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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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正文 第2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第2节

    你听,就连街边玩泥巴的孩童,都会摇头晃脑地唱着。

    “他就是那山巅云,云中月,顶峰中的顶峰,大侠中的大侠!”

    这样的人物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难怪尹令行与雁停云会惊讶与怀疑了。

    然后,两人又一前一后地追问道。

    “你就是那位‘九州王’沈天君的唯一传人,赠千金家财与仁义山庄,灭快活王于楼兰古城,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天下第一名侠——沈浪?”

    “你就是那个被活财神千金狂热追求,被幽灵鬼女痴恋倾慕,迷尽天下侠女闺秀,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沈浪?”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尹令行此话一出,又引得雁停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雁停云对沈浪抱拳,道:“沈大侠,小弟不是有意冒犯。”

    沈浪微微笑道:“沈某感谢令弟夸奖来不及,怎会觉得冒犯?”

    尹令行嘿嘿笑道:“我就知沈大侠绝不是一个迂腐之人,像我大哥那种木头疙瘩,如何知得女人的妙处?”

    他自来熟地伸手搭上沈浪的肩膀。

    挤眉弄眼地笑道:“我一看沈大侠就感觉特别的亲切,肯定是同道中人,有机会一起切磋切磋。”

    沈浪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切磋什么?”

    尹令行摊开另一手,做了一个揉捏的动作,笑得别有深意。

    “当然是什么样的女人最销魂啊。”

    “我听说那朱七七性子火烈,你说说她在床上是不是也那般烈性?”

    “我还听说那幽灵鬼女生得冰肌无汗,她是不是在情到深处,身上也无一丝汗渍?”

    看眼尹令行越说越不像话,雁停云还来不及阻止,那在一旁冷眼看着的门房冷笑道:“狗改不了吃/屎的家伙,你用你那命根当脑袋使,别以为其他人都一样!”

    说罢,不再理会雁停云与尹令行二人,甚至连名号都不请教一下,径直请沈浪入府。

    沈浪微微一笑,对着尹令行与雁停云二人点点头,跟随门房从容而去。

    雁停云眼巴巴地看着沈浪离去的背影。

    他本来一心想与沈浪这等人物结交,孰料被尹令行一通胡言乱语打算,心下惴惴,生怕沈浪连带地对他生厌。

    但沈浪那临走时的点头,让他提起的心安安稳稳地放回肚子里。

    他心中暗叹,如此从容豁达,沈浪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他转头看到尹令行涎皮赖脸的模样,心中一怒,呵斥道:“在沈大侠面前,你胡言乱语什么!”

    尹令行笑道:“大哥,我只是想试他一试。”

    雁停云道:“试什么?”

    尹令行道:“都说沈浪心胸豁达,能填海装山,想要让沈浪动怒比让活财神散尽家产还要困难。”

    “所以我故意胡说八道,想看他到底会不会发怒。”

    雁停云道:“现在你服了吧。”

    尹令行却说:“哈哈哈,我怎么会服?”

    “他心中又羞又怒,却不敢现之于色,言之于口。”

    “一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要我服他?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雁停云怒道:“放屁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沈大侠动怒?若他真怒了,一巴掌就能把你拍死!”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亏得沈大侠不与你计较,等有那暴脾气的人撕了你这张烂嘴,你就知道好歹了!”

    说罢,阴沉着脸,抛下尹令行,进门而去。

    尹令行不气不怒,瞧着雁停云离去的背影,眼珠子一转。

    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放声大笑。

    负手跨进张府,那神气活现的模样竟比沈浪更像是张府的座上客。

    雁停云与尹令行一进大门,便感受到了张府的热闹非凡。

    因是神秘人物下帖要盗走张家夫人,楚秋词以自己的名义拜求天下英豪前来护人擒贼。

    雁停云本料想这张家的气氛应当是严肃而凝重的。

    孰料,庭中大摆筵席,山珍海味,琼浆玉醅如同流水一般被娇童美婢端上席面。宾客觥筹交错,高谈阔论,划酒拳,耍酒疯,杯盘嘡啷,笑声震天。

    让雁停云与尹令行二人,恍然以为遇到了一场寿宴或是婚宴。

    他们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有一位身躯佝偻,面容和善,每一根皱纹都笑得温和妥帖的老者迎上前来。

    老者笑道:“在下张府管家张谦宜,敢问两位大侠名号。”

    雁停云抱拳道:“在下西北雁停云。”

