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美少年之36计 作者:林海雪原
正文 第13节
美少年之36计 作者:林海雪原
第13节
阿飞感到自己就像一个新生儿,不了解这个世界运转的法则,不知道如何生存下去。茫茫人海中,有人向他伸出了援手,第一次让他感到生命的希望。他很想相信面前这个人,仁杰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温暖 气息,让自己放松,不知不觉地卸下戒心,然而,如果误信此人,重新被人操纵,被人欺辱……阿飞不愿再推测下去,尝过自由的滋味,他再也不要回到从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失去意识,失去尊严前,他会选择一刀结果自己的性命。
仁杰无法窥视阿飞的心理活动,他只是凭着敏锐的直觉,清楚自己的回答,会深刻影响两人的相处模式。
如果是以前的阿飞,仁杰一定不犹豫地说好,只不过,阿飞已不是那个十岁智力的懵懂小孩,两个男子坦诚相向很好,但此刻两人好比初相识,同塌而卧,会不会让阿飞误以为自己别有用心。
如果说不好,阿飞以前受过很大伤害,性格可能有点敏感多疑,不愿轻易敞开心怀,以心理学的角度来说,阿飞在自己面前,袒露了软弱,从他坚硬的保护壳中,试探地伸出触须来,自己的反应稍有不慎,就会令阿飞重新封闭自我。
仁杰轻轻地说,“嗯,这个,你先睡吧。我想锻炼一下身体。”
仁杰推开椅子,摆出太极拳的姿势,有模有样地作了个起势,转左右野马分鬃,接白鹤亮翅。
阿飞心里一阵轻松,这人看来无害,或许可以试着相信他?阿飞蓦然觉得仁杰可亲可爱,挺顺眼,不由得起了兴致,凑上去问道,“你这是什麽拳法,动作舒展,刚柔相济,我从没见过。”
仁杰笑眯眯地答,“哈,你很识货,我耍得不错吧,以前我哥一直笑话我,说这是老年人的玩意。”仁杰无意中想起现代的哥哥sa,心中有些怅然,动作自然缓下来。
阿飞抿嘴微笑,好奇地说,“这拳很优美,一定得半夜练习吗?要不,改天你教我,我授你一套近身搏斗的短刀法交换。”
仁杰长长呼出一口气,收了太极拳,正色说,“好,一言为定。阿飞,你愿不愿与我同行,到京城白云寺我二哥处暂住?”
阿飞动作轻盈地跃上床,将被子拉到颈部,不太感兴趣地说,“让我想想。”
仁杰本想劝说几句,一抬眼,看见阿飞清澈的双眸,流露出对未来生活的迷懵和不安,就像一个受创的小动物,正躲在洞里舔伤止痛,忐忑地期待明天。
仁杰心中变得安详,坐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拍拍阿飞的头,“阿飞,以前我受了重伤,你把我背回来,曾说,你会保护我的。我当时就下了决心,以後会好好照顾你。”
阿飞眼中闪闪发亮,手指悄悄爬出被子,试探地伸向仁杰,“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
他的手葱白柔嫩,有一点婴儿肥,掌心有一颗红痣,如胭脂般鲜艳。
仁杰点头,“对!唉,你的毒,我定尽全力解开。”他握紧阿飞的手。这一次,不会再放开,这个少年不该再受苦。
仁杰心里有一丝内疚,小娟之事说不定可以另图他策,是自己安排不够周详,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各种意料不到的奸人毒计,层出不穷,防不胜防,为了保护自己身边的朋友,要努力变得强大起来。
阿飞长长的睫毛轻颤,有一种出奇艳丽的坚韧,手轻搭仁杰的脉门,“仁公子,你的脉象不稳,好像也中了毒。”
仁杰神气地手托下巴,做了自得意满的造型,一时兴起开玩笑地说,“不错,阿飞和我正是世人闻之色变的一对毒公子,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各位观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阿飞忍俊不止,笑得像个孩子似的天真浪漫,“仁公子,那你就是毒大,我是毒二,我们一起纵横江湖!无论是谁,管教他避退三尺。”
仁杰仿佛找回了在现代与哥哥聊天的乐趣,将阿飞的被子盖好,“好主意,夜深了,我们明日在讨论细节,呵呵。”
忽然,阿飞凝神屏息,作了个静音的手势,他掀开被子,矫捷地跳下床,伏在仁杰耳边低语,“窗外有人。我去看看。”
阿飞悄无声息地来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飞鸟般灵巧地腾空跃出,在空中连环踢出几脚,一个青年被逼得急急後退,对着窗前观战的仁杰呼唤,“仁公子,仁公子,是我,我没有恶意!”
月光下,那人光秃秃的头顶,分外醒目,细一辨认,他的五官端正有些面熟。仁杰迟疑地说,“我们见过吧?”
那青年手忙脚乱地抵挡阿飞的招式,叫道,“仁公子,你我在扬州监狱有一面之缘。”
仁杰立刻唤道,“阿飞,请停手,这位朋友是旧识,是他将我从牢狱救出。”
阿飞一跃退回到仁杰身边。警惕地注视那人。
仁杰拱手问候,“这位先生,你是我怀礼二哥派来的吗?”
那青年抚了一下灰色的衣袍,上前回礼,“仁公子,我是释空,在白云寺修行,奉命保护仁公子。我们四人一直跟在你後面,今晚客栈恐有大变,请仁公子速速离开。”
仁杰黑幽幽的眸子诚挚地望着阿飞,悄声说,“这人应可信,叫醒十郎,你和我们走吧,好不好?”
