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邪焕生 作者:九重门
正文 第4节
邪焕生 作者:九重门
第4节
邪焕生暗骂一句,亦是冲了出去——没那他俩迅捷,原因是输在了稍低的血压水平上;更何况,他脚上穿着床底下拖出来的木屐,其一纤一维皆出自小青之手,样式有点儿像僧鞋,不大好走路。
三人拥挤着来到门外。
门外,又是那天煞的雁三郎。而他的对手,从白天的一个道士,变成了一群道士。
一天打到晚,活得也是辛苦。
雁三郎长发汗湿,脚步狂乱,嘴溅黑血,该是中了剧毒。反观那帮道士,冷锋相向,攻势凶狠,大有赶尽杀绝之意。
“这名刀客想来并非恶徒。”悟空同他眼神交汇,邪焕生稍一点头,闪身相挡,随手一掌挥出,根基较弱的几个顷刻没了踪影。
带头老道见来人厉害,又是素不相识,不好冒犯,只得随势挽了个剑花,好言相劝:“我乃全真长生子刘处玄,拜会。近日我派有一反叛冠子,名唤解商子,与这奸宄合谋,盗我镇山宝剑,今日特来捉拿罪犯,望壮士莫来插手!”
他目光所指,正是白天那剑者所舍古剑。
邪焕生道:“哦?这宝剑有这等重要?”
“此剑乃久远之前太上老君亲手托于弟子,后入我教,让我等世代传守、不得面世。”
“面世会如何?”
“这嘛…”老道欲言又止,“此物一旦流离尘世,必然招致祸端。”
“哟,又是一口一个祸端大劫,说的这样神神神秘秘,必定有鬼。”小青很不屑。
“休听他胡说!”雁三郎呛声,“此物本就是我类所有,是他们杀人取物在先!”
“你俩各持一词,我们又该信谁?”
“我之所言虚实,犯不着以苍生性命为注,”老道一声冷笑,劝不动他俩,他转而对悟空循循诱导起来,“大师,你也是出家人,当知己任之重,妖邪祸世,天理难容!”
悟空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眼下他被老道打成了中立派,他的一句话,可成了跷跷板上最后一块石头。他慢吞吞的说:“抛却任何言论,我且问你,这名刀者所中剧毒,与你等可有任何关系?”
“图谋不轨,自有报应。”老道闪烁其词。
“是,或不是?”
“…是。”
“哈,名门正派,居然下此毒手。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小青叉腰相讥。
“存剑阁向来由我护守,今有失职,我心焦如焚,才出此下策,与师尊无关!”老道身旁的一名弟子,挺身为他师傅洗脱冤屈。
“是我教导无方,等回转嵩山,自会发落。”老道拾级而下,配合无间。
适时雁三郎力已不济,汗如冷泉直落两腮。邪焕生见状,立刻伸过手去,想为他借力。他却断然的推掉了。
悟空暂且无言,只捋下腕间的佛珠,放在掌心一颗颗转动。他一转那佛珠,就跟邪焕生吃东西一样,都是为了助于思考,所以,一旦他手里没了佛珠、邪焕生口中没了食物,啊,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两人不觉飞快对视,并嘴浮暗笑:这毛病,绝不能让小青知道!
“贫僧今日所见有三。第一,弟子下毒在先,非正派当为,为人师表,阁下也应有相当责任;第二,刀者中毒之后,你等仍以众剿寡,胜之不公;第三,阁下口中所言那名弟子,贫僧有幸见过一面。那时,解商子与这名刀者以剑为赌注,以武力分胜负,最终刀者胜剑者败,此剑才落入他手。由此推断,在那场决斗之前,此剑一直在你弟子手中,盗剑之罪,何来合谋之说?事有缓急,策论先后,如今当务之急,是寻回那名门徒,再作盘问。强取豪夺,对于一介名门正派而言实乃不智。”
双方沉默良久,各忖后路。
无言的对视,真是一种天大的尴尬。
好在,伤病员恰如其分的于地面吐出一口黑血,而后身摆如钟,乖乖坠入邪焕生早有预感的怀中。邪焕生紧了紧手臂,却见他已面如死灰,奄奄待毙。
支持这样一头面孔灰扑扑的巨兽,比想象中要困难许多。
“贫道敬两位是好汉,方才待之以礼,此事系我教内务,忘两位勿再插手!”老道怒眉冷目,不耐烦再啰嗦。身后那一干道士,也接连磨剑擦掌,跃跃欲前。
邪焕生一看又是群一言不合就要掀老巢的,登时起床气就上来了。
“放肆!”他气呼呼像一只出炉的包子,随之掌对南山,纳气运劲,只闻轰隆一声动地彻响,立刻山壁上现出一个硕大无朋的“滚”字。“若再进犯,休怪我不留情面!”
