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玄幻]还阳 作者:空篌
正文 第16节
[玄幻]还阳 作者:空篌
第16节
沈清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在首阳宫醒来,虽说此前他们一行四人已经来到昆仑山脚下,但是昆仑山又不是什么寻常的小山头,他们若要真正到达首阳宫,起码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如果说他是自己上山的,怎么会对这两三天一点印象都没有?
“算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如去找夏征他们问问。”沈清汜想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推门离开,却不料他的手竟直接穿过了眼前的房门,仿佛根本不是实体一般。沈清汜愣了一愣,猛然回头去看自己之前所躺的床铺,却并没有在那上面看到半分有人睡过的痕迹。
“难道是魂魄出窍?”沈清汜一时间有些糊涂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为何会在这里醒来?他的身体跑到哪里去了?
沈清汜看着眼前的房门皱了皱眉,而后缓缓从中穿了出去。意识到自己没有被束缚在房间里,沈清汜终于小小地松了口气,他绕过回廊向外走去,发觉所在之处他无比熟悉。
沈清汜站在庭院里环视四周,不多时,便发现了不对。这里是首阳宫中单独隔离出来的一个别院,远离其他人的住处,环境却被打理得十分不错。沈清汜幼时曾在这里独自住了十几年,之后,他离开首阳宫外出游历,等再回来,已经是天裂之后,听沈嘉平说,他离开后这个院子便一直空着,昆仑山灵气充沛,按理说这里早就应该被疯长的植被覆盖,除非在他沉睡的这几年……沈清汜突然有些好奇,这首阳宫中,难道还有什么人敢占他的居所?
抱着这样的心态,沈清汜在院里四处游荡起来,待绕过一座假山,远远地,他看到寒池边有个小小的身影,似是正靠着树干,百无聊赖地盯着结着薄冰的水面发呆。
“怎么可能……”沈清汜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前方水边的人对他来说熟悉却又陌生——那正是沈清汜五岁时的模样。
只怕是中了什么人的套了……
沈清汜脸色难看地扭头欲走,不料刚一调转视线,就看到另一个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了。
只见那个小家伙穿着打扮极为精致,却并没有半点心疼自己衣服的心思,认真地趴在树丛中探头探脑,看到水边的沈清汜时,他眼睛突然一亮,连忙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向他跑去:“小哥哥!”
“嗯?”年幼的沈清汜闻声回头,一眼就看到那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男孩,他坐在原地没动,只是皱眉问道:“你是谁?”
说话间,小男孩已经跑到了小清汜的面前,等到站定,他才像刚想起还有“礼仪”这回事一般,慌张地拉了拉自己凌乱的衣服,抿嘴笑道:“我叫沈嘉平,嘿嘿……小哥哥你长得好好看,跟爹爹从外面带回来的瓷娃娃似的!”
面对他的热情,小清汜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付,他微微楞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嘉平答道:“当然是来探险啦!之前我听说这边有个很漂亮的院子,可是爹娘一直都严禁我过来,所以我就偷偷甩掉仆从跑来咯!本来还以为我是第一个的,没想到小哥哥居然还比我早到一步。”
小清汜摇摇头:“我是住在这里的。”
“啊?”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小嘉平的意料,他瞪大眼睛把周围统统审视了一圈,而后道:“你骗我,这里连个仆从都没有,你不可能活得下去的!”
“……这里每日会有人送饭,定期也有人打扫。”
小嘉平闻言撅了撅嘴:“那不就跟养在笼子里的鸟儿一样了吗?”
“鸟?”小清汜想了想,“那是什么?”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呀?”小嘉平嘻嘻一笑,挨着清汜坐下来了,凑到他身边说道,“那就是一种长着毛、带着翅膀的小东西,翅膀,你知道吗?”说着,他展开双臂使劲挥了挥,“就是这样的……”不料话音未落,由于小嘉平的动作太大,竟直接一把将身旁毫无防备的清汜推到了寒池之中。
“啊!”小嘉平慌了,连忙伸手去拉,结果也是一个不稳,一头栽进水里。
“这真是……”沈清汜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不禁摇头,他很清楚这不过是一个以他记忆为蓝图设计的幻境,他早已打定主意不插手其间,但是当看到这一幕时,他还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寒池不深,但其中寒冷彻骨的池水对于两个年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来说却有些难以承受,两个落汤鸡似的孩子站在水中面面相觑,小清汜看了看寒池坡度极大的边缘,无奈道:“这么高,我们出不去。”
“没事!”小嘉平一手拽着清汜往池边走,一手拍拍胸脯豪气道:“是我害你掉下来的,我给你垫着,你爬出去找人帮忙。”
“不行,我没出过这个院子,让我出去只会帮倒忙。”小清汜拉住他,“还是我垫着,你出去吧。”
“我不干,你不愿出去,那就只能这样了……”小嘉平说着,清了清嗓子:“来人啊!救命啊!!你们少主我落水里啦!!!”
