔剑出鞘。

    不料时寅却是不动,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夏征警惕的模样,而后笑道:“送葬人就是这样,你和杜宇明他们,连反应都这么相似。看看人家沈公子,处理事情的态度可就比你们这些送葬人不知要强多少倍。”

    “……”夏征不用看都知道沈清汜是什么反应——他和时寅一样,只是看着,没有任何其他举动。沈清汜这种有些消极的应对方式,本就已经是一种信号,这让夏征不由地更警惕了些。

    “知道他为什么不出手吗?”时寅道,“因为他知道,在望镇中,无论你们做什么,都奈何不了我。”

    夏征闻言笑了一声:“不试试怎么知道!”

    ☆、逃离

    夏征话音未落,先动手的却是时寅。

    只见他五指微张,右手食指上的那个造型奇异的指环瞬间亮了起来,无数银色光芒如丝状铺张开去,光芒落在周围那些还阳者的身上后便尽数消失,但还阳者却受到这些无形绳索的牵引,纷纷向着夏征扑来!

    “傀术!”夏征对他早有提防,自然不会站在原处任人宰割,就在距离最近的还阳者扑到他近前的时候,夏征突然一跃而起,不是向外突围,反而直接跃入众多还阳者中间!

    意料之外的举动让时寅对还阳者的控制瞬间乱了一下,而夏征却抓住了这个机会,手中长剑在身周划过一道半圆,剑气迸发,不过眨眼间便已将身周来不及行动的还阳者扫倒一片。

    这一招甚是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身陷重围,想不到夏征平日里看着温吞,在此时却做出这样一番举动,沈清汜算是知道杜宇明说他“拼命三郎”的原因了。

    时寅对此却远不如沈清汜惊讶,他与夏征毕竟熟识,对于夏征的行事风格自然不会全然陌生。在一开始的惊讶之后,时寅很快调整过来,只听他冷哼了一声,口中暗道一诀,一道带有双翼的蛇形虚影渐渐显现出来,还阳者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威胁一般,开始暴躁地咆哮。

    沈清汜见状愣了一下,总算想起他在哪里见过这枚指环——首阳宫的一卷古籍中有过关于它的记载,腾蛇环,太古时代流传至今的一件法宝。传言中,腾蛇环状如盘蛇,对操纵傀儡、修习傀术的修仙者来说,腾蛇环是最顶级的法宝之一。在此之前,沈清汜一直把这记载当做胡诌,如今一看,这个指环竟是真实存在的,并已被时寅所得。

    有这么件宝贝放着,夏征那柄剑的攻击力顿时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夏征对时寅的惯用手段并不陌生,他将一手幻术和傀儡使得出神入化,在诸多送葬人中也颇有名气,可是眼前这个腾蛇环,并不在夏征了解的范围之内。但是那股从虚影中传来的威压让夏征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若还是硬拼,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夏征侧头看了沈清汜一眼,见时寅并未对他出手,心中也稍稍放心了些。手中长剑早已出鞘,这一次夏征选择站在原处,冷眼看着还阳者步步逼近,就在他们再次扑上来的一瞬,夏征将灵力尽数灌入剑锋之中,只听一声锐利剑鸣,数道剑光以他为中心四处扩散开去,不过眨眼间,身周三丈范围内的所有还阳者便已经支离破碎。

    一时间,银色的光束被凌厉的剑气所迫,从这些还阳者的碎块中飞出,开始在时寅身后聚集。

    夏征的这一下攻击虽然破了时寅对他的围攻,但对夏征自身的灵力消耗也非常巨大,他身子晃了一晃,对沈清汜喊道:“走!”

    沈清汜皱了皱眉,扭头去看时寅的反应,却发现他在这一击过后并未继续出手,对于夏征破他攻击的举动也不见半分恼怒,此时听到夏征的话,非但没有阻拦,反而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见沈清汜向他看过来,还笑着朝他比划了一个“请便”的姿势。

    这分明是有充分自信,要将他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既然时寅乐意留手,想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沈清汜自然也不会跟他客气。他索性来到夏征身边,看着时寅问道:“你想怎么玩?”

