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年下强强:《[重生]股神》 作者:半截香
正文 第2节
年下强强:《[重生]股神》 作者:半截香
第2节
但下一秒钟,他便翻身下床:“喂?爷爷。”
声音清明,听不到任何睡意残留。
“我还没睡,刚刚在洗漱。您的身体还好吗?嗯,我知道,好。”
“他想靠炒股还债,但是目前看起来没什么进展,不用心,比较散漫,身体也不好。”
这么一说,武道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好像没怎么听到常跃咳嗽的声音。
“他应该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与常家人没有联系。”
“我明白,他现在已经大概猜到了我的身份,虽然不会有别的联想,但是我还是希望交接的人能早点来,我会提前和他说我要走。”
“好,我明白,您早些休息,注意身体。”
上面派来的人最早要一周后才能到位,武道打算这几天就先向常跃暗示一下自己的行程,以免到时候自己突然离去,再让他猜出点儿什么。
常跃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但是他既然能从自己的举止衣着等方面猜出自己的出身,那就应该值得认真对待,就算要走,也要让他看不出丝毫刻意的痕迹。
武道坐在床边想了两分钟,终于把自己搞得睡意全无。他今天睡前没有倒水,暖壶里也没有热水,反正已经晚了,他打算烧一壶热水再睡。
一楼有人。
别墅的楼梯是木质拐角式的,武道还没走到一二层中间的平台上,就发现一楼亮着灯。
他手里拿着水杯,动作极轻地侧过身子,站在一侧的阴影里往客厅的位置看去。
客厅的布置与中国大多数的家庭一般大同小异,三面沙发合围着一张宽大的木质茶几,只是此时桌子上的茶杯和烟灰缸等物都被放到了不知哪里,现在上面摊着一堆报纸和笔记本。
常跃正坐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的地上,在某个本子上奋笔疾书,左手则轻轻地翻动报纸。
角几上的台灯光色昏黄并不适合书写,他戴着不知道哪里搞来的一副眼镜,可能是为了离灯近一点,身体歪向左侧,头也压得很低。
此人难得不聒噪,坐在那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十分认真,仿佛全身心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物的一切一无所觉。
武道有些感到奇怪,因为三月的夜晚天气依旧阴冷,尤其是一层,没道理常跃放着二层温暖的卧室不呆,非要跑到客厅看书。
正当他准备出声的时候,只见常跃整个人突然瑟缩了一下,放下笔飞快的别过头,一只手捂在嘴上一只手扶着茶几,整个人都快钻进了茶几底下,咳了两声。
说他在咳嗽,其实只是武道的推测。
他看见常跃的耳根都憋得发红了,身体佝偻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凭这副模样,足可以以使人想象出他咳得有多厉害。
只是这样剧烈的咳嗽,他竟然能压得几乎没有声音!
过了半分钟,常跃终于直起腰,但是脸依然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他伏在桌子上略微平复了一下,这才重新拿起笔,一边抬头——
“我吵醒你了?”常跃觉得简直没天理,当过兵的人耳朵都这么好吗?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尽力了!
武道望着他戴着眼镜的愤愤的面孔,觉得有些陌生,只能面无表情地晃了晃手里的水杯:“我来烧水。”
常跃一下子平静下来:“哦,我刚才有烧水,你直接倒吧。”
倒完水,武道还在犹豫,就听见常跃又在咳嗽,这次武道醒了,常跃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来场大的,那声音在夜里听得人心惊肉跳,让人怀疑他还能不能喘上下一口气儿。
武道握紧水杯,走到常跃面前:“你的声音我在楼上都能听见,你最好早点睡,我明天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省得我明天也睡不好。”
“不行,我尽量不吵你,但是你别得寸进尺。”常跃连头都不抬,只顾着拿尺子在白纸上画线,“而且我没时间去医院,我要看盘。”
走近了,武道才发现常跃正在k线图上做标记。
红色、黄色、绿色各种颜色的实线虚线还有标记,摊开的报纸上则是国内外股票期货市场近期的信息,甚至新出的政策和领导人的讲话都被常跃重点做了标记,另外在笔记本上有记录,有条有理,重点清晰。
常跃发觉他在看,挑起眉来看了他一眼,一边摸过一根烟点着:“怎么了?很奇怪?你不会以为放放嘴炮就能炒股吧?”