由于沈嘉平是在这附近跑不见的,他的仆从也正在附近寻找,只是碍于命令,任何人都不敢踏入院内,即使他们怀疑沈嘉平跑了进去,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突然听到少主的呼救从院中传出,仆从们顿时炸了锅,他们也不敢拿他的性命冒险,只得一边让人去通知宫主,一边进院搜救。
当两个孩子被捞出来的时候,正巧首阳宫宫主沈明端也赶到了,他面色铁青地吩咐属下将他们就近带回屋中更衣休息之后,低声命左右去将宫主夫人左婧请过来。
……
“这些事情早该忘了……”看着眼前的一切,沈清汜置身事外,嘴角却不经意地上扬:“这幻境布得有些意思。”
☆、祭祀
沈明端的到来终于使得这场闹剧落幕,落水的两个孩子被各自带进屋中照料,沈清汜想了想,飘飘荡荡地跟着小清汜去了。
不过是落了个水,小清汜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碍,在换过衣服喝过姜汤之后,他很快就精神了许多。看着沈明端安排来照顾他的仆从端着空碗出去了,小清汜小心翼翼地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听着门外不时传来的人声,他不由地皱起眉头。
在母亲去世之后,这个还是别院里第一次来这么多人,小清汜对他们全都陌生得很,虽然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但是当他被一大群陌生人团团围住的时候,小清汜心中满满的都是恐惧。
想要和熟悉的人呆在一起……小清汜咬咬牙,轻轻掀开被子爬下床,悄悄地溜了出去。原本靠在墙上的沈清汜见状,连忙跟了出去。
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小清汜兜兜转转,避开了来来往往的人群,除了刚认识的沈嘉平,在场人中,他唯一认得的只有父亲沈明端……可是他会在哪里呢?小清汜偷偷躲进了假山缝隙之中,仔细看着外面人来人往,不多时,他便发现有不少比普通仆从穿着更为精致的白胡子老头带着人匆匆向东走去,很快又匆匆离开了。
小清汜眼睛转了转,这些人不是和先前闯进院子里的那些人一起来的,他们会不会是专程来找沈明端的?有了个大致方向,小清汜从假山缝里溜了出来,一路往东找去。
越向东走,路上能看见的仆从也就越少,没过一会儿,小清汜便来到一扇门外,这里并无把守,他很轻易地便来到门前。小清汜能感觉到沈明端熟悉的气息就在门内,可是除了他,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人。有外人在,小清汜不想进屋,他屏息凝神,凑到窗边仔细听屋内人讲话。
只听沈明端叹了口气,道:“夫人,今天嘉平闹这么一出,清汜那孩子怕是不能继续藏下去了。”
左婧也无奈地笑了笑:“早就跟你说让那个孩子出来,和嘉平也好有个伴儿。”
沈明端闻言,不禁苦笑一声道:“并非我不想,只是你也知道,我们首阳宫坐拥九天之力,一向以天下修仙门派之首自居,然而归根究底,这种强大至极的力量并不是我们的,而是属于洛氏一族。”
“那是清汜母亲的家族,我当然知道,”左婧柔声道,“嫁入沈家之后,相关的典籍我也翻阅了不少,太古时期十日并出,羿射九日,之后,蕴含着至阳之力的金乌尾羽洒落人间,在昆仑山内部凝聚成为九天。经历千万年,九天之力外溢汇入汜天河,昆仑山三青鸟中的一脉世代居于汜天河畔,受此影响,渐渐将至阳之力融入血脉,自称‘金乌’后裔,也就是如今的洛氏。”
沈明端道:“不错,但是洛氏空有血统,却早已不复上古金乌之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金乌一族受其血统所累,遭到众多修仙门派的大肆捕杀围剿,为保血脉不断,当时的洛氏当家与我沈氏先祖定下盟约,以世代联姻的方式给予首阳宫纯阳血脉,而首阳宫,则为他们提供庇护,保洛氏不灭……就这样,首阳宫得到了使用九天之力的钥匙。”
“首阳宫的兴亡系于九天,然而九天之力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首阳宫每一任掌门人的继任大典上,都需要有一位能够与九天产生共鸣、具备纯阳血脉的生魂为引,以自身魂魄为祭品献祭九天,填补九天的亏损。”说到这里,沈明端顿了一顿,“夫人,想必你也知道,为了不让首阳宫落入他人之手,在下一任掌门人的候选名单里,永远不会出现与洛氏相关的孩子,然而,那个祭祀之人,却一定具有洛氏血脉。”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左婧也有些震惊:“这……你倒是不曾与我说过。”
“说了,也不过是平添伤感罢了。”沈明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首阳宫的历代掌门人和祭祀人,可都是亲兄弟啊……”
左婧微微皱眉,低声道:“从出生起就开始等待死亡,这样对清汜那个孩子未免太不公平。”
“为了沈氏和洛氏两族的绵延不绝,我们别无他法。若非如此……”沈明端如此说着,与其说是在想左婧解释,倒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若非如此,我又何尝不想做一个好父亲?”
左婧明白他的意思:“你之所以将清汜关在这里,并且一直不让两个孩子见面,就是担心真到了祭祀的那一刻,他们会受不了吧?”
“开始我只想着,若是清汜一直不曾知晓外面的世界,不曾体会过快乐幸福,那么死亡对于他来说,或许就不是那么可怕,而嘉平……若是他们兄弟之间没有感情,祭祀时,那个走上祭台的人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个陌生人。”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沈明端突然轻轻笑了一声:“不过这些现在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嘉平那小家伙这么一闹,惊动了多少平时不问世事的首阳宫前辈,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虽说早已知晓,但是再次听到这番话的沈清汜还是不由地叹了口气,他扭头看向窗外那个小小的身影,小清汜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瘦小的身子却是忍不住地颤抖。屋里沈明端夫妇还在说些什么,小清汜却不打算继续听下去了,他咬着嘴唇缓缓转身,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离开窗边,竟面色如常地顺着原路返回房间。
“你们……谁都不许进来!”小清汜对着门口的仆从说道,得到他们的保证之后,他猛地将门拉上,几步冲到床边将脸埋在了柔软的被子里,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小动物。沈清汜跟了过去,听到了极其压抑的抽泣声。
“呜……”一不小心,一缕细细的哭声从被子里溢出,小清汜仿佛是被吓到了,他两只手抓紧被子死命地忍,生怕被人听见。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沈清汜低头看着他,想要安抚,却无话可说。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沈清汜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初没有溜出去找父亲,如果他没有隐藏自身气息的天赋,在靠近时就被父亲发现,或是他没有在门口停留,直接推门进去……他是不是就不会想要离开首阳宫,是不是就不用经历申首山的那场天裂……
如果沈清汜可以按照沈明端为他规划的路线,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生……那该多好。
☆、亲人
“哥!”小嘉平推开门,张开双臂欢快地向着小清汜扑了过去,小清汜对此只是淡淡地一瞥,捧着书一个闪身,直接让他扑了个空。
此时距离他们二人的初遇已经过去了五六年,自那以后,沈清汜便以沈明端长子的身份正式出现在别人视线之中,他所居住的别院也不再落锁,沈嘉平得以时常出入,这倒是正遂了他的愿,沈清汜不爱出去,他便隔三差五地要来闹腾一番。
“又有什么事?”小清汜问道。
小嘉平嘿嘿一笑,凑到他身边炫耀道:“我今天又新学了个法术,可好玩儿了!”