阿飞心口涌起一股暖意,也好,茫茫人世间,无自己容身之处,就试着接受仁杰的好意吧,他点头道,“嗯,我们一起走。”
释空着急地说,“仁公子,敌人来得好快,已到了客栈外院门口……”
仁杰听到整齐的马蹄声,低低的口令,来的人不少,已经将客栈团团围住,要脱身只怕很难。
阿飞伸手拉着仁杰,不自觉地踏前一步, “我们快走。”
几个火把扔进客栈,准确地落在客栈屋檐,另几只砸破窗户丢入几个房间内,一下子燃起了熊熊大火,住客们的呼叫声,惊慌失措,清晰可闻。
院门外不远处,有一个低沈粗野地声音吼道,“仁公子,你若想救客栈其他人,就速速出来投降!”
仁杰迅速判断一下形势,急急地说,“释空,请你和其他几位武僧保护客栈的住客。” 释空迟疑了一下,还是冲进客栈救人。
阿飞轻抚自己前额的白发,皎洁的月光,将他白玉般的俊脸,映照得无比耀眼动人,他冷冷地一笑,就像清澈见底的湖面,瞬间被冰雪覆盖,举目是白茫茫的寒意。
他姿态优雅地取出短刀,一出鞘,就有一股惊天动地的杀气,逼人眉睫而来。
几步之遥的仁杰精神一振,那肃杀冰寒的杀气,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等他拔出红宝石匕首时,只看见阿飞已经飞身跃於空中,漫天刀光,与杀进门的刺客战在一起。
客栈的火焰滔天,哔哔啪啪作响,阿飞就象是从天国跌落的叛逆少年,手起刀落,精确地斩杀敌人。他的身影如风似电,让人无从捉摸,无从防备,他的嘴角擒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冷笑,仿佛是闲庭漫步,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俊美的容颜,在红艳的火光中,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倾城之魅。
满院刀剑呼啸,阿飞的声音如冰雪般清冽,带着一丝少见的温柔, “仁公子,阿飞与你一起闯出去!”
“好!”仁杰大声答应,心中柔情与豪气并起,有阿飞这样的夥伴,生能尽欢,死亦何憾,顿时觉得眼前的危险处境不再那麽恐怖。
身後的烈火狂飙,仁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又充斥了全身,他迅捷地挥舞匕首接应阿飞。
释空等人带着一众住客陆续逃出拉着冲出重重火光。十郎小脸沾了烟灰,黑了眉眼,踉跄地向仁杰跑过来,“十一大哥,我来帮你。”
仁杰挡住一个蒙面黑衣人的进攻,忙中抽空对十郎说,“十郎,你和释空大师一块突围,我们到京城白云寺会合。”
释空闻言背起十郎,急呼,“仁公子,释想和我带众人先行一步,释静释音留下保护你。”
十郎呜咽一声,带着哭音喊道,“十一大哥,你,你要保重啊!”
阿飞挥刀如风,力战群豪,围攻的黑衣人越聚越多,如潮水般慢慢地将两人合围起来。他体内蛊毒未清,消耗内力过多,腹中疼痛翻腾不已。握刀的手有些微颤。
仁杰瞥见阿飞嘴角滴血,心急如焚,手中的匕首比平日快了不知多少倍,指东打西,身手与一流高手相差无几。
两名武僧飞跃至仁杰身边,“仁公子,你快走,我们殿後。”
仁杰接口道,“多谢二位!阿飞!”
阿飞闻声机警地一拉仁杰,游鱼般的绕开进攻者,飞跃出院墙,两人脚未沾地,一排箭雨已朝他们射来,显然,客栈附近都悄无声息中落进刺客控制中。这十几枝劲箭,蓄势以待发出,又狠又准,阿飞刚才力战已近气竭,仁杰内力不足,如要强行格挡会很吃力。
阿飞急道,“仁公子,你抱住我的腰。”就在坠势将尽时,阿飞猛提真气,两掌虚推地面,在触地前再腾空而起,不但躲过了箭雨,还连着飞跃几次,成功地脱离弓箭射程范围,如轻烟一般,潜入镇外的桦林木中。
林外一阵喊叫,火把点点,几个黑衣人杀进树林,截击两人。
仁杰两人陷身敌阵,被迫分头对付来敌。
阿飞手腕一沈,短刀过处,一股强大刀气透锋而去,登时有两人往後栽倒,塌挥刀再击倒一人,提气跃上一棵桦树梢。
极目远眺,只见林外四处都是追逐而来的杀手,清泉客栈烟火浓密,将月光都遮住了。
火光的照耀下,这个小镇变成残酷的杀戮战场。
究竟是谁,如此兴师动众,不惜代价,要置自己於死地?仁杰脑中急转,隐隐有了答案。
他已把生死豁了出去,心中不惊不惧,一抖匕首,劈向杀手脸门,那人挥剑挡来,“当当当!”两人在空中间不容发,交换了三招。
仁杰虎口生痛,太阳穴似乎要爆炸了,胸口郁闷难耐,什麽东西就要冲破血液而出。忽然,他听到不远处一声呼唤,是阿飞!