“哈,自古邪不胜正,我有何畏惧?”
“切,你自然不怕,你有太上老君呢!”邪焕生说着,心中更觉不平:有什么了不起?老君他还是我茶话会老嘉宾呢!
“此人此剑,我保下了!”他毅然决然抬起了巴掌,准备随时伺候。
“不用。”悟空轻轻摁下那只万能的巴掌,同时递了个眼色,“此人此剑,贫僧保下。作为对应,那名叛逃弟子,贫僧愿代为追回。待真相大白,若阁下所言不假,贫僧自当上山赔罪。”
“不许你凑我热闹!”邪焕生忙的踩他一脚,狂飞眼色。那雁三郎究竟是何种人物,说到底他也不甚了解,仅凭着一眼合缘,才出手袒护的。更何况,他一个半神半魔之身,竟不敌一群人类?想到这一层,邪焕生又后悔起来。如果说他的性格中有一样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以貌取人,而悟空又像魔虫上脑似的老爱给他买账收拾。
十足的一对没头脑和不高兴。
“妈呀痛死我咧!你是又重了吗?你脚上这鞋又是什么破玩意儿!”悟空受他一记重踢,立刻痛骂,骂完了又像精神分裂似的板起俊脸,回到一代高僧道貌岸然的样子。他看紧他,一股两肋插刀的义气自天灵盖直冲云霄:“你的热闹就是我的热闹,有区别么?”
一句话说的邪焕生身心舒泰,不再追究了。
刘处玄不屑:“你有何能耐为他作保?”
悟空一撩袍角,大声说:“我乃斗战胜佛孙悟空!”
“你…你便是孙行者?”刘处玄以他多褶的表情深达质疑。
——也难怪他不认主,因为根据民间传言,齐天大圣孙悟空乃是一只无时无刻不在抓虱子的、患有多动症的毛绒动物。
“你可自去应证。”悟空的个性,向来是能打就不动口,这会无缘无故愣是逼着说出一长串道理来,自然累的半死。他口干舌燥,豁出铁棍指了遍南山上的“滚”字:“不想吃大棍就乖乖回去!”
这句话倒深深符合了刘处玄心中孙行者的形象,他一脸信服的回去了。
☆、11
“人走了,你也该清醒了。”
天过午时,邪焕生才吃过早茶。
那雁三郎在他床上赖了有近三个时辰,横看竖看,怎样都是一具比活人还健康的尸体,随时可以诈回来。
这不,待他支开了悟空小青,他便从容不迫的翻起身来,目光锐利的扫视四周,精神烁烁如一头睡饱吃足的猛虎。
“别怕,这里只有你我。”这点时间,邪焕生将他细细打量,“装死装了这么久,累的很不是。你倒是说说,嘴边那墨汁用的哪个色号?”
“人生如戏,全凭驴技。我是故意引他们来这的。”雁三郎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泰山压顶不弯腰,弄的邪焕生连骂他的兴头都没了。
“就知道。你这人光看外表就很欠揍。”
“你不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为何骗我么?废话,当然是欺我老实咯。不过么,这不是首要问题。我就想知道,你同那丹贝勒是何关系?”
“他是我救命的恩人、授业恩师。”
邪焕生听罢,连连摊手:“完了,完了完了,我要跟你分道扬镳!”
雁三郎面露讥色:“怎么,你打算跟那和尚抱团一辈子不成?”
“干你屁事!”