“什么法术?”
小嘉平没有回答,只是一脸神秘地掐了一道法诀,他整个人顿时从小清汜面前消失,瞬息之间,他便已经出现在小清汜的身后,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怎么样?这遁术好玩吧?”
“……确实挺有意思。”小清汜点点头,转身拉了把椅子坐下,继续看自己的书去了。
“哥……”小嘉平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色:“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呀?”
小清汜叹了口气,放下书看着他:“要听实话?”小嘉平连忙“嗯”了一声,蹲在小清汜面前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我对法术一窍不通,即使想陪着你乐呵,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都怪爹爹,天天催着我学这学那的,却不让你接触一点点和法术相关的东西……对了!”小嘉平突然开心地抓着小清汜的双手晃了晃,“哥,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努力把爹爹教我的那些都学会了,然后再偷偷把这些全部教给你怎么样?”
小清汜闻言笑了笑:“倒也不必全部教我,只需教我一些遁术,紧急之时可以保身即可。”
“这还不简单?包在我身上了!”小嘉平见他笑了,自己也傻呵呵乐了起来,“对了,哥,我今天趁着练习遁术的时间,偷偷溜到昆仑山下的村子里,用你的名字炫耀来着,那些人都管我叫小神仙呢!”
小清汜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名字?”
“因为我哥哥人这么好,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啊,”小嘉平撅了撅嘴,笑道,“首阳宫不能只有沈嘉平的名字重要,你的名字也一样,不仅仅是在首阳宫,我以后要让外面的人以后听到‘沈清汜’三个字,就要抬头仰望。”
“不必吧……”
“我乐意!”小嘉平朝他吐了吐舌头,“不仅仅是这次,以后等我有机会可以到外面随便走了,我要一直用你的名字,你可是纯阳血脉,比我自己的名头好听多了!”
“算了,随你高兴吧。”小清汜摇摇头,抬起小手指了指书桌旁边整理好的一堆碎片,“看到那个了吗?”
“嗯?”小嘉平伸长脖子仔细看了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好像是爹爹最喜欢的那只瓷瓶吧?我记得他前些日子看你喜欢,便搬到这里来了……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儿了?”
“是我不小心砸的。”小清汜淡淡地说道。
小嘉平耸耸肩,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偏开头:“啧,碎得这么彻底……这要是让爹爹知道,他会不会罚你啊?”
小清汜笑了笑,伸出手捧着小嘉平胖胖的小脸,认真道:“所以,哥哥打算送你个黑锅,小心接好,知道吗?”
“唔……好、好吧……”小嘉平的眼睛忍不住地朝碎片瞟了一下,“反正也习惯了……”
……
“你听说了吗?洛孟凡家里出了个纯阳血脉的闺女!”
“哎呀!不是说纯阳血脉只有我们一族与人结合才能出生吗?金乌族的纯阳血脉,那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你们说这事儿过几天传到族中长老的耳朵里,会掀起多大的浪啊?”
“啧啧啧,近些年族中一些激进的长老本来就对一直被沈家压着感到不满了,只是一直没那个实力跟人叫板,这下子,洛家和沈家同时拥有了纯阳血脉的孩子,说不准从此我们就不用再屈居人下了!”
“对了,我可是听说,这新出生的小丫头不是洛孟凡家的长女啊?她这一出来,他们家另外那个孩子可就惨咯!”
“哎呀!这种时候谁还会去管她啊!只要洛孟凡安安心心地把那个纯阳血脉的孩子养好了,哪里还需要顾及其他人?”
……
“别吵了……是谁?”洛苍妍忍着剧烈的头疼坐起身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先前说话的那些人似乎只是路过,门外早已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洛苍妍瞬间警觉起来,她从床上一跃而下,一个回头,却看见床上还躺了一个人。
“这是……”洛苍妍只觉得那人莫名的眼熟,她小心地靠近过去,发现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年纪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她此时双目紧闭,脸颊通红,呼吸也有些粗重,只怕病的不轻。
丢着生病的孩子不管,也不知道她父母是怎么当的!洛苍妍撇撇嘴,伸手想要试试小女孩额头的温度,不料她的手却根本碰不到人,直接从小女孩身上穿了过去。
“开玩笑的吧……”洛苍妍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总不至于就这么死了……”
“咳咳……”床上突然传来的咳嗽声拉回了她的注意,洛苍妍低头看去,只见小女孩挣扎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爹……娘……”小女孩低声唤道,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在眼睛里打着旋儿,声音也不免带上了一丝哭腔:“妍儿难受……”
洛苍妍闻言突然抬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床上的小女孩,眉头紧皱。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小女孩眼熟了——眼前这个病得神志不清的小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在认清这点的同时,洛苍妍不禁笑出声来:“看来是个幻境啊……”说着,她活动了一下手指,向四周环视了一圈,语气轻松道:“难得算计到我头上,不管是谁,本姑娘便陪你们玩玩儿吧。”
☆、过客
洛苍妍看着那个小女孩在床上难受地翻来覆去,然而两天过去了,却根本没有一个人踏入这房间半步。小苍妍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家人彻底遗忘,她伸手抹了抹眼泪,咬着牙坐了起来,因为没有更多的力气撑到出门求救,她只得在床上挣扎着将腿盘起,竭尽所能,唤起体内的一丝灵力,借着它将学过的所有心法过了一遍又一遍。
洛苍妍虽说不是纯阳血脉,但她所具的阳属性灵根放眼当今依然是百年不遇的天赋,在妹妹洛苍灵出生之前,她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被他们寄予厚望,他们把能接触到的各种心法秘术统统传给了她,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待,洛苍妍也尽可能地将这些法术融会贯通。如今,她的努力并没有换来父母的青睐,却救回她一条命。
洛苍妍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她很清楚,小苍妍的灵力在体内运转三个周天之后,逐渐打通了几条她体内因病枯竭的脉络,血脉通畅之后,秽物便渐渐随着灵力运转排出体外,误打误撞地,将她的病症减轻了不少。
只见小苍妍将身上的旧衣换掉,自己打水梳洗以后,将脏了的衣服用火烧掉,待到火焰彻底灭去,她这才终于走出屋子。
之后,小苍妍没有去找自己的父母和刚出生的妹妹,而且直奔药庐而去,大病初愈的她需要调养,但这里没人会替她费心,以后的日子里,她也只能靠自己,这一点,小苍妍已经是再清楚不过了。
小苍妍愿意自行修炼不惹麻烦,她的父母也是乐得放手,更何况他们一门心思扑在洛苍灵身上,根本无暇他顾。十二年时间转瞬即逝,长成少女的小苍妍终于在一天夜里敲响了妹妹的房门。
洛苍妍抱着手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隐隐有些不耐,这段时间她试过各种方法离开这个幻境,最终却无功而返,这让她挫败之余,只能天天跟着小苍妍看个热闹,怎奈这丫头成天除了修炼,根本没有任何娱乐。
“……姐姐?”洛苍灵的门开了,一个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躲在门口,看到她,不由地面露惊喜:“姐姐!你怎么来啦?”