    张管家惊讶道:“原来是仁义无双的雁大侠,失敬失敬。”

    他对尹令行道:“那这位俊俏公子,必然是‘玉面郎君’尹令行尹公子了。”

    面上的笑容依然妥协得不行,没有丝毫对尹令行狼藉名声的不屑与轻蔑。

    尹令行笑着拱手道:“客气客气。”

    张管家道:“二位俱是江湖上有名有望的人物,请上座吧。”

    说着,将雁停云与尹令行带到前方的第三张桌子上。

    那桌早已坐有两名客人,虽然空位颇多,但这两人却将自己的座位与对方隔得很远,近乎坐成了一个对角。

    若不是双方极其怕生……雁停云仔细看了看两人,左边那位黑衣黑裤,面沉如水,右边那个獐眉鼠目,满脸冷笑。

    他心想,大约是两看生厌吧。

    张管家笑眯眯地为雁停云与尹令行介绍道:“这位黑衣大侠,是关外的‘狼头刀’乔武义大侠。这位……”

    尹令行插话道:“不就是你们家门房吗?”

    张管家一愣:“门房?”

    “门房”淡淡道:“什么门房?”

    尹令行道:“你方才挡在门口,要试一试我们的身手,转脸就不认人了吗?”

    那人道:“若是你某天闲来无事,学了几声狗叫,你就是狗了吗?”

    尹令行道:“当然不是。”

    那人道:“同样的道理,我也只是嫌这庭中吵闹,跑到大门那儿去小憩了一会儿。”

    他冷笑道:“只有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才会将锄兰种菊的隐士当作泥腿,将靠在门口的侠客当成门房。”

    对方的讽刺,在尹令行的脸皮上是连一个指头印都戳不出,却把雁停云臊得面红耳赤。

    雁停云涨红着脸,抱拳道:“在下有眼无珠,错将侠士当成仆从,委实惭愧。”

    “在下西北雁停云,敢问阁下是?”

    那人上下打量了雁停云一眼,道:“原来你是雁停云?”

    “果然有眼无珠,否则怎么就认了尹令行那个玩意儿当兄弟呢?”

    “玩意儿”尹令行冷笑着撇了撇嘴。

    而雁停云涨红的面容更加红了几分。

    孰料,那人却微微一笑,道:“虽然有眼无珠,却一身是胆!”

    “就凭你那腔仁义热血,眼珠子有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抱拳还礼,道:“在下‘妙手’孙子仲。”

    闻言,雁停云面上的红色退了些,但眼睛却发出了光。

    他不由得凝目去看孙子仲的持杯之手,果然修长白皙,如玉石雕刻,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之手,更加柔软修长。

    因为孙子仲既是神偷,又是工匠,既是绣工,又是耍把戏的,

    在这四个行业中,他样样都是个尖儿。

    因而,他有一双灵巧柔软,天底下再难以找到的完美双手,也就不足为奇吧。

    他的手比他的容貌委实惊艳太多。

    若不是孙子仲靠在门口时,双手是缩在袖中的。光凭那双手,雁停云就不可能将他看作一个小小的门房。

    当然,雁停云看中的并非是他那双天下无双的巧手,而是他为天下人所称道的品格。

    仁义山庄虽有沈浪所赠家产悬赏恶贼,还有善于经营的商道能手积累财富,以免坐吃山空。

    但是,天下祸乱不息,恶徒魔头除之不尽,再多的钱也不够用,再重的赏金也不嫌多。

    除了有朱家活财神支援外,孙子仲同样在钱财上帮扶着仁义山庄。

    他十年如一日地无偿为仁义山庄缉捕恶匪提供赏金,并保证他那些钱财绝非偷盗而来,而是用他的机关、雕品高价卖出,干干净净赚来的银子。

    如此慷慨之意,仁德之心,如何不让像雁停云这样的赤血男儿所敬仰。

    于是,雁停云与孙子仲一见如故,把酒言欢,却把尹令行孤零零地抛到一边。

    尹令行试图跟乔武义搭话,但那人如同石雕似的一声不吭,纵使尹令行说干了口舌,也不能让他说出一个字。

    直叫人暗自心忖,此人该不会是个哑巴?

    尹令行自斟自饮了一会儿,感觉索然无味。

    他抬头张望了一眼,发现沈浪独自坐在第一张桌子上。

    于是,他端起酒杯,就往第二张桌子走去。

    他扫了桌上众人一眼,挑中一个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心鲁肠直的男子,上前一拍他的肩膀,道:“大哥,小弟总算找到你了!”