武道当然没这么想,但他确实是这么想常跃的。
这个出身复杂,并且一路放纵自己行至人生低谷的男人,看上去已经一无所有并且没有任何挽救的价值。
武道觉得常跃就像是那种空空的彩色玻璃瓶,看上去很漂亮,实则空空如也,而且稍一用力就碎了。
他没想到这个人还能坐在这儿,对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写下这么多的东西。
他似乎是很认真的在对待股票,这种态度,简直不太像是赌博而像是在完成某项事业。
武道把水杯放在桌上:“说吧,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你早点儿睡我也能早点儿休息。”
常跃闻言一愣,镜片后的眼睛流露出讶异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兵哥哥,没想到你这么热爱为人民服务。”
常跃是被做饭的声音吵醒的,熹微的晨光中,他揉了揉眼睛,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将身上盖着的武道的风衣扔到一边,伸手拿过桌上的k线图。
不得不说武道领悟力真的不错,昨天晚上他不过说了几句,在他睡觉以后,武道就能准确地划出沪指长短期支撑线和压力线,而且可能与出身有关,他还很擅长从废话连篇的领导人讲话中划出重点,简直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喂,要不要和我学炒股?”常跃晃荡着靠在厨房门上,离开了眼镜的伪装就是个二流子样。
武道正光着膀子站在煤气炉前,平底锅里的煎鸡蛋冒着香滋滋的热气,他抬手撒了一点盐:“不。”
“为什么?”
“我不赌博。”
常跃:“怎么能说是赌博呢?跟着别人炒就是赌博,跟着我就不是,这就是区……喂,鸡蛋有我的吗?”
盘子被送到他面前,常跃飞快的伸手捞起来,不顾还烫着就塞进嘴里,边吃边眉开眼笑地说:“我喜欢单面流黄,下次煎时间短一点……唔,不错,这个人情我领了,回头保你发大财。”
武道觉得自己真的应该考虑一下,常跃这个人是不是被什么玩意儿附身了,明明昨天晚上指着k线图跟自己说日内波动无法预测、人永远不能战胜市场、要直面失败及时止损……现在就口口声声说可以保证发财。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常跃偷了武道泡的牛奶,几大口喝完,“等你回头试一下就放不开手了,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抗拒那种感觉。”
没有人能抗拒那种紧张的、刺激的,只要几分钟便可以将别人几年都赚不到的钱收进囊中的感觉。
因此好多炒过股票的人,除非倾家荡产,否则再无法回归平淡的生活,而炒过期货的人,都再无法回头忍受那如同死水般宁静的股票市场。
这是一条属于金融市场的食物链,它暗藏在生活海洋平静无波的外表之下,只待你轻轻伸出试探的触角,然后——
“别废话了。”武道抬头看了一眼表,“快开盘了,你真的不快走吗?”
这句话戳中了常跃的痛点,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将桌上的笔记收拢起来,一边说:“已经快跌到支撑位了,如果今天能够止跌的话,那么机会很快就会来了。”
今天的大户室不太寻常。
集合竞价的时间,按平常来说大家都会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开盘或者已经挂单,但今天所有人都围在角落里一个位置周围,热切的讨论着,不断传出提问的声音。
常跃拽住最外围因为体型问题而挤不进去的胖哥:“他们这是干什么?”
“股神!股神来了!”胖哥垫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看。
常跃大吃一惊:“巴菲特?!”
胖哥的声音很激动:“是郑老,我们这里的股神!”
听了半天他颠三倒四的介绍,常跃才搞明白,原来这个郑老是亚信丰镇城南营业部的名人,年轻时候在上海做过红马甲的牛散,如今荣归故里,偶尔来营业部下一次单总会受到众人追捧。
因为他判断的准确与操作的精准,众人奉他为股神,往往他一下单,就会引来大户室不少人跟风,数量之巨,甚至能一口气将小盘股股价推高一到两个点。
常跃听完胖哥的话,若有所思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第五章
武道对这些闲事没兴趣,他已经坐在显示器前问:“今天画什么?”