仁杰喉咙一甜,喷出一蓬血雨,胸口回复畅顺,仿佛冲破了某个极限,他试探地跃起,身体比平日轻快了许多,斜冲而起,先点在一枝横伸出来的树枝处,借劲弹出,冲到阿飞身边,将爬上树枝的敌人踢翻落地。
两人口角带血,气喘吁吁。阿飞俊俏的脸,有些苍白,眼神柔和地望着仁杰,“仁公子,虽然生死未卜,我却觉得比任何时候还快活。”
仁杰感慨地说,“我也很开心。”说话间,一阵天旋地转,知自己毒发和耗力过多,已经精疲力尽,不禁长叹一声,难道刚与阿飞相知,就要连累他命丧於此? 与小侯爷不见不散的约会,自己恐怕要失信了……
林外变得安静,空中响起一阵飘渺的古筝,高昂而激越,充满铿锵之杀意,在夜晚显得突兀,古筝音过处,喊杀声震天,似乎来了另一群人。
林中的黑衣人闻筝声,莫名其妙地掉头而退。
有人在高呼,“十一大哥,你在林子里吗?我们回来找你了!”
仁杰清清嗓子,答应道,“十郎,怎麽回事?”
一行人有秩序地悄然靠近树林,十几只火把将桦树林照得与白昼无异。
仁杰坐在枝头,俯首望向林边。
一大群灰色僧人,围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帘布掀起,一位年轻公子手扶古筝,亲切地凝望着仁杰。他五官精致柔和,眼睛如杏含水,皮肤白的素净,眉宇中透露出一份出家人的睿智和安定,素服简朴,举动之间端庄利落,神态如荷花般的清雅。
仁杰心中一松,大喜叫道,“二哥,是你!”
怀礼唇角漾着浅浅的微笑, “小三,这回你惹的麻烦不小啊。” 他额角微汗,腮留几许的红潮,似乎刚才消耗不少内力。
仁杰低声咳嗽,呕了一口血,因为二哥及时援救,刚才强提的突围斗狠之气顿时泄了,此刻身心一放松,只觉头重脚轻,伸手握住阿飞,虚弱地笑道,“多谢二哥解围,这位是阿飞,我的好兄弟。” 说着,渐渐失去了意识。
仁杰昏睡了两日。
第三天夜里,他悠悠地在僧房醒来。月光如白练,似水般将整个房间笼罩。
这床仿佛是一叶扁舟,在无边无际的汪洋中,晃荡着,颠簸着,飘飘忽忽,仁杰身不由己,完全被月光编织的梦境所环绕,慢慢地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神志开始迷糊。
明月清辉流转,似静非静,让人生出孤寂和不安,他想到阿飞和自己朝不保夕,性命堪忧,只感生命犹如一支残烛,在狂风中抖索,活着有什麽意思呢?
仁杰心中一惊,他一向积极乐观,何时变得如此多愁易感,几乎有轻生之意,难道是迷魂散之毒发作了吗?他聚起精神,狠狠地掐了自己的一把,将自己从迷幻中惊醒。
阿飞躺在房内另一个床上,语气轻柔地问,“仁公子,你好些了?”
仁杰迷茫的眼光落到阿飞的脸上,慢慢变得清醒而愉快,“是啊,你怎麽样?”
“很好,至少,我已不再受药物控制。”阿飞的脸色很白,带着一丝病态,秀气得让人心疼。他继续说,“怀礼大人为你请了郎中调理,我一直守在房内,就近照顾。”
仁杰颇感安慰,想必阿飞已二哥的观察,赢得了信任。从此,这个少年就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他的心里不可避免地浮现一个人的名字,想了想还是问,“阿飞,小侯爷知道我回来了吗?”
阿飞点点头,“嗯。怀礼大人带讯给小侯爷。”
仁杰忍不住关切地说,“小侯爷,他,何时会来白云寺?”
阿飞眼神黯淡了一下,避开仁杰的注视,望着窗外的月亮, “昨天王府里没有人接见,今天我和释空自告奋勇前去,等了很久,被管家赶了出来,薛王爷有一个口信给你。”
仁杰紧张地坐起身,“他怎麽说?”
阿飞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悦耳而清冷,落在仁杰耳朵里却似一惊天大雷,“薛王爷说,小侯爷很快就要迎娶公主,请仁公子别再去骚扰。”
第二卷《京城风云》
美少年之36计 第41章 思春
这样凄清的夜晚,皇城内,同样有一人辗转难眠。
自幼深受父皇母後喜爱的银屏公主,过些日子将满十五岁。
一年前,她在宫中有了自己独立的小宫殿,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专门伺候她的人更多,行动更自由,心里却莫名的更烦躁而寂寞。
在白云寺,她见到了熟睡於花丛中的美少年,一颗少女心就有了秘密的期盼,当晚在宫中荷花夜宴,有缘请他上树摘风筝,得知他是父皇钦点的探花郎,一根情丝便悠悠种下。她常常幻想着有一日再度巧遇,有时神思恍惚,渐渐对与宫女们藏猫猫捉蜻蜓的游戏,失去了兴致。
遗憾的是他出了京城,此时不知身在何处?