    男子微微一怔,将尹令行上下打量了一番,纳闷地在自己脑子里翻找了一遍,怎么也找不出合得上影像的记忆。

    男子疑惑道:“你是?”

    尹令行道:“大哥可能不记得小弟了,但是小弟对大哥的威武英姿,可是一辈子都不能忘怀啊!”

    “当初小弟初出茅庐,莽撞地招惹了一伙贼人。走投无路,命在旦夕之间,大哥如同天降神兵一般出现,一刀就了结了贼首性命!”

    “那气魄,那武艺,那仁义之心,简直万中无一啊!”

    “虽然大哥救了小弟之名后,拂衣而去,不留姓名。但是小弟一直不忘大哥恩情,四处寻找大哥踪迹,老天有眼,终于让小弟在此处寻到大哥了!”

    “大哥一定要给小弟这个面子,让小弟以酒谢过大哥救命之恩!”

    尹令行劈头盖脸一番“大哥”、“仁义”、“救命之恩”,把男子说的一愣一愣的。

    桌上的酒客看到这出变故,也跟着起哄地拍桌赞叹道:“好男儿,真英雄啊!”

    男子被这一片潮水般的恭维哄得飘飘欲仙,一股子燥热的酒气直冲脑门。

    他心想,难不成我哪次喝醉酒,随手劈了一伙挡路惹事的流氓,正好救了这小子?

    于是,他一把拉住尹令行,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啊,多年前的事儿了,你我只有一面之缘,我还真记不住了。”

    尹令行笑道:“像我这等小角色,怎奢望能让大哥记住。”

    男子吹胡子瞪眼道:“这怎么能行?”

    他举起酒杯道:“来,喝了这杯酒,咱们就是兄弟!”

    这一句话,不仅是吼给尹令行听的,更是吼给在座所有人听的。

    拉帮结伙,称兄道弟,是江湖上一些不入流的角色最喜欢做的事情。

    而刚好,这桌人都是同一类角色。

    于是,趁着一股酒意上头,大家轰然举杯。

    “哈哈哈,老胡说的不错!喝了这杯酒,咱们就是兄弟!”

    八个酒杯叮叮当当碰在一处。

    突然,庭院中响起三道清脆的巴掌声。

    非但没有淹没在宴席的喧嚣声中,反而格外突兀且清晰地出现在每个人的耳畔。

    整个宴席骤然寂静了一瞬。

    一位侍女出现在庭院中,她相貌娇美,声音更是柔软娇嫩。

    她说:“诸位宾客,夫人来了。”

    听闻此语,几乎所有宾客,都拉长了脖子,瞧着庭院那头挂着珠帘的拱门。

    每一个人都满怀期待地等着一睹“白玉观音”楚秋词的芳容。

    然后,他们眼前一亮。

    他们看到了雪塑的仙子,玉雕的菩萨。

    那样雪白而细润的肌肤,让人渴望将目光化作双手抚摸在她的身体上。

    浓黑的头发挽成再普通不过的圆髻,只插着一根细白无纹的玉簪。一身素青的长裙,除了裙摆上的镶边,再无装饰。

    装扮虽然朴素,但她的容貌却是出尘而超脱的。

    岁月风霜并没有夺走她的美貌,而是将她昔日炫目的艳光沉淀为端凝与雍容。

    在见到楚秋词之前,每个男子心中多少都有一点旖旎的幻想。

    而今见到她,这幻想如梦消散。

    你,敢去亵渎观音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大家在疑惑王公子怎么还没出来?王公子其实早出来了~

    ☆、美人头(四)

    对于在座宾客,楚秋词没有过多的客套与寒暄。

    举酒相敬,谢过所有赴宴豪杰的相助之恩。

    三次敬酒下来,她面前就堆起了三个喝空的酒坛。

    坛里的酒去了哪里?

    全进了楚秋词的肚子里!

    楚秋词虽是个女子,而且是以绝艳闻名天下的美人。

    她却不像大多数男人认为的那样柔软娇弱。

    她的敬酒也不同一般女子,用纤纤玉指捏着一只玲珑小盏,像是啄蜜水儿般一口一口地抿。

    她竟是伸手一拎,就举起那人头大小的酒坛。

    有谁见过一名女子,竟能像十天半个月没尝过一丝酒腥的酒鬼一般,一口气将一坛陈年花雕喝个底朝天?

