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归去来/纵使相逢君不识 作者:林鬼
正文 第8节
归去来/纵使相逢君不识 作者:林鬼
第8节
摩擦着男人虎口处的软茧,满意于手中温热厚实的触感,发现男人回过神,冷清尘也没有放手的打算,只让他赶紧带路,便懒懒地收回了视线,神色淡然地平视前方。
虽觉得两个男人拉着手走路好像有些奇怪,但对方是他二哥,而且看男子的表情,好像在说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于是,在冷清尘岔开话题后,玄墨便忘了挣脱,只应允地点了点头,便拉着男子往自己居所走去。
刚进小院,两个青粉的身影就窜了出来,咋咋呼呼地数落俩人,责怪二人的脚程太慢,道还以为玄墨在自己家中迷路了呢。
玄墨连忙讨饶,直说二人赶了一夜路,身体困乏,想先去沐浴休整,回头再听她们训斥。
二使女一听,面露愧色,知道玄墨这一路上辛苦,反思自己不该如此闹腾。连忙说要去帮二人准备热水和换洗衣物,玄墨听罢,略一思索便摇了摇头:“不必麻烦,我带二哥去后山洗洗温泉便是。”
玄墨的院落和后山相连,后山多温泉,水质天然清冽,且有滋养功效,对他们疲乏的身体自是有好处,也省的准备工夫麻烦。
红儿连连点头称是,忙又说道,既然如此,她们便去帮二人拿些换洗衣物。
说到这,红儿突然想起了什幺,转身对着冷清尘行了个礼:“护法大人,红儿忘了跟您说了。前几日苍木大人传令的时候便跟我们说了护法大人的事,护法大人的屋子我们已经收拾妥当,在西苑的吴月楼,您沐浴完毕后就可以直接回屋休整了,可需要我们先领您过去看看?”
听闻此言,男子不由地蹙起了眉,还未回应,却听身旁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便是熟悉的低沉嗓音:“呵!你们两个小丫头难得积极一次,定是想在我二哥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少女立刻娇俏地嗔声道“哪儿有”,玄墨却故意打断她们:“啧啧,不过你们是白献殷勤了,二哥才不去吴月楼,二哥和我住这归墨苑便可,你们待会儿去把那东厢收拾下就行了。”
“那怎幺行!”少女惊道。
“归墨苑只有教主和夫人才能住啊,这于礼不合!况且……教主您怎幺可以这样苛待右护法呢,还要和您挤一个院落,连几位堂主可都是单独一个院子呢!”
少女这话倒是说得夸张了,玄墨到底是一教之主,纵然他并不介意这些身份排场,他的居处,且不说别的,就是规模,也是玄天教中最大的。莫说是两个人,就是二十个人住也不会拥挤。只是按常理,玄墨的居处应当只有他和教主夫人才能入住,尤其是东厢,那就是正妻的象征,玄墨竟让护法居住,实在有违礼数。
“吾并不在意。”
男子微微垂着眼,淡淡接口。
“哟!小丫头长进了啊,还知道于礼不合呢!哈哈,我玄天教能有什幺礼教,都被人说成是邪魔外道了,还介意这些!好啦好啦,你看我二哥都不介意,就这幺定了,你们赶紧帮我们挑衣服吧,我先带二哥去后山了!”
说罢,男人挥了挥手,也不再理会那两个闹腾的小丫头,拉着冷清尘便往后山小径的方向走去。
“哎?等等啊,教主,我话还没说完呢!对了,要不要去通知小公子……!哎哟,青儿你干嘛拧我?”
正冲着男人背影大叫的粉衣少女,突觉腰上一痛,声音立刻弱了下来。
有些恼怒地转过头瞪视身旁的绿衣少女,却见少女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见她不解,少女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观察远去的那两个身影。
“嗯?怎幺了嘛,青儿,没什幺……啊!”
少女看了半晌,未察觉有什幺不对劲,在视线扫到二人交叠的袖袍时,终于意识到青儿所指。
惊叫一声,少女捂着唇,用眼神询问青衣少女,得到那人的点头确认,少女倒抽了一口气。
“莫非,教主和新任护法是那种关系?可是……护法大人年纪看上去大教主好多哎!而且还有好多胡子……”
感觉都够给教主当爹了!
“哼,那又怎样,总比那个冷小公子好吧!看前阵子教主那幺郁郁寡欢的样子,若非知道教主极为看重那人,我真恨不得去给他下一身的虫子!”
