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正文 第12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第12节
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鬼面,凛冽锐利得似乎能穿透面具,将隐藏其下的面孔看得一清二楚。
玄衣男子命令道:“守住大门,掀开面具,不要让他们趁乱逃走。”
众黑衣刀客齐声喝道:“是!”
每个人都雷厉风行地大步上前,伸手抓住一人,便掀开鬼面。
鸿灵寺内顿时响起一片咒骂与惊嚎,不知内情的百姓们惶恐地挣扎与逃跑。成功逃到寺门之人,耳边响起一阵仓啷啷的拔刀之声,眼前闪出一片冷森森的刀影寒芒——他们被守在寺外的黑衣刀客,用刀刃给逼了回去。
当有十多个人的面具被掀开,突然一声凄厉的惊呼冲破云霄。
一名黑衣刀客,面容惊恐地看着眼前被揭下面具之人,整个人与手中的面具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他一把推开对方大叫道:“鬼啊啊啊!”
被推到之人跌坐在地上,他的脸显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无嘴、无耳、无眼、无鼻,整张面孔如同鸡蛋一般浑圆,仿佛被人一刀削去了所有凸起的物件,而像是眼睛嘴巴这样原本有洞窍的地方,被人用针线缝住……这是一张惨烈狰狞的无脸之脸!
无脸之人仿佛感觉到人们在看他,他如同癫痫一般抖动着身体,痛苦而惨烈地嘶吼与哀嚎。
这叫声仿佛能传染,所有看到他面孔之人都忍不住颤抖、后退,惊恐地嚎叫。
眼看整个寺庙即将陷入混乱,玄衣男子目光一凛,他指示两人制住那名在地上痉挛、翻滚的无脸之人。
对那些惊得畏缩不前的黑衣刀客们,沉声喝道:“还记得王怜花的称号是什么吗?!”
“不过是易容而已。”
“不要乱!继续掀!”
闻言,黑衣刀客们心中稍定,鼓足勇气继续抓人看脸。
孰料,接下来的一串面具揭开,不是青面獠牙,就是满面脓疮,有被火烧得面如焦炭,有被水泡得惨白肿胀,有的被剥去皮肉,有的被挖出眼睛,甚至还有一人像是被虫子在头颅中安置了巢穴,当面具掀开时,黄蜂乱舞,将那个黑衣刀客蛰得面目全非……整个寺庙犹如人间地狱,彻骨的恐惧在弥漫。
揭下的面具越多,越是惊恐难言,肝胆俱裂。
即便勇武如黑衣刀客,都开始怀疑果真是易容,还是他们一不小心入了鬼寺,更别提那些来烧香拜佛的平头百姓了。
被玄衣男子推到在地的僧人瞪大眼睛,瞧着这一张张比恶鬼面具狰狞恐怖千百倍不止的“鬼面”,惨烈地尖叫了一声:“鬼门关开了,大家快逃吧!”
话音一落,自己率先向寺庙大门奔去。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人群间炸响,百姓们再也不顾兵刃的威胁,全都如潮水一般,一股脑地向大门涌去。
有一名刀客拔出长刀,怒目圆瞪地看着混乱的人流,大叫道:“不许乱动,否则我要动刀子了!”
却被人一石头砸在脑袋上……
大雄宝殿的屋顶上,沈浪与王怜花正在交手。
沈浪的腰上一直挂着一柄三尺长的铁剑,但他却很少用剑。
剑乃杀器,出必见血,而沈浪生情温和,不喜杀人。因而这把被他从沈家带出来的铁剑,只被当作一个怀念家与故乡的念想。
此刻长剑出鞘,并非是为了斩掉王怜花的头颅,而是为了……
剑影起,白光现——
这一剑如流星坠落一般飒踏空濛,潇洒,灵秀,优美到不可方物。
王怜花只觉一阵清风拂过,耳边“啪”的一声轻响,束发的红绸崩断,一头墨发倾落于颈间,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在飞霞苑后台的小屋中,王怜花也散过发,但是比起当初的靛青长裙,此刻绯衣白扇更让沈浪看着顺眼。
大约因为王怜花是一团火,明艳、热烈、纵情而诡变,所以那如火似焰的绯色比起任何色彩都要令他更加炫目生辉。
沈浪看着王怜花的目光清澈如湖,却好似有一阵清风吹过,皱起层层涟漪。
剑尖轻轻地点在王怜花的脖颈上,锋刃微抬,将人的头颅抬起。
沈浪笑得干净又明朗。
他道:“还打吗?”