    “一祝豪宴以飨英雄。”

    又有谁能喝完一坛后,面不红心不跳,再祝一声,便轻轻巧巧地拎起了下一坛。

    “二祝宵小胆裂魂飞。”

    白玉面容,红晕微浮,但那妖娆醉态,并未引起众人的遐思。

    因为那双眼睛实在太亮了,亮得让人不敢多看。

    “三祝诸君武运昌隆!”

    语罢,仰头痛饮。

    她抓起酒坛倒扣,唯剩一滴酒液,挂于坛口,悬而不坠。

    众人轰然雷动。

    叫好声,欢呼声,如同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

    尹令行听见,就连第一张桌子上,与自己相隔不远的沈浪,都啧啧赞叹着:“真是位美丽而有威仪的女子啊!”

    听着清晰到每一个字的语调都能分辨出的声音,尹令行唇角一翘。

    他硬是挤进第二张桌子,死活认了个大哥,就是为了这个啊。

    尽管众人都被楚秋词的气魄所征服,但是无论在哪里,江湖上总少不了一些被贪欲与恶念堵塞了耳目的小人。

    当楚秋词穿梭于席间,与每一张桌子上的人寒暄交谈时,有一个男人高声问道:“张夫人,如果我们抓到那小贼,这报酬怎么算?”

    楚秋词笑道:“贱妾绝不会亏待众位,在座英雄只要是帮了忙,出过手,贱妾赠送每人一百两银子。而抓住贼人者,无论死活,贱妾都奉送五万两白银。”

    众人一听,顿时欢欣鼓舞。

    到时候无论见没见着贼人的衣角,只要拔出刀剑往门口一站,就有一百两银子可拿,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吗?

    孰料,那男人听到这个回答,仍不满意。

    他笑道:“如果在下不想要那些黄白俗物呢?”

    楚秋词道:“这位英雄想要什么?”

    男人嘿嘿一笑,道:“在下甘愿放弃赏钱,只为一亲夫人芳泽。”

    楚秋词笑道:“好啊。”

    男人微微一愣,然后激动起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楚秋词道:“你应该知道我那‘白玉观音’名号的由来吧?”

    男人道:“我、我……略有耳闻。”

    楚秋词道:“你有比淮南盐商还要富有的钱财吗?”

    男人道:“没、没有。”

    楚秋词道:“你有比沈浪沈大侠还要凌厉的拳脚与刀剑吗?”

    男人看了一眼坐在席首,冲他微微一笑的沈浪。

    咕嘟地咽了一口唾沫,道:“也、也没。”

    楚秋词面上的笑容越见温和,但是她的声音越冰冷如冻。

    “所以,你是想像那方子舟一样,皈依佛门了?”

    男人道:“我、我、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身旁的一名刀客一掌拍飞。

    咕噜噜地滚到门槛,呕了一口鲜血,便死活不知地被张家仆从拖了出去。

    那刀客哈哈笑道:“无胆鼠辈,还敢冒犯张夫人!这样的家伙,纵使剃发为僧,佛祖都怕脏了自家门庭啊!”

    庭中众人哄堂大笑。

    尹令行听到沈浪又一次赞道:“果然是个绝世无双的女子啊!”

    这声赞叹中夹杂着叹意。

    尹令行微微一笑,这叹意他很熟悉,是那种自己看中之物不属于自己的遗憾。

    因为他几年前,也曾这般在心中叹息过。

    楚秋词谢过对方相助,又敬了几杯酒后,终于来到了第一张桌子前。

    她笑盈盈地看着沈浪,优雅地坐在他身边。

    楚秋词道:“方才贱妾借用沈相公的名号吓唬小人,还望沈相公宽恕。”

    沈浪笑道:“夫人客气了。”

    “沈某这点名头,能对夫人有所帮助,乃是沈某的荣幸。”

    楚秋词轻笑道:“沈相公人长得俊俏,话也说的俊俏,难怪天下间会有那么多女子倾慕于你。”

    口中虽说的调笑之语,目光却是亲切而平和的,就像是长辈看着自己欣赏的年轻人。

    这并无什么不妥,因为她天下第一美人名头的继承者,便是朱七七。

    如此看来,沈浪也的确算是如她女婿一般的年轻人了。

    被尹令行新认的大哥,朋友们唤作“老胡”或是“胡老大”的家伙,一边闷头喝酒,一边酸溜溜地听着沈浪与楚秋词的谈笑。

    突然,他被人用手肘碰了一下。

    只见尹令行对他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道:“老大,你瞧那娘们竟然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与沈浪勾搭在一处了。”