    时寅笑笑:“跑得掉,自然就放了你们。”

    “哦。”沈清汜转身就走,时寅远远看着,并没有追。

    “他就这么把我们放了?”之前为了不再刺激时寅,夏征一直没有开口,暂时安全之后,他才终于说道。

    “嗯,所以他是疯子。”

    “……”夏征噎了一下,果断转移话题:“像这么走不行,到处都是还阳者,在时寅的傀术操纵之下,这些都是他的眼睛。”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这与时寅疯不疯没什么关系。”

    “知道,我又没说他是傻子。”沈清汜四下里看了看,周围全是还阳者。想来是时寅不再有意隐瞒,他的幻术已经撤去,还阳者全都恢复成他们真正的模样。一眼看过去,沈清汜发现他们中的很多已经不成人型,拖着断肢残腿四处游荡,恍如行尸。

    沈清汜:“那就先让他变成瞎子好了。”

    不待夏征开口,沈清汜就已经抽出夏征腰间那柄长剑,向着眼前的众多还阳者迎了上去。他的身法极快,眨眼间便已从还阳者只见穿行而过,剑锋干脆利落地从他们眼部划过。这些还阳者生前也不过都是普通人,面对如此诡谲身法,自然无法抵抗,只听几声惨叫之后,沈清汜已经折身返回。

    “我对这里不熟,你来带路吧。”他将剑交还给夏征,说道。

    ……他还真是一点自己正在逃跑途中的自觉都没有。

    沈清汜这种毫无危机感的表现,让夏征顿时觉得有些无力,他接过佩剑正要说话,却突然看见角落处寒光一闪:“小心!”

    沈清汜反应极快,在夏征出言提醒之前,便已经一个侧身避过,只听“啪啪”几声,来物击中一旁的砖墙,夏征定睛一看,发现飞来的是几枚造型普通的暗器,唯有刃上带着幽蓝的光芒,想来已经淬毒。

    嗖嗖嗖!

    又是几声破空锐响,沈清汜完全没有将它们击落的打算,直接一个闪身,躲到了夏征身后。

    “喂!你……”夏征将暗器轻松拦了下来,回头看着沈清汜,有些哭笑不得:“几枚小小的暗器也怕?”

    “……我没有武器,”沈清汜摇摇头,“不想受伤。”

    “娇生惯养。”夏征忍俊不禁。

    “……”沈清汜皱皱眉,没有接话。

    被这么一闹,夏征觉得心情也好了不少,他笑着摇摇头,道:“不说这个,先避开时寅的耳目要紧。”

    在夏征的带领下,两人转入小巷,偶尔遇到还阳者,也不多耽搁,直接用沈清汜先前的方式废去双目。随着时间流逝,天色变得更加黯淡,二人又走了一阵,前方渐渐地也就看不太清了,隐约间,似乎有咆哮从小巷深处传来。

    夏征和沈清汜齐齐停步。

    “什么东西?”沈清汜问道。

    “不知道,”夏征上前两步挡在沈清汜前面,“小心为上。”

    咆哮声出现之后,气氛明显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换了条路,从另一个方向绕了过去,即使如此,他们距离那未知的咆哮也越来越近了。为了不和那东西正面撞上,夏征轻轻拉了沈清汜一把,抬手指了指屋顶,沈清汜立即会意,两人一齐跃上房檐。

    到了高处,视野顿时开阔了不少,可是暴露的可能性也随之大增,夏征和沈清汜压低身子向前移动,不多时,便看见了那个发出阵阵咆哮的“东西”。

    夏征愣了片刻,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狗?”

    沈清汜伏在他身边,探头看了看:“古书云,昆仑西有兽焉,其状如犬,长毛,四足,似罴而无爪,有目而不见,行不开,有两耳而不闻,有人知性,有腹无五藏,有肠直而不旋,食径过。人有德行而往抵触之,有凶德则往依凭之。”

    “你在骂时寅?”夏征扭过头来看他。

    “嗯?”沈清汜皱眉。

    夏征抬手一指那东西,压低声音说道:“它很明显是受时寅驱使的。”

    “……”沈清汜沉默了片刻。

    “我想说——这是混沌。”

    “……”这次是夏征不说话了。

    混沌?说实话,他并不这么认为。作为盘古开天辟地时就已经存在的四大凶兽之一,生于鸿蒙混沌之中的巨兽,混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连他二人在附近都无法觉察?和那些传闻比起来,眼前这只简直弱了不止一点。

    夏征皱着眉看了看——这大小这造型,分明就是只狗嘛!