“中小板指。”
常跃心不在焉的回答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武道的动作驾轻就熟,人高马大的男人,一看就是被风雨淬炼出来的骨骼与肌肉,摸惯枪的手,写起这种东西来居然非常熟练。
他熟练地将屏幕切换至中小板指日k线,先打坐标轴,然后确认指数,每一笔都一丝不苟。
沪指这段时间一直在1200点附近波动,三月初的低开下探渐渐趋于平缓。
就常跃昨天的分析来看,只要沪指在250日线获得有效支撑,加上不错的国内外经济环境支持,应该就会有一段值得参与的反弹行情。而反弹的主力,很有可能就是之前跌势惨重的中小板。
那个郑老今天来,应该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沉沦了数个月的股市行情即将复苏,灵敏的鼻子已经率先要采取行动了。
然而常跃对这次反弹,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重生到98年确实给他这个职业投机者带来了许多优势,譬如对国家政策和大行情的把握。他熟知从现在起每一段大行情,每一支需要重仓参与或是避而远之的股票。
其他人眼中迷雾重重的市场前景,在常跃眼中就像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
但是精确到这样细微的行情,就如同是大道旁边的野草,常跃实在记不清了。
像那天偶然捕捉的深发展涨停,不过因为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当案例学习过,可惜的是,这样的案例少之又少。
常跃点了一根烟,决定有时间去找高校教材的编写者谈谈心。
上午十点半的时候,中小板随同沪指跌破250线,大户室所有人都盯着郑老的位置,过了两分钟,他的助手拿出一张买单。
这张买单并不大,只有一百手,买的是玉梅生物,一支新疆板块的畜牧业小盘股,公司业绩不错,现价2134,市盈率131,而且已在低位盘整许久,近日来成交量有所放大,显露出不甘寂寞的本质。
这张买单一到报单小姐手里,大户室的人便蜂拥而上,多的几十手,少的只有几手,很快就递上去二十多张玉梅生物的买单,使股价一度上冲至2198,然而之后该股便突然大幅跳水,中午收在了1987。
众人的账户上都是亏损。
不过因为郑老一直以来战绩优异,大户室的人并没有因此失落。
中午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郑老默不作声,其他人则讨论的都是这只股票未来可以涨多少,可以赚多少钱,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悲观的预计,可见郑老在营业部威信之高。
常跃在自己的位置上掐熄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么做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小人。”
“什么?”武道没听清。
常跃却没有再重复,他拿着盒饭走到人群中,高声开口:“这样跟风买卖迟早要被套牢。”
众人哗然,郑老却猛地抬起头来,紧盯着常跃。
“哎呀,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我的亲弟弟!”胖哥急忙从另一头艰难地跋涉过来拉常跃,然而已经晚了。
大户室里有几个中年男人极其敏感,穿着红色内衣、脖子上戴观音、钱包里夹财神爷,连下单时间都要佛前问几遍的人,听见别人说他套牢,就跟有人说他老婆给他戴了绿帽似的,气得能直接晕过去。
有个姓孔的当即放下筷子,指着常跃的鼻子:“你!把话说清楚!”
胖哥急得满头大汗,对众人道:“对不住对不住,常跃他不晓得忌讳,年轻人嘛……”
常跃却继续道:“我是说这么跟风炒下去,你们、每一个人、迟早要、一个一个的、都被、套牢,赔得妈都不认。”
他说话掷地有声,甚至话音刚落的时候大户室中还有一瞬的寂静,但紧接着,就有人把筷子摔了,屋子里一阵鸡飞狗跳,有人扑上来,有人挤过去,有人劝架,有人火上浇油。
常跃虽然个子高,但毕竟身材单薄,被人群挤在最中央推来搡去。
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伸进来,格外用力的拉了常跃一把,硬是把他从中间拉出去,常跃转头,看见武道面无表情的脸。
“都别闹了!”郑老声如洪钟,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的助手连忙劈山开海般拨开人群,将常跃领到老头面前。
头发半白的老头子,眉头深锁地问常跃:“你什么意思?”