银屏公主随手取过母後赏赐的夜明珠凤头簪,就着月光玩赏一番,一会儿,心就乱了。
她想到昨天来宫中给皇太後请安的表哥贺流景,他高大俊美,举止风雅,眼波流转间让人心跳不已,害的自己连皇太後的问话都没听清……
她又想到前几月躲在父皇身後偷看百官上朝,老老少少一大群人,三跪九叩,山呼万岁,然後分文武两班站立。其中有位眉目极美的年轻武将,鹤立鸡群,气度风采只应天上有,非凡夫俗子可窥,就连对容貌很有自信的银屏公主,也自愧形秽,不敢仔细打量,都没有看得很清楚。
胡思乱想中,眼前出现了一个十分清晰的模样:剑眉大眼,红唇皓齿,健美修长的身躯和灵巧的手,怎麽又是他,探花郎仁杰,老撵不走。他一笑起来,就像阳光洒进了这个寝宫,满室馨香,一颗心澎湃难奈……
银屏公主越想越睡不着,心神不定,只盼此刻这人就在身边。三更天了,她还睁着一双秀目望着窗外的月亮。
第二天,银屏公主起了个大早,传呼侍女小雨,“取男装,今天我要出行。”
侍女小雨久在宫中,学得圆滑世故,回道: “公主吩咐,奴才敢不从命,只是担心……”
“怕什麽,谁敢多嘴?就算母後知道,一切有我,不关你的事。”
“公主,想去哪里玩?”
银屏公主脑中闪过表哥魅惑的笑脸,冲动地说,“去镇国公府找流景表哥。”
小雨笑而不语,乖巧地递上紫衫玉带,皂罗折上巾,及厚底官靴,服侍公主更衣。
镇国公府,外祖母荣国夫人卧於病榻上。
祖母已近八旬,脸庞皱如橘皮,双手紧紧抓着流景表哥不放,絮絮叨叨地聊个不停,银屏公主插了几次话,都没有办法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
这一老一少,一位苍老丑怪,如夕阳迟暮,让人避之不及,一位俊雅无比,似旭日东升,引人爱慕狂恋,偏偏两人相处融洽,眉目之间仿佛情意绵绵,银屏公主越看越觉得别扭,只好站起身,索然无味地说,“祖母,表哥,我去找表姐玩。”
流景这才转头看过来,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神情潇洒写意,“好,请公主移驾香园。”
银屏公主芳心微颤,这位表哥真是一表人才,淡淡的一笑,就让自己浑身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不过,还是探花郎更年轻帅气,她的脸不禁发红,仪态雍容地带着小雨来到香园客厅。
仆人献上茶点,银屏公主倍感无聊,“怎麽还不来,我去房里找她去。”
表姐房间里空无一人。
银屏公主拉开大衣橱。以前跟表姐玩藏猫,她在里面躲过,既宽大,又舒适。此刻只有一排衣服静静挂在里面,散发着好闻的薰香。
忽然,银屏公主听见门响,外面传来表姐的声音,她心念一动,躲进表姐的大衣橱里,想着给对方一个惊吓。
过一会儿,又有人进来,听声音就知道是父皇。她并不感到惊讶,父皇很宠爱表姐,他们常在一起练字,吟诗,作画,嘻嘻闹闹开心极了。
外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动静。
难道他们改变主意离开了?
银屏轻轻推开衣橱门,透过门缝看去。外面光线灰暗,象是关了门窗,看不到人影,中央的大床帏帐低垂。
他们怎麽到外面去了?竟然错过了。
一阵欢笑声和喘息从厚厚的帏帐中传过来。
她明白了,原来是父皇与表姐在玩大人最爱的那种游戏。床踏板上,一双是父皇的大头枣红高靴,一双是表姐小巧的红绣花鞋,散乱地撂在那里,地上扔着鲜艳的织锦肚兜和慈梗!患!骰频呐圩痈哺庆渡稀?
前一阵子,母後去白云寺烧香还愿,银屏公主原想跟着,母後却密令她躲在表姐卧室里的大衣橱里,不准出声,不准出来,但听外面有什麽动静,待母後回来後如实报告。她乖乖地做了,在衣橱里打了个盹,没有发现什麽异样。
此时,她躲在这衣橱里,心口狂跳不止,又兴奋又好奇,睁大眼睛竭力想看清楚。不过今天他们都在帐幔里,看不见,只听见里面低语,笑闹,尖叫,呻吟,喘气,还有帐幔抖得厉害,床摇得惊心动魄,那床虽结实,却让人有一种快塌的错觉。
过了很久,父皇和表姐才双双起床,穿戴整齐,搂着相携出门了。
银屏公主从衣橱中走出,颊泛红潮,目溢春水,腔子里一颗心,已不属於自己,飘飘悠悠,不知去了九霄云外。
她有一种走进幻境般的舒畅快活,却又说不出的空虚烦闷,感觉身体有什麽在咬噬着,冲击着,蠢蠢欲动,不安分地颤抖,就要破茧而出。
她没有向表哥辞行,叫上在客厅吃点心的小雨,心慌慌地出了镇国公府。
京城繁华热闹,银屏公主也没有出来玩过几次,以前都是陪父母坐在皇家马车里,从轿帘缝里打量街景。
此刻,她心不在焉,玩性不浓,就近找了一家大酒楼歇息。
店小二见两人穿戴高贵,说话女气,笑嘻嘻地上前问,“两位小爷,要点什麽,本店有糖醋黄鱼,香煎里脊,凉拌粉皮……”
公主用折扇拍了拍桌子,“有什麽好菜,就都上吧。”她平时用词文雅,仪态端庄娴淑,今天不知为何,心头一把火烧得很旺,莫名其妙地想找茬发泄。
小儿会意地端上一桌好菜,还配了点低度酒。
银屏公主浅酌着清酒,随口问,“小雨,你在镇国公府遇见什麽熟人吗?”