“你…”雁三几次坐起,都被重重摁了回去,他斜躺在床畔,静而持久的望着眼前这个邪焕生——邪焕生目光里空白如洗,什么也没有。他从他身上得不到一鳞半爪落实的答案。
“你当真不认得我了么?” 他绝望的问。
“我在世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千千万万,你我即便曾有过照面,我又哪里记得清。”邪焕生抓抓头。
“大哥,我…”
“别,咱俩国籍不同,套近乎不管用,还是维持彼此高冷的形象比较好。”邪焕生很确信。
雁三郎见他一双坦荡荡的大目凝视,知道追问无果,难免失落至极。一拳捶落,伴随一声叹息。“哎,造化弄人呐!”
床垫上,很快出现一个坑。
“我这床很贵。”比起他的造化,邪焕生更关心自己的家具。“做人嘛,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的真诚。我问你,这剑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你既一无所知,又为何替我作保?”
“既有保你的能力,何需保你的理由。”
雁三郎半张着嘴,几近出口的言语死在了他强悍的逻辑之下。“哈哈,哈哈哈…”他气不成声地笑,“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奇妙得不可理喻。”
“你我的往事,我日后自会追忆。”邪焕生道, “还是先说说你的剑。”
“我的剑…”雁三郎左右顾盼,眼光焦灼。邪焕生从床栏上取下那把配剑,横于两人之间。朱红剑身,于金阳下泽光铄铄,俊俏又生动。他捧起它,指尖温柔的摩挲,一改西风云淡月,一瞬沧桑岁凋年,怎样的往事,或喜或悲,仿佛全数涌上了眼前,遐思无限。“你可记得彧兰君这个名字?”
邪焕生耸肩,自然是…闻所未闻。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了你便知道了。”
“可以。等你伤好了。”毒患虽微不见力,身上那几道剑伤却是真。邪焕生又将他摁了下去。
“伤?哈,你真看不出来,”三郎矫健地跃下床去,“区区人类,真能伤得了我?”
邪焕生给他气到笑:“哈哈哈哈,我果然需要练脑!”
“你那两位朋友呢?”
“和尚采药去了,小女子跟着。”
“他俩合不来,你真放心的下?”
“合不来也不至于打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关心你。”雁三郎大言不惭地道。
邪焕生指着他叫:“我去!你偷窥我!”
“谁叫你目标大!”
邪焕生听得两眼发直,他自嘲:“世道在进步,我也要进步嘛。你看,我这样快就学会了交友不慎,还学会了农夫救蛇。”
“说不过你。走吧!”
“去哪?”
“躬雪兰涧。”
“远么?”远的话,他打算叫匹马。
“说远不远。普通人要走三天三夜,你我么——”只见雁三郎弹身一跃,步踏如飞,眨眼的功夫已不见踪影。
这急性子!邪焕生跺了跺脚,扯开腿跟着也跑了出去。
两人一顿赛跑,龙卷风似的迅速。
两阵北来风,向南又向东,刮落草地中。
“便是此地了。”雁三郎突然定步,一息不喘,很轻松的样子。
邪焕生却没他那种风度,连冲出十来米不说,还当场砸出两个深坑。气喘吁吁的埋冤:“哎,你不能提个醒么?”
雁三郎上去拿脚试了试坑的深度,有点儿嫌弃。“你是多久没运动了?”
“我是养起来先藏着!”邪焕生拍着满头灰,发现对方一路奔驰,居然片尘不染身!
真是丢脸丢到家!
“躬雪兰涧便在前方,我带你深入。”
雁三郎说的前方,只有一道狭长的穴口,深似天堑。进入穴口,只见岩石蔽穹,腐枝盈地,大片的水晶兰花以腐物为养料,一颗一颗如露凝结。
螫人的寒气,诡谲的异境,为何这般熟悉?
邪焕生面露异色,被逮个正着。“可有想起什么?”
“无,并没有。”他矢口否认。此时痛觉自身应了那句“五行缺脑,命里缺氧”。试着改变话题:“文艳彬彧,渊然深识,怕然执守,躬洁冰雪。这白兰花类于出淤泥而不染之青莲,但愿你口中那位彧兰君也是此等人物。”
这四个字四个字的是什么鬼东西!雁三郎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实不耐烦,一声喝道:“说人话!”
邪焕生一肚子还欲宣洩的书袋子结结实实给堵了回去:“我是夸彧兰君坏人堆里长出来的老好人!”