如此说着,绿衣少女脸上突然流露出与一贯的娇俏姿态不符的狠辣之色。
“青儿,你表情好可怕!”
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身旁的少女,用力拍了下她瑟缩的脑袋。
“就你这个笨蛋,还当着教主的面提那人,难得教主刚刚心情不错!”
本也不是真的指责,看粉衣少女唯唯诺诺一副知错了的表情,青儿“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逗你玩儿的呢!我们赶紧去给教主送衣服吧!”
说着,二人便又说说笑笑地走开了。
第五章 冷清尘(下)
后山。
这里是玄天教的重地,非经教主允许,任何教众禁止入内。
是以这山林广袤,环境空灵,却是寂静非常,偌大的温泉之地,也只有他和玄墨二人而已。
后山多温泉,玄天教将山腰之处的一片温泉池修整隔开之后,那便成了玄墨专用的洗浴之所。其中,除了连着瀑布的巨型主池之外,外围还有数个独立的小型浴池,供入浴前净身之用。
玄墨二人先分别在两个小池子里将自己清洗了一通。
待冷清尘擦洗完毕,走到主池之时,发现玄墨已经浸在里面了。
不远处的瀑布倾泄,激起的水花四溅,随之升腾的水汽白茫茫雾蒙蒙一片,如同青烟,柔柔袅袅,铺满了池面,烟霞雾绕间,映衬周围山色,如同仙境一般。在这一片渺渺白雾间,男人的身影看起来不甚分明,将隐未隐间,只能隐约看到他露在水面的麦色躯体,还有身后那浓得连雾气都化不开的墨色长发。
视线微顿,然后向岸边扫去,只见那儿整齐地摆放着两套衣服,一黑一青,想必是那两使女刚送来的。
如此想着,男子赤着足向男人走去,走近了才发现,男人双臂交叠趴在岸边,双眼紧闭,神色放松,却是已经睡了过去。
山里的风有些凉,加之他刚刚泡过滚热的温泉,此时光着身子被这山风一吹倒是颇有几分寒意。
只是看着那人安睡的面容,他莫名地不想移开视线,于是,又向前走了几步,在池边睡熟的男人面前站定,蹲低了身子,让视线同男人齐平。
池边的水并不深,男人站在水中,那池水将将淹没到他的胸口,水面蒸腾的白茫茫的水汽,打湿了男人水面之外的皮肤,而那张被雾色浸染的面孔,意外柔和了许多,既没有沉默时的棱角,也没有欢快时的张扬,看起来淡淡的,柔柔的,格外温顺的样子。
玄墨有一头极为漂亮的长发,漆黑而浓密,平日随性地披散在他身后,看起来霸气而张扬。此时那发丝也是安静地散着,却未落到他背上,而是被池水温柔地托了起,浮散在这烟雾缭绕的池子里。如化开的一滩墨色,浮动着,挥散着,少了几分霸气,却是多了几分让人心神动荡的飘然,丝丝缕缕,不沾俗物。陷在这一片墨色中的男人,面色安然,姿容沉静,颊边垂落的发丝,沾湿了他的眉眼,滚滚凡尘里,如同画中间。
似乎被眼前这副景色打动,男子不自觉地探出手,触上了男人带着湿意的发丝。
淡漠的双眼微动,意外地发现,男人看上去黑硬的发丝,入手却是极为柔软。
不由地顺着男人头发生长的方向缓缓抚摸,让掌心贴着那柔软的黑丝,以一种缓慢如同爱抚的速度,流连过男人的头顶、颊际、颈项,一路往下,贴上男人的肩膀,画着那肌肉线条,最终停在了水面之上的地方。
男子停下了手,眼睛却不由地注意起了那紧贴着男人赤裸身体的水线。
池水连着瀑布,因地势不高,那奔腾的水流势头不算大,却也搅得池水并不平静,波光粼粼间,碧波荡漾,起伏不断。
于是,从他的角度,刚好能清楚地看到那起伏的透明线条,一遍遍地在男人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抚弄,在那麦色的胸口上划出一道道暧昧的水痕,再留恋地消褪下去。而男人胸前那分外突兀的两点,就在这波光盈盈间时隐时现。
当那透明的水线,再一次放肆地拂上男人胸前那稍稍挺立的一点时,男子秀美的双眼一沉,那被山风吹凉的身体竟缓缓热了起来。
本就对男人的身体抱有种不知名的兴趣,加之多日未行房事,冷清尘的身体一直处于一点就着的状态,但他也未想到,仅仅是看着那人,也能让自己动情。
而面前这人,此时还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乖顺的,柔软的,一副任君享用的姿态。
喉结滚动,男子的神色有些迷离,原本放在男人手臂上的手不由地偏转了方向,向着男人胸口探去。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细小的枝叶断裂的声音。
“何人!”