洛苍妍闻声,在后头探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洛苍灵虽说年纪还小,却明眸皓齿的,笑起来眉眼弯弯,眉心还带有一点朱砂,顾盼之间,便透着一股子灵气。洛苍妍撇撇嘴,别说天赋了,就是单看这张脸,也不怪别人喜欢她,这小姑娘长大以后还不知会如何倾国倾城呢。
然而,小苍妍对此却不为所动,她面无表情地四下里看了看,淡淡地问道:“这么晚了,不请我进屋再说?”
洛苍灵恍然大悟地让开门,吐了吐舌头:“姐姐请进!”待到小苍妍坐下,她才重新问道:“姐姐你怎么来啦?”
小苍妍咬了咬嘴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有件事……我想托你帮忙。”
“姐姐请说,我一定办到。”
小苍妍闻言,神色稍稍放松了些:“申首山出事了,你知道吗?”
洛苍灵微微皱眉:“姐姐指的是天裂么?这件事爹娘不愿同我说,但我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据说,首阳宫那边在天裂出现的时候跑到申首山搜山去了,最后除了清汜哥哥和一具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找到。”
“我说的不是这个,”小苍妍摇了摇头,“天裂之后,浊气和还阳者相继出现,我想让你同爹娘说一声,我打算离开这里,赶往前线。”
洛苍灵一怔:“这未免有些太危险了吧?”
小苍妍对此只是微微一笑:“总比让我一辈子烂在昆仑山强。”
“……”洛苍灵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半晌之后才低声问道:“如果你就这么走了,以后……我们是不是就很难再见面了?”
“小灵儿,”洛苍妍第一次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柔声道,“我们就此不见才是最好。”
……
“夏大哥?”柳莺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愣呢?”
“嗯?”原本靠着树出神的夏征闻声回头,只见柳莺时手中抱着一捆干柴向他走来,她看了看夏征空空的双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又偷懒?让一个女孩子干活,这样不太好吧?”
夏征连忙从她手中接过木柴,抱歉地笑道:“刚才想些事情,出神了。”
柳莺时笑着摇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没事,反正我找的这些应该也够用了,天已经黑了,咱们快回去吧,阿畅和小刑还等着呢。”
夏征点点头,跟着柳莺时往回走,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远处。
一转眼,他来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不久前,夏畅和江刑如同他记忆中一般找到了这里。在看到夏畅的时候,夏征一开始是惊喜的,可是很快他便发现,这个夏畅并不是十年后的那个,她对于未来一无所知,只是单纯地偶遇江刑,并和他一路找到这里罢了。
一时间,夏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松一口气,他向夏畅仔细解释了自己失踪的原因,之后,夏畅决定留下,江刑无处可去,索性也同她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是夏征记忆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四个人都是好相处的性格,江刑和柳莺时也很快熟络起来,他们平日里隐居山林,偶尔去到山下的风临城补给,玩玩闹闹,时间竟然就这么过去了大半年。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太过正常,渐渐地,夏征开始有些疑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身处幻境?还是说,关于十年后的记忆才是他的一场幻梦?
这个问题在夏征心中萦绕许久,直到三天前,他和夏畅乔装下山购买越冬的衣物时,偶然撞见了首阳宫人到风临城巡视。在夏征的印象里,这是他们兄妹和沈清汜的第一次交集。当时,他们随着闻风而来的人潮挤了过去,最终却只来得及远远地看了一眼沈清汜的背影。
“这么大排场!好威风啊!”彼时,年纪尚小的夏畅忍不住惊呼道。
是好威风,看起来和十年后的沈清汜如此不同。
看着沈清汜头也不回地离开,夏征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突然很想追上去,再见沈清汜一面。十年前的沈清汜在夏征最美好的记忆之中仅仅是个过客,但现在,夏征希望他的这份快乐能与沈清汜共享。
可是……夏征突然回头,望向城墙之外高耸入云的风伯山,如果他真的追上去,若是能说服沈清汜相信自己,倒是一切好说,若是不能,继得罪了修合宗之后,他们很有可能再惹上首阳宫,届时再将所有人拖入险境,这并不是夏征想看到的局面。
“哥?”夏畅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人都走啦!”
“……走吧,我们回家。”
☆、心事
“你们可算回来了!”夏畅的一声欢呼将夏征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猛然抬头,只见夏畅和江刑坐在篝火旁边,正朝他们招手。
待到他们走近,江刑撇撇嘴道:“二位哥哥姐姐,你们知道从天亮等到天黑的滋味儿吗?”
“抱歉抱歉。”柳莺时轻轻一笑,偷偷看了夏征一眼,走到夏畅身边坐下,“我们去得是久了些……阿畅,食材都准备好了吗?”