“六弟是个好的没错,可叹苦心一片,终是一步错踏。”雁三郎意味深长的说。“很久之前,远古之时,曾发生过一桩大事。我想让你了解,更希望你记起。”
他说着兀自探入。
邪焕生一语不发,跟在后头静观其变。
路途穷尽,只见白兰簇拥下,墩立着一座岩坛,台面三尺见方,四周蓝光掩映,如鬼纳气,说不尽的怪异。
殊异景象,震的邪焕生不能自已,不由问:“这件事很重要么?我还必须知道?”要说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每样事物均是守恒的,知晓越多秘密的人,活得也就越沉重。
而一桩横空飞来的“惊天”秘密,足以让任何人手足无措。拒之受之,谁能判断?
“你说呢?”雁三郎纵身上坛,一个潇洒定步,身后古剑应势而出,在当空旋转,霎那穴内昊光沛然,殊象环生。满地奇花异卉似有感应,纷纷瞻首仰盼。
空气薄了,风,也淡了。
时空仿若静止。剑,急转直下,似有一股无形力量的催动,深深没入岩坛。
风止了。人不语。只有兰花还在簌簌抬头。此时,荒默洞穴中荡起三声钟响。
这钟声,究竟意味着什么?是末日重蹈,或是——
来不及充足考量,岩穹顶处时空已古,目极所望,尽是深海沧桑、怒浪翻腾,无人生还的苦海、与众生炼尽的地狱之中,圣邪鏖战之景,如云马疾奔,转瞬而逝。终于玄光尽褪,徒余七行金色字迹鎏于石壁,历历触目。正是:
狼烟蛰起荡六道,揭谛五方雄兵布。
三龙聚首怒对天,邪能慑慑造世劫。
龙吟过处无神迹,天将气短威难施。
如来圣掌佛光现,两极衍生道伏魔。
应者殒身万饬谷,名曰不死命却无。
震者寂灭太阿出,嵩高峰回岁蹉跎。
离者化鸢风散去,冷观江山待事诛。
☆、12
接着又是三声钟响,一切异像都消失了,好像一场海市蜃楼。
“以此观来,原本应该有八龙才对。其余五龙去哪儿了?”邪焕生问。
雁三郎听他说到这,眼神愈加流露出不屑 “啧,”他道,“我就不明白,同个爹生出来的,你这注意力怎么老那么奇怪呢?”
“谁说我和你一个爹出来的?你长那样,我长这样,咱家庭得多离谱才能生出我们这种的?”
“那我问你,你初醒之地在何方?
“…”邪焕生倒吸一口冷气:瞧这逼人投案自首的小口气…
“八龙的事都想得到,这点倒不记得了?”
“你先告诉我八龙的事。”
“也好。我父夔封化之时,曾吐出八颗灵珠,百年后幻化成龙。其中五条被咳咳…如来老头子一巴掌拍死了。”
这么丢脸的事迹,难怪他不肯说。邪焕生沉吟:“我知晓了。”
“你的回答呢?”
“从哪儿醒来又非我可选。”
雁三郎看了他一会,笑了:“不到黄河心不死,你想逃避么?”
“逃避什么?”
“你被那和尚带坏了。非我类者,你竟疑信其善性。”
“信人人信,这是好事哇。”
“哈哈,我就知道。从前是六弟,这回轮到你了!”
“嘿——我怎么了你这么教训我?你是何用意?”邪焕生大眼珠子一下子就瞪了出来。
雁三郎面不改色:“不然你以为这地方怎么来的?”
“我知道还跟你来阿?拉琴拉傻了吧你!”
一句话呛的雁三郎气充语塞。
“就这样!别说话!好好缓一缓你这股蠢劲!”这会他也气,莫名的火气翻涌,得冷静一下。
雁三郎突然站起,开始来回地走,目含怒怨,过了会,竟捧着宝剑盘腿坐下,耷拉着脑袋瓜,生起了闷气。
“哎,这样就没意思了嘛!”邪焕生的心肠软的像根烂香蕉,看他一脸被打击到的样子,连忙跳上石坛,好生安慰,“好吧,我说!原先从万饬谷里出来的时候,我确实是一尾龙,不过被玉帝炼去了原形。我是…龙,够了么?”说着去拍他肩膀。雁三郎又一次避开了。
邪焕生尴尬的甩了两下手,这男人怎么这么别扭!