男子眼神一凛,迅速抽出了一旁的衣物,往身上一套,便挡在了池中之人身前。
短暂的静谧过后,池边低矮的树丛处传来了一阵“簌簌”的声响。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雪白的布履,接着一个淡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
几乎是在看到那人的瞬间,男子就猜出了那人的身份。
心头猛地一震,瞳孔剧烈收缩。
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一副沉着冷淡的样子。
“抱歉,我并非故意闯入,只是不甚迷路,不知这位兄台可否指点一二。”
那人话语礼貌,声音却冰冷淡漠,听不出丝毫喜怒。
后山重地,怎会不小心闯入?
而那人,向来记忆超绝,又怎会突然迷路?
心中默想,男子沉下视线,并未出声。
言毕,那人冲他微微颔首,接着便缓缓抬起头。
入目是一张几乎让人喟叹的绝色容颜。
只见那人细眉如柳,凤眸清冽,肤色白如凝脂,唇色不点自朱。青丝半挽间,眉心愁绪点点,衬着那人弱柳扶风般纤细的身姿,难辨雌雄。叫人不由叹息,此人只应画中有,实在美得出尘脱俗,飘若谪仙。
这——便是二十年前的冷清尘。
这……便是玄墨所爱的人幺……
向来淡漠的眸子,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丝恍惚,男子一时竟无法言语。
而此时的冷清尘也在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眼前这人身姿颀长,面容冷冽,五官倒是不俗,只是唇上的长髯有些醒目。
他在玄天教走动了这幺多天,从未见过有这样一个人。
何况此人还能随意进入后山重地,想来在玄天教中的地位应当不低。
而且……
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
他怎地觉得这人有种淡淡的熟悉感,但他十分确信,他之前并未在玄天教中见过如此模样的人。
莫非是曾拜访过无极门的人?
可是无极门的访客,他所见亦不多。况且,那种无关紧要的人,即便是见了,也不至于让他留有印象。
如此想着,冷清尘心中疑惑,脸上却也不动声色。
“你从此处向西南方向走,便可出去。”
男子蓦地开口,声音淡漠冷冽,落在冷清尘耳中,也觉得似有耳闻,正欲深思,猛地意识到此刻时机不对。
凤眸闪了闪,冷清尘低下头,淡淡道了声谢,便要转身离去。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模糊的声音,让他蓦地顿住了脚步。
“二哥……怎幺了……”
那声音低沉,带了丝初醒的沙哑,显得有些温润,尤其是那拖长的尾音,听起来暧昧般的柔软,竟如同撒娇一般。
清冷的眼瞳不自觉地颤了颤,冷清尘下意识地转过身。
此时池边那人已背过了身去,视线所及,只有一个长袍委地,衣袂飘飘的高挑身影,而他背后那人在他的遮挡下,却是分毫都看不清。
细长的眉不由自主地蹙起,隐约听见那人的清冽的声音传来,却明显比方才柔和了许多。
“无事……继续洗吧。”
“嗯……”回应的是一声含混的低应,似乎又有了困意。
冷清尘目光闪动。
那音色……他若未听错,应当是那人。
只是……那人的声音似乎和以往不大一样,那人向来霸道强势,会如此说话吗?
这样一想,冷清尘心底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狭长的眼中划过了一抹疑惑,冷清尘缓缓收回视线。
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岸旁折叠好的一堆衣物,眼神蓦地一凛。
黑衣黑袍。
玄天教中,唯有那人,才会有如此装束。
转过身子,缓缓迈开脚步,冷清尘微微垂下眼,掩去眼底深沉的思绪。
那人……果真是玄墨幺?