“食材都没了,”夏畅朝着江刑所在的方向抬抬下巴,道,“你们一去不回,小刑等不及,就先把火升起来,把吃的都做好了。”
“都是小刑一个人做的?”柳莺时微微有些惊讶。
江刑闻言,一边将摆在身边的几个盘子递给柳莺时,一边扭头朝夏畅做了个鬼脸:“那可不都得我做?阿畅多大个人了,连火都不会生,更别提给野鸡去毛了。”
夏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皮痒了是不是?”
江刑对她讨好地一笑:“哪敢哪敢。”
“得了得了,你们两个都消停一下吧。”夏征笑着坐到江刑和柳莺时之间,他探头看了看柳莺时手里的盘子,对江刑笑道:“哟?小刑处理这些倒是很熟练啊。”
江刑无所谓地摆摆手:“以前到处流浪的时候为了养活自己,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一半时间是在琢磨怎么喂饱自己,又不至于委屈舌头,如此几年,换谁都能折腾出点厨艺来。前段时间一直在这儿蹭吃蹭喝的,也没什么机会表现,刚才趁你们不在,我就偷偷地露了一手,你们快尝尝。”
“我倒是觉得你挺有天赋的。”夏征笑笑,从莺时那里接过半只烤鸡闻了闻,“好久没吃到这个味道了……”
“什么?”江刑愣了一下。
“没事。”夏征笑笑,就在他打算埋头专心吃饭的时候,却听到身边江刑一声长叹。
“怎么了?”夏征抬起头看向他。
江刑捧着碗望天:“我就在想啊,你看你们兄妹两个都不会做饭,又没钱,在遇到我和莺时姐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夏征和夏畅对视一眼,半晌之后,夏畅用手中的筷子戳戳碗底,小声答道:“也就是咸菜拌饭凑合着呗。”
“啊?”江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还真好养活……”
夏畅将碗一放,阴森森地问道:“你这话里有深意啊——”
江刑嘿嘿一笑,完全不惧地朝她的方向挪了挪:“阿畅你看这样好不好?夏征我就不管了,你和莺时姐呢以后就都嫁给我,保证吃好喝好绝不亏待!”
“这又有我什么事了?”柳莺时抿着嘴笑,夏畅则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倒是想得美!还有,嫁娶之事到你这里怎么都能说得很请客吃酒似的?”
夏征闻言也笑了:“当着我的面拐带我的妹妹和好友,小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江刑拿眼一瞟:“眼下我们都呆在林子里不能出去,不想办法内部消化一下,岂不是太可惜了?”
“那我为什么非嫁你不可呢?”柳莺时饶有兴致地问道。
“因为我们都知道夏征喜欢男人嘛。”江刑说着,打趣地看了夏征一眼,“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了他的法眼?”
“什么样的人?”夏征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拐到这上面来,晃神间,他的脑海之中闪过沈清汜的影子。
只听江刑笑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刚刚那想入非非的表情,夏征心里绝对是有人了!快快,老实交代那人是谁?”
对此夏征只得笑着摇摇头:“你们聊,我再去找些柴火。”说罢,他便起身离开了。
夏征这一走,一时间围坐在篝火旁的另外三人都安静下来,江刑缩了缩脖子,轻声问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放心,我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夏畅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这段时间他一直怪怪的,好像有很多心事。”
柳莺时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先吃吧,我去看看他。”
“诶诶!”江刑挥挥手拦住她,“还是我去吧,这有这么多吃的呢!到头来全喂给阿畅一个人怪浪费的。”
夏畅:“……滚!”
“遵命!”江刑嘿嘿一笑,起身向着夏征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夏征还没走多远,就感觉到江刑追了过来,他本也没打算躲着其他人,索性停下脚步等他。
很快,江刑就溜溜达达来到夏征身边,他小心地看了看夏征的脸色,问道:“吃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跑了?不对胃口?”
“不是。”夏征回头看了看夏畅和柳莺时所在的方向,确定她们听不到这边的对话之后答道:“只是有些事情……我一时拿不准主意。”
江刑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夏畅和柳莺时并没有看他们这边:“你最近就是一直在纠结这个?”
“你看出来了?”夏征有些惊讶。
江刑靠着树干,轻轻“啧”了一声:“你以为你伪装得很好么?我是最后一个看出来的。”夏征闻言不禁苦笑,江刑见他不说话,便接着说道:“你最近看起来很反常,阿畅和莺时姐都很担心你。”
“……抱歉。”夏征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把疑惑说了出来:“小刑,在你看来,现实和梦境的区别在哪里?”
“啊?这让我怎么说……”江刑皱着眉想了想,道:“我觉得……当我们身处梦境,除非到了真正醒来的时候,不然是很难判断自己是否在做梦的,就好像现在,我不知道我们阴差阳错地聚在这里究竟是不是个梦,也不知道明天早上睁开眼,我会不会就不在这里了,更不知道醒来之后,我们是不是仍旧熟识。但是,如果我想把在这里的这段经历当做现实,那么对于我来说,它应该就不算是梦了吧?”
“如果明知是梦境,又该如何?”
“梦总会醒的,”江刑罕见地叹了口气,“要是我的话,一直耽于梦境大概也无所谓,可是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如果只顾着贪图梦中的美好,放任自己沉溺其间,将现实中所背负的东西一并抛却,那么当醒来之时,只怕追悔莫及。”
江刑把话说完,抬头看向夏征等待他的回应,而夏征却像是陷入沉思,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半晌之后,夏征突然笑了出来:“这还真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这么半天只等来这样一句评价,江刑对此表示不满:“什么叫‘真像你会说的话’?这明明就是我说的好不好!”
“好好好,”夏征含笑点头,“回去吧,我们也出来好一阵了。”
“你心情好些了?”江刑不答,歪着头看他,夏征点点头:“我已经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总算是不辱使命啊!”江刑闻言笑笑,先一步往回走去,“以后有什么想不通的尽管跟我们说吧,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喜欢钻牛角尖,还不乐意跟人商量,这点真是和阿畅一模一样。其实不管什么事情,在心里憋久了都会腐坏变质的,要偶尔拿出来晒晒,我和莺时姐又不是大喇叭,不会给你们到处宣扬的,知道吗?”