王怜花半眯着露出来的一只眼睛,把沈浪看了又看,瞧了又瞧,他总觉得那副明朗的笑容中藏着戏谑与狡黠。
王怜花道:“不打了不打了,沈大侠武功盖世,小弟甘拜下风。”
他涎皮赖脸道:“您收剑的时候悠着点,可别一个手抖把小弟的命给抖没了。”
沈浪目光微动,无奈一笑,长剑一转,收入鞘中。
王怜花抓了抓自己散乱的头发,随手扔到身后,一头顺直的墨发顿时变得有些凌乱与毛糙。
他走到屋檐边,一振长衣,曲腿而坐,扭头看向沈浪,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瓦当,示意他过来坐下。
沈浪步履从容地踱步而来,挨着他坐定。
侧头瞧着因为寺庙中的混乱情形,笑得乐不可支的王怜花。
轻轻一叹:“你这样做,意义何在?”
王怜花笑道:“能令我胸怀开朗,心情舒爽,还不算有意义吗?”
沈浪笑着摇摇头。
“算。”他说。
“意义深远。”
巍峨高耸的大雄宝殿之顶,沈浪与王怜花并肩而坐。
两人眺望寺院围墙之外,万家灯火,闪闪烁烁,如将天上的星辰散落人世。
瑰丽的花灯被长绳牵着,纵横交错,网罗四方,重重叠叠的金彤与赤橙,染尽长街,像是流淌着美酒长河,醉了一座城池与半夜烟火。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清寒的夜风吹拂得王怜花发丝缭乱,他笑道:“此夜此景,岂能无酒?”
说着,手腕一转,变戏法似的凭空掏出一壶酒来。
酒壶光洁的青瓷面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青”字。揭开壶塞,里面的酒液清澈透亮,碧如翡翠,一股似竹似叶的清香飘散开来。只要是此地好酒之人一闻皆知,这个壶里装着的是瑞祥街一家名为“青酒斋”的老字号酒铺中的上等佳酿。
王怜花像是贪嘴的酒鬼一般,举起酒壶大饮一口,一口下去一壶中之酒少了一半。
伸手抹净唇边酒渍,将剩下的美酒递到沈浪面前。
沈浪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王怜花道:“不愿饮酒?”
“那我们便风雅一点,焙茗煮茶如何?”
说罢,长袖一拂,一包茶叶出现在他手中。
那茶叶状如短针,细圆光直,多白毫。茶香悠悠,清新隽逸,一丝淡淡的苦涩夹杂其中,乃是上等的信阳毛尖。
沈浪瞧着递到面前的茶叶,还是摇摇头。
王怜花用折扇拍着掌心,道:“酒也不喝,茶也不品……看来你是肚子饿了,不如来尝尝这糕点吧。”
语罢,一盘晶莹剔透,香气四溢,一看便令人食指大动的糯米做成的糕点被王怜花送到了沈浪手里。
沈浪捧着糕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道:“你何时学得了妙手空空?”
“这一路上到底偷了别人多少东西?”
虽被沈浪揭穿,但这顺手牵羊的偷儿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他仪容端雅,神色庄重,坦然得如同一位布下豪宴飨客的贵公子。
折扇轻摇,他笑道:“我‘千面公子’王怜花,何艺不精?用得着去学么?”
“而且这‘偷’字用的不妥,我只是将它们请到我的兜里,再用以款待沈大侠。”
“能入这天下第一名侠的腹中,总比进到一些俗人浊物的肚子来得更好吧?”
闻言,沈浪失笑连连。
他道:“天下第一名侠,却被你弄成过街老鼠,东躲西藏。”
“此言岂不是自吹自擂,自卖自夸?”
