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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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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正文 第13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第13节

    越过一段矮树葛藤之后,前方豁然开朗。沈浪眼神极好地看见,道路右侧出现一道阶梯。

    他一扯马缰,疾驰而上,瞬间从弓手的视野中脱离。

    玄衣男子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射空箭篓的他,丢掉手中的弓箭。马鞭“啪”地一声甩在马臀上,刮出一道血痕,白马痛苦地嘶鸣一声,奔行的速度更上一层。

    沈浪御使着骏马跃出阶梯后,来到一条繁华的大街。

    沿街的楼阁商铺给沈浪一种熟识之感,细细看后,发觉是他与熊猫儿逛灯会时,漫步的那条瑞祥街。

    街道宽阔笔直,一如初见之时,灯火辉煌,人山人海。

    沈浪策马疾驰,清亮的目光,明如锋,锐似隼,化作一只苍鹰,飞越五光十色的花灯,与山海般的人潮,笔直地到达路的尽头——

    那是一座古拙的城门,岁月的风霜斑驳了它灰色的石墙,朱红的漆柱与青色的瓦片在辉煌的灯火下,依旧壮丽华美。

    只要出了这道门,他与王怜花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有足够的手段与办法,摆脱这群阴魂不散的黑衣刀客。

    忽然间,前方有数千盏孔明灯一起升起,与此同时,苍茫夜穹之间骤然绽放出千树万树的烟火。

    火光被北风吹落,纷纷扬扬,浩浩荡荡,宛如一场盛大的流星雨,璀璨绮丽得让人如坠梦中。

    仿佛被壮观的孔明灯与绚丽的烟火震撼,沈浪微微有些出神。

    突然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垂眸而看,王怜花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在烟火与灯火的交映下,那张俊美的面孔被柔和了锋芒。

    沈浪说不出那种滋味,他只感觉自己心中忽然开出了一朵花。

    王怜花浅笑着一扇击向沈浪。

    沈浪也微笑着一掌拍向折扇。

    仿佛心意相触,仿佛心有灵犀。

    沈浪瞧着王怜花借由这相抗的力道,如同清风中落叶一般向后飘去。

    微微一笑——有人又要逃了。

    但是,这回他心中没有遗憾与失落,因为他知道——过不久,他就将抓住他。

    见王怜花的身影淹没于人群中,沈浪收回目光。

    这时,已经升空的数千盏孔明灯,却突然如坠落的星子一般,从空中落下。

    沈浪抬头一看,一团阴影临头而落,大街两侧的屋顶上抛下一张大网,将他与升起的孔明灯一并网住。

    尝试着挣动身体,然而越是挣扎,大网的丝线越发紧崩,不一会儿便已勒进皮肉。

    玄衣男子御使着白马走到沈浪面前,指使众刀客们将沈浪从马背上脱下,将他浑身搜查了一遍。

    除了摸出一枚可怜巴巴的铜板,再无别物。

    玄衣男子沉声喝道:“藏宝图呢?”

    沈浪一耸肩膀,摇摇头,微笑地看着他。

    那从容不迫的笑容令玄衣男子胸口一闷,右手抬起,一鞭子要往沈浪脸上抽去。

    忽然,一人道:“住手。”

    轻声虽浅虽淡,却如泠泠冰风,令玄衣男子神情一震。

    他赶紧翻身下马,跪迎来人,恭敬地唤道:“师父。”

    沈浪望向来者,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明明是鼎盛之龄,却骨瘦如材,身形微佝。

    两鬓苍白如雪,消瘦的面颊上病容难掩,但是从那湛然的瞳眸与深刻的轮廓,不难看出此人昔日的俊逸与风华。

    男子挥了挥手,示意跪迎他的弟子起身。

    他步履迟缓地走到沈浪面前,从他的身边拾起一柄半开的折扇——正是王怜花手中的那柄。

    他“唰”地一声展开折扇,沈浪眼睛不由地微微张大——那原本空白无物的扇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线条与小字,勾勒着山水地貌——赫然是一副详细完整的藏宝图!