常跃双手插在口袋里:“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和你打个赌,你选你的股票,我选我的股票,一个月后看盈利,怎么样?”
郑老沉吟了一下:“赌什么?”
“赌……”常跃环顾四周,所有城南营业部大户室的人都在看他们,他勾起嘴角轻轻一笑,“我们赌的,当然是你的经验和威信。”
郑老干脆地点头:“可以。”
常跃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折回去,微微弯腰向坐着的老者伸出手来:“对了,我叫常跃,请问……”
“叫我郑博厚。”
收盘之后,武道开车和常跃一起回家,顺路捎胖哥一程。
出于舒适问题考虑,常跃跑去坐了副驾驶,大方地将宽敞的后座让给了身型伟岸的胖哥,并且在胖哥刚上车的时候很体贴的转头问:“够坐么?”
胖哥没好气的摆手:“去你的。”
他死活也想不明白,常跃是为什么非要和郑博厚打这个赌,且不说常跃没那个水平,就算他有这个水平,也没必要这么当着大家的面犯众怒嘛,又没什么好处!
“你怎么就知道没好处?”98年的光景,路上车还少车速也不快,常跃享受着将胳膊支在窗户上的乐趣,姿态无比的闲适,窗口涌进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你说来听听。”
他咧嘴一笑,从后视镜中望向胖哥的目光却很认真:“其实你心里也清楚,这样跟风炒下去,就算他郑博厚再牛,你们迟早也会赔本。但是你心里还心存侥幸,想趁乱分杯羹。”
胖哥不说话了。
常跃继续道:“光他郑博厚一个人也就算了,你们这么多人跟上去,可不是个小数目。
你们当庄家就那么傻,把股价拉高等你们卖掉?
等数目再大一点,任他郑博厚挑再好的股票,庄家正好直接将手里的筹码送给你们,一群人全都套死,谁都逃不掉。”
股票市场拥有与海洋相似的食物链,庄家因为拥有庞大的资金,足以左右一只股票的涨跌,相当于海洋中的鲨鱼。
而散户则是海洋中的小鱼小虾,虽然无法自行捕获猎物,但只要操作得当,不单能从鲨鱼的牙缝中逃脱,有时候还能分一杯小小的羹。
然而在股票市场,最怕的就是一边拥有了惹眼的体型,一边却无法自保。
跟着郑博厚蜂拥而上的大户室众人,就像是那些身形较大同时色彩鲜艳的鱼类,他们合起来既无法左右股票价格,却又容易引起鲨鱼的注意。
海洋当中的霸主,它只消轻轻的一张嘴便足以将他们一个不落的吞进腹中。
胖哥的沉默肯定了常跃的看法,事实上,大户室的人多数都应该清楚这一点:跟着郑博厚远非长久之计。
但人就是这样,在混乱无章的市场涨跌之中,人性的贪婪和恐惧被无限放大,人人都自诩聪明,认为自己会在灾难来临之前全身而退。
但事实上股票市场中的胜利者永远都是少数,十赌九输、久赌必输,这是一定之理。
“那你想怎么样?挑战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常跃眯起眼睛轻轻一笑:“郑博厚的来路我不清楚,但是大户室的那些跟风盘留在他身边也没什么用,不如让他们调转方向跟着我,大家找个安全的方式一起赚钱,又快又好。在这之前,我想大家信任我只能先拿他开刀了。
你也知道,我身上背着债,生活很苦的。”
“哦。”胖哥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之后他的目光挪向窗外,突然在后排蹦起来,“快停车!我儿子!”
武道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只见离胖哥家小区不远的地方,有个少年正背着书包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在脚下踢着石子。
☆、第六章
胖哥跳下车叫他儿子:“荣凡!快过来,爸给你介绍下你常叔叔和武叔叔。”
“叫什么叔叔啊,”常跃下车皮笑肉不笑的说,“叫哥吧,听着多亲。”
叫荣凡的少年走近,常跃才发现这孩子和胖哥还真是不怎么像。
如果说胖哥是个又白又胖的肉球,那他儿子就是个竹竿,两条腿在裤管里晃呀晃的,瘦得和自己不相上下,简直就像是胖哥他老婆和常跃出轨留下的产物。
常跃惋惜的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问了几句“在哪儿上学”“高几”啊之类的老问题。
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胖哥:“对了,你手里的四川长虹还没卖?”