小雨低头扒了一口饭,小声地回答,“没有……看见谁,奴才不敢乱嚼舌。”
“你进宫多年,该知道规矩。记得少管闲事。”
“谨遵公主教诲。”
小雨用完一碗饭,正要请示公主是否回宫,不料,店小二又送上菜来,说是他店里的名菜:跳活虾。一盘虾子在酒酱料中的摇头摆尾。小雨不解地问:“饭已吃完,为什麽还送菜?”
那店小二道:“刚才,你们不是说拣好的上吗?”话没说完,另一位小二又送上一大盆“十全补鸭”,垂手候在一旁说,“菜齐了,一共二十一两。”
小雨正待与他讨价还价,银屏公主一撩衣袍,站起身说,“付账,走吧。”小雨赶紧去怀里摸银子。坏了,出门带的银子不多,钱袋偏被划破一个小口子,里面的小金豆不见了。她掏出银子放在桌上,只有十三两,急得她冷汗直冒。
店小二陪着笑道,“两位小爷,你们先付这些,一人留下,另一位回去取钱。”他语气虽客气,眼神却有些轻视,似乎将两人看作骗吃之辈。
银屏公主金枝玉叶,从小在皇宫被众人捧在手心里,何曾受过一丁点气?
她压抑怒气,白嫩的脸蛋羞得飞红,无意识地摇着折扇,心中将这店老板狠狠地骂上几遍,哼,以後自然会来收拾你。可是现在怎麽办?
正在着慌,一位气宇轩昂的俊美少年走了进来。
店小二迅速迎上前,没等他开口,小雨已飞跑过去,紧拽着那人的衣袖,“探花郎,你带银子了吗?我家公……公子有难,请你援手!”
银屏公主见那少年美貌俊朗,心头一跳,再看一眼,立刻眼睛发亮,那不正是自己朝夕思念的探花郎仁公子吗?夜宴时,他官袍在身,英气逼人,今日书生装束,儒雅温润。
仁杰没有细看面前两位小公子,只是觉得他们衣饰考究,气度不凡,应是出身富贵世家,偶尔落难,此刻就当助人为乐,行个方便,想了想,摸出一颗小金豆,“这样够了吗?”
小雨急道,“无需那麽多,只要八两银子。”
仁杰取出十两银子,交给小二,对银屏公主两人抱抱拳,态度温和从容,“二位,後会有期。”
银屏公主盯着仁杰的背影,一直到他走上楼梯,进入雅房,她的眼神痴迷,一颗心又痒又酥,跳得比藏在衣柜里更快,那盘跳活虾好像都钻进胸膛,在里面劈劈啪啪蹦达。
今晨起,银屏公主躁动不安的一颗心,终於找到了美丽的出路。
缘分,原来这就是我的金玉良缘。
仁杰坐在雅房内,静静地等候。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布帘半卷,房间一角撒满金辉,另一角影影绰绰,就像他此刻忐忑期待的心境。
小雪,他会来吧?
佛曰宇宙万有假相之生灭,只在弹指间。
一秒锺可弹指四次,一弹指有六十个刹那,每一刹那,仁杰都在想着小侯爷的音容笑貌。
他已经点了三回菜,小二送了十次茶,天边现出五彩绚丽的晚霞。
他受伤的肩膀有点酸痛,沸血之毒未发作,心口比平日更凉。一个下午过去了。
人生,弹指间刹那芳华。
夕阳尚暖,出门经过一座骑楼,对面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簇拥着迎亲的新郎,孩子们跟在披红绸的大马後,笑着跳着好不开心。
那新郎相貌普通,一脸的喜色,让他平凡的五官显得颇有光彩。
仁杰信步走过一处自由集市。农夫商贩,摆摊叫卖;肩挑背磨的苦力汉,跑江湖的,玩杂耍的,走单帮的,说学逗唱得,各行各业的手艺人,如潮水般涌来涌去。
几个胡汉混血的艺人正在弹奏《塞上曲》中的《思春》,琵琶,箜篌,胡琴与羌笛各领风骚,配和着鼓点,分外激动人心。
仁杰掏出一颗小金豆,对年纪最大的乐工微微一笑, “各位,有没有兴趣挣钱?”
薛王爷府,此刻一派忙碌。
薛福在王府已经干了几十年,他勤快而胆小,去年刚升为府里的二管家,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识得不少,儿媳妇再接再厉,今春为家中又添了男孙,乐得薛福合不拢嘴,不禁感激大字不识的老爹,当初真的给自己取了好名。
他坐在偏厅,正在检查送往厨房的干货,还有一个小厮前来禀报:“府门前来了一队乐工,由一位年轻公子领着,说是应小侯爷的邀请,为晚宴伴奏的。”
觉得老天待自己太好,
二管家头有点痛,大管家出门两日,自己都快忙不过来了。他有些不耐烦地说,“少爷刚搬到新的侯爷府邸,你陪他们过去,快些回,别偷懒。”
小厮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
在风景优美的运河城区,巍然耸立着一座廊院式建筑,占地极大,气派欠玻!!侥谑乔逍碌穆讨窳郑!竺派系衲袷蓿!!缓诘捉鹭遥!鲜榱礁龃笞帧把!啊薄?