    男子静静地对着扇面看了一会儿,咳嗽着将折扇递给侍立身后的玄衣男子。

    然后,他看向沈浪,笑道:“沈浪,你认识我吗?”

    虽与沈浪素未谋面,但是男子的神态与语气,熟稔又和气得如同与沈浪相识已久。

    沈浪道:“认识,也不认识。”

    他笑骂道:“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哪里有既认识又不认识的?”

    沈浪道:“说认识,是因为我对尊驾久仰大名。说不认识,是因为我等从未见过。”

    “哦?”男子笑道,“那你说说我是谁?”

    沈浪微微一笑,明朗如风。

    “‘铁胆狮心’赵碧穹赵掌门,幸会了!”

    ☆、天罗地网(八)

    沈浪随同赵碧穹登上了酒楼二层,坐在早已为他准备好的上宾席上。

    桌子上美酒佳肴一应俱全,冒着腾腾热气,仿佛此前近两个时辰的激烈追逐未曾发生。

    整个二楼被赵碧穹阔气地包了下来,除了他们这临窗而坐的一桌,再无他人,寂静空旷得落针可闻。

    沈浪端着酒杯,笑眯眯地打量着执壶斟酒的玄衣男子,那目光好似看到一块顽石上开出了花。

    毕竟这位名唤云出岫的铁狮门七师兄,初见时态度倨傲,神情冷漠,令沈浪可惜过他一副天生笑脸。

    然而,此刻他却言语妥帖,笑容可掬,温和亲切得如同一名久别重逢的老友。

    前后强烈反差,令沈浪心中啧啧称奇,几乎怀疑是否是别人易容改面,顶替于他。

    沈浪谢过云出岫为其斟酒,自入座后,一直凝住着窗外烟火,自斟自饮的赵碧穹,猛然咳嗽起来。

    那咳声过于嘶哑与苍凉,咳至深处甚至变得有些气若游丝,就如同一缕残烛丁火,只要伸手轻轻一捻,便能熄灭它。

    沈浪静静地看着赵碧穹,瞳眸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慨叹与悲悯。

    这位拥有“铁胆狮心”名号的男人,并非像坊间传言那样,目如铜铃,声似洪钟,身高八尺,钢筋铁骨,发怒时,一头须发威武怒张,宛如雄狮烈虎,肃肃凛凛!

    也许他年轻之时,果有此貌。然而,如今的他不过一副风烛残年之相。

    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苍白得可怕,也消瘦得可怕。

    若不是那双鹰鹫般的眼睛亮如寒星,任谁都瞧不出他竟是铁狮门的中兴之主,以英武勇悍闻名江湖的绝顶高手!

    嘶哑的咳声持续了好一会儿,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侍立其身后的云出岫神情焦虑,急忙从包袱中拿出一件狼皮斗篷,想要盖在赵碧穹肩上。

    赵碧穹一边捂着嘴,一边抬手作了一个“止”的动作。云出岫伸出的手陡然僵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踟蹰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垂下头,抱着斗篷退回原处。

    沈浪道:“赵掌门,保重身体当为第一要务,何必拒绝令徒好意呢?”

    赵碧穹缓缓饮下一杯温好的药酒,咳嗽渐轻了几分。

    他问沈浪道:“你觉得我病了吗?”

    沈浪道:“病了,而且就我这不通医道之人,也能一眼看出你病得很重。”

    赵碧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而站在他身后的云出岫则怒目圆睁,狠狠地瞪了沈浪一眼。

    赵碧穹又问云出岫道:“七儿,你说我病了吗?”