“我明白了……多谢。”夏征跟在他身后,他们一路穿过树林,篝火的光芒照在江刑的身上,夏征看着他的背影,火光仿佛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黄。夏征抬手捂住心口,轻轻地笑了:“无论如何,能再见到你们,真的很好。”
☆、噩梦
修合宗老祖修行邪法遭遇反噬暴毙的消息传来,夏畅终于松了口气——东躲西藏的日子总算结束了。
在与夏征和柳莺时会合之后,夏畅提议四人不再隐居于莽浮林,反而在风临城中落了脚,凭借着夏畅有对之后发生的所有大事的记忆,他们成功避开了修合宗的追杀,并避免了莽浮林大火的发生。
夏畅清楚地记得,在当年的大火之中,靠着江刑出神入化的遁术,他们四人才堪堪逃过追捕,之后不久,便听到了修合宗老祖身亡的消息。作为修合宗“镇海神针”般的存在,老祖的突然死亡自然引发了修合宗上下不小的震动,不少觊觎修合宗功法的门派趁乱发动攻击,致使修合宗大乱,不得不将所有外派弟子纷纷召回防御,而夏畅就是看中了这个时间点,拉着其余三人一躲再躲,总算等到了这个好消息的到来。
“跟着你们到处跑了这么长时间,可算有个好消息提提神了。”江刑伸了个懒腰,笑道。
“是啊,”柳莺时推开窗户看了看,“没了后顾之忧,这么好的天气,总算可以出去走走。”
看他们这副马上就要出门的模样,夏征不禁笑了笑,替柳莺时拿来斗篷:“虽说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就放松,小心乐极生悲。”
柳莺时将斗篷披上,回眸一笑:“放心,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夏畅提议道:“难得莺时姐这么高兴,正巧现在也到饭点了,我们不如就去城里逛逛,顺便吃点东西吧?”
夏征点点头:“也好,我们现在手头闲钱不多,我记得风临城也有各门派发布赏金任务的地点,吃过饭后,我们不妨一起去看看。”
夏畅闻言一惊,夏征的话让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然而眼看着夏征三人已经出门,她只得咬咬牙跟了上去。
本以为先前的预感只是错觉,然而当他们在酒家吃完饭,打算付账离开时,夏畅的这种感觉突然变得空前强烈起来,她一把拉住夏征,迟疑地问道:“哥,我们今天直接回去行吗?”
“为什么?”夏征有些不解。
柳莺时看了看夏畅有些苍白的脸色,问道:“阿畅,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原本已经快出门的江刑闻言,快步走了回来,他伸手探了探夏畅的额头:“看你这一头的冷汗,走,我送你回家。”
夏征道:“小刑,你和莺时先送阿畅回去吧,路上记得找个大夫,出都出来了,我一个人去赏金榜那边看看。”
“不行。”这种时候夏畅哪敢放他一个人到处跑,她连忙扯出一个笑容,道:“我们还是一起去看吧,我没事的。”
“确定?”江刑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
夏畅点头:“我的身体,我自己有分寸的。”
“那便走吧。”夏征将钱递给早就等在一旁的小二,他们在这里站了太久,已经有些引人注目了。
风临城的赏金榜设在北门旁,偌大的城墙由上至下垂着一张巨大的红榜,上面用墨字写着各门各派的种种任务及奖励。夏征对此已经架轻路熟,他直接从榜单中间开始向下找去。
注意到他的视线,江刑不禁问道:“这榜前面的任务也不难办,奖励也丰厚,干嘛要去看后面那些费力不讨好的?”
夏征摇了摇头,道:“此言差矣,你看,榜单最前面的任务,大多是一些名门大派发布的,这些门派实力雄厚,他们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即使看着轻松,背后也一定另有玄机,若是贸然接了,说不定才真是费力不讨好。与之相反,榜单后面的任务,大多是奖励不高、无人接取,或者高额奖励却无人完成的任务,我们接这种任务通常没什么竞争,而且难度和收益勉强算得上呈正比。更何况,修合宗对我们的追捕任务才刚刚取消,这种时候,我们还是低调一点吧,别上赶着跑人家眼皮子底下晃悠。”
江刑皱着眉,仔细去看眼前的赏金榜,“哦哦”了几声:“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柳莺时忍俊不禁:“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夏畅一言不发,只是皱着眉在赏金榜上搜索,直觉告诉她,她那种不祥的预感与榜单有关,然而在榜单前面,她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任务。
“这个好像还不错。”夏征突然说道,吓得夏畅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什么?”