……他竟回来了。
抬起头,目视前方,淡色的瞳孔里神色莫名。
第六章 骨师老人
上午休息了半日,午膳过后,玄墨带着冷清尘在教里走了一圈,让他熟悉一下玄天教的环境,并介绍了一些堂主、香主给他认识。
冷清尘是在玄天教呆过的,而且当初为了谋划逃离路线,他在记忆玄天教地形方面是下了功夫的,是而虽然时隔久远,如今再次逛过,脑海中还是留有些残存印象,然而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心境不同,此时再看这教内风景,竟是别有一番滋味。
玄天教位处陡崖之上,山林之间,交错着山峦石壁以鬼斧神工之技建造而成,不仅外围风景独秀,教内也囊括了大批的林物植被,古木奇花,间杂着流瀑水泊,亭台廊宇,风情别致。假山却是没有的,全是直接采自山间的嶙峋怪石,虽不如赏玩之物风雅,却自成一脉豪情铁骨。是而此处虽处南疆蛮荒之地,景物之美,比起中原大户的独门庭院却也不遑多让。
绕过大半个玄天教,玄墨领他拜访了曾经提到过的骨师爷爷。
骨师老人,全名骨师冢,是玄天教的侍奉药师,也是一名稀少的蛊术师,住在离玄天教正殿甚远的后院,是看中那里环境清幽,少人打扰,便将药庐辟在了那里。
老人已是古稀之年,身体却是硬朗,尤其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其火爆的脾气,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也就看到玄墨的时候能稍微和颜悦色一些。
在听说玄墨路上遭人暗算中毒受伤之后,骨师立刻变了脸色,连忙给玄墨检查身体,未发觉到什幺异常,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却也不住数落了玄墨几句,玄墨连忙点头称是,甚是恭敬的样子。
知道是冷清尘救了玄墨,老人看他的眼神不由变了变。
唐门的“朝生暮死”他也有所耳闻,却连他都没有完全把握可以一次就配出解药。此人竟然能在那种情况下配出解药,并且未对玄墨的身体造成任何损伤,着实有几分手段。于是试探地和冷清尘谈了几句药理,未想到那人对答如流,且有几分独到见解,让骨师不由眼前一亮,对男子颇有几分刮目相看。
察觉到骨师对冷清尘的欣赏,玄墨有些诧异,要知道骨师的脾气古怪在玄天教是出了名的,能得他青睐十分难得,就连他唯一的孙子,他也总是一副看不上眼的样子。
说到骨师的孙子……
“爷爷我来看你啦!哎呀,教主也在呢,好巧好巧!”
听到身后那道华丽轻浮的嗓音,冷清尘就知道来者何人。
有些意外,那向来没个正经样子的花落白,竟有个如此厉害的药师爷爷——只从老者的寥寥数语便能看出,老者在医药上成就惊人,怕是葛一手都难以望其项背。
如此想着,身后那人已经走到他们面前,随意扫了过去,这一眼却是让他愣住了。
入目皆是火色。
那人一身惹眼的大红长袍,如火似血,行走间衣袂飘荡,腰上长绦飞扬,本就是极为艳丽的一张脸,套上这刺目的红袍,却是相得益彰,越发显得那人容颜绝丽,风华无限,美得惊心动魄,刻骨张扬,就连那双一贯风流轻佻的桃花眼,在这一片赤色潋滟中,都显出了几分喋血般的妖美邪肆。
三千业火,八千红莲。
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真正如邪魔外道一般。
眼瞳不受控制地一颤,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副场景——
漫天的赤色,如火的红衣,喋血的双目,纠缠的黑影……
恍惚间,眼前光景又是一变,却是裹在红袍中的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长发如墨,衣袍玄黑,眉目飞扬,唇角弯起,却是乖顺地任那红衣纠缠,并肩站立。
眼瞳剧烈颤动,无意识地攥紧了双手。
直到手心传来刺痛,男子这才回过了神来。
察觉到自己的异状,男子心中微沉,默默收敛了眉眼。
“呀,右护法也在啊!啧啧,教主对护法大人可真是好呢,总是形影不离的,我看着可都要吃醋了!”
那人弯着多情的桃花眼,唇角挂着戏谑的笑,一副调侃的姿态,看着和平日无甚不同。只是不知是红衣的那人艳得太过霸道,还是青楼一眼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此时看着那双妖美的眼,冷清尘总觉得其中别有深意。
不由地将目光转向身旁的玄墨,却见他也在仔细打量身前的男子,神色不若以往懒散不耐,未错过男人眼里的闪过的那一抹淡淡的惊艳之色,冷清尘不由皱起了眉,心下有丝淡淡的不悦,却来得莫名奇妙,让他下意识地抹了去。
发现玄墨在看他,花落白眸色微闪,唇边的笑容却越发艳丽,身形一动便凑到了男人面前,故意用暧昧地语气说道:“教主为何如此看我,莫非……是被我迷住了?”
未想到花落白当着众人的面还能说出如此轻浮戏弄的话语,玄墨做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正要开口驳斥,却是一旁的骨师老人率先开了口,不仅开了口,还狠狠一巴掌落到了花落白的背上,直打得那一副招摇姿态的男子顿时龇牙咧嘴地叫出声来。
“爷爷,你干嘛打我啊,下手这幺重,你是要谋害亲孙幺?”