    云出岫神色微黯,但他强打笑意道:“您身体壮实着呢,一点病都没有。只是冬日时气不好,您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赵碧穹哈哈一笑:“七儿,素日的机灵劲儿都到哪里去了?还想用这种三岁小儿都不信的胡话来蒙我吗?”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

    他对沈浪道:“我的确病了,而且病入膏肓。”

    “我请过江湖上医术最高超的病老叟为我号脉诊断,他说我再怎么强撑,也绝计熬不到明年的夏天了。”

    虽然谈论着自己将死之事,但赵碧穹依然云淡风轻,言笑晏晏,仿佛丝毫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对面露惊容的云出岫道:“我知道你想瞒我。”

    “还用刀架在病老叟的脖子上威胁他不准说出去,最后还给了他一笔银子将他打发走。”

    “但是你也不想想,病老叟一德高望重的前辈高手,会受你这等小辈威逼利诱吗?!”

    他狠狠地一拍扶手,整个楼层轰然一震。

    他淡淡道:“看来是我素日太宠你们了,竟养出如此无法无天的性格!”

    云出岫脸色一白,“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低眉垂头,噤若寒蝉。

    沈浪目光微动,他劝道:“云兄也是好意,赵掌门何必动怒呢?”

    他惋惜道:“几个月前还听闻,赵掌门单刀独身赴连水寨龙头王巨鼎之约,一人当千,万人之中轻取敌首,为连水寨前任龙头报仇雪恨的壮举。”

    “未曾想……”

    赵碧穹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露出的手臂在宽衣大袖的衬托下更显枯瘦。

    “有什么想不到的呢?”他朗声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刀剑杀不死我,诡计陷不了我,非要用绝症才能索取我的性命。”

    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也算我本事不小!”

    “我一生问心无愧,就算即刻被黑白无常锁走魂魄,下了森罗地狱,我也无惧于拜见我的师父师祖,和那些被我亲手斩杀的亡灵!”

    言语峥嵘,铿锵有力,仿佛生死之间的大恐惧于他不过是一场笑谈。

    沈浪看得出,赵碧穹是一个极傲之人。但是不同于赵碧梳的骄傲与自负,他的傲是强大的自信与凛然的傲骨。绝非惺惺作态,如同溶溶的水流,从他的眼中、话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来,令沈浪不禁心生敬意。

    赵碧穹忽然叹道:“我虽想潇洒豁达地去,可惜人生在世,总还是有些遗憾。”

    沈浪笑道:“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有遗憾吗?”

    赵碧穹道:“怎会没有?”

    他笑道:“我可是拖家带口,儿女成群的老人,可不像你一样是个了无牵挂的江湖浪子。”

    “儿女都是债啊。”他叹道,“我这群不省心的子女,总让我有操不完的心。”

    “每当闲暇之时,我都在想着,若是我突然撒手而去,如何让我大儿尹青慑服众人,平稳地接替掌门之位。还有我那几个丫头,三儿、五儿和小梳子,一转眼都长成鲜花一般的大姑娘了,指不定要被哪几个混账小子摘去……”

    赵碧穹絮絮叨叨地对沈浪说了好一些话,谈及他的弟子与女儿之时,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如同春水化冰,变得慈和与温情。

    别人只是他是杀伐果决的“铁胆狮心”,但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同时是个宠溺子女的老父亲?

    不着边际地说了许多后,他笑问:“沈浪,你知道我最不甘心的是什么吗?”

    沈浪玩笑道:“总不会是女儿出嫁之时,要置办多少嫁妆吧?”

    赵碧穹哈哈一笑:“这说不得也是我的心事一桩。”

    复又轻轻一叹,道:“当我听完病老叟的诊断后,我不甘心,我很不甘心……”

    “我不甘心的并非我重病难愈,无药可医。而是自己竟要像一个痨病鬼一样,咳嗽着,挣扎着,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摆弄自己而无力反抗,只能像个废物一般躺在床上,等着咽气。”

    “这是耻辱,会让我死不瞑目!”

    说到此处,一直平静淡然的赵碧穹终于激动起来。

    他猛地拍桌而起,居高临下的俯睥着沈浪,那双眼睛,犹如战场上刚刚烧尽的大火,酷烈,却又焦枯。

    “所以,临死之前,我还想轰轰烈烈地干一场大事!”

