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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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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正文 第14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第14节

    没想到这一无心之举,让他收获了一名可以闲谈的同伴。

    沈浪笑眯眯又听了一会儿,王火烧大谈特谈他与一群野狼殊死搏斗的经历。

    忽然开口道:“我有一惑一直存于心中,想请教王兄。”

    王火烧笑着一拍胸脯,道:“沈兄只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个字都不会瞒你!”

    沈浪道:“我听闻贵掌门座下弟子共有七人。”

    “除却失踪的尹青尹兄,还有六人。”

    “可为何只有云兄一人,随侍赵掌门身边呢?”

    闻言,王火烧笑容满面的胖脸,突然变得煞白。

    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一咬牙,压低声音对沈浪道:“沈兄,你应当知道我们掌门派了五名弟子前去探查尹师弟与小师妹失踪线索,却在‘白玉观音’楚秋词的宅邸掘出一间密室的消息吧?”

    沈浪道:“不错,确实听闻过。”

    “难道正是这五位?”

    “他们被赵掌门留在铁狮门了吗?”

    王火烧神情微黯道:“若真是如此就好了。”

    “可惜他们糊涂啊,竟为了那劳什子宝藏,想要欺师灭祖!”

    “掌门多么信任他们!他的药一贯都是由秦师弟负责煎熬的,秦师弟却眼睁睁地看着柳师妹往里边下了鹤顶红。然后这碗汤药由张师弟端到掌门床边,胡师妹亲手喂给掌门,而郎师弟则抱着刀藏在墙外以防万一,在需要的时候给掌门来上一刀……”

    “然而掌门他年未及冠便开始执掌宗门,历经多少阴谋算计,狂风怒浪?一步步登临刀界顶峰,将铁狮门发展为一尊江湖巨擘,岂是等闲?”

    “铁狮门早就被掌门整治得如同铁桶一般,即便他卧病在床,门中事务无论大小巨细全都被他看在眼里。”

    “那五位师弟师妹看掌门对他们平日里一些越矩之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自以为行事隐秘。”

    “孰料,他们自将毒/药带进门中的那一刻,就一直现在掌门眼里啊!”

    王火烧的神情越说越黯,为这五位师弟师妹的糊涂与狠毒捶胸顿足,叹惋不已。

    “掌门冷眼看着毒/药喂到自己嘴边,而等着看他死的四位弟子却是满脸关切与孺慕……”

    “掌门掀翻了药碗,毒/药泼进胡师妹的眼睛里,毒瞎了她的双眼。早已埋伏在院子里的众同门听到摔碗的信号,暴起擒住了郎师弟。而卧房中的其余四位在掌门与从床下突袭而出的云师弟,联手之下,一一活捉。”

    王火烧长长一叹,道:“最后他们被掌门命人拖到祖师庙前公开斩首。”

    “那五枚血淋淋的头颅,至今还挂在祖师庙外的一棵铁桫椤上。”

    沈浪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江湖中人的眼睛,有时太亮,可有时又太瞎。”

    王火烧听沈浪说的矛盾,好奇问道:“此话何解?”

    沈浪笑道:“若非太亮,他们为何总能看到一些远在天边的虚无之物。若非太瞎,又为何看不到近在眼前的师恩情谊呢?”

    王火烧听后,脸上的神情又暗沉了一阵。

    过了许久,他才幽幽一叹,道:“若是那五位师弟师妹,能早一点听到沈兄这一句话就好了。”

    沈浪没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被贪欲蒙蔽的双眼,如何能靠一句话轻易点透?

    否则,这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兄弟反目,纷争杀伐。

    也不会让快活王靠着一个《无敌宝鉴》的传言,将英豪群雄埋葬雪峰。

    眼看着,如今王怜花效仿其父,设下快活王遗藏之局,欲将天下高手网罗。

    沈浪明锐的目光眺望着前方之路,虬枝皑雪间,颓草衰木,满眼的苍古荒凉,道路深处乱枝掩映,影影绰绰,看不清其中情形——在那无人能看见的极深之处,有张血盆大口,正等着他们……

    王火烧推了推沈浪,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浪回神,道:“我在想赵掌门失去了五位徒儿,如同老来丧子。”

    “如今尹兄与着姑娘失踪,唯有云兄一人陪伴身边,未免有些孤寂与荒凉了。”

    闻言,王火烧也跟着叹了几句。

    突然一拍胸脯,道:“没关系,还有我呢。”

    他得意洋洋,“你别我如今这副模样,想当初我可是掌门最看好的弟子。”

    “若不是我自家不争气,掌门的亲传徒弟,不是七人,而是应该是八人的!”