倒是他怀里的剑,悄悄调转了方向,在他腰间轻轻戳了两下。
“你瞧,”邪焕生乘势说,“他让咱俩别生互相的气。”
雁三郎这才露出一点笑意。“那件事你别怨他,他就是太天真,心又软。”
“我不气,什么都记不得了我气个什么?”邪焕生说,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拍三郎的背。“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我都跟你到这了,你倒是和我说说?”
这回雁三郎没有躲。他低下头:“太长了,我不大会说话。”
“我听得懂就成。”
雁三郎点点头,然后长篇废话的将当年之事讲了一遍。
当初两相酣战,各有损伤。八龙这方前有五龙丧命,后有老君与如来下战书,形式不允乐观。老六,也便是震龙彧兰君,擅自上天庭和解。玉帝向他出示早已拟定的和战书,道:如今三龙之中,长者能为最强,战意也最坚决,但念他应龙之能,或可造福人间,我不要他的命,只愿他该过归善。这三更忘忧水你让他饮下,我自有和解之法。
彧兰君领药而去,一方面存疑在心,一方面又对亲生大哥下不了手,于是干脆掉包了灵药,全自己吃去了。
岂料三更忘忧水并不像玉帝所说的那般简单。双方又一次的枭战中,彧兰君受异念困扰指引,居然临阵倒戈,背后重伤应龙。败局终铸。而那战无不胜的应龙,稀里糊涂被最疼爱的小弟扫了一尾巴不够,还让如来老君轮番骑在头顶上痛打。事至末尾,三郎逃了,六弟被铸成了太阿剑,大哥么…
雁三郎以极强的主观语气说:被打成了现在这个傻瓜。
“哎,”邪焕生问那剑,“你下不了手,干嘛自己喝去?”
“因为他傻得上道。”雁三郎急忙辩解。
说了还不如不说。太阿剑气得挣脱出来,索性躲到了邪焕生背后。邪焕生抬手拍了拍剑柄:“奇怪,之前没这样活跃呀?”
“此地本就是他以最后灵识所蕴化,想来是为了还你一个真相。他知错了…”
哎,那又如何?邪焕生微叹了口气——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前因后果,思寻一番,脑海中忽然亮光一现:“你和解商子…乖乖,你俩竟是一伙的,迎场作戏,倒叫咱们作人证来!”
“怎样?”
“算计得如此辛苦,可是为了你这兄弟”
“手足之谊,不过为所当为——他也是你兄弟,你忍心看他变成把剑么?”
“呵,你还说我与和尚为伍,自己也没好哪里去。那解商子不也是个道士?”
“他都不是了。”
“哦,那你比我还恶劣,都把人家骗出教了!”
“我说你!永远不着地!”雁三郎咬牙提拳,咄咄的骂道。
“分明是你先嫌弃我!”邪焕生比他还多捏了一只拳头。
“对对对”雁三郎没好气道,“隔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样想扁你!”
“你不是我对手。”
“可以慢慢精进。”
“少来,精进了这么多年,也没练出多大本领。你还比我多两把刀!”
“你这么爱斗嘴?”
“我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抬手就将巴掌送!”
“你要与我动手?”
“随时奉陪!”
“来就来,谁拍谁——”
两人说着就要动手,却见石壁上出现一行字:“两位,这是我家。”
“不要紧,我们出去打!”
字又变:“我是让你们别打。你们是不是亻”——到此处顿了顿,又删了后半句。
“大哥,六弟说你傻。”
“三弟阿,他是说我们。”
“……你叫我什么?”
“该死!”
“大哥…?”
“唔。”
“我们救出六弟吧。”
“唔。”
“你是答应不答应?”
“自然。要怎样办?”
“太阿本就是龙体所化,龙气如今封在雷峰塔。只要龙气回归龙体,六弟便可复原。”
“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不是好办法。”
“这是唯一的办法。”
“三郎…”
“嗯?”
邪焕生异想天开起来:“你说…雷峰塔上辈子是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猪油蒙心、烂事做尽的臭虫,这一世被定了形、人人都要推倒它?”