    “无论成败与否,我赵碧穹一生峥嵘,就算死也要死在豁命搏杀的刀剑之下!”

    说罢,他难过地弓下脊背,又开始嘶声咳嗽起来。

    沈浪看着这头病重又衰弱的老狮,眼中悯意更甚。

    他道:“你的大事是什么?”

    好不容易止住咳声,赵碧穹半眯着瞧着沈浪。

    他一拂袖道:“与你无关。”

    “更何况最近发生的几样事情,让我的大事才刚起步,便已胎死腹中。”

    说着,面容露出几分萧索与颓然。

    “大儿与小梳子失踪,连带让我那些操不完的心,也去了一半。”

    沈浪轻轻一叹,问道:“那几样事情,是指楚秋词的死?”

    赵碧穹道:“不错。”

    沈浪道:“还有被五位高足掘出的那间密室里的东西?”

    赵碧穹道:“正是。”

    沈浪并未接着问下去。

    仿佛只从这两句只言片语,他便已然窥见事情全貌。又或者说,他清楚地明白,剩下的几个问题,赵碧穹是绝不肯回答的。

    赵碧穹缓缓地饮了一杯酒,道:“你少说了一个关键。”

    沈浪道:“什么关键?”

    手中的酒杯重重地磕在桌面上,他道:“你!”

    ☆、天罗地网(九)

    “我?”

    话语虽是疑问,然而沈浪的神情平平淡淡,不惊不奇。

    他微微一笑,道:“赵掌门可别错怪,我只不过是个被无辜卷入的倒霉蛋罢了。”

    赵碧穹笑道:“看来你最近几日被人逼得东躲西藏,消息不甚灵通,丝毫不清楚最近的江湖传言了。”

    沈浪道:“什么传言?”

    赵碧穹目光炯炯,眸如火石,他凝注着沈浪道:“有人说我铁狮门要与你联手寻宝,共谋快活王遗藏!”

    沈浪微微一怔,哑然失笑:“这可真是空穴来风。”

    赵碧穹不置可否,他道:“还有一条消息,可能你更感兴趣。”

    沈浪笑道:“哦?”

    赵碧穹道:“你可听说过天龙寺智苦大师,峨眉‘鸳鸯剑’孙韶林,青城‘疾风无影’叶九秋,丐帮九袋长老石云……”

    一连说了十多个名字,个个都是鼎鼎有名的江湖名宿。

    沈浪笑道:“赵掌门这话问的奇怪,若是我连这些人的名号都不曾听说,可就白混江湖这么多年了。”

    虽然笑容不动,心中却隐隐生出些许不安之感:赵碧穹忽然提及这些人物,莫不是……

    赵碧穹笑道:“我说此等废话,也是想让沈相公有个准备。”

    “因为这些人,从半月前开始……全都接连失踪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听到对方言之凿凿地说出,沈浪心中还是忍不住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自飞霞苑的那场傀儡戏上演后,沈浪了悟王怜花此前诸多手段的意图。

    他一直担心事情传开,江湖众人会像当初《无敌宝鉴》之事一般,失去理智,盲目寻宝,落入阴谋者的圈套,将身家性命葬送于荒野幽谷。

    他本人与此事牵连不清,又被怀疑身藏宝图,无法出面澄清。

    毕竟涉及重利,人人都觉人心叵测,若强行辩解,只会越描越黑,反让人认定他心中有鬼。

    所以他一直在暗中关注,是否有人从其他渠道,得到宝藏线索,开始动身寻宝。

    半个月后,见无丝毫苗头,方才心中稍安。

    孰料,此刻赵碧穹竟告诉他,已经不少侠客名宿踏入陷阱,音讯全无,生死难测。

    心中一阵震动,平静的目光陡然锐利如锋,他问道:“若真如此,为何少林、峨眉、丐帮等派,没有传出一丝消息?”

    赵碧穹淡淡一笑,道:“沈相公真是糊涂了,人心不足的道理你还懂吗?”