    “这自然不会是那个传言中的凶兽混沌,”像是知道夏征的心思,沈清汜说道,“太古时代,天地未开,阴阳未明,无数我们如今所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就诞生于那一片混沌之中,凶兽混沌也是其中之一……还记得我曾说过的,望镇如今阴阳之力动荡吗?无法平衡的阴阳之力,和太古时期非常相似,我们现在看见的这个,并非真正的混沌,它不过是从混乱的阴阳之力中孕育出的、与混沌类似的东西。望镇所包含的阴阳之力毕竟有限,其力量比之真正的混沌,肯定也远远不如。”

    “若是假以时日,这里是否还会出现其他凶兽?”夏征问道。

    “如果长时间无人介入,任由其自己发展下去的话,这里或许会成为一个类似于洞天的所在。”

    “那对于外界可有影响?”

    “……”沈清汜想了想,“如果隔三差五跑出点奇怪东西也算影响的话……”

    “上吧。”夏征打断了他的话。

    沈清汜皱了皱眉:“我们大可从旁绕过,不必惊动这东西。”

    “可如此祸患,既被我们遇上,又怎能就此放任?”夏征说罢,一双眼睛看着沈清汜,等待他的回复。

    沈清汜看着他,沉默了一阵:“……你开心就好。”

    ☆、混沌

    开心之类的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夏征自然也明白他们不能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他二人这一路过来,虽已尽量避开了时寅耳目,但以时寅之能,想要找出他们的下落也未必如何困难。于是在对付眼前这只实力削弱版混沌之时,夏征和沈清汜力求速战速决。

    没作太多耽搁,夏征已经悄悄离开目前所在的位置,绕到另一侧屋檐之上。沈清汜留在原地,将他这一行动看在眼里,不消多说,心中便已经大致明白了夏征的打算。

    现在早已不是那个奇珍异兽随处可见的时代,有与这些东西交手经验的人物更是寥寥,不论是夏征还是沈清汜,显然都不在此列。因此在面对这突然出现的混沌时,他们谁也无法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

    所以夏征选择试探。

    若是依照书中所说,混沌有目而不见,有耳而不闻,那么它如何判断攻击,便值得商榷了。

    观察片刻之后,夏征向着沈清汜打了个手势,从屋檐上纵身跃下。

    似是感应到了他的靠近,混沌猛然转身面对他的方向发出一声咆哮,夏征对此却充耳不闻。他本也没有寄希望于偷袭成功,此时见混沌被他吸引了注意,夏征不退反进,手中长剑一扬,朝着混沌正面攻去!

    沈清汜这次也没再看戏,趁着混沌转身,他已逼至混沌身后,口中默念一道法诀。在沈清汜的牵引之下,以他为中心的阴阳之力开始流转改变,混沌身边的灵力顿时波动起来。混沌本就是阴阳之力汇聚而成,如此一来,沈清汜的攻击便像是对它剥皮拆骨一般。

    混沌吃痛,咆哮一声想要回转,然而夏征却不会给它这个机会。只见他将手中长剑一横,整个人就已经顶在了混沌身前!混沌见状大怒,张口便咬,夏征却也不是个轻易退让的主,面对混沌的攻击,他竟也敢硬碰硬,扬起剑锋便迎了上去!

    注入夏征灵力的长剑虽然仍是普通,但好在足够坚韧,只要仍有夏征灵力护佑,便绝无折损可能。只听“当”地一声,长剑生生磕在混沌口中獠牙之上,将双方都震得后退了两步。

    夏征见状,心中却是一喜——既然能以普通攻击方式将混沌拦下,又哪里还需要考虑它是如何判断攻击?

    若论伤害,夏征这点攻击对混沌而言就像是在给它挠痒痒,而沈清汜则是大大不同——若说夏征对混沌不过是造成一些干扰,沈清汜所操纵的阴阳之力对它来说可谓是刀刀见血。

    一轮攻击后,混沌在夏征这里没能讨到好,当即不愿再和他纠缠,想要转身扑向沈清汜,但它毕竟不是真正的混沌,如今被夏征这么大个人挡在面前,一时间竟也拿他无可奈何。

    沈清汜对于夏征和混沌之间的这点来往恍如不见,他不闪不避,视线始终停留在混沌身周萦绕的阴阳之力上。随着咒法的施展,混沌那原本凝聚完整的气体状表皮已经渐渐出现破裂,夏征看准这些缺漏,以此为突破口,攻击给混沌造成的伤害顿时提升不少。