“没。”
常跃扼腕叹息,目光复杂地看了荣凡一眼:小子,眼见你已经上高中了,你爹却把你老婆本弄没了,记得以后找你爹算账。
然后,他探头回车里,冲武道比了个数钞票的手势:“来点儿钱。”
武道掏出自己的钱包给他。
常跃拿到钱包,看也不看的从里面抽出所有的大票,塞进荣凡的手里:“大哥给你点儿见面礼,怎么花都可以,但是千万别买股票,尤其是四川长虹。”
荣凡从见到常跃开始就不怎么吭声,问一句答一句,钱一塞到手里,就跟钞票烧手似的,猛地跳开了:“谢谢、谢谢哥、叔,呃,这、这钱我不能要,不能要。”
嘿,还紧张地结巴上了。
胖哥连忙挡住二人:“兄弟,你这就太见外了,给什么钱啊。况且他还小,要钱也没什么用。”
“少跟我来这些废话。现在给他的钱,以后我有了孩子你也要还回来,瞎客气个什么劲。”说着,常跃硬越过胖哥将钱塞荣凡手里,回身就上了车。
他动作太快,不给别人留任何反应的余地,弄得荣凡手里抓着钱,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武道这边松了刹车,车子启动,常跃朝姓荣的父子俩挥了挥手,之后关上了车窗。
车内的环境一下子安静下来,常跃将钱包扔回武道怀里:“和之前的钱算一起,等以后还你。”
武道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注视着前方说:“等你有了孩子吗?”
常跃一愣,下一秒才反应过来武道的意思,饶有兴致的支着脑袋看着他:“喂,我没想到你还会开玩笑了。话说回来,兄弟你对我这么好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听了他的话,武道根本没什么反应,他的车依旧开得很稳:“想象力不错。”
常跃眼睛眯起来,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
说真的,他是真的觉得武道这人不错,尤其从长相到性格都属于常跃会喜欢的那种,话不多、沉稳、可靠。
可惜他们遇见得太迟,迟了一辈子,还有二十年。
“我帮你的忙,不过就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而且我很快就要走了,你可能要另找一个司机。”武道将车停在院子里,熄火。
常跃微微睁大眼:“多会儿?”
武道平静的望着他:“应该是下周。”
常跃沉默了一下,开口说:“把地址留下,以后钱我会汇给你。”
“会的。”
武道进屋了,常跃却在院门口的栏杆旁边站了一会儿。
这条路名叫秋桐,道路两旁都是旧式的别墅,有些未翻新过,尚且留有些旧时代沧桑的痕迹,一幢幢的房屋新旧交错,掩映在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之后。
已经是春天了,树木已经有了些绿意,常跃盯着梧桐看了一会儿,几次想伸手点烟,却又缩回手去:“算了算了,冤大头要走了,以后可就没好烟抽了。”
他把烟放回口袋,正巧有一只不知哪里来的小哈巴狗从他跟前路过,常跃蹲下逗它,小狗却戴着铃铛叮铃叮铃地从他跟前跑过,看都不看他一眼。
“没趣的东西。”常跃笑骂,接着小跑回屋子里,高声道:“今天抄的k线呢?快拿来我看看,看爷干场大的。”
实际上这个为期一个月的赌约,常跃订得很没道理。
对于一个职业股民来说,他的职业生涯中并没有所谓的阶段性胜利,只有最终的结果。
有人在股海当中沉浮一生,也曾荣耀风光,却最终落得惨淡收场;有人终其一生在亏损当中无法挣脱,却在最后一役当中大获丰收。
孰胜孰败?