——小青还日夜想要着打败法海、推倒雷峰塔,救出她姐姐白妃呢。
“切”雁三郎反手推他一把,“多大岁数了,尽想废话。一句话,答不答应?”
“不是我不答应,你可知道,雷峰塔一旦崩毁,钱塘江必然洪灾肆虐,殃及两岸无辜性命。”
——这毕竟是人的世界,不是妖和魔的世界啊。
雁三郎冷笑:“看来,这世界不是原来的世界,我的大哥也不是原来的大哥了。”
“我又怎么变了?”
“从前你只护我们八人周全,如今却想着那些可笑的人类,哈,你和那和尚有何区别?干脆出家去得了。”
“出家?”邪焕生绕了两下头发说,“哎,为了这头秀发,我才不会。”
“少不正经!”
“从前如何,我们可有得到任何好处?还不是落得四处流离。这一回若不布施齐全,少不了天庭又派下人马,旧事重操,这对六弟难道是好?”
雁三郎听了不吭声,还在纠结大哥变了这桩大事。
“当年天庭赢我们,或许不光彩。但如今的我,也未必赞同咱们的做法。”
雁三郎仿佛不认识他一般,愣了神。确认似的低声道:“你只是忘了…”
“是啊,我全忘了。失去记忆,人也随之改变。我既乐于改变,你也该为我感到高兴嘛。”
“他们剿杀咱们的时候,可有这般讲理么?”雁三郎跳起身来,追忆过往,他愤怒异常:“他们为何要杀我们,你可清楚?”
“因为血缘亲脉,因为父债子偿,因为咱们是夔的儿子么?”
“是!”
“怎么,小子你还想着报仇?”
雁三郎双手背着,转过身去。“不是。”
“你这脾气是打一开始就这么臭么,还是给大漠的风涮成这样的?”
“不许你转移话题!”
“那我不许你对我这么没礼貌!”邪焕生学习玉帝摆出了威风八面的架势,“我是你大哥!”
“和尚都是走狗!”
“你说的走狗在一派掌门面前保下了你!”
“我不需要!”
“你…”和他说话怎么就这么累?邪焕生抚着胸膛给自己顺气,“我没说不救,只是计划尚未完全之前,不宜轻举妄动。”
“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不必再多言!”雁三郎头也不回跳下石坛,随后喊了声“六弟”,剑也跟着去了。“这会解商子已经动身去了杭州,孙悟空不是要拿他归案么?你俩是不得不去了。”
他扬长而去,志在必得。
邪焕生在后边大嗓门道:“喂!忘了和你说,三把兵器全插背上,像烧香,不吉利!”
“住口!”
“你呀——”
“闭嘴!我在路上等你!”他脚步一住,“应华焱。”
☆、13
悟空与小青采药回来,邪焕生已歪在躺椅上闷了好久的茶。
小青丢下篓子,上去便是一连串发问:“今早锻炼了没?茶喝了多少?别和我说你就这样躺了一天!”
邪焕生挥着斗鸟棍“啾”的叫了一声,懒洋洋的说:“刚走了好些路呢。你看我,脸上的水肿是不是下去了?”
“唔,”小青像牙科大夫一样将他的脸掰过来推过去,来回折腾,“好像是有点瘦了。算你老实!”
邪焕生手里的斗鸟棍霍尔一转,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两下:“没礼貌。进屋休息去。”又掉过头“阿空,别瞎忙了,人都走了。还有,你要拿的解商子和那刀者都去杭州了,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去杭州?!”小青立刻雀跃了,“算我一份!”
是啊,杭州,她魂牵梦绊却又难以启齿的地方。
悟空皱起眉头,目光深深浅浅:“阿生,你我单独一谈。”
小青不肯,昂着脖子说:“凭什么不让我知道?这也是我家!”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回房歇着去。”邪焕生摸摸她脑袋,又推了她一把。小青蹩着脚翻着白眼恋恋不舍的走开了。
“走,到我屋里去。”邪焕生起身说。
悟空点了点头,跟着钻他房里去了。
这次“单独一谈”并没有谈出如何出辙的结果,最后结论还是要去。
不过悟空也是聪敏人,那解商子甫一弃剑,便匆忙赶往杭州,而雁三郎又对他的行踪了然指掌,其中端倪,不可不让他疑心:“他二人的交情恐非单纯,此番动机更耐人寻味。那三郎走之前,可有与你说起过什么?”