仁杰上前敲门,许久,一个脑袋探出来,“侯爷谁也不见。”
“丁二,连我也不见吗?”仁杰隐约听见丁二身後有人尖声细气地咳嗽了一下。
“仁公子,唉,对不住。您先回去吧。”丁二少了平日的嬉皮笑脸,欲言又止,叹息一声,关上了门。
仁杰楞了一会儿,走到有些无措的乐工们面前,伸手取过羯鼓,“来,我们接着表演《昭君怨》。”
黄昏时分,运河旁人来人往,雪园的侧门前,很快聚了一群观众。
几个读书人悄声议论,“这演奏者水平不一,那敲鼓的最突兀,节奏古怪,让人心口发慌。”
“我觉得不错,看他相貌堂堂,却要沿街卖艺,心内定是不平,鼓声激越些,也是情有可原。”
“可怜啊,大好男儿沦落至此,让祖宗蒙羞!”
仁杰无意中抬头,对围观众人不经意地一笑,神情温雅和煦,那几位书生立刻感慨地摇头。其中一位很有同情心,摸了一会儿撒了个铜板,接下来,不少人慷慨解囊,扔过来的有白菜,黄瓜,绿豆,烤红薯……
清风吹过杨柳岸边,河边的枣树枝叶随风摆动,几颗枣子夹带着一只红艳艳的番茄,准确地向仁杰飞来。
这麽美味的食物,可不能浪费了。
大帅哥快捷地一退,起身接过那只番茄,
仁杰望向枣树枝头,有些惊喜地问道,“白一,小侯爷有何指教?”
白一面无表情,沈声道,“仁公子,多留无益,切勿误人误己。”言毕,飞跃下地,施施然地甩手离去。
几名乐工被这突发的场面震住,不自觉地停了演奏。
仁杰拱手对周围说,“演出结束,谢谢大家捧场,地上的水果就送这几个小朋友。”孩子们眼馋了好久,老实不客气的一拥而上,瓜分一光。
夜风转凉,天色渐黑,河上船只川流不息,渔火点点,一片热闹而恬静的景象。
仁杰站在柳树下望着驶向天际的小渔船,出了一会神。
天空飘起了细雨,淋湿了仁杰的黑发,他的心口也有些潮湿,血液流转很快,沸血之毒似乎又要作乱。
该回去了吧?痴痴的等,又能如何?
为什麽无法移动脚步?
雨丝缠绵,仁杰神色沈静,转头望着雪园大门前的官轿。刚才有人来访,说不定小侯爷会送客出门?
终於,大门敞开,一位太监模样的老者走了出来,他中性的尖嗓说,“薛小侯爷,请上轿,别让皇上久候。”
仁杰心口暖如春风吹过,突突地狂跳不已。
那人清雅如莲,飘逸如雾,高贵如天上的神仙人物。分别数日,他的一举一动已在脑海里烙印。
小侯爷淡淡地回礼,“有劳王公公费心。”他掀起轿帘,神情很自然地转头看向岸边。
甜蜜,苦涩,激动,彷徨,奇妙,期盼……
仁杰的心里五味杂陈,他的笑容温柔如水,慢慢地走向小侯爷。
月色晦暗不明,雪园门前,灯笼高高挂起,将小侯爷世外飘仙的身姿,镀上了温暖的光辉,发间那根通体碧绿的玉簪,显得分外夺目。
小侯爷的眼眸流光溢彩,与仁杰温热的视线纠缠在一起,仿佛有千言万语,情谊绵长,又散发出冷寒警告的信号,象是在提醒仁杰此地不宜久留。
仁杰直觉地顿了一下,脚上一麻,左足动弹不得,小侯爷缓缓地收回目光,优雅地上轿。
雨越下越大。
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茫茫的雾水中。
仁杰静待左脚的麻痹过去,蹲下身,捡起方才击中自己的小银丸。用力一搓,露出里面的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是小侯爷熟悉的字体,“牡丹国宴”。
仁杰托着腮沈思,喉咙发痒咳嗽一声,小侯爷有什麽难言的苦衷吧。什麽样的势力,连小侯爷也不得不忌惮。
周围一定有人监视,躲在哪里?
仁杰正欲抬头,蓦然发现眼前多了一双靴子。
美少年之36计 第42章 拈花
雨下得正欢,劈啪地溅起泥点。
一把黄色的油布伞遮在自己的头顶。伞下,一位灰袍公子眉目如画,充满隽永的书卷气,整个人散发着极其典雅的清辉。
他莹润的手伸向仁杰,笑容如清风明月,“小三,需要我扶你吗?”
仁杰轻握怀礼的手,指尖传来温馨的暖意,在着冰凉的雨夜,让人倍感珍惜,他心口的郁闷和迷惑,被冲淡了许多,问道,“二哥,请教一下,牡丹国宴是怎麽一回事?”
漫天雨丝飞舞,怀礼将伞向仁杰倾移,杏眼含笑, “小三,当今圣上喜爱牡丹,每年在皇城外举办牡丹盛宴,选出天下闻名的绝品,今年的大奖非同小可,你猜是什麽?”
仁杰摇头,“金银珠宝,只怕太过寻常,嗯,猜不出。”
怀礼脚步轻盈,衣袍原本纤尘不染,此刻下摆和靴子沾了些泥浆,他的声音悠悠扬扬,“皇上为庆公主及笄和太子大婚,要送出一面免死金牌。”
仁杰心中一动,“如此大手笔,岂不是人人动心?”