夏征道:“你从下往上看,第二十六个。”
夏畅连忙数了数,在看到夏征所指的任务时,整颗心仿佛在瞬间坠入深渊——只见赏金榜那一栏赫然写着:“探查申首山”。之前这个任务是由夏征单独接取的,当时他外出归来,只是告诉他们找到了一个好任务,让他们准备准备即刻出发,然而夏畅万万没有想到,在她改变了这么多事之后,“申首山”三个字竟然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只听夏征说道:“这是九州皇室发布的任务,和各大修仙门派牵连应该不大,看奖励,也尽是些奇珍异宝,这都是平日里有价无市的东西,如果我们能完成任务,到手之后只需将它们转手卖出,便能折算成一大笔收入了。”
江刑也看了看:“可是这任务发布者地位颇高,奖励又这么丰厚,应该早就被人盯上了才是,怎么会留到现在都没人完成?它会不会就像你先前说的,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
“就当碰碰运气吧,”夏征笑道,“申首山地处西北,与修合宗的势力范围相隔甚远,我们去做任务,正好也能再避开修合宗的视线一段日子。”
“这主意倒是不错……”
“不行!”夏畅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话,一时间,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不解地看向她,他们还从没听过夏畅用这么尖锐的声音说话。
“你们听我说……”面对他们询问的目光,夏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仍然无法阻止自己声音的颤抖:“申首山……你们根本不知道在那里会发生什么……”
夏畅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眼泪就在眼眶中打着转,眼前的三个人什么都不曾经历,也什么都不曾失去,他们不会知道,在夏畅心里,“申首山”意味着什么——那是一场永远也无法遗忘的噩梦。
☆、重现
就在夏畅努力调整情绪,想要向他们说明实情的时候,江刑突然开口打断了她准备说的话:“没关系,觉得难受就不要说了,不必勉强自己,那鬼地方我们不去就是。”
“不错,这里的任务那么多,我们也不是非它不可,”柳莺时轻轻握了一下夏畅的手,安抚道,“夏大哥,不如再看看还有什么合适的任务吧。”
夏征点点头,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妹妹的肩之后,重新抬头研究起赏金榜来。四个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默下来,这却给了夏畅一个喘息的机会,她低下头,合上双眼,过了一阵,待到思绪终于平定下来,她这才抬起头,看了看夏征宽厚的背影,又看了看江刑和柳莺时明显带着担忧的神情,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扬:“谢谢你们。”
“你没事就好。”柳莺时回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们之间还用谈什么谢不谢的?”江刑笑道,他的神色放松下来,伸出手揉了揉夏畅的头发。
“阿畅,来看看这个任务怎么样?”夏征没有回头,他的声音沉稳而平静,夏畅听在耳中,只觉自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她上前两步,来到夏征的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哪一个?”
“去大荒,替一个小门派寻找几味药材,你觉得如何?”
夏畅轻轻地笑了一下:“很好啊。”绕过申首山一劫,什么天裂什么还阳,从此都与我们无关——能把你们都救下来的感觉,真的很好。
……
这里是……望镇?
洛苍妍站在镇外,远远地看着围墙上飞舞的旗帜,而幻境中的那个小苍妍此时就站在她的身侧,与她同行的,还有几个护卫打扮的人。
“大小姐,我们便送您到这儿了。”其中一个护卫向她行了一礼后说道。
“好。”小苍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举步向镇内走去。
“等等!”另一个护卫叫住她,“二小姐说,让你有空多给她写信。”
“……知道了。”
早在小苍妍来到望镇之前,她的行踪便已经被告知给了在镇中驻守的三位送葬人,小苍妍这才刚刚踏入望镇,他们便已经迎了出来。为首一个男人身材高大,笑容却极具亲和力,他向着小苍妍行了一礼:“阁下便是洛苍妍洛姑娘么?不得了,你可是从首阳宫来的贵客啊!”
小苍妍有些茫然地回了一礼:“你是……?”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那男子笑了笑,道,“在下陆良生,这个白胖子叫钱璞,主要负责望镇中所有人的生活起居,另外那个是时寅,这里的防御法阵都是由他一手建立起来的。”
小苍妍有些不习惯地笑了笑:“……幸会。”
时寅笑道:“姑娘不必这么拘谨,既然你与我们一同驻守这里,从此以后也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突然听到这两个字,小苍妍有些茫然,“真的……可以么?”
“时寅说可以当然就可以啊!”钱璞见状,十分豪爽地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你三天时间适应,今天我们先带你到处逛逛,熟悉地形之后就送你去你的住处,站在大街上说话算个什么事儿?走了!”
看着小苍妍跟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洛苍妍并没有急着跟上,她四下打量了一番,幻境中的望镇一如记忆中那般,虽然面积不大,但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陆良生和时寅都是心细之人,就算是看起来不拘小节的钱璞,在处理望镇事物方面也是面面俱到,在他们的管理之下,安静平和的望镇给了初来乍到的小苍妍极大的心理安慰。如今,已经被天火焚毁的望镇重新出现在洛苍妍的面前,一时间令她也有些唏嘘,这么好的地方就此消失,实在是有些可惜。
“我们望镇在聚集地里不算大的,天裂之前,这周围也没什么人口稠密的城镇,所以一直以来,我们这边都没遇到过什么太大的险情。”钱璞拉着小苍妍,一边走一边向她介绍道,“近几年,由于浊气慢慢向南蔓延,北边有不少人开始陆续南下,我们望镇也收留了不少,最近我们几个还在商议,要不要将望镇扩建一下,以便容纳更多难民。”
陆良生笑着说道:“想是这么想,只可惜,经费、材料、还有人手都是大问题,我们只能将这个计划暂时搁置了。”
小苍妍有些不解地小声问道:“材料之类的东西难以解决我倒是不难理解,可是望镇不是有那么多人么?抽调一些年轻力壮的帮个忙不就好了,为什么人手还会不足?”
时寅闻言笑道:“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我们望镇所拥有的房屋和食物储备都是有限的,收留的人越多,原本居住在这里的居民所能得到的也就越少,现在这种时候,谁会乐意牺牲自己的粮食去喂饱其他人?”
小苍妍不禁皱眉:“可是聚集在望镇的活人越多,这里的阳气也就越盛,聚合九天之力的法阵力量也就越强,从保护他们生命安全的角度来看,扩建望镇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啊。”
不料时寅却摇了摇头:“我们也曾解释过,不过在他们看来,我们所说的话只是为了说服他们的谎言,人通常都只愿相信他们乐意相信的东西,我们送葬人和这些普通居民的关系,虽说不是势如水火,但也算得上是相看两厌了,他们不信我们也很正常。”
“……怎么会这样?我们不是保护他们的吗?”小苍妍突然觉得,昆仑山之外的世界与她先前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如果,他们的亲人是还阳者呢?”时寅反问,“在我们看来,我们是在设法击杀还阳者,可是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就是杀了他们亲友的仇人而已。即使他们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活人,在感情上也很难接受。”
小苍妍咬了咬嘴唇,半天才说了一句:“可是这样不公平……”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都不由地笑了出来,陆良生忍不住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有人的地方哪来的什么公不公平?要知道,公平这东西是人心定的,但是人心这东西,你总不能拿来上称比较吧?”