王怜花也没否认,长眉微挑,一抹得色毫不掩饰地浮动于眉宇之间。
沈浪想了想,道:“王公子设下此等豪宴款待于我,沈某也不能没有一点表示。”
说着,伸手握住剑柄。
王怜花心中一惊,以为沈浪要拔剑再战。
孰料,沈浪却从剑柄后边抽出一根用油纸包好的糖葫芦。
他将糖葫芦放在王怜花手中,眉眼弯弯,如月如钩。
“礼尚往来。”
☆、天罗地网(五)
王怜花看着手里的糖葫芦,轻声道:“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转而笑道:“我请你可的是几百两银子一斤的酒与茶,而你还的却是几文钱一根的糖葫芦,不觉太过吝啬了吗?”
沈浪笑道:“王公子慷慨是康概,不过却是慷他人之慨,挥霍恣意,毫不可惜。而沈某这根糖葫芦却是用自己仅剩的几个铜板买的,礼轻情意重,可比你那平白拿来的茶与酒贵重的多。”
王怜花把玩着手中的糖葫芦,垂眸道:“沈浪啊沈浪,连这点小事你都不肯服软,非要与我争出个输赢吗?”
沈浪微微一怔,到底是谁缠着谁非要分出个输赢?
这恶人先告状的行径,让他不觉在心中又叹又笑。
故作一叹,道:“令王兄失望了,我俩怕是要斗上一辈子。”
王怜花道:“为何?”
沈浪展眉一笑,从容疏朗,俊逸的眉目间蕴着粼粼的光。
“若是没了王兄与我斗智斗勇,活着又有几分滋味呢?”
端着盛放糕点瓷盘的手,冲王怜花微微一抬,好似举酒相邀。
他笑道:“你不也是……”
也是什么,沈浪也没说,但是这未尽之语却令王怜花神情一怔。
他蓦然想起,自己助朱七七假冒快活王,设下圈套迷倒沈浪时,心情激荡之下,他仰天狂笑,说出的话——
“沈浪呀沈浪,你终于还是要落在我王怜花手里……沈浪既去,此后的天下,还有谁是我王怜花的敌手!”
那夜,星光与雪光将天地映照得苍白与凄凉,昏迷在雪地里的沈浪脆弱得如同待宰的羔羊。
当时他俯身凝注了他许久,久到连手足都冻得有些麻木,久到连雪亮的刀锋都结上了一层白霜。
最终还是弃刀而去。
长久以来,他一直不曾明白自己当初的决定,何为不一刀宰了沈浪,一劳永逸?
他觉得自己隐约知道答案,却始终不太分明,就好似拢着一层轻烟,隔着一层薄纱。
如今沈浪一言,令他豁然开朗。
——沈浪既去,此后的天下,还有谁是王怜花的敌手!
——沈浪既去,这天下还剩几分乐趣,人生又余几分滋味呢?
王怜花仰天大笑,手中酒壶“呯”地一声,撞在沈浪端着的瓷盘上,声音脆亮,被呼啸的夜风漫卷至远方。
“沈大侠此言说进我心里了,当浮一大白!”
语罢,仰头而灌,碧绿醇香的美酒又被王怜花喝空了一半。
他信手一扔,连壶带酒地一起抛下屋顶。
白皙的面容上染着微醺的薄红,他凑到沈浪面前,用那双落满星子与火光的眼睛凝望着他。
温热的吐息呼出淡淡的酒香,王怜花瞳眸中流光溢彩。
“沈浪啊沈浪,你最好不要让我觉得无趣,否则……我必要杀你!”
四目相对,沈浪眸深如海,他温和地应了一声:“好。”
这一个“好”字,仿佛是一个没有言辞的承诺,又或者是独属于他二人的誓言。
正如沈浪本人一般,随性而散漫,但一诺既出,便坚若磐石,屹如恒山!
王怜花笑吟吟地望着沈浪,突然觉得今夜什么都不愿去想,什么都不愿去做。
什么布局计策,明谋暗算,全都纵情任性地抛诸脑后。
只想与沈浪在这漫城的华灯瑰火下,谈天说地,饮酒品茗,抒尽心中郁气。
又或者只是并排躺在大雄宝殿的青瓦上,沐浴着月辉星光,结结实实地睡上一宿。哪管他明日,是天崩地裂,还是惊涛骇浪。
王怜花正这样想着,沈浪忽然道:“除了糖葫芦,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还给你。”
王怜花道:“送还我?我可不记得有什么东西忘在你手里……”
剩下的话语哑在喉头,沈浪怀中摸出一份地图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笑道:“王公子的记性真是不太好。”
“像藏宝图如此重要的物件,都能忘在沈某身上。”
王怜花眨了眨眼睛,一副纯良无辜之态。
“沈大侠可别冤枉我。”
“我们从见面起就一直在追逐与交手,我何曾有机会将藏宝图放在你的身上?”