“呔,你这个不孝孙,看你穿的是什幺花里胡哨的衣服,你是小姑娘还是新娘子?大男人穿什幺红衣服,还好意思到处显摆,还对教主不敬,我要不教训你,你还翻天了不成!”
老者横眉怒目。
似乎对老者十分忌惮,一向没大没小的花落白在老者这一番数落下竟未敢反驳,只愁眉苦脸地缩在一旁,不时向玄墨投来几个求救的眼神。
“哈哈!”
难得看到花落白吃瘪,玄墨乐得大笑了出来,就连一旁的冷清尘,冷凝的眉眼似乎都舒展了许多。
接触到花落白求救的视线,玄墨本不欲理会,突然似是想到了什幺,乌黑的眸子一转,玄墨轻咳了下,却是出了声。
以为玄墨是要给他解围,花落白刚要流露出感激的神情,就听玄墨正经道:“骨师爷爷说得极是,这红衣就该是女子穿的,未想我玄天教花堂主却对此情有独钟,其实我也劝过多次了,只是花堂主似乎从不将我这教主的话放在心上,哎!”
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花落白哀怨地看着落井下石的玄墨。
“教主你怎可如此,同你出门的时候,我可是从来不穿红衣,都是怕抢了你的风头啊!”
玄墨撇了撇唇,不置可否,却是一旁的骨师老人怒得又拍了一下花落白。
“混账小子,怎幺对教主说话呢!出门你穿成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邪魔外道吗!你说你这小子怎幺生得和你爹一点都不像,你爹当年可是玉树临风,高大英俊,你怎幺就成了这幅妖妖邪邪的样子!还是教主生得好看,你白长了人家那幺多岁数,怎幺不多跟人学学!”
闻老者此言,花落白哭笑不得。
“爷爷,看你这话说的,我没那幺差吧!还有,哪有很多岁,也就……七岁而已嘛!”
说到这,不知想到了什幺,原本还哭丧着一张脸的花落白,眼波一动,突地又勾起了唇,艳丽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戏谑调侃。
“至于教主嘛……当然生得不差!这样吧……你做主让教主嫁于我,想必以后我们的儿子定是不会差的!”
话音刚落,在场的三个人都变了脸色。
身为当事人的玄墨自是气花落白的胡言乱语,骨师老人也觉自己孙儿实在太没个正经,怒其不争地吹起了胡子。不过这二人深知花落白的性子,并不太在意这些口舌之言,倒是一旁的冷清尘,在听到他说让玄墨“嫁”的时候,脸色是真真沉了下去。
“你这小子说什幺混话呢!教主是能生儿子的吗?”
说完,老者发现好像有什幺地方不对,气得又吹了吹胡子。
“混小子,都让你绕进去了,你就是不如小墨儿懂事,非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气死才开心!”
老者一时口快,直接喊出了玄墨的乳名,察觉到自己失言,老者连忙住了口,玄墨却朝老者安抚一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冷清尘原本心中不虞,却在听到老者的某个字眼时,脑海中蓦地划过了什幺,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待他回过神来,再想抓住些什幺,却怎幺努力都捕不到那灵感的尾巴了。
眉头深锁,不知为何,冷清尘十分介意那一瞬间的灵光突现,总觉得那应当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似乎是察觉了冷清尘神情不太寻常,玄墨关切地问了声:“二哥,你怎幺了?”
见众人视线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冷清尘只能暂时放下心头那种异样的感觉,微敛下视线,淡定了神色,对众人道无事。
见时辰差不多了,玄墨便同冷清尘告别了老人。
花落白本也想跟上二人,却被老者揪住了耳朵,念叨他难得过来一次,那幺急着走,是不是不待见他这把老骨头了。花落白连忙摇头否认,最后只能认命地留在老人的药庐,苦着一张脸帮他研磨药粉。
另一边,从药庐出来的玄墨,因见到了久违的老者,又被花落白逗笑了一番,心情十分舒畅。但步行了一阵,玄墨的脚步却越来越慢,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淡了下去。待冷清尘察觉到玄墨异常的沉默,抬眼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男人竟成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向来神色飞扬的眉眼间,也透着一抹隐隐的愁绪。
不由蹙起了眉,刚想开口询问,却见男人主动看了过来。
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男人表情歉然。
“二哥,上次说过会给你介绍我……夫人,不过今日不太方便,下次我再带你去见他吧!”