    沈清汜直到这时才抽空留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除战场外的其他地方都很平静,那些受到时寅操纵的还阳者似乎还没有来到这里。

    还好。沈清汜稍稍松了口气,夏征留下想要除去混沌的做法,在他看来毫无意义可言,他们现在越早离开望镇,就意味着他们有越多的时间去商议对付时寅的方法,如今将本就不多的时间花费在对付混沌上,实在说不上明智。

    巷口突然人影一闪,一个还阳者钻了出来,在沈清祀看到他的时候,他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当下也不靠近,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了那里,将整场战斗收纳进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还阳者的举动意味着什么,这一点不言而喻,沈清汜见状,连忙出声提醒:“夏征!快!”

    夏征也几乎是在还阳者出现的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当即毫不迟疑地加快攻势,只听混沌一声哀嚎,它身周那层由阴阳之力凝聚而成的表皮终于完全消失散去。

    所谓“混沌”的真实面貌就这样暴露在两人面前。

    沈清汜见状一愣,他先前并没有想到,混沌灰雾笼罩之下的,竟会是这样一番景象——无数断肢残骸交错着,像被顽童硬生生揉到了一处的泥巴一般,一些人面浮现在表层,相互之间已经融合变形,其中一些嘴大张着,一眼望去,如同一个个黑色的小洞,从洞口看进去,却又是另一张早已扭曲变形的脸。

    沈清汜甚至在它们之中,看到了杜宇明和余望舒。大概是刚死不久的原因,他们未被融合完全,面目尚且还能辨认,只见他们睁着双目,脸上仍然带着惊骇的神色,也不知是因为时寅还是眼前的这只混沌。

    沈清汜移开视线,混沌皮下的这些东西,让他觉得有点恶心。

    “这只混沌……是由望镇里那些没能还阳的人组成的吧?”夏征手下攻击未停,只是抛来这样一句话。

    “嗯。”沈清汜点点头,“你作何打算?”

    “当然是拆了它!”

    这句话后,先前的攻击都已经不算什么,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血肉横飞。

    然而他们的运气似乎就到此为止了,当混沌即将在他们面前彻底消失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先前那个还阳者的身边——时寅。

    他微笑着低头看了这遍地的残骸一眼,目光停留在杜宇明和余望舒早已滚落一旁的头颅上,轻轻“哎呀”了一声:“我还道他们去了哪里,原来已经被吞噬了吗?当真可惜。”

    对于他的出现,夏征完全没有理会,只见他长剑一颤,支撑着混沌的最后几具尸体瞬间崩塌。见目的达成,沈清汜一个飞身向着另一个巷道奔去,夏征也很快跟上。

    时寅见状收起笑容,他人还未动,无数还阳者已经朝着夏征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该怎么走?”沈清汜问道。

    夏征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跟在他们身后的还阳者,单论速度,时寅并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但他既然找到了他们,凭他的幻术,此时周围早已变得不是夏征熟识的模样。想到之前走过的路,粗略算来,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距离望镇的外墙不远,可是要如何才能到达那里,夏征一时间也有些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两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只鸽子正从他们头顶飞过。

    “是鸽子?”沈清汜好像想到了什么。

    “赌一把!快走,跟着鸽子!”夏征喊了他一声。

    在他们身后,时寅抬头看着空中的信鸽,微微皱起眉头,他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将它拦下。

    “应该就是这里。”夏征说道,此时信鸽已经消失,在他们前方却并没有任何出路。

    沈清汜向前两步:“把你的九天令给我。”

    “你想做什么?”夏征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九天令交到他的手中。

    沈清汜道:“你我对幻阵都无甚研究,若要取巧破阵,我们都还差得远,既然如此,不妨试试蛮力。”

    “蛮力?就靠这枚九天令?”

    “我与九天有着先天的联系,自幼便能借用一些九天之力。只希望在这望镇之中,九天还能够借助这枚九天令,感应到我的存在……姑且一试吧。”沈清汜摇了摇头,说道,“你退远些,一会儿我将以自身为媒使用九天之力,你若是靠得近了,恐怕会受这力量牵连。”

    夏征依言后退,却在这时听到一声冷笑:“我的法术,怎会是随便一个外来者就能打破的?”夏征闻声回头,不知何时,时寅和一众还阳者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不料沈清汜闻言,却也回了他一个微笑:“好歹是个死人了,这么天真可不太好吧?”