像一个月这么短的期限,其实根本无法看出一个人到底资质如何。
但是没办法啊,常跃冷漠地想。
他想要将郑博厚身上的威信夺过来,就必须要一场精彩而悬殊的胜利,不管这场胜利技术含量如何,首先要好看才行。
他将目标锁定在了郑博厚因为资金量大,目前已根本无法涉足的超小盘股。这种股票因为流通盘小,动辄涨跌幅都十分巨大,常常一两分钟内便可以在天堂地狱之内打个来回。
波利科技,刚上市不久的小盘股。
根据这家公司去年的财务报表显示,他们正在与美国的一家公司洽谈计算机业务,如果洽谈成功,那么对方流水线当中的一部分将会移至中国由波利科技代为加工。
1998年,计算机产业在中国方兴未艾,这时大部分的中国人都尚未意识到这件东西将带给他们的生活多么彻底而巨大的改变。
及至2008年,常跃离开人世时,这场轰轰烈烈的科技革命,都尚未看到可知的尽头。
十年后人人趋之若鹜的黄金行业,在十年前就像是河滩上多得吓人的破石头,没有人会多看它们一眼。大部分国人仍然固执地认为:电脑属于科研与有钱人,距离大众生活还有相当的距离。
但是常跃知道,到人们的观念被彻底颠覆,不过一两年的时间。
就在今年六月,微软推出的dows98,即将带着它那标志性的窗口图标走进千家万户,风暴席卷全球。
因为对新技术的引进,波利科技公司去年的研发成本大幅增加,前几天97年度财务报表一经披露,年利润由正转负,复牌后股价便一路跌停。
到常跃出手,已经连续三个跌停板,股价生生跌去一小半。
常跃在跌停板上优哉游哉地买入了三分之一的仓位,每股价格97,一共6900股。
胖哥看了他买单,吓得差点儿把纸扔地上:“在跌停板上买股票!我看你是疯了!”
“怕什么,我赌它能v型反转嘛。”常跃闲靠在大户室的沙发上,满不在乎的说。
这是赌约定下的第一天,大户室里几乎每个人都在关注着这场竞争,不过没几个人是盼着他好的。
人人都希望自己的股票一枝独秀,天天占据涨幅榜榜首,而那个张狂的小子最好吃到这个市场重重的一击。
胖子这一叫,长耳朵的人都听见常跃买了哪支股票,躲在各自的显示器后敲了代码一瞧:
得!连续三个跌停板,长短期均线都已被跌穿,毫无疑问的空头排列,图形难看得令人发指,这是想抄底想疯了吧。
人们不约而同的发出嗤笑声,对这场比赛的胜算又加了几分。
郑博厚的助手也好奇地看了波利科技一眼,却见老头子目光沉沉地望着这支不被众人看好的股票。
“您觉得怎么样?”助手低声问他。
郑博厚看着断崖式下跌,并且没有任何和缓迹象的k线图,轻轻的摇了摇头:“不一定。”
常跃在股价尚未到达底部时逆势持股,也就是左侧交易,绝对是炒股中十分忌讳的一种行为。
十支暴跌的股票,能有一支会反转就不错了。
大多数股票都是在下跌之后久久沉沦在底部,要很久才能走出困境,保险的做法是在上升前期买入。
然而常跃此时买入波利科技,虽然看上去剑走偏锋,但却不失为一步好棋。
毕竟赌期只有一个月,只要在这一个月中骑上一匹黑马,那结果就会天翻地覆。
常跃不求稳定的盈利,但求赌对一次,只要一次!
而且……
郑博厚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觉得昨天见过面的年轻人分外的自信,但那种自信却并非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而更像是一种胜券在握下的从容。
郑博厚这一生,纵横股海数十年,见过的股民不计其数:倾家荡产的、盈利出局的、踌躇满志的。
股市是放大的人生,他见证了无数人的起落沉浮,看人的眼睛毒而狠。
但是常跃这个人与过去的每个人都不一样,他自信的模样,让老头心中甚至产生了一点期待,他想看一看,看一看这个年轻人到底会不会赢,会不会一直赢下去。
然而理想是好的,现实却是——波利科技以跌停板开盘,全天一直被巨额抛单死死地压制在跌停板上,没有一丝一毫求生的意志。
下午,显然又一批散户坐不住了。
抛单不停地在增加,直到收盘,天价抛单如同倾覆的山峦,重重地压在常跃的头上,要想挪开这座山,他起码要一个亿!