    “若是你得了宝藏线索,会不藏着掖着?若是你要去寻宝,还会大喇喇地告知天下吗?”

    “当然是寻个闭关或是外出游历的理由,邀上一两个密友,或者就独身前往了。”

    沈浪道:“既然如此,赵掌门又是如何得知,他们失踪的消息?又是如何肯定,他们是为了寻找快活王遗藏失踪的?”

    赵碧穹道:“除了如智苦大师这般孑然一身之人,他们大多人都有妻子、子女,或是当作亲子看待的弟子。”

    “多多少少会向他们透露一点消息。”

    “十日前,‘疾风无影’叶九秋的妻子就来铁狮门找我,质问我将她丈夫带到了何处。”

    “当时我又惊又疑,几番交谈之下,方知竟有人假冒你我,携着快活王遗藏的藏宝图,登门拜访叶九秋,邀请他一起寻宝。”

    “叶九秋相信了他们,并将家事嘱托其妻后,便一去无回。”

    赵碧穹叹道:“也不知他是否性命无忧。”

    “初知此事,我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因为我怀疑此事并非单单针对叶九秋一人,毕竟有人将快活王的遗藏的消息传出,其目的就是想掀起天下大乱。”

    “于是,我派人暗中查访,果然发现,不少江湖侠客都神秘消失。虽对外宣称是闭关,或者外出游历,但是我相信其中必有不少人如叶九秋一般,去寻那虚无缥缈的快活王遗藏去了。”

    沈浪听罢一时哑然,未曾料想,自己心忧之事,竟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

    沈浪道:“可是那些知情人……你是如何让他们相信此事并非你我所为,并守口如瓶,没有将事情传出去的呢?”

    赵碧穹朗声一笑,道:“很简单。”

    “无论是找上门的,还是没找上门的,识相的被我请入铁狮门做客……而不识相的,全都成了我刀下亡魂。”

    沈浪神色一凝,目如寒星:“滥杀无辜,这是‘铁胆狮心’该有的作为吗?!”

    闻言,赵碧穹大笑起来,犹如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然后脸色一沉,眸似烈火,不怒自威。

    “痴蠢、愚昧、迂腐!”

    “若是任凭他们说出去,让这个消息传遍江湖,将有多少原本半信半疑之人,会在那群鲁莽蠢货的带动下,不要命地前去寻找宝藏?又有多少无辜性命,因此踏足深渊?”

    “而且这会让那些因为被我铁狮门侵占了地盘,早已虎视眈眈的名门正派,寻到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借口,打着惩奸除恶,解救弟子的大义之名,联手攻打我铁狮门。”

    “我铁狮门历经五代门主,积累了上百年的财富,不比那虚无缥缈的快活王遗藏更令人垂涎?”

    “明明是那帮蠢货,鲁莽轻信造成的恶果,竟要让我铁狮门承担?!”

    “滑天下之大稽!”

    这番话中,既又大义,也有私心。

    赵碧穹既不以大义遮掩私心,也不视私情为羞耻,坦坦荡荡地告诉沈浪自己所为所想,反到比一些虚伪君子更来得光明磊落。

    沈浪看着赵碧穹怒不可遏的面孔,明白什么劝解之言,他必是听不进去。

    委婉道:“赵掌门应知此非长久之计,那些侠客名士失踪的消息必然瞒不过许久。”

    “下一步,你打算如何呢?”

    赵碧穹怒意渐缓,神情淡淡地抬手。

    云出岫即刻弓腰上前,从怀中取出王怜花遗落的那柄折扇展开,恭敬地奉上桌面。

    赵碧穹枯瘦的手指,点在扇面上,道:“我们要去此地。”

    沈浪苦笑道:“赵掌门不会以为,那里果真有快活王的遗藏吧?”