沈浪忽然道:“那位姑娘的腰软吗?”
一闻沈浪提及水琅珰,王怜花便知自己的诡计已被戳穿,他抚掌笑道:“软,真是软极了。”
沈浪微笑道:“那位姑娘腰软,手更软。”
“那只手溜进我怀里之时,我几乎毫无知觉。要不是临走之前轻轻摸了一把我的胸膛,我恐怕就要被王公子看笑话了。”
王怜花一声轻叹:“早知道她有贪柳好色的毛病,食色性也,总觉无伤大雅。未曾想竟在关键时刻,铸下大错。”
“回去定要让她好好改改。”
话语虽说得轻描淡写,但那份暗藏的怒火与冷凝令沈浪觉得,这“好好改改”怕是要人伤筋动骨了。
沈浪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背后响起一阵尖锐的风啸。
数枚淬着暗绿色幽芒的毒镖激射而来。
沈浪抽剑转身,剑出如龙,白光闪过,毒镖被尽数击落于地。
忽然,腰间一痛,体内气劲俱散,整个人如同冰雪被冻住了一般,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王怜花收回点在沈浪腰间穴道上的手指,负手踱步,悠闲自在地围着沈浪绕了一圈。
摩挲着下颚想了想,伸手抽掉沈浪头上灰色的发带,将自己的一头长发束上。
他笑道:“你可真宽心,有我这么个恶鬼在身边,竟敢将后背留给我。”
瓦片一阵轻动,一个头戴鬼面的褐衣男子出现在王怜花身后。
他伸手将面具掀起,斜挂在脑后,单膝跪地,抱拳贺道:“恭贺公子抓住沈浪!”
王怜花折扇一摇,淡笑道:“说得好,的确是一桩喜事!你也是大功一件,回去后重重有赏!”
他转眼瞧着散发的沈浪,乌黑的长发遮挡住了面廓分明的轮角,鼻梁挺直,眉眼深刻,再衬着他修长的身材,越发显得俊逸疏朗,落拓潇洒。
哈哈一笑,道:“你这模样可真像个俊俏的大姑娘。”
仿佛是回报沈浪方才对他的戏弄,王怜花“唰”地合上折扇,用扇尖挑起沈浪的下巴,故意用色眯眯的眼神逡巡其身,那赤/裸得仿佛要剥下衣服的目光,从头颅游走到脚趾。
他笑道:“如果你真是个女的,纵使朱七七脱光了站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瞧一眼。”
复又叹道:“可惜你总与我作对,如今落在我的手上,你说我该如何好好招待你呢?”
侍立于王怜花身后的褐衣男子,眼珠子一转,想拍拍他的马屁,凑趣道:“如果公子信我,可以将他交给属下,让属下炮制一番,绝对让他从今往后对公子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王怜花挑眉道:“哦,你还有这样的手段?”
褐衣男子用淫/邪的目光扫视在沈浪身上,看着那俊朗的面孔,挺拔的身躯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他道:“属下最是喜欢炮制那些威武不屈的大侠,越是刚硬的,属下的手段就越多。”
“这沈浪只要在属下手上走上一遭,甭管他多么的铁骨铮铮,我都有办法把他给炼化了。”
闻言,背对他的王怜花瞳眸一暗。
目光冰冷,但声音带笑道:“说来听听。”
褐衣男子见成功引动了王怜花的兴趣,无比谄媚,又淫/笑连连地将一些恶毒污秽,不堪入耳的手段,连比带划地一一说出。
王怜花听得聚精会神,频频点头称好,时不时瞥向沈浪的目光,直叫人头皮发麻。
等褐衣男子说完,他意犹未尽地啧啧而叹。
“手段不错,只有一点可惜了。”
褐衣男子疑惑道:“公子,什么可惜……唔”
剩下的话语哽在喉头,褐衣男子被王怜花一挥手,割断了喉咙。
王怜花抬脚将尸体从屋顶上踹下,目光沉沉,宛如冰封。
他望着坠落在地上,血浆四溅的尸体,冷冽道:“可惜你这双脏手,还不配碰他。”
☆、天罗地网(六)
王怜花回头望向沈浪,沈浪面容平静,看不出情绪。
轻摇折扇,白色的扇面上血迹斑驳,如红梅点染。
他微笑道:“沈浪,我为你,杀了自己的心腹。”
“我以国士待你,你是否当以国士报我?”