怎么可能?!
“亏损股,一看就是垃圾,怎么可能涨?!我看呀,还要五六个跌停板才行,说不定会跌到直接退市。”说话的男人对自己很有自信。
“五六个不一定吧,不过看今天这势头,明天直接跌停板开盘是铁定的,看明天能不能开板吧。”这位嘴下略微留情。
昨天被常跃惹着了的那几个男人显然还没消气,卯足了力气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可劲儿的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声音还不小,专门想让常跃听见。
而常跃却在显示器后点了一根烟,无声地摇了摇头:
这种心态居然还能在股市里混这么久,可见运气非同一般,自己以后一定要学着他们一起念经拜佛。
☆、第七章
“哎呀我的妈呀,祖宗,你怎么还这么闲呢!”胖哥携着周身的一团肥肉挤过来,一把抽掉他手里的烟,“一直没开板,你快想想怎么办吧!”
真是皇上不急那啥急。
常跃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我有在想啊,你看,他这不是正帮我抄图嘛!今天的波利科技才占了三分之一的仓位,剩下的钱我打算买点儿别的,你有什么推荐吗?”
只见武道正坐在常跃旁边,低头帮他抄另一支股票的日k线。
胖哥气得要死,他忍不住低下头急促而低声说:“祖宗,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借的是高利贷,经不起赔啊祖宗!”
常跃哈哈一笑:“正因为不是自己的钱才经得起赔啊!更何况——”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武道,身上突然传来滴滴的声音,胖哥诧异地看向他。
只见武道拿出一个宽宽大大的黑色盒子,在上面按了两下,一边说话,一边走出大户室,惊得胖哥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神儿来,不可置信地说:“你这司机……可真够有钱的。”
手机啊这可是!
大户室里都没什么人用的,只有那种真正的牛散,才会随身带上一个随时随地给助手发布买卖指令,其余的也就是些做生意的老板会用。
要知道,这是98年!虽然大哥大已经快过时了,但大多数人用的都还是bp机呢!
常跃:“——更何况,我赔了钱还有他帮我还嘛!”
这句胡扯把胖哥一下子搞蒙了,心里还琢磨着说不准武道真会替常跃还钱,他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子凑到常跃耳边:“你这位武兄弟,到底有什么背景?”
常跃笑而不语。
营业部门外,武道正因为他爷爷的突然来电而惊讶不已。
“下周三,这么快?”武道的手蓦地握紧了手机。
直到电话那头他爷爷叫他,他才反应过来:“哦,不,我不是觉得仓促,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他还记得,昨天自己对常跃说自己要走的时候,他的样子,好像是有一点失落。
武道是知道常跃的身世的。
黑道教父与情妇的私生子,从小就被送了人,流落在外,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到一年前他的父母因飞机事故身亡,都没认回他这个儿子,如今他的哥哥常毅上位,一口气弄掉了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妹,大权独揽,而剩下的唯一的这一个弟弟,就是常跃。
因为常跃这些年的生活痕迹并没有刻意隐藏,所以武家排查武道身边人的时候,才轻易查出了他的身份。
刚开始底下的人还如临大敌,以为常家要暗害武道,接着他们才发现,常跃这么些年好像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只是混混沌沌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与常家没有半点儿牵扯。
巧的是,可能常毅也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对这世上离自己最近的血缘亲人手下留了情,常跃才得以活到现在。
武道的爷爷叫武道先安抚住他,之后再派人占用武道的位置进行监视。
没办法,常毅的势力扩张得太快了,已经引起了相关部门的警觉。
只是现在,接替自己的人已经来了,武道却突然有那么一点儿犹豫。
这可和他之前的想法不太一样。
武道迟疑着转过身,看见营业部的玻璃门内,常跃正和胖哥勾肩搭背地走出来,两个人说说笑笑,常跃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他的心态是真的很好,跌停板上搭出去六万多块钱,还是高利贷借来的钱,却没见他有任何的紧张的举动,该干什么干什么,连盘都懒得盯。
有这样的心态,无论世事如何,他总会顺利度过所有难关。
常跃走近撞了武道的肩膀一下:“怎么,还没打完电话呢?”