邪焕生心想石壁上的话若是真,那自己该也属魔类罢?便只说:“他走的急,未及细问,不知也。”
悟空心中存疑,却也不急着追究,只半垂着眼皮子,手里的佛珠越转越快。邪焕生想他那颗精明的大脑门里大概飞快溜了几十道弯了,连忙岔开话题:“小青也跟着去么?”
“这嘛…”令人担忧、快速运转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悟空点了点食指,缓缓道:“她去了定是要救出白妃,你怎样看?”
“我怎样看?我又不是元芳。”
“阿生!”
“好啦好啦,”邪焕生摆手笑道,“若不殃及无辜、那白妃出来之后能够向善,我自然…自然尽力一助。你想,她侄子与金蝉子年纪相仿,却自小母子相隔,是不是怪可怜的?”
悟空道:“嗯,说起来金蝉子也是个孤儿,从小跟他小姨过,遭遇竟是相同。”
邪焕生听了,顿时脑电波弯弯,起了天马行空的幻想:“你是怎样识得金蝉子的?”
“那年听菩萨说长水村有一孩童乃师傅转世,就一路找了过去。见到那孩子,问他家住何处,叫何姓名,他死口不说,好似早就认得我一般,只道:你叫我金蝉子,记住哦,这名字只有你可叫!你说奇不奇怪?”悟空说着一脸诚恳的向邪焕生征求意见,邪焕生脸上却写着:故事编的不错。
“哎!就知道你不信!”
“信啊,我怎么不信?”邪焕生不但坚信,还送给他一个大拇指,“可以,这很佛门,这很迷幻。”
悟空有点儿羞怒,重重将他的大拇指拧了回去:“不管你怎么想,这件事还须问问我的一位朋友。”
“谁?”
“法海。”
“法海?你朋友?”邪焕生眼都直了。
“一问肯不肯,二问如何做。”
邪焕生摊摊手:“得,那就是不成了!”
悟空却道:“你别急。说来你可能不信——”
“不是可能不信,是又不信。”邪焕生插嘴。
“少屁话!”悟空提起了腿,对准他的大脚趾碾了两下,之后又平静说:“说来你可能不信,这些年法海一直在找寻雷峰塔破封之法。”
“哦——?”邪焕生抬起半边眉毛,阴阳怪气的说,一半由于痛,一半是真的不可置信“他不是嫉‘恶’如仇么?再者,雷峰塔既然是他一手封印,为何连他自己也不知破解之法?”
悟空道:“你想的太简单了。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一个道理。”
邪焕生迟疑片刻,问:“他可有找到方法?”
“当年盖下封印费了太大功夫,而破封之法不过是天方夜谭。”
“怎么说?”
“除非将整座塔身一道拔起,启动金钵法印的同时,钱塘江上涨潮水还须有人阻挡,待白妃破封,雷峰塔务必即刻归位,潮水便可自然回归川海。施法过程不得超过两刻,不然后果难以设想。”
“阻挡潮水…”邪焕生沉吟,“可有适当体质的人选?”
“有,但神灵已故,不可追也。”
“神灵?”
“那是远古之神,名叫应龙。传言此龙有吞吐蓄水之能。另外,即便应龙再世,法海早已去除金钵起塔之效,现在的金钵只能助其降落,故此拔塔之法依旧头绪全无。”
其实还有样事物可以拔塔,那就是太阿剑。邪焕生按着没说,只问:“应龙?”
“是。怎啦?”
他脸色变了一变,装模作样道:“听玉帝说,他是魔龙…”
“夔王当年可也是五海龙王之首,他儿子怎么不是神啦?不过么…”悟空语气复杂,“神难道不能成为魔么?咦?你看上去有点古怪哦!”
“哪有!哪有嘛!”应龙,拔塔,太阿剑…恍然堪见门道,邪焕生当即劝慰:“此事我也会设法处理,你不必太过担心。”
悟空缺乏信心的“嗯”了一声:“那何时动身?”
“他二人去的迅速,你我也须加快脚步。依我看,不如打点行装先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明日过午出发。”
“为何不天亮就出发?”
“你这不废话么,一大早的你见我起来过么?”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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