受制于人的沈浪,唯有苦笑:“你想要我怎样?”
闻言,王怜花长眉一挑,背着手,围着沈浪绕起了圈来。
那眉峰紧锁的模样,仿佛真在苦苦思索一般。
突然,合拢的折扇一拍掌心,笑道:“有了。”
他上下打量着沈浪,那温柔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一样心爱的物件。
他说:“我要你从此以后对我言听计从,俯首帖耳。我叫你往东,你绝不会往西。每次见我,要三跪九叩,唤我为主人。我举杯,你为我斟酒;我下马,你为我垫脚;我安寝,你为我脱靴……”
一番话说的得意洋洋,神采飞扬。
若说先前不动声色,谈笑间取人性命的他,像是一个枭雄,一个暴君,一个冷酷无情的野心家。
此刻的他却仿佛一个骄傲又自负的孩子,你竟能在他俊美成熟的面容上,找到几分惑人的天真。
他的神态如同他的性格一般,极具欺骗性。
然而,沈浪却能在那张迷人的人皮下,看到蛇的獠牙,虎的胆,蜘蛛的毒液和豺狼的心。
沈浪道:“如果我不答应。”
“你要用那人说的方法炮制我吗?”
王怜花摇头道:“我岂会拾人牙慧?”
他凑到沈浪面前,贴在他的耳边说。
“如果你不肯答应,我就扒了你的衣服,让你一丝/不挂地站在这里,被下面那群家伙从晚上看到天明。”
他温柔道:“如果沈大侠嫌人不够多的话,我还可以寻个大锣,亲自到大街上替你吆喝——大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九州王传人,天下第一名侠沈浪的绝代风姿,不看白不看啰~”
“你觉得如何?”
沈浪面色微变,垂下头道:“你这黑心的呆子……”
王怜花面露得色,把这句咒骂当作夸赞。
他正打算再奚落沈浪几句,骤然一股巨力袭来,他被突然暴起的沈浪抓住手腕,按住脉门,一个猛扑按倒在瓦片上。
被沈浪捉住的手腕酸麻不堪,体内血气凝滞,王怜花不敢妄动。
他沉凝道:“你没被点中?”
沈浪摇头笑道:“王公子指风狠辣,在下岂能躲开?”
“还好我怀中还剩了一枚铜板,替我挡了一下,没能让你那一指点实。冲开穴道的事,便好办许多。”
王怜花目光闪动,轻轻一叹:“真是风水轮流转,面对你可一点也不能掉以轻心。”
“亏我还信了你用剩下的铜板都去买了糖葫芦。”
“原来沈大侠也会哄人说瞎话么?”
沈浪微笑道:“总要留下一两枚防身,饥饿之时买个馒头应付一下,有备无患吧。”
王怜花抬头望着沈浪,笑容温驯,眉目婉然。
“既然我落在了你手里,你又要我如何呢?”
“为你端茶递水,烹煮洒扫,洗衣叠被吗?”
沈浪笑道:“美意心领,但是在下自食其力惯了。”
说罢,伸手去解王怜花的腰带。
王怜花脸色一变,道:“你做什么!”
沈浪叹道:“沈某不需公子为我端茶递水,烹煮洒扫,洗衣叠被。但是如若不惩治一下你这胡作非为的家伙,我又心有不甘。”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明似轻月,朗如温风。
“你之前不是要脱光我,供人观看吗?”
“那王公子让他们一饱眼福,如何?”
王怜花又惊又怒:“你敢!”