武道嗯了一声,对电话那头道:“我明白了,爷爷,我下周二就回去,好,再见。”
“你家里有事找你啊?”
“恩,挺急的。”
武道决定还是尽早回家,常跃这个人很厉害,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你昨天几点钟睡的?”武道皱着眉头站在常跃面前。
眼前的人气色实在是太差了,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如同国宝的孪生兄弟。武道不敢相信,以常跃的身体,他连续两晚挑灯夜战之后,竟然还敢熬夜。
常跃一边喝牛奶,一边嘟囔:“三四点吧。”
武道抬头看了一眼表,现在是早晨七点,他最多睡了四个小时。
“我看了一支新股票,想要盈利远超过郑博厚,起码要重仓,否则太不尊重对手了。买一个稳健点儿的,业绩好的,再买它三分之一,用它保证基本的盈利,然后再用波利科技冲……”
“你再这么熬夜,迟早过劳死。”武道不咸不淡的打断他。
常跃回过头凄惨一笑:“我身上背着债,不拼不行啊兄弟,要不,你帮我还钱?”
武道不理他。
今天胖哥没来营业部。
这在常跃的预料之中,前段时间,有人给胖哥介绍了期货,帮他联系了期货公司。
这胖子一上手,就迷期货迷得连股票都快不管了,时常收盘后还要溜去期货公司看行情,看那势头,迟早有一天要把股票全丢开。
常跃回忆了一下,胖哥操作的大豆期货这段时间的行情他记得很清楚。
98年的三四月,大豆期货的庄家因国际大豆价格的剧烈波动,操作手法残酷而凶狠,绞肉机般无情地将大豆合约玩弄于股掌之上,一天之内可以在涨跌停间翻覆好几次,屠戮了不知道多少散户的血汗钱。
能在其中幸存下来的散户,那是少数中的少数。
不过这样也好,让胖哥赔点儿小钱就收手,总比他玩儿大了之后赔个倾家荡产要好。
常跃在座位上坐定,瞄了一眼显示器,还真让昨天那男人说中了。
波利科技依然是跌停板开盘,而抛单与昨日相比也没有任何减少。
空方抛售的决心看上去空前的坚定,是非要将这支股票砸到底不可。
照现在的价格,常跃已经赔钱了,一个跌停板百分之十,他赔了六千多块钱。
六千多,对于以前的常跃来说只不过是一抬手的事情,丢了他都懒得找;而对现在的常跃来说,卖了他都抵不上。
大户室里的其他人也看见了这个局面,现在他们的账面上的玉梅生物可都是盈利,愈加将常跃押宝的波利科技比得寒酸丑陋。
常跃一边填写另一支股票的买单,一边听着隔壁刻意高声的聊天:
“看我说对了吧,你看庄家砸盘的意图那么强烈,我说,起码还要一个跌停板。”
“一个不行,我看还要三个,等到时候止跌了,说不定咱哥俩还能进去抢个反弹,价格可是比九块七低多了。”
97是常跃的买入价,经过又一个跌停,此时波利科技每股的价格是87。
常跃扫了一眼,又填了一张买单,波利科技,87,6900股。
他要加码!
没了胖子的大呼小叫,常跃顺利将买单递到报单小姐手里,得到了年轻姑娘不可置信的目光。
连续两天大手笔买入跌停板上的股票,这在亚信丰镇城南营业部可是绝无仅有,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
等常跃回到座位上坐定,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已经不是嘲笑了,而是怜悯。
为数不多的女大户聚在一起,好心商量着要不要去提示一下常跃,叫他不这么胡来,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你现在已经有十三万压在这个股票上了。”武道一边帮他画k线,一边语调平平地提醒。
常跃却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懒洋洋的说:“这感觉才爽,人生啊,如果不赌一把又有什么一意义,你说是不是?”
☆、第八章
大户室的另一头,郑博厚也听到了常跃在波利科技上加码的消息,老头觉得十分难以相信。
用小体量的仓位去搏一个超跌反弹,他觉得还可以勉强一试,但重仓压在上面,这可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人的做法,只有蠢到对股市一无所知的人才会这么做。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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