    赵碧穹道:“我不知是否会有快活王的遗藏,但那里必定会有布下这个大局的罪魁祸首。如今我的女儿赵碧梳,与首徒尹青失踪,必是落在此人手上。更兼铁狮门无端卷入风波,名誉受损,备受天下人猜忌。”

    “你说去与不去,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沈浪轻轻一叹,仔细查看了一番折扇上的宝图。

    那宝图十分奇异,并未将完整的山水地貌描绘出来。

    而是挥毫泼墨地画出了四幅图画,并在最后左侧题有一首小诗。

    第一幅画画的是一条林中山道,道路蜿蜒曲折,隐没于崇山峻岭之中,周遭古树苍茫,蛇虫出没,天上下着鹅毛大雪,茫茫皑皑,满眼的苍古荒凉——题字曰“冰川道”。

    第二幅画画的是一座佛寺,佛寺颓败荒凉,无数古树藤萝破墙而出,寺门大敞,看不清其中情形,却好似暗藏着影影绰绰鬼影万道——题字曰“千佛寺”。

    第三幅画画的是一棵树,此树看不出品种,只见根络虬结,枝干粗壮,皮如蛇鳞,在长到树冠之时,竟分出两个树冠,大如伞盖,一个枝繁叶茂,郁郁青青,一个干枯光秃,毫无生机——题字曰“枯荣谷”。

    第四幅画画的是一口古井,古井青苔满布,杂草丛生,比起前三处来,平平淡淡,无甚特点,就像是一口普通的枯井,名字却取得极为霸气——题字曰“锁龙井”。

    扇面的左侧题有一首小诗——万重雪山雪万重,千佛寺中侍千佛。负业诸尘贤劫渡,衔于沧海龙口中。

    看罢后,只知寻宝要通过冰川道、千佛寺、枯荣谷、锁龙井四处,而这四处在何地,相互之间又有什么联系一概不知。

    沈浪摇头笑道:“这是我见过最奇妙的藏宝图了。”

    赵碧穹道:“也许正是因为这宝图的奇特,叶九秋等人才没有稳妥地选择拒绝后,徐徐图谋宝图。”

    他叹道:“天下之大,要找出这几个地方,何其困难?单靠这张图,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所以,我料想,拿着宝图登门的‘赵碧穹’与‘沈浪’必会告诉他们,自己有知情者或是向导一类的人物。”

    沈浪笑道:“那我们呢?我们可没有向导啊。”

    赵碧穹道:“不,我们有。”

    沈浪目光微动,心中生疑,却笑容不动。

    他问道:“谁?”

    赵碧穹道:“不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沈浪,笑得风淡风轻:“如今,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魄,随我同去。”

    “看一眼那埋藏快活王的遗藏之地,到底堆满了金银珠宝,还是血海尸山!”

    两人四目相对,同样漆黑的瞳孔中,一方是烈火,一方是汪洋。

    沈浪微微一笑,如轻风拂林,似明月照川。

    他冲赵碧穹拱手道:“赵掌门如此豪情万丈,沈某少不得舍命相陪。”

    赵碧穹抚掌大笑:“爽快!沈浪不愧是沈浪!”

    “普天之下若有一人能入我眼里,此人必是你沈浪!”

    说罢,一连痛饮三杯,仿佛病痛全消,铁胆狮心的豪迈与英武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三杯饮毕,赵碧穹道:“既然沈相公答应,还望体谅我忧虑弟子女儿之心,不作休整,即刻启程。”

    沈浪笑道:“客从主便。”

    得到沈浪首肯,赵碧穹面露微笑,温和又亲切,口中却说出一句无情之语。

    “七儿,去找根结实的绳索来,把他给我捆在马后,拖着他上路。”

    沈浪摇头叹道:“尊驾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同行的伙伴,自己看得入眼之人的吗?”

    赵碧穹淡淡笑道:“沈浪,你见过她的脸吧。”

    沈浪道:“谁的脸?”

    赵碧穹道:“赵碧梳。”

    想到那张可悲可叹的面容,沈浪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碧穹也不管沈浪是否回应,他径直说道:“你知道我有多么宠爱赵碧梳吗?”