沈浪不为所动地抬手,腰带抽出。失去了束缚,绯色的外袍从躺倒之人的腰腹间散落。
“沈浪!”王怜花大叫道。
白皙的面容上薄红浅染,旁人看了怕会误认是羞赧的红霞,而深知其脾性的沈浪知道,王公子此刻大约称得上是震怒吧。
沈浪笑了笑,突然屋顶下传来一声大吼:“兄弟们,那个两小兔崽子在这里!”
混乱的人群中,终于有一名黑衣刀客突出重围,发现了躲在大雄宝殿屋顶上的沈浪与王怜花。
沈浪笑着冲那人挥了挥手,灵活的手指敏捷划拉几下,瞬间将王怜花的腰带拴好。
将王怜花从瓦片上拽起,道:“我们走。”
王怜花扫了一眼因为那声信号,逐渐在大雄宝殿下聚集起来的黑衣刀客,黑压压的人头如同一片乌云,笑得云淡风轻。
“怎么走?”
沈浪没有答话,只是微微一笑,一个嘹亮的哨声从他口中发出。
一匹细头高颈,鬃毛如血的骏马从鸿灵寺外飞奔而入。
宝马四蹄飞踏,威势凛凛,气势汹汹。所过之处人们皆惊慌四避,无人敢正面迎阻。
赤红的骏马一路横冲直撞,如同一袭飓风,突破重重人海,奔驰到大雄宝殿前。
半身直立,矫健的前肢凌空蹬跃了几下,重重一踏,将阻拦在前的黑衣刀客一蹄蹬飞。
凛冽寒风下,沈浪冲王怜花洒然一笑。
“我们不是还有猫兄吗?”
说罢,携着王怜花凌空一跃,跳上马背。
马缰一抖,脚跟一踢马腹,赤红骏马发出一声昂扬嘶鸣,一个纵跃从匆匆赶来的玄衣男子头上飞过,冲出寺庙大门。
宽阔的正街上,沈浪策马疾驰,一头墨发在狂风中乱舞,像云,像风,像赤红的流光印刻在风中。
身后呼喝不绝,马蹄隆隆,不用回头便知有一支队伍,快马加鞭,紧追其后。
疾驰下,沿街的商铺与阁楼飞速后退,朦胧得如同一片幻影。
沈浪眼珠一偏,看到有十数道黑影,如同敏捷的猿猴一般,追着他们在高低起伏的屋檐上跳跃奔走。
赤红的骏马虽由沈浪御使,但却没有学着其主人性情的半分,依旧暴烈得如同怒浪狂风,所过之处,人们皆惊呼四散,慌乱躲避。
突然沈浪目光一凝,前方有一个身材矮小,满头华发的老人,来不及避闪,呆愣愣地挡在路中央。
看着骄烈的骏马如同旋风一般,自从老人奔袭而来,周遭路人无不倒抽冷气,惊慌尖叫。
就在马蹄即将撞上老人的一瞬间,沈浪一扯缰绳,口中发出一声嘹亮的“吁——哈!”,胯下宝马竟然双蹄高昂,踏起迷踪步伐,几个腾挪过后,修长的马蹄擦着老人的肩膀重重踏下。
这眨眼间的变化,令老人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直到骏马从他身旁掠过,柔顺的马尾“啪”地一声扇在他脸上,方才回神,惊得两股战战,跌坐于地。
“爹!”儿子跟儿媳惊呼着扑倒老人面前,将人扶起。
儿子焦急道:“您没事吧?”
老人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裤裆,老脸一红。
他愁眉苦脸道:“儿啊,我们带了备用的裤子出来吗?”
玄衣男子目光冷厉地目睹那惊险一幕,心头暗自盘算了一下自己这方与沈浪御马技艺的差距。
他甩动着马鞭向右一指,道:“孔师弟,带五个人从这里穿过去,抄近路绕到沈浪前头!”
“我们前后夹击!”
他身侧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刀客,沉声领命:“是!”
一挥手,招呼着身后几人,道:“几位师弟,跟我来!”