    胡老大同样压低声音道:“我看未必。照那女人方才的表现,应是早已从良。她如今有钱有势,未必还想做皮肉上的交易。更何况,那沈浪……”

    胡老大剩下的话虽没说出口,但尹令行却明白他话中之意。

    这几年沈浪的名声实在隆重,江湖中人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都要酸溜溜地赞一声“仁义君子”。

    尽管胡老大是又嫉又妒,但是他还是相信盛名之下无虚士,沈浪不会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见胡老大不信,尹令行微微一笑。

    他拿起自己的筷子随手往地下一扔。

    又懊又恼地对胡老大说:“老大,帮我瞧瞧,我那筷子是不是滚到你脚下去了?”

    胡老大微微一愣,看到尹令行冲他眨了眨眼。

    胡老大“哦”了一声,将身体沉下桌去。

    当他拿着筷子撑起身来,尹令行一边慢悠悠地饮酒,一边笑问:“如何?”

    胡老大先是飙了一个高昂的“我”字,陡然停住,好不容易将声音压低。

    满脸猥琐地笑道:“那腿就插在沈浪的双腿间,裙子都捞起来了,比削了皮的萝卜还要白!”

    尹令行笑着摇摇头,道:“这会儿腿恐怕伸回去了,手却上来了。”

    胡老大满脸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尹令行道:“你仔细听,沈浪虽然竭力维持声音的平稳,但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一会儿,每一个字的尾音都有点变化。”

    “方才上腿的时候,他说话还顺顺溜溜的,只有换作灵巧柔软的手,才能让他有此改变。”

    胡老大半信半疑地又捡了一次筷子。

    他对尹令行竖起拇指道:“兄弟,真乃神人啊!”

    尹令行哈哈一笑:“神人算不上,只是小弟在这方面略有研究。”

    胡老大嘲讽道:“以前光听沈浪的名头,还以为他是多了不起的一个人物!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这个。”

    说着,手上做了个极粗鲁的动作。

    胡老大虽表现得轻蔑鄙夷,但他内心却觉得自己与沈浪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人心便是如此,越高洁之人越让人觉得虚幻而不可亲近。刚看到沈浪时,他是连话都不敢跟人说一句。

    而今见这仿佛站立于云巅之人,也如他们这些泥地里混出来的家伙一样贪念颜色。

    心生鄙夷的同时,又觉得很是亲切。

    心里盘算着要不待会儿去跟沈浪敬杯酒,拉关系。

    只要能得到沈浪一句称赞,无论是客套还是真心,出了这大门以后,他也可以招摇一把——自己是连沈浪都看重的人物!

    尹令行端起酒杯,淡眼看着席间觥筹交错,人生百态,侧耳听着杯盘啷当,各怀心思。

    这样的江湖是他所熟知而喜欢的,充满了贪婪、阴暗、钱财与欲望的恶臭,比那醇烈的酒香更加醉人。

    只是还缺少了一点艳烈的猩红与残酷的肃杀。

    而这唯一缺少的一点,将有人于今夜子正补上。

    尹令行一口饮尽杯中美酒。

    听着泠泠风声,他举杯相邀。

    “祝东风杯莫停啊。”

    ☆、美人头(五)

    再热闹的宴席也有散去的一刻。

    临近傍晚时分,天光融融似火。但这天火如同被抽去了柴薪,越烧越黯淡。不多一会儿,层层叠叠的橙红与赤金褪去,只留下深深浅浅的灰与紫,涂抹在山岫与屋宇间。

    虽然天火渐渐烧尽,但是齐聚张家的众侠客心中却燃起了一把烈火。

    他们刚刚吃饱喝足,正是精力健旺。饶是有点醉意之人,都在下席前喝了一碗浓浓的解酒汤。

    又被楚秋词祝酒三坛以及许诺的重赏,激发出蓬勃的士气。

    再配合着一股子燥热的酒劲,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儿。

    面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笑,和磨刀霍霍的狠,欲当一把救美的英雄!

    胡老大跟尹令行看到席面被仆从婢子撤下后,楚秋词携着沈浪的手一起站了起来。

    沈浪微笑着赞叹道:“张夫人深谙用兵之道,如今群英干劲十足,士气高昂,那贼人真若前来,必定要在张夫人手上栽个大大的跟头……”

    剩下的话语,胡老大和尹令行听不清,因为楚秋词已经带着沈浪跨出前庭,向后院走去。

    方才散席前,楚秋词宣布由沈浪贴身卫护他,其余侠士自行分队接受张管家调遣。

    胡老大瞧着明显是去往楚秋词起居之所的两人,顿时觉得口中残余的酒液酸了个彻底。

    他恨恨地说:“什么深谙用兵之道,怕是深谙伺候人的功夫吧!”