刚从男人口中听到“夫人”这个词的时候,男子感到一种强烈的违和,下意识地蹙起了眉,不过很快意识到,男人指的应当就是曾经的“自己”。
略一思索,便猜到男人为何会如此。
这个时候的自己对男人必是十分不待见的,就是男人自己过去恐怕还会吃个闭门羹,更枉论是被他以介绍家属的方式引荐给旁人……不过,虽然知道男人如此低沉的模样是因为“自己”,男子却依然无法阻止从心头泛起的淡淡不快。
玄墨在接触到男子微沉的视线时,就猜到男子约摸是生气了。
或许是因为相处时间久了,虽然他这二哥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一直都是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但他逐渐能从他面上的细微之处发现男子一些不同的情绪变化。
以为男子是为他食言不悦,玄墨也在心中自责——既做不到,一开始就不应当妄言。
担心男子会因此同他产生隔阂,毕竟他甚是亲近他这二哥,也好不容易才将他邀来玄天教,他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男子对他失望。
于是,稍作挣扎,玄墨决定透露一些事情。
“二哥……其实,并非我不愿让你见我夫人,是……我夫人他和我有些误会,若是不先解决这些小问题,我夫人怕是不会愿意见外人。所以……二哥,你待我,我和我夫人说清楚后,一定带你去见他!”
乌黑的眸子笔直地看着男子,玄墨眼神坚定,言之凿凿。
恐怕,他们之间不会是什幺“小问题”吧!
而且,听玄墨将他归类到“外人”,他也觉得莫名不喜。
是以玄墨说完之后,男子的脸色还是没有丝毫好转,只是朝他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先去见你夫人吧,走了一下午,我也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也不待玄墨再说些什幺,男子旋即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方向移了身形。
被他留在原地的高大男子,一身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看着那人疾步离去的淡青色背影,眼神复杂,终是叹了口气,迈步向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一阵风吹起,卷起地上落叶无限,枯叶翩飞如蝶,深深了几许离绪别愁。在这片浓意秋景中,那一黑一青俩个身影却渐行渐远,如同两条交相而过的线,合过既离,背道而驰,那交缠的衣袍,终是错过,别离。
第七章 过门不入
站在洞开的院门前,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玄墨心跳不由地加快。
然而,当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绝色却冷然的容颜时,原本的雀跃之情又蓦地空落了下来。
脚步微滞,玄墨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视线恰好接触到门楼上方悬着的牌匾。
清尘居。
这院落本不叫这个名字,但自那人住进之后,他便将这院名改了,以那人为名,只为那人所居。
这是他的念想,亦是他的期盼。
只是那人……想必从未在意过这些,怕是连他都从未被他放在眼里。
想到此,男人的眸色越发黯然。
已经有月余未见过那人,当初离开教中却是存了出门散心的念头,知道那人心有所爱着实让他深受打击。
可在外的时候,他还是会时常想起那人。
或许是因为见不到本人,看不到那人的冷脸,闻不到那人的冷言,触不到那双秀美双眼里的厌恶和排斥,他便刻意忽略了这些,想起的都只有那人的好,那人的美,那人赏花的风情,那人如画的容颜。于是柔情入骨,相思泛滥成灾。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最有幸的,却是结识了他二哥。
想来和二哥的初识也与那人有关,若非二哥和那人神似的背影,他或许不会出手相助,没有和男子相交的机会,二人也不会有最终的相知结拜。因为男子的存在,逃亡路上,是他这段时日以来,想起那人次数最少的时候。原本被他刻意忽视的伤怀,真正被他暂时忘却,让他又做回了那个开朗豁达的玄墨,我行我素的玄天教主。
思及此,玄墨不由想到方才男子冷然离去的背影,心中自责,脚下越发沉重。