怀礼的眼神出尘的明净,望了仁杰一眼,语气淡然,“对,极品牡丹奇货可居,花宴未开,已有人为之家破人亡,有人疯癫失常。京城里的官宦人家,或强取豪夺,或重金悬赏,都势在必得。”
仁杰点点头,若有所思,“薛王爷府也会参赛吗?”
怀礼道,“有可能,如果薛小侯爷出席,薛府夺魁胜算很大。”
仁杰感兴趣地问,“为什麽?”
怀礼放开仁杰的手,侧头微笑,轻挥衣袖掸去肩上雨珠,举手间,空气中弥漫着如兰的淡淡馨香,“皇後懿旨,送选牡丹须由美少年呈上,鲜花赠美人,宝剑陪英雄,试问天下还有谁能胜过国宝美公子,少年将军薛小王爷?”
仁杰嘴角忍不住上扬,几乎合不拢,想到小侯爷娇艳柔软的红唇,妩媚流转的眼波,和飞剑御敌的英姿,仁杰心口酥酥痒痒,甜得就快渗出蜜来。
“哈哈,我赌他一定会赢。”仁杰笑眯眯地说。
怀礼不以为意,“小三,白云寺的千叶牡丹,一朵千叶,香气袭人,世所罕见,这一次由你出面献上,希望你能拿下那免死金牌。”
仁杰一听,感觉有些新奇,皇家花宴,场面一定豪华惊人。
小侯爷的纸条是何用意,是想提醒自己参赛,还是在牡丹宴时相会?
自己要代表白云寺与小侯爷对决吗?
仁杰语气有所保留,“我恐怕不是小侯爷的对手。”
怀礼笑了,眼里有黑黑深深的漩涡,一圈一圈地绕着,让人看不清楚,“小三,别小看自己的魅力,一切还未可知。”
仁杰笑呵呵的,脸上恢复了灿烂的阳光,“是,二哥,”
怀礼
两人悠闲地沿着运河漫步。
过了一阵子,遥遥可见白马寺。
门前,有一位持伞少年遗世独立,俊俏的容颜如冰雪冷冽,此时,他抛伞飞跃过来,眼眸清冷如月,声音不温不火,嘴角却掩不住上扬,“仁公子,你回来了!“
仁杰道,“二哥,我先行一步。”怀礼抿嘴含笑点头。
仁杰嘻嘻笑着,顶风冒雨快步跑过去,取出藏了许久的番茄,大喝一声,“阿飞,接暗器!“
阿飞神色欢快,一跃而起,随手抓下番茄,用半湿的丝袍衣袖擦了擦,轻咬一口“嗯,味道不错。”他一笑,唇边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分外的孩子气。
仁杰上前拍拍对方的肩膀,呼了一口气,“阿飞,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阿飞眼神清澈,专注地望着仁杰,“仁公子,今天我在运功疗伤,晚膳没见你,怀礼大人也出门了,我就在在此等你。”
阿飞,无论什麽时候,都是那麽真诚贴心。
这样的雨夜,仁杰不再觉得寒冷,心口的暖意充溢了四肢,让他淡忘了小侯爷带来的冲击。
晚餐时间,大家都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四个人围成一桌,小菜清淡,安静地用餐,气氛温馨。
十郎一直对仁杰使眼色,却迟迟不开口明言。
仁杰放下饭碗,笑道,“十郎,你的眼睛生病了?”
十郎嘟嘟喃喃,声音很小,“十一大哥,我可以在寺中养斗鸡吗?我今天在集市看人表演,很精彩刺激。”
仁杰望向怀礼,见对方不动声色,想了想说,“这事缓一缓,待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再说。”
阿飞接口问,“仁公子,你要搬走?”
仁杰站起身,端庄有礼,对三人拱手作揖,眼神灵活带着顽皮的笑意,“各位,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即将走马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今日早朝皇上有旨,令我择日选定府第,听说户部会给一定的补贴。”
怀礼含蓄地笑着说,“白云寺旁有一清净宅院,你改天去看看,是否合意。”
仁杰一鞠躬,咧嘴笑得轻松,“二哥费心了,你说好就行。”
怀礼起身道,“小三,你中的毒有些麻烦,用过膳跟我到禅房详谈。”
仁杰与阿飞和十郎简单交谈几句,就跟随怀礼进入後院禅室。
屋内桌几简单,地上有几个蓝色蒲团,内墙供着一座小佛像,香烟缭绕,怀礼取了一支香点燃,双掌合十,瞑目念诵了一段经文。
相传,佛祖在灵山讲经,至微妙处,顺手拈起一朵金优钵罗,众弟子茫然,只有一身白衣的迦叶,从座中起身径至佛祖前,拈花微笑。
一切如花、花如一切,佛祖拈花而迦叶微笑,这一笑,便是整个世界。
怀礼在蒲团上盘膝趺坐,微笑不语,一双妙目似乎装了大千世界,悠悠柔柔,淡定地凝视着仁杰。
那一瞬间,仁杰有些怔怔失神。
怀礼,他的佛性,因何而起,我们的兄弟缘分,由何而生?
怀礼轻轻抚平衣摆,眼神里有些看不懂的抑郁,“小三,你所中的沸血之毒,已经开始发作。”
仁杰虽早有思想准备,还是禁不住叹息,“我明白,不知是否有性命之忧?”