    “她一出生,我就替她杀了所有见过她面目的侍女与产婆。我为她砸了所有的铜镜,埋了铁狮门里所有的水池。”

    他面上的笑容倏然冻住,冰冷得如同极峰上冻绝的坚冰。

    他道:“我这被我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却因你而生死未卜。”

    “你还指望我怎么对你呢?”

    酒楼下,沈浪被云出岫用一根结实的麻绳缚住双手,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一匹棕色骏马的马鞍上。

    一匹四蹄踏雪的骏马停在沈浪面前,坐在马背上的赵碧穹俯视着他。

    他道:“沈浪,我有一问一直想问你。”

    沈浪抖了抖手上的绳索,懒懒地笑道:“赵掌门,请讲。”

    赵碧穹道:“王怜花害你如此,你却为何故意放走他?”

    沈浪笑道:“我常常听闻尊驾传闻,人人都说你勇悍无畏,暴烈如狮,便知你并非是个和蔼宽容之人。”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连我这般无辜之人都被迁怒。我怕他落到尊驾手里,过不了多久,就连丝碎末都见不着了。”

    “沈某不愿让朋友受难,也不想让尊驾手下再多一缕亡魂。”

    “你当他是朋友?哈!”赵碧穹冷笑道,“可他当你是朋友吗?”

    沈浪悠然而笑,散漫悠闲得宛如一丝清风。

    “哈哈,这便是王怜花他自己的事情了。”

    赵碧穹深深地看了沈浪一样,抚掌而叹:“沈浪啊沈浪,你真是一个让人猜不透的人。”

    “猜不透吗?”沈浪笑道。

    “我未曾掩饰什么。”

    “只你们的心太深,所以不肯相信自己看到的罢了。”

    话音刚落,云出岫一挥长鞭,拴着沈浪的骏马发出一声高昂的嘶鸣,撒蹄狂奔,将沈浪拉得踉跄几步,跟着奔行而去。

    长夜终尽,刚刚驰骋出城的马队,恰逢天光破晓,璀璨耀眼的金色与赤色的朝阳刹那间染红了半壁天穹,远处冲天入霄的山峰如同熔炉中的剑胚,被镀上了一层焰色的光芒。

    被拖在马后,艰难跟随的沈浪,抬头望着天空,不禁有些入迷,没注意脚下,险些被深坑绊倒。

    骑在马背上的云出岫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沈浪摇头道:“没什么。”

    他洒然一笑:“只是没想到,能看到这么美丽的朝阳啊!”

    【第三回·天罗地网·完】

    ☆、冰川道(一)

    狂风怒雪,天地肃杀,一队人马在荒山野岭中艰难跋涉。

    行得越深,山路越发蜿蜒曲折,隐僻荒凉。非但人踪俱灭,连雀鸟野兽的痕迹也难以寻觅。其中有几段小道几乎称不上是路,有的是入山行猎的猎户用镰刀砍出来的,有的是用人脚在蓬蒿里踩出来的,甚至有一段只不过垫着几块形状不一的石头,隐没在干枯的芦苇之中。

    酷烈寒风呼啸而来,卷着细碎的冰渣与冰冷的雪绒,如同冰刀一般,一刀一刀地剜割在身上。

    马队里的人们拉着衣袍,将身体裹了又裹,扯着衣襟,往脸上拉了又拉,可那寒风便就像是一个淘气有激灵的顽童,可劲儿地往缝隙里溜,用他冰冷的小手去摸你的肚皮与心口。

    只要是坐骑累倒,不得不牵马徒步之人,皆是鞋履泥泞。雪化成的冰水湿透鞋袜,冷得钻心刺骨。

    然而,在这只顶着风雪艰难前行的队伍里,却有一人显得格外不同。

    若是有人从旁路过,二十个多个人里打眼便能瞧见他。

    因为在狂风怒雪中,只有一人挂着笑,十足的安闲、潇洒,就如同天光与雪光全都落在了他脸上。

    自从赵碧穹一声令下,沈浪双手紧缚,像个畜生一样被拖在马后,随同铁狮门的马队日夜兼程,奔行近四百里,从宽广平原一路扬尘至雪峰山脚。

    这样的折磨,即便是个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然而直到此刻,沈浪的脊背仍挺得笔直,眼仍发着光。甚至还有心情听风赏雪,每当有人回头,都能看到那慵懒的、潇洒的笑容,仍然明晃晃地挂在他的嘴角上。