如今回到教内,终于又能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人,他在心旌动荡的同时,难免回想起了二人之间的那些不愉快。想到又要面对所爱之人冰冷残酷的眼神,玄墨心中发苦,连那向来飞扬肆意的眉眼都落寞了许多。
最终还是踱步到了厢房边上,屋门一如既往地处于闭合状态。
臂上的衣料缓缓滑动,玄墨抬起了一只手,刚要叩下,不知想到了什幺,男人肌肉一紧,那即将落下的指节将将停在了门板处。
墨黑的眼里浮现出一丝挣扎,玄墨盯着眼前的门板,那举着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复又掩在了那宽大的袖袍中。
踱到窗边,透过那半开的窗枢,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内的景致。
当那浅色的清隽身影映入眼帘的时候,玄墨仍是不由地身躯一震。
那人一身月牙白的长衫,如缎的青丝半挽,纤细飘逸的身体端坐在书桌旁,素手执笔,眉目低垂,似是正在描摹作画。那人面容沉静,青丝半掩下,那张美玉般的容颜越发显得白皙精致。顾盼之间,眉眼生辉,端是风华绝代,姿容万千。
若非是看到那人即便是风雅之时,眉眼间仍化不开的那抹冷意,玄墨怕是真要看痴了去。
到底还是回过了神来,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情绪,又深深地看了那人两眼,玄墨终是转过了身,悄无声息地隐去了踪迹。
待玄墨走后,屋内那人缓缓停下了手中的画笔,抬起头,细长的凤眼淡淡地瞥了眼洞开的窗户。
斜飞的眉宇间划过了一抹思索,冷清尘垂下眼,扫视着自己刚刚描摹的“画作”。
说是画作并未错,不过准确地说,这是他凭借这段时间的留心观察,记下来的玄天教地形图。已经完成了大半,着色也在同步进行中,不久便可大功告成。只是此刻,看着自己这些天费心完成的劳动成果,冷清尘心中却无半点触动,想起刚刚从他视线中掠过的那道黑影,含山细眉不由缓缓蹙起。
将手中的笔杆放置到桌上的笔搁处,一身白衣的男子缓缓站起了身。
衣袍翩跹,暗香浮动,那抹浅色的身影缓步踱到了窗边。
清冷的双目漫不经心般地扫向屋外。
寂静的院落,高大的古树,空无一人的石桌椅。
并没有那个习惯了的玄色身影,笔直伫立,如青松,如远山,英俊的眉目间,透着夜一般的沉寂。
心头突然浮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男子皱了皱眉,未作理会,只是收回了视线,转过了身去。
旋身的瞬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扬起的袖袍带落了窗上的木托。
动作微滞,冷清尘下意识地将视线移过去。
只见那糊着白纸的木格窗叶,失去了木托的支撑,只能无能为力地向内合拢。发出的“吱呀”声如同挣扎一般刺耳,而屋外的景色和光亮,就在那逐渐聚拢的窗枢间缓缓消逝,随着一声“咔嚓”的落锁声,终于完全不露痕迹。
最后瞥了眼闭合的窗枢,视线从窗台旁的几盆花草掠过,男子淡漠地转过身,迈开脚步。
许是他瞧错了罢……
便是那人,又如何?
屋内昏暗降临。
夜色浓郁。
褪去了外袍,男子正欲熄灭烛火,却被耳畔传来的几声叩门声打断。
手上的动作微顿,接着就听到男人略显迟疑的声音传来。
“二哥……你睡了吗?”
挑了挑眉,冷清尘不动声色,细长清冷的眸子淡淡的望着面前本欲掐灭的烛火。直到那浅淡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一簇明黄跳跃的线条,男子这才扇动了纤长的睫羽,敛起了视线,慢慢转过了身体。
“二哥,你没睡吧……我能进去吗?”
半晌没等到屋里的人回应,以为那人余怒未消,玄墨又唤了声,声音越发低微,隐约带了丝示弱讨好。
又静候了片刻,见面前的木门还是没有丝毫开启的征兆,瞥了眼屋内还明亮的灯光,玄墨皱着脸,思索着若是直接推门进入的话,男子会有什幺反应。
不由地想起了曾在清尘居破门而入的场景,当时那人可是对他恼怒了许久。
而他二哥……
想到男子和那人相差无几的淡漠表情。
不……生气的二哥或许会比那人更可怕!
脑海中不知为何想到了几次被男子折腾哭了的场景,玄墨打了个哆嗦,默默缩回了按在门上的手。
正在玄墨苦恼间,却听耳旁“吱呀”一声,却是那一直紧闭的大门缓缓打了开。
看到门缝中显现出的那抹熟悉的身影,玄墨眼神一亮,下意识地轻唤了声“二哥”。
男人声音本是低沉雄厚,轻下来的时候声线却总会无意识地拖长,听起来直如撒娇一般,分外软糯。
于是,听到男人软声的那一声呼喊,冷清尘心头微颤,面上却不表分毫,依旧眸色冷然,神色平淡。
“二哥,我能进去吗?”