六人六骑,扯动缰绳,向右一拐,冲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天罗地网(七)
宝马于千钧一发间,几番腾跃,端得是轻松写意,神骏超逸。马背上御马的骑士更是俊逸逼人,潇洒旷达。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无数荷包与香囊落在沈浪的身上。
然而,这却苦了被横放着,夹在马头与沈浪之间的王怜花。
四蹄落地时,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因为骏马那因震动而高高拱起的脊骨,重重地顶在他的胸腹上。
冰冷的疾风中,王怜花面色铁青,发丝凌乱,他挣扎抓住沈浪的衣服,咬牙道:“沈浪,你……”
话没说完,就被骏马起伏颠簸的脊背顶回肚中。
王怜花赶闭拢双唇,牙关紧扣,生怕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趴在狂奔中的骏马背上,一切动作都变得艰难。他无法抬头,只能看到沈浪踏在马镫上的黑靴,以及被疾风撩起的衣袂下结实的大腿和修长的小腿。
就在王怜花考虑着是要吐沈浪一身,还是张口咬下他的一块大腿肉时,沈浪轻叹道:“这下可糟了。”
王怜花心中一紧,挣扎着扭头,瞳孔骤缩——正前方,六匹骏马如同离弦的箭矢迎面驰来,每个人都抽出了腰间长刀,那冰冷的目光令王怜花肯定,若是双方擦肩而过,对方不介意带走两三颗人头。
再回头一看,紧追于他们身后的玄衣男子,亦是一副冷酷的面容。见王怜花看他,还回以一个轻蔑的眼神,暗沉又嘲弄。
眼看马队越来越近,前后两方已对他二人形成夹击之势,令他们无处可逃,除非能遁到地下,或者飞到天上……
王怜花瞳孔微张——他看到他与沈浪飞起来了!
原来就那千钧一发间,沈浪猛地一扯缰绳,口中长哨如鹰啸,骏马通灵,四蹄陡然一转,快得宛如一股青烟,几乎是飘着冲出正街。
双蹄踏住白石栏杆,凌空一跃,身姿矫健地从一丈多高的堤岸上飞跃下。
轰然一声巨响,宝马驮着两人稳稳当当地落在河岸边的浅滩上。
剧烈的抖动令王怜花面色一青,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忽然间失去追击目标的两队人马,眼看自己即将撞上对方,惊恐地瞪大双眼,猛扯缰绳。
然而,急速飞驰的骏马如何能刹得住脚步?
哗啦啦一阵惨烈地碰撞后,一地人仰马翻,马嘶人嚎,周围目睹之人都忍不住龇牙咧嘴地捂住双眼。
玄衣男子狠狠地推开一名压在他身上的弟子,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
他拖着脚走到自己的坐骑前,手脚不是很利索地抓住马鬃,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翻身上马。
望着滚了一地的黑衣刀客,凶狠地怒叱道:“都给我起来,继续追!”
沈浪御使着骏马,沿着长堤下的浅滩飞驰而下。
矫健的马蹄急如残影,奔行间溅起细碎的白沙,纷扬于月光与灯火之下,闪烁得如同空中的流霜。
江水曲折婉转,环绕着芳草鲜美的花甸,白沙碎石间宿着青芷与汀兰,静谧优雅,郁郁青青。
皎皎明月,清辉幽僻,洒落于凝结着露水的花枝间,如霜似霰。
白滩上,无数公子佳人推放着河灯。一盏盏,一只只,承载着痴心与祈愿,被温柔的水流,缓缓送至江心。
每当有河灯不小心碰撞在一起,都会招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夜幕下,暗沉黝黑的江水,被沿岸的灯火与江中的河灯映照得鲜红,那瑰丽的色泽,热烈得如同西域传来的葡萄美酒,醉了一夕风月一度春秋。
忽然,白滩上响起一片惊呼。
原来是疾驰而过的骏马,沿着浅滩疾行,溅起一排晶莹的水花,还踩坏了许多没来得及放走的河灯。
英俊的骑士,策马飞驰,如流星一般飒踏而过。于惊鸿一瞥间,温声留下一句“抱歉!”
那疏朗散漫的笑容,竟比香醇的美酒与无边的风月,更加醉人。
姑娘们捧着残破的河灯回望,眉目痴然。不知又有多少女儿心思,失落于那纵马而去的背影上。
骏马还没跑到河岸尽头,风声中倏然响起数道弓弦振动之声。
沈浪微微一笑,头一矮,俯身贴在马背上,并顺手将挣扎着想要抬头的王怜花按了下去。
冰冷的箭矢,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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