    这样的人,总是令人钦佩,同时,也总是令人嫉妒。

    至少云出岫瞧沈浪,从头顶到脚趾,就没一处顺眼。

    时不时他打马从沈浪身边走过,冷不丁就往拖拽着沈浪的马匹臀上抽上一鞭子,吃疼的骏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跑得飞快。

    沈浪被迫运起轻功,疾奔在它身后,如同一只快被放上天的风筝。

    马蹄扬起,溅了他一身泥土和雪尘。

    还好他轻功不错……不,何止不错?

    踩进松软的雪地里,竟无一丝痕迹。

    这踏雪无痕的轻功,江湖上没几个会的,说不定只有那早已成为传说的楚香帅方能一较高下。

    在云出岫折腾沈浪时,周围目睹的弟子常常爆发出一阵哄笑,但大笑过后,整个队伍又陷入寂静沉默。

    无人敢说话,因为一开口便是一团风雪浸骨。在这恶劣的天气中,每一丝温度被带走,都意味着往黄泉迈进了一步。

    在队伍里,却有一人不吝惜肚子里的热气,跟沈浪相谈甚欢。

    从少林寺的方丈屁股上长着几颗痣,一路说到楚秋词的胸是否有冬瓜那么大。

    然而事实上,只有那人自己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一个人说着两份话,沈浪只是跟在后面笑容安闲的听罢了。

    在沈浪看来,这位话唠似的铁狮门弟子,在整个队伍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相较于其他刀客的魁梧健硕,匀称高挑,此人身形臃肿不堪,胖得跟个水缸似的,连手指都肿得像是一节节的腊肠,让人很是怀疑他是否能将刀柄握稳。

    就连铁狮门的弟子们,私下里都如此充满恶意地揣测过他们这位同门。

    因为他爱吃肉火烧,在赵碧梳的带领下,铁狮门中一些好事之徒送他了一个别号叫“王火烧”。

    并且赵碧梳放下话来,铁狮门内,人人都要叫他“王火烧”,没有她的命令,不得更改!

    于是这个名字就这样传遍了铁狮门,如今很多人已然忘却了他的原名。就连新入门的弟子,都不曾叫他师兄,只管叫他王火烧。

    王火烧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脾气特别好,别人在他面前这样叫他,他也笑眯眯的,跟个佛陀似的,既不生气也不恼怒。

    这样的好脾气却纵得铁狮门中一些骄狂之人,对他加倍欺辱。

    因为铁狮门尚武崇勇。

    赵碧穹教养他们的手段,就好似培养一群野狼。

    争强斗狠是铁狮门中生活的常态,刀疮剑伤是铁狮门弟子的骄傲。

    王火烧生性平淡冲和,甚至还有些懦弱,就如同掉进狼窝里一头黄牛,连头上的牛角都被磨得又平又钝,由不得那群狼崽子们鄙薄与欺压他。

    王火烧看样子差不多有三十来岁,照年纪算来,应当是铁狮门此代弟子中的老资格。

    然而,沈浪却已看到数次,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刀客,极不尊重地对他呼来喝去,非但没有对待师兄应有的礼数,甚至将他视作奴仆之流。

    而作为掌门的赵碧穹看在眼里,竟不闻不问,视若无睹,令沈浪不由得心生疑惑。

    在一次短暂的休整之时,沈浪瞧着王火烧又是喂马,忙得大汗淋漓,头冒白雾,而那群铁狮门弟子却三五人聚在一起,嬉笑玩闹。

    心中微微一叹,微笑地跟王火烧搭了一句话。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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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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