    沈浪目光微动,抬了抬被绳索捆住的双手,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笑道:“未曾想王兄还有过这样的背景,沈某可有幸一听?”

    王火烧哈哈笑道:“没问题,凭我俩的关系,沈兄何需多此一问?”

    ☆、冰川道(二)

    王火烧还不叫王火烧的时候,曾经是一个混在乞儿堆里的小偷。

    如果没有遇上赵碧穹,他恐怕只能靠着要饭、偷盗长大,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混个偷儿里的头儿来当当,若是运气不好,被人抓住剁了手掌,就只能重新当回一个残废的乞丐,指着别人施舍度日。

    他一生的转机,出现在二十年前一个下雪的冬日——王火烧指着地上没了脚踝的雪说,那日的雪比这地上的还大些呢。

    那时候他还叫王戈。

    两天没吃东西的他,头昏眼花,饥寒交迫。胃里痉挛着,绞磨着,野蛮专横的像个暴君,不停地在他耳边催促命令着:“吃饭吃饭吃饭吃饭……”

    王戈缩着脖子,搓着手,躲在街角的阴影里,窥探来往人群。

    他一眼瞄准了一个看起来极阔气的老爷。

    那人虽然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朴素灰衣,却由当地最大的一家酒楼老板,点头哈腰地亲自送酒楼。

    于是他招呼了一声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弟,假扮两个不谙世事的野孩子,在路上玩耍嬉闹。

    当他看准时机,打算一头撞过去,顺走阔老爷怀里的银两。

    却有一条长腿突然伸出,结结实实地绊了他一跤,将他摔了眼冒金星,满嘴是泥。

    王戈将脸从雪坑里拔起来,呸呸地吐了几句混着雪水的泥水。

    瞧见阔老爷已然走远,狠狠地骂了一声:“晦气!”

    忽然,头顶上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可是走了大运。”

    王戈扭头,看到一人优哉游哉地坐在一家馄钝摊子里的长凳上,头上盖着一顶斗笠,身上披着蔽雪的蓑衣。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伸出去的那只腿一点收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王戈顿时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冲那人叫骂道:“娘希匹的,管你爷爷的闲事!看爷爷不糊你一脸狗屎,让你也走一走狗屎运!”

    说着,在地上掬起一捧雪泥就往男子身上撞。

    男子哈哈大笑了几声,闲搭在腿上的手指闪电般的击出,重重地点在王戈的胳膊上,王戈手一软,高高举起的双臂顿时松了劲儿,

    捧在手里雪泥,全都漏进了嘴里。

    “啊——呸呸呸!”

    王戈一边吐泥巴,一边气得火冒三丈。一时间忘了饥饿,一蹦三尺高,鸡爪似的手指就往男子脸上抓。

    男子气定神闲地一伸手,抓住王戈的胳膊一拧,王戈顿时痛得哇哇大叫。

    男子笑道:“看你尖嘴猴腮,又瘦又矮的,长得跟只猴子一样。”

    “来来来,给本大爷翻几个跟头,本大爷赏你几袋花生吃。”

    王戈扭头,冲他狠狠地呸了一口,男子悠然偏头,那口唾沫径直吐到男子身后滚着水的大锅中。

    正在煮馄钝的老爷子,皱了皱花白的眉毛,然后跟个没事人似的用铁勺搅拌搅拌,让那口唾沫在滚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边男子还在戏弄王戈。

    王戈又急又气,对他破口大骂,将在市井坊间混迹多年所学的一切污言秽语,劈头盖脸地就往男子脸上砸。

    男子也不动怒,哈哈笑道:“不得了不得了,猴子会说几句人话,就把自己当鹦哥儿了!”

    “可这些话说得一点也不好听,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你的猴子,给本大爷翻几个跟头吧。”

    王戈骂道:“你爷爷我给你翻个鸡/巴……”

    话还没说完,只觉一股大力袭来,顿时有些头晕目眩。

    他在男子铁箍似的手的指挥下,身不由己地一连翻了十几个跟头。

    翻得他头昏脑涨,酸水直冒。被松开后,跟喝醉了酒似的,踉跄几步,坐倒在地。

    男子抬了抬斗笠,露出一张剑眉朗目,英俊至极的面孔。

    对他笑道:“我看你骨头长得不错,适合用刀,干脆拜我为师吧。”

    王戈忍住恶心呕吐的欲望,冷笑一声,正欲骂几句脏话。却被突然起身的男子,揪住衣襟拎起来,放在自己原本的座位上。

    他将桌上未动半口的馄钝推到王戈面前,道:“别急着回答,好好想想。你是想一辈子跟个耗子一样只能窝在臭水沟里,还是想像我一样当个万人敬仰的大侠?”

    王戈瞪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馄钝,一时有些呆愣。

    他伸手试探着碰触瓷碗——温的,不是在做白日梦。

    极度饥饿之下,也不怕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不服气的含混道:“喂,想当我师父的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道:“赵碧穹。”

    王戈想了想,道:“没听说过。”

    “瞧你那么大的口气,我还以为你多了不起,也不过是个无名之辈罢了。说自己是受万人敬仰的大侠,哼,也不怕折了舌头?”

    男子笑道:“折不了折不了,就算现在不是,我也很快是了。”

    说着男子摘下头上的斗笠,盖在王戈的头上。斗笠太过宽大,从王戈的小脑袋上滑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男子在他耳边轻笑道:“小子别看。”

    然后王戈只觉一阵清风掠过,不远处杀伐之声骤起。

    兵戈交鸣,哀鸿遍野,时不时有一股滚烫的热液如同落雨一般,洒在他的身上。

    吓得王戈将想要掀开斗笠的手收了回去。

    他呆愣愣地在馄钝摊上不知坐了多久,久到他刚用馄钝填饱的肚皮,又咕咕地叫了起来。

    他才战战兢兢地掀开斗笠一看。

    原本车水马龙的热闹大街,此刻如同被飓风席卷一般空空荡荡,满地狼藉,只有一群刀客装扮的人,在收尸洗地。

    王戈顶着一身鲜血,浑浑噩噩地离去。

    半个月后,最新的江湖传说流传遍大街小巷,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不经意间,经历了铁狮门赵碧穹的成名战!

    新任掌门的赵碧穹,当时年纪十七,威不服众,更有为了与铁狮门抢夺地盘斗了近百年的洗星剑斋盘踞侧榻,虎视眈眈。

    内有隐忧,外有强敌,如此逆境之下,赵碧穹不惧危厄,当机立断。利用洗星剑斋对他的轻视,以身为饵,单刀独身击溃整个门派对他的埋伏。

    一场血战下来,击杀洗星剑斋近百人,将其门下核心人物尽数斩首,生擒掌门。

    自此以后,赵碧穹名震天下,再无人敢小觑这头新长成的烈狮,江湖奉送“铁胆狮心”之名!

    就在赵碧穹声名传遍大江南北,无数江湖人都在掂量这头年轻雄狮的分量之时,无人知晓有一个孩童因为亲耳听闻了那场激烈的战斗,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每每梦之时,梦见的都是那惨烈的哀嚎与刀剑的碰撞,还有滚烫的热液如同落雨一般洒在他的身上……他有恐惧,有害怕,但更多的是沸腾的热血在他的血脉里叫嚣,并随着赵碧穹名声的传响越演越烈。

    于是一个月后,他下定决心,跑去铁狮门拜师。

    “那个时候啊,我在铁狮门的两个石狮子前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也未曾有一人出来见我。”

    “于是,我就在铁狮门附近乞讨要饭,吃喝都在那里,等了整整十天才将掌门成功拦在门口。”

    “孰料,掌门早已不记得我这个随口结交的小乞丐了。还好我机灵,在他面前翻个整整三十多个跟头,才让他想起来。”

    说到此处,王火烧为这段滑稽的经历,哈哈大笑起来。

    他接着道:“我也是入门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差点儿下手偷钱的那个人,是江湖上有名的使毒好手‘毒手’万不方。”

    “我若真偷他的银子,只怕还没揣进怀里,手指头就给毒化了。”

    王火烧笑着说:“刚入铁狮门的时候,我也很是过了一段太子爷的生活。”

    “就像掌门说的那样,我的骨头长得好。”

    “不少摸过我根骨的前辈,都说我手臂上的筋络天生比人粗一圈,虽是孩童却已有成人那般粗壮。骨头坚韧又灵活,是个练刀练剑的好苗子。大家都说师父捡到宝了。”

    “可惜啊,我天生就是个惫懒货,爱偷奸耍滑,不思进取。受得了苦难,却享不得富贵。”

    “拜师时的一腔热血,入门后便被门中的富贵生活给熄灭了。”

    “自从入了铁狮门,有钱有势,吃穿不愁。若是行走在外,一般的小门派,对我等又敬又畏,孝敬不断。所以,我想——我干嘛还要辛辛苦苦地练刀,还不停地拿着命去外头挑事磨砺呢?”

    “久而久之,骨头也长硬了,筋络也沦为平庸。”王火烧笑嘻嘻地拍了拍浑圆肚皮,“连这个也宽成了一个桶。”

    沈浪笑问道:“赵掌门当初如此看重王兄,难道没有管束王兄,令你收敛惰性吗?”

    王火烧道:“当然有。”

    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厚厚的脸皮一阵抖动。

    他悻悻道:“掌门那脾气,就跟火烘过的石头似的,又烫又硬。”

    “他见我如此,大发雷霆,不是抽过我多少顿鞭子。还常常将我关起来,令我悔过,什么时候通悟了,什么时候才给饭吃。”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不是先人胡说的,我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被罚的时候咬牙要发奋,一旦放出来,过不了许久,这懒病就又复发了。”

    王火烧长长一叹,道:“说起来,到底是我对不起掌门的栽培。”

    “十多年前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掌门为了让我斩去怯懦,重新走上正途。将我带到荒山野岭,将我丢进狼窝里,让我拼命杀狼自救。见我的脖子都快被头狼咬断了,才将我捞出来。 ”

    “我的命虽被救了回来,但是右手的手筋却被咬断了。绝了我上进之路,也绝了掌门栽培我的心思。”

    “从此以后他便将我放养在门派里,不再管束我了。”

    “不过这也算遂了我的心愿,从此以后我想躲懒就躲懒,再也没有人大清早的扯着耳朵,将我从被窝里拎出来了,哈哈哈!”

    说此话时,王火烧胖脸仍旧笑眯眯的,像个无悲无愁的佛陀,然而沈浪觉得他的话语中含着一丝淡淡的悲凉与酸楚。

    沈浪道:“你看着自己的同伴,个个武功高强,威风八面,你就一点也不遗憾,不后悔吗?”

    王火烧笑道:“有什么可后悔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所愿所求。”

    “我就想一辈子混吃混喝等死。”

    “你再看看他……”

    王火烧指着前面的云出岫,压低声音道:“比起我,他的心可大了去了。”

    “他一心想超越师父,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还想接任掌门,统帅门派。”

    “然而,就他那个天资与心性,我怕他是一辈子都办不到的。而且掌门属意的继承人是尹师弟,若是等尹师弟被成功救回,看他还狂不狂!”

    王火烧啧啧地砸着嘴,道:“我年纪轻轻,就已实现自己的所愿所求。而他……哈哈,不知这辈子没有没希望!”

    王火烧以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神态,叹道:“我觉得人心太大,总会闹出许多事端。什么同门内讧、父子相残,不都是贪心惹的祸吗?”

    “所以,还不如知足常乐的好啊。”

    沈浪微微一笑,赞道:“王兄好体悟。”

    “可惜,这江湖便是处处无奈,步步悲哀,正与邪、贪与念不过在那一线之间。”

    “像王兄这样无欲无求,豁达恬淡之人,就如同砂砾中淘出的金子一般可贵。”

    闻言,王火烧不由得有些脸红,他伸手抓了抓头发,喃喃道:“当不得当不得……我只是为了撑撑面子瞎说的呀。”

    “其实我也很想某天睡醒,突然打通任督二脉,把那群嘴毒心恶的小兔崽子从被窝里拖出来,按在雪地里揍一顿……”

    说着王火烧低下了头,他以为沈浪会鄙夷他,孰料沈浪却笑道:“再加上这句话,王兄更值得沈某敬佩了。”

    没想到沈浪会说出这样的话,王火烧的脸更红了,眼睛也亮了起来,眸中隐隐含着一丝动容。

    他夸张的哈哈一笑,伸手拍拍沈浪的肩膀,道:“就凭你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尝尝我烤的野兔,保管你香得舌头都掉出来!”

    沈浪笑道:“那沈某可就等着一饱口福了。”

    由于心情开朗,王火烧放开了音量,被走在前方的云出岫听见,他冷笑一声,对沈浪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了这个朋友,我真为你担忧。”

    说罢,对王火烧命令道:“过来,我要下马。”

    王火烧赶紧整了整衣服,笑嘻嘻地跑过去。

    沈浪以为云出岫是要王火烧伸手扶他,却见王火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脊背高高的拱起,将自己的身体当作一个踏脚凳。而云出岫撑着马背一翻,竟理所当然地踩着他师兄的后背下马。

    沈浪看了一眼回头观望此幕的赵碧穹,神色淡淡,宛若无睹。

    心中慨叹——难道赵碧穹气量竟狭窄至此?令他失望的场下便是这样吗?

    在王火烧的故事里,曾经的赵碧穹,英雄年少,头角峥嵘,潇洒爽利得如同游弋在海面上的清风。而今却性情冷漠,严厉易怒,不但因为溺爱护短牵连无辜,还放纵弟子欺压同门。

    曾经的王戈,虽然惫懒,却也狡黠机灵,爱笑爱闹。而观如今,他在门中备受欺压,无力反抗。

    这对本应成为一代佳话的师徒,如今行同陌路……到底是谁让谁失望了呢?

    王火烧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泥雪,笑眯眯地走回来,仿佛那令人难堪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与此同时,赵碧穹亦转身回头,与走到他面前的云出岫商议着什么。

    两人相距不过百步,中间却裂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渊。

    云出岫收起对待王火烧时趾高气昂的态度,略有些忧心忡忡地道:“师父,我们已经深入这座无名之山快整整半日了,那人为何还未出现?”

    “他莫不是想要毁约吧?”

    赵碧穹轻咳了几声,道:“才不过半天你就躁了,如此心性如何干得了大事?”

    话音刚落,传来一阵歌声——

    “雪花飘呀飘,谁掉了绣花鞋呀?”

    “雪花落呀落,谁埋了红肚兜呀?”

    ……

    风雪呼啸间,那歌声飘飘渺渺,时隐时现,仔细一听,仿佛是雪山深处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在唱着诡异古怪的歌谣。

    赵碧穹坐在马上,遥望漫天风雪,比初来时更加凛冽与凄厉,淡淡道:“他来了。”

    ☆、冰川道(三)

    荒凉的山林间,一曲童谣乘着雪花飘摇而来,在凛冽的寒风中,被拉扯得支离破碎。声音越是娇憨烂漫,唱出的童谣就越让人感到诡异与悚然。

    王火烧本就胆小,一听这歌声,顿觉浑身析出一层白毛汗来。

    他不禁往沈浪身边凑了凑,结巴道:“深、深山老林的,怎么会、会有小孩子唱歌,我、我们莫不是撞鬼了吧?”

    瞧见王火烧强装镇定的模样,沈浪莞尔一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王火烧缩着脖子,搓了搓手,道:“道理我都懂,可、可就是止不住害怕呀!”

    赵碧穹昂首伫立在风雪中,静静聆听了一会儿,直到歌声陡然而止,连余音都被骤起的大风吞没。

    他挥动马鞭,指着前方山路道:“我们走。”

    寒风穿林而过,幽幽咽咽,宛如女子的幽怨低泣。四面古树参天,万木凋零,干枯的枝桠投下阴影,影影绰绰,宛如野兽探出的利爪。密林深处,不时