    话音刚落,也不知沈清汜做了什么,他手中的那枚本已经力量枯竭的九天令突然光芒大盛,夏征明明已经离得不近,却仍能够感受到那股澎湃的至阳之力,这种力量,远比他自己使用九天时要强横了不知多少倍。

    相比起夏征,时寅和那些还阳者对此的反应就要大得多了,只见距离近的还阳者早已经不见踪影,而稍微远一些的,在至阳之力爆发的一瞬躲闪不及,也在眨眼间化为飞灰,时寅脸色苍白,操控着剩下的还阳者退了很远,饶是如此,他身边的那些还阳者也在惨叫着,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至阳之力吞噬着。

    这便是九天,这便是至阳之力……夏征看着沈清汜,一时间,竟有一种骄傲的感觉油然而生。

    九天之力的爆发,让本就被它克制的幻术屏障变得不堪一击,周围的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夏征发现,他们此时已经站在了望镇外墙前面。

    “成了!”幻阵破除,至阳之力渐渐收敛,夏征向着沈清汜跑过去,不料沈清汜却在这时倒了下去。

    至阳之力瞬间消失,时寅冷哼一声,原本已经退下的还阳者重新朝他们扑了上来!

    夏征扶着沈清汜,一时间根本来不及躲避,就在这时,只听一个男声从不远处传来:“……铜柳铁锁,钳其喉咽,众邪惶怖,不敢妄前!”

    一道雷壁突然出现,阻挡在夏征二人与诸多还阳者之间。夏征循声看去,只见从不远处的外墙上跃下一人,而那只将他们带出幻阵的鸽子,就停在来人的肩上。

    ☆、真相

    ……这是梦境?

    沈清汜看了看周围的景物,确定自己正身处望镇外树林里,没有时寅,也没有还阳者。

    九天之力绝非轻易就能驾驭,即使自己与九天关系密切,在借助九天令,将九天之力强行纳入体内之后,事成时也绝无可能全身而退。沈清汜几乎可以肯定,最好的情况就是,梦境之外的自己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了。

    自己这次倒是晕得彻底,也不知道之后的事情夏征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别等自己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某还阳者那连肉都挂不住的脸就好。

    “……”沈清汜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恶心了一下,索性不再去想,转而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来。

    梦境里的时间与外界并不相同,此时白昼刚刚过去,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变得更加稀少,风有些大,不少树叶飘落下来,可是除去树叶响声,整个林子里安静极了。沈清汜微微眯起双眼,仔细回想了一番——这应该是他和夏征刚到望镇时的景象。

    那时候,他们连赶了五天的路,终于在夜【色】【降】至时来到望镇之外,本想直接进去,却在这个小树林里,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沈清汜打量了来人一眼,只见他身形高大,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斗篷,大半张脸都藏在树的阴影之中,有些看不真切。

    “陆良生?”看到他,夏征有些愣住了,“这个时间,你在镇外做什么?”

    被唤作陆良生的那个人迟疑了一下,从暗处缓步走了出来:“我是专程来阻止你们送死的。”

    “这可不怎么好笑。”夏征虽是这般回复,自己反而先笑了出来,可陆良生对此却摇了摇头。

    夏征见状也明白过来,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此言何意?”

    陆良生抬头看了看望镇的方向:“那里如今已经变成一座死镇,你们这般毫无准备地进去,与送死无异。”

    “就凭你这一身死气,叫我们如何相信?”沈清汜在一旁挑了挑眉,问道。经他这么一提醒,夏征这才注意到,陆良生身上所带的死气多得有些惊人,如果眼前出现的这个人不是陆良生,夏征肯定早已断定他是个还阳者。

    “沈公子所言极是,”陆良生有些僵硬地笑了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不妨先到我的落脚之处再细说如何?”

    沈清汜和夏征对视了一眼之后,点头同意下来。

    陆良生所谓的“落脚之处”,不过是个很小的山洞,内里也没有什么乾坤。沈清汜跟着他走进去,发现这里被打理得十分整齐,山洞一角有一些自制的碗筷用具,想来陆良生居于此地已经有段时间了。

    沈清汜在一个草垛上坐下,首先问道:“你怎会认得我?”