怀礼目光极其柔和, “小三,沸血症一旦启动,就象一根点燃的蜡烛,速度燃烧比正常的快几倍,好处是,你的潜力会被激发出来,或许武功会突然变高。”
仁杰点头,“不错,我感觉身手比过去好了很多,坏处呢,是什麽?”
怀礼面容慈悲,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你的生命极速消耗,油尽灯枯,也比常人早些。”
仁杰深呼吸,从容地问,“二哥,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怀礼幽幽浅叹,“沸血之毒若不解,多则几年,少则……”他的面容秀逸出尘,有一种奇异的美丽,秘不可测,“小三,世事难料,须弥芥子,弹指间万世生死。”
仁杰心中一懔,恍若平静的海面,蓦然翻起千重巨浪。
初中时,他端坐在教室里,老师正在讲解一道数学题。小仁杰有些走神,脑子里遐思万千,外面春光正好,最喜欢那种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软绵绵的滋味,如果能跳出这扇窗,旷课出门逛逛,才不负年少轻狂,及时行乐。
风声呼呼,拍打着玻璃窗,他无意向窗外看去,从四楼纵身跃下,只怕摔个半死……
“死”这个词首次毫无预警地停驻在小仁杰的脑海。
死亡,千古一叹。多少人为之惶恐,无法堪破红尘。
历史的车轮以恒速前进,今後的百年、千年会有什麽精彩的事件,自己将再看不到了。这个千姿百态的世界,美好的生活,将会很快遗忘自己的存在,而“我”,肉体将会消逝,灵魂变成空白,也许漂移在不知名的空间,也许彻底消亡,变成空气的一颗微尘,无知无觉,永恒的虚空。
仁杰的颈後起了一阵陌生的冰寒,慢慢地爬升到脑中。
初中时第一次感受到对死亡的敬畏,此刻,以更强烈更肆虐的姿态,狂飙般的占据了他的身体。所到之处,彻骨的麻痹,就像恐惧本身,窒息得让人簌簌发抖。而他的心灵,陷入了前所未见的迷茫和软弱。
仁杰垂着头,闭目无语。
香烛上跳动的火焰,将他的身影融进油灯色光里去,不但勾勒出他俊美深刻的五官,更衬托出他健美宽厚的肩背和修长的四肢。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灯芯忽的爆了一下,似乎也在为这麽美好的生命即将消失而叹息。
仁杰的心静静地体认死亡的逼近。
禅房外,不知名的小虫唧唧鸣叫,或断或续,殷殷切切,盈满夜空,既充实又空灵,隐藏着大自然的奥秘,杂乱中隐含某一种难以理解的节奏,使本是死寂的黑夜充满勃勃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一瞬间,还是半个时辰?
禅房内,响起优美的筝音。
在风拂草动虫鸣的气氛中,筝音缓缓起伏,每一个音都很飘逸,旋律衔接完美无瑕疵,没有强烈的跌宕和高潮,如流水,如清风,却另有一股纠缠不已,生生不息的韵味。
仁杰不由凝神细听,空灵通达的清音,真切地触动听者的感情,将人引领导至无法抵挡的美丽空间,无悲无喜,偏偏激发出心灵深处的共鸣。
弹奏者怀礼的情怀就像空谷幽兰,空山浮云,若现欲隐,难以捉摸和测度。柔和清朗筝音,好似一个局内人却偏以旁观者的淡泊,将恐惧钉在眼前去凝视,以一种冷静从容的态度,去面对令人感到沈重的宿命,竭力活出真正的精彩。
筝音渐演渐低。
仁杰如梦方醒。他睁开眼睛,发现怀礼收了筝,神态闲雅安详,他的眸子清丽如宝石,深深切切地凝视着仁杰,眼角隐约有泪珠闪烁。
这麽一位清心寡欲的世外公子,他的情,他的泪,在烛光中分外珍贵。
仁杰胸中大!,自己命不久矣,无怪二哥如此难过。
他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谢谢二哥提点,我明白了,生命无常,春花秋实,循环不休,我会努力活得开心。”
他张开手臂,笑嘻嘻地给了怀礼一个大大的拥抱。
怀礼将头枕在仁杰的颈间,那颗晶莹的泪静静的滚下面颊,他心口挥之不去的沈重,也随之倾泻。
怀礼回拥着仁杰,语气颇平静,“白云寺方丈在外出云游前,曾赠我一本易筋经,内附他的亲笔诠释,我汇合其他内功秘诀,整理成一小册,你若依此练习,可以减缓沸血症的发作,并增进功力。”
仁杰深知对练武之人而言,内功秘籍比性命还贵重,二哥虽轻描淡写,这册子却定是耗尽心血写成,如此轻易地交给自己,这情义如何回报?
仁杰感激地扶着怀礼道,“二哥,牡丹国宴的免死金牌,我会尽力而为。”
怀礼坐稳身子, “三弟,此事无需强求,”
他纤美的手指抚过仁杰的面孔,微微有些颤抖,眼里的情义深不见底,悠长得让人叹息,“你我兄弟相聚,我已心满意足,惟愿你能好好活着。”
仁杰心里既惶恐又感动,对怀礼生出血肉相连的亲切感,眼前仿佛是自己的亲哥哥sa,他温顺地没有动弹,任怀礼摩梭自己的脸。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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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