    “天还没黑,就急急忙忙去颠鸾倒凤,沈浪就不怕待会儿跟贼人动刀子的时候闪了腰?”

    明明是随口一说的嫉妒之语,尹令行却拍手附和道:“是极是极!”

    “到时候沈浪手软脚软,放跑了贼人……没了这个人头,家产散尽的他,又付不起跟楚秋词过夜的缠头……”

    他哈哈大笑道:“也许今夜过后,白龙寺里就会多了一位高僧了。”

    闻言,胡老大忍不住拍腿叫绝,跟尹令行一起嘻嘻哈哈地笑到了一处。

    两人正在得意间,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那声音又冰又冷,如同一盆冰雪浇在当头。

    “背后诋毁他人,是君子之行吗?”

    尹令行与胡老大一同转头看去,却是尹令行的大哥雁停云。

    尹令行头皮一紧,讪讪一笑,道:“咳咳,是小弟失言了。”

    胡老大不认识雁停云,本来看到对方面上狰狞的刀疤,心下有几分胆怯。

    但见自家小弟服软,那份当大哥的豪情骤然升起。

    他瞪着铜铃般的大眼,跟雁停云顶杠道:“你背后偷听别人说话,就是君子之行了?”

    尹令行见雁停云面色一沉,垂于腿边的手掌缓缓捏紧,心道不好。

    急忙笑嘻嘻地插到两人中间。

    他一头对雁停云说:“大哥,这是我新结识的朋友。急脾气,直心肠,你别见怪。”

    另一头对胡老大说:“老大,这是我亲大哥。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

    本来今天因为尹令行的缘故,雁停云错失了与沈浪结交的时机,并一开始被孙子仲鄙视了一番,心有怒气。

    这会儿,看到尹令行竟然认了一个在江湖上没名没号的角色当老大,心中怒意更添十分。

    他沉声呵斥道:“谁跟他是一家人!一个不入流的玩意儿,还配与我雁停云称兄道弟?”

    “若你不是师父的……”

    话语陡然停住。

    不知想到了什么,雁停云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

    他突然收敛了怒气,淡淡道:“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罢,转身向他那伙由江湖上有名望的大侠组成的队伍走去。

    胡老大原本捏紧了拳头,准备随时一拳擂在这个无论是言语还是目光都充斥着十二分的轻蔑与鄙夷的男人脸上。

    但一听到“雁停云”这个名字,无论是心中的劲儿,还是手上的劲儿,都松了个干净,只剩下战战的双腿,和满眼的恐惧与胆寒。

    愤怒与羞恼不是没有。

    但这点情绪在自己宝贵的性命面前,又有几分重量呢?

    等人走远了,胡老大僵硬的身体才彻底松弛下来。

    他意兴阑珊地说:“原来你真正的大哥是‘仁义无双’雁停云,那你必定就是‘玉面郎君’尹令行了。”

    “无论名声好坏,你跟大哥一样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你还是随你大哥去吧,小人委实高攀不上你。”

    尹令行微微笑道:“老大,你看我像是那种在意名声高低,门户之别的俗人?”

    “你说这话,是看不起小弟吗?”

    胡老大怔愣道:“你……”

    尹令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大你不是说过——喝了这杯酒,咱们便是兄弟吗?”

    胡老大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然后,他凶狠地一抹眼睛,恶狠狠道:“没错,咱们就是兄弟!”

    他一把搂住尹令行肩膀,哈哈大笑道:“只要你还认我当老大,老大我就一辈子罩着你啊!”

    尹令行也跟着笑了起来,起哄似的喊了几句“老大威武!”,引得周围之人不解又鄙夷地看着他们。

    尹令行全然不在乎这些。

    他就是天上的云,风中的霰,放浪而无羁。

    他又是水中的月,镜中的花,狡黠而纵性。

    能被他放于心间的东西太少,随手抛弃的东西又太多。

    无论如何,名声与门户从来都不是他所在意的。

    否则,雁停云又何德何能,配当他七日的大哥呢?

    沈浪与楚秋词不知道因为他们的离去,引来了怎样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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