    “十多年前去过首阳宫,与你曾有过一面之缘。”陆良生道,“我不是什么大人物,想来你当时也并未注意。”

    被陆良生言语刺了这么一下,沈清汜却并不介意,他随意地点了点头,倒也承认这是个说得过去的回答。

    接下来的问题全被沈清汜抛给了夏征,他与陆良生交情匪浅,面对这些类似于质问的问题,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然而打破尴尬的却是陆良生。

    只见他挽起袖子,将手臂伸到两人面前。借着山洞中烛火的光芒,夏征和沈清汜清楚地看到,在陆良生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着无数刀伤,因为这些伤口皆是曝露于外,一眼看去,竟是如此触目惊心。

    “没有血迹……”沈清汜抬起眼,有些惊疑地看着陆良生。

    “没有血迹是正常的,”陆良生冲他友好地笑笑,“因为,我早已是个死人。”

    夏征突然起身,陆良生却朝他摆了摆手,笑道:“放心放心,我还没有到疯魔的地步。”

    在陆良生淡然的目光中,夏征缓缓坐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良生沉默了一阵:“这些事要从两个月前说起……当时驻守望镇的送葬人共有四位,一开始,我们只是察觉九天泉水有异。”

    “九天?是何异状?”沈清汜皱了皱眉。

    “污浊。”陆良生答道,“当我们手中的九天令力量耗尽,重新补充后发现,令牌中的九天之力似乎不如以往那么纯粹,使用了这种力量的九天令,非但没有净化还阳者的能力,反而适得其反。”

    说到这里,陆良生忽地一顿,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忍耐什么。

    “你还好吧?”夏征有些担心。

    “没事……”陆良生摇了摇头,“就在我们想要将此事上报给首阳宫时,望镇遭遇了近几年规模最大的一次兽潮,由于九天令完全失效,镇内的九天泉水也因为污浊而形同虚设……阿寅以九天泉水为中心建立的防御法阵,几乎在第一天就已经完全瓦解。”

    “时寅他也在望镇?”夏征忍不住问道,可是问题出口,他才发觉这个问题问得有多蠢——时寅和陆良生,没有在一处才是奇怪。

    夏征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换了个问题:“他现在何处?”

    陆良生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选择继续说了下去:“那一战极为惨烈,到第二天时,望镇幸存下来的人数已经不过百人。于是,我和另外两名送葬人选择从里面杀出来,试图引开兽潮的攻击。阿寅独自留在望镇之中,以阵法和幻术重新建立屏障,毕竟在强攻方面,他并不如何擅长。”

    夏征和沈清汜谁都没有询问之后如何,陆良生的还阳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的计划并不顺利,不论是冲出的还是留守的,恐怕无一人幸存。

    绝处逢生的段子,很多时候都只存在于话本之中。

    “之后便是还阳。”陆良生苦笑了一下,“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执念,让我没能离开。”

    “那个时寅呢?他现在怎么样了?”沈清汜问道,看夏征和陆良生的反应,他已经大致知道时寅的身份,先前陆良生既然专门提到他,那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肯定不是已经死亡这么简单。

    “他……”陆良生的目光看向远处,似是在回忆,突然,他身子一抖,不待对面那两人反应,便已经抽出一柄匕首朝着自己的手臂划去!

    “你这是干什么?!”

    夏征连忙起身来到陆良生身边,却被他拦了下来:“我没事……”

    夏征没有继续上前,但他一脸不认同的表情却仍落入陆良生眼中,陆良生垂下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新伤,自嘲地笑了笑:“有些事情不能回想……好在还阳者虽然没有鲜血,但痛感还在,我还不想现在就疯,需要一些……比较刺激的法子保持清醒。”

    “……”夏征终于退回原来的位置,他沉默了片刻,总算挤出一句:“辛苦你了。”

    陆良生对他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的九天污浊,我失去理智的速度,似乎比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还阳者都要快得多。至于阿寅……你们先前应该也已经看到了,望镇外的防御阵法还在。”

    “也就是说,时寅仍在望镇之中?”夏征愣了一下,“不对,你先前说我们进去是送死……”

    “他现在大概比你还疯。”沈清汜突然开口,“我能感受到这附近浑浊的阴阳之力都在朝望镇聚集,应是九天污浊所致,你距离如此之远尚且受其影响,时寅身处其间,恐怕早已失去理智。”