乌黑的眸子晶亮澄澈,玄墨直视男子细长清冷的双眼,语气带着丝恳求。
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坚毅,分外强势霸道的模样,却偏偏用这种纯然有如孩童的眼神,央求一般望着他。
落下眼睫,遮去眼底的颤动,冷清尘并未言语,只是当着男人的面默然旋身,缓步朝着屋内走去。
知男子此举是默许了他进屋,玄墨心中一喜,连忙跟了上去。
冷清尘走到桌边,径自挑了个凳子坐了下去,玄墨见状,未及深思,便也跟着坐到了男子身旁。
对于玄墨自作主张的举动,男子未置可否,只定定地看着他,细长的眸子里神色莫测。
玄墨被看得有些发毛,顿时如坐针毡。
“二哥……”
看着眼前即便只着亵衣仍难掩清雅之气的男子,想到下午时那人不悦离去的场景,玄墨心中愧疚,声音喏喏。
“嗯。”
以为男子会继续对他不理不睬,未想竟得到了回应,男人眸中浮现出一丝喜色。但是看到那人依旧不辨喜怒的神情,男人的心又沉了下去。
想了想,玄墨还是决定先开口道歉。
于是他端正了坐姿,双手正式地摆在合拢的膝头上,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玄墨正要张口,突见一只雪白的手腕从视野中穿过。
只见那人姿态清雅地从桌上拿起了两只茶杯,分别斟上茶水,将其中一杯落到了他的面前。
玄墨低下头,看着面前那瓷白的杯中泛着涟漪的茶水,心湖也像是被那浮起的碧绿小叶撩起了一圈波纹,有种莫名的动荡,让他一时忘了言语。
冷清尘未理会玄墨,只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盅,细细品了一口,感受着唇舌间留下的淡淡香气,微微眯起了眼。
待茶水快要见底,见身旁的男人还是一副怔愣的模样,淡色的眸子微闪,浮现的却并非恼怒或是不耐,一瞬间的无奈,柔软得却近乎宠溺。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冷清尘主动开口:“如何,这幺晚才来找我,你夫人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
男子面上沉稳淡定,只是话一出口,却被自己话语里透着的哀怨惊得眉稍轻跳。
执杯的手一僵,不过很快调整了过来。
他缓缓垂下眼,淡定地将手中的茶盅放到桌上,再抬起头时,眸色又恢复成一片深不见底的静谧无波。
第八章 倾诉心事
玄墨并非心思细腻之人,自是未听出男子的弦外之音。
被男子的话语惊醒,总算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男人不禁摇头苦笑。
“二哥,不瞒你说,我下午并未去我夫人那儿。”
看男人眉眼间镌刻的失落不似作假,男子不由挑起了眉,淡漠的细眸里难得流露出一抹兴味。
要说起初,男人为了“冷清尘”抛下他,他心中确有不快。
可吹了一路冷风,心绪到底是静了下来。
他本就非情绪化之人,性格也极为克制,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造成心绪波动,于他已是极为少见,若还要拘泥于此,实非他所为。
后来静心思量,此事他本无气恼的理由。
玄墨对二十年前的“自己”有多上心,他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在归来之际便做出偿还的决定。
想来,那时之所以不悦,是还未将情绪调整过来——毕竟,帮一个男人追求“自己”,对任何正常男性来说,都难免介怀,他虽从不落世俗,看来心底到底未完全放开,故而有所郁结。
此外,虽不愿承认,但对于男人,他多少产生了些舐犊之情。那人小他二十余岁,平日又总是一脸孺慕地唤他兄长。见他为“别人”忤逆他,纵使那“别人”亦是他自己,还是让他不甚愉悦,是以刚才险些又露了些情绪。
想通之后,他便不欲在此事多做纠结。
玄墨到来之前,他刚结束了一周天的呼吸吐纳,根本不若男人以为的还未放下。
不过见那人一副有愧于他,唯唯诺诺的模样,莫名激起了他心中的一丝恶质情绪。想看那人紧张无措的样子,这才故意冷漠以待。
说来奇怪,他本不是恶劣之人,甚至少有多余的情绪。唯独面对男人之时,偶尔却会诞出一些奇异的念头,让他自己也颇觉新鲜。回想起来,似乎早在二十年前,他对那人就是如此。
不过此刻男人的回答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若未记错,当年玄墨可是缠他缠得紧,几乎每日必去报道,让他烦不胜烦。
今日久别归来,玄墨竟不去烦恼“自己”,实属异常。
看着男人不知想到什幺,愈显苦闷的面孔,冷清尘眸中有什幺一闪而过。
男人在对待“自己”的问题上,似乎和过去有些不同,原因不明,但论及其中唯一的变数,便是自己。
如此一想,男子的眸色蓦地深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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