“小丫头,听我一句劝,来到望镇你还这么想可不行,”时寅也笑道,“这样,这段时间如果我们不在你身边,就尽量离这里的居民远一些吧,不然你一个小姑娘未免有些太好欺负。”
钱璞见状,直接闪身挡在小苍妍面前,把某两个恶劣的家伙轰到一边:“去去去!最欺负人的就是你们两个,合起伙来吓唬人家小丫头做什么?”而后,他轻拉了小苍妍一把,“别理那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我接着给你介绍我们这里的情况……”
☆、夺舍
小苍妍紧握着手中的九天令,穿行于望镇外的密林之中。
一转眼,她来到望镇已经三年有余,在陆良生等人的照顾指导之下,终于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送葬人,渐渐地,她也学会了如何灵活周旋于望镇居民之间,只不过每每见她圆滑处世,钱璞总是忍不住捶足顿胸:“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学坏了呢?!”
想到这里,小苍妍不由地笑了一下,今天已经是她第三次单独出镇巡视,只需再看看前面的林子,便能完成任务回去了。正如钱璞所说过的那样,望镇周边很少出现险情,就连还阳者也是难得一见,在危机重重的当下,望镇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了,小苍妍之所以会来到这里,肯定有妹妹洛苍灵在背后替她做安排,想想来这里这么久都没有和她联系,小苍妍决定回镇之后给她去封信报个平安。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浓烈的死气扑面而来,令小苍妍几乎在瞬间便提起了全部精神。
如此反常的情况让原本只是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洛苍妍也愣了一下,看着小苍妍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向着死气发出的方向走去,她像是忽地想起什么,颇有些玩味地挑了挑眉。
小苍妍一边向着死气所在的方向潜行而去,一边留心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可是她还没走出多远,所能感受到的死气便已经比先前强烈了两倍有余,在她的脚下,也渐渐出现了受到死气影响变得干枯发黑的野草。种种迹象表明,不管前方有什么,那东西都是空前强大,小苍妍不禁有些迟疑,她是不是应该先回去求援?
然而还不等她想好,对方便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只听前方传来一声大吼,一道带着浓郁死气的黑影突然从草丛中窜出,直奔小苍妍而来!
小苍妍见状大惊,连忙足尖一点向后退去,可那道黑影却反应极快,几乎在瞬息之间便已逼近到了她的面前!对方的整个身子被笼罩在浓浓的黑雾之下,即使距离极近,小苍妍也看不出它的具体形貌,一时间只觉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几乎迫得她喘不过气,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黑爪从雾气中猛然探出,竟向着小苍妍面门直直抓来!
这一下若是让对方抓实,小苍妍将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着黑爪已经近在眼前,黑雾也紧跟着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她忽地一个俯身,借着重力整个人贴着地面,这才有些勉强地躲过这轮攻击。小苍妍能感觉到黑爪带起的劲风从她上方呼啸而过,仅仅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她便已经确定自己不是它的对手,当即完全放下与之一战的心思,趁着对方一招用老的机会,小苍妍灵活地从地面上一跃而起,直接催动自身灵力,将所学步法用到极致,毫不迟疑地扭头就跑。
可是那黑影哪有这么简单就放她一马的道理?几乎就在小苍妍转身逃跑的同时,半空中的黑爪一个急停,向着正背对着它的小苍妍发动了攻击!
小苍妍若有所觉,忽地停下脚步,迅速转过身来,此时她和黑爪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只见她将手中的九天令举了起来,神情严肃地娇喝了一声:“破!”
顿时,纹于小苍妍掌心的阴阳鱼图飞速旋转起来,无数道耀眼的金色光芒从各处距离在她手中的九天令上,大风吹动着她的黑衣猎猎作响。
“散!”
随着小苍妍的又一声断喝,凝聚在九天令中的九天之力瞬间爆发!星星点点的光芒宛如九天星河,在她的操纵之下向着前方奔流而出,尾随而至的黑爪收势不及,被溅落的至阳之力沾上,就仿佛遇上了天敌,眨眼间灰飞烟灭。
试探成功令小苍妍的心中终于有了些底气,她有些庆幸地轻轻捏了一把九天令,转身欲走,不料就在这时,树林中传来一声冷笑。小苍妍猛然驻足,她有些僵硬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一个罩着黑色斗篷的人从她前方不远地树丛中缓缓走了出来。
小苍妍突然就不能动了,她又惊又惧,瞪大了眼睛看向来人:“你是谁?!”
那人的整张脸都隐藏在漆黑的帽檐之下,他听到小苍妍的质问,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却根本辨不出男女:“你是留守望镇的送葬人?”
“是、是又怎么样?”小苍妍想要装作镇定,却很明显是色厉内荏。
“很好。”那人低低地笑着,缓步走到小苍妍的身侧,他像是打量了小苍妍一番,而后将手放在了她的头顶:“这个身子,我便收下了。”
……
洛苍妍回到望镇的时候,被钱璞撞了个正着:“小丫头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啊?”她猛然回神,连忙笑了一下:“没事,就是先前在镇外巡视的时候遇到了几个还阳者,有点累了。”
“行,那你快些回去歇息吧,我去找时寅他们。”钱璞没有多问,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洛苍妍给叫住了:“找他们是有什么要紧事么?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这倒不必了,”钱璞笑道,“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出现在望镇周边的还阳者数量明显增加,我打算去和他们商议一下望镇布防的事儿,这方面的东西你也不懂,就别费这个神了,先去休息吧,待我们商量出结果之后会告知你的。”
“可是,陆大哥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钱璞想了想,答道:“这个时间……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是在望镇中巡视吧,我多走走,总能和他们碰上,这个你就别担心了。”
“……那好吧。”洛苍妍点点头,看着钱璞的背影消失在巷道转角之后,她唇角一钩,而后只见她指尖轻点,一缕黑雾不知从何处飘出,在她掌心凝聚成一只信鸽。
“去吧,告诉他们,驱使兽潮南下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说罢,洛苍妍任由信鸽飞向天空,她掂了掂手中的九天令,转身向着储藏九天之力的小屋走去。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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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