    “阿寅他直到最后一刻,想着的仍是驻守……”陆良生似乎想替时寅辩驳,但最终还是没能说下去,“这应该就是他的执念,你们若是毫无准备地进入望镇,将要面对的,恐怕将是数以百计的还阳者。”

    “你们并不曾还阳,恐怕很难想象,”陆良生苦笑,“很多事,明明知道不对,却偏偏无法控制自己,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人牵引。有时候我会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变得和阿寅一样,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为了那一点点执念,变得不顾一切。我相信阿寅也曾争过,可是还阳之后,不论多么不愿,多想抗争,这种渐渐疯狂是一条不归路,不容逆转,无法回头。”

    沈清汜问道:“你既已知道时寅的情况,为何还任其发展?”

    陆良生叹了口气,道:“我没有能力破开阿寅的幻术,一旦进去,恐怕再也无法脱身……所以,我一直在找机会引他出来。”

    “可曾找到办法?”

    “本来没有,但今日遇上你们,或许可以一试。”

    …………

    第二天日出时分,夏征和沈清汜走出树林。

    “这里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望镇,沈清汜说道,“即使只是靠近,都能感觉到一股排斥力。”

    “什么排斥力?”夏征完全没有感觉。

    “是来自不同法则的排斥力,望镇里的阴阳之气已经变了,”沈清汜看了夏征一眼,“现在望镇之中的那个,已经不能算是九天。”

    说罢,他望着望镇的外的高墙叹息:“真有些不想进去。”

    “我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夏征笑了笑,说道。

    然后,便是他二人进入望镇,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时寅的幻术,暂时忘记了这一段记忆。

    好在现在想起来了。

    梦中的声音和现实中的渐渐重叠,沈清汜缓缓睁开眼,他正躺在记忆里的那个小山洞中,一旁正在说话的,正是夏征和陆良生。

    ☆、计划

    “你可算醒了。”沈清汜刚睁开眼,就听到这么一声感慨。他侧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是陆良生。

    “先前夏征这小子还在念叨,生怕你就这么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叫什么话?沈清汜翻身坐起来,只觉得像是散了架又被重装回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不过作为强行驱使九天之力的后遗症,这种情况已经比他预料的要好得多了。

    他看了夏征一眼,倒也理解夏征的顾虑,毕竟在此之前,他就曾有过受伤沉睡十年的前科。不过理解归理解,能否接受又是两说——他沈清汜现在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再躺回去睡十年啊?当人是纸糊的不成?!

    大概是沈清汜眼中的嫌弃太过直白,夏征才和他对视一瞬便已偏过头去对陆良生道:“咳……关于望镇的确切情况,沈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们先前就在谈论这个?”沈清汜本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夏征多做纠缠,此时听到他的话,就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转向了陆良生。

    面对他的询问,陆良生笑道:“本想在你醒来之前就把接下来的计划定下,奈何夏征这家伙对于望镇九天泉水的情况,无论如何都表达不清。”

    沈清汜点点头,这情况他倒是知道。毕竟在望镇时,夏征几乎一直处于时寅的视线范围之中,他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去了解或靠近九天。不过类似解围的话沈清汜是没什么兴趣去说的,他想了想,道:“望镇中九天污浊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我们预料。”

    “此话怎讲?”

    “这个说来话长,不妨容后再说,”沈清汜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如何?”

    “好。”陆良生笑笑。

    “我们是怎么出来的?”沈清汜问道。

    陆良生答道:“在你们进入望镇之后,我便按照之前约定的,每过几个时辰,就用灵鸽向望镇之中传一封信,每封信上写的都是一个‘泉’字,想着你们若是陷入幻境,应该也能靠这个提示,关注到九天污浊之事。”

    “只可惜我们在望镇中看到的并不是什么提示,”想到这个,夏征忍不住扬起嘴角,“检查鸽笼时,我们看到是可是铺天盖地的情书,还道是谁如此热情难却。”

    “铺天盖地”这说法未免有些夸张,不过那数量……沈清汜看着陆良生有些茫然的表情,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从夏征的话中,陆良生倒也不难猜到个大概,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大概是阿寅的幻术所致……”

    “爱得深沉。”沈清汜评价。

    “非常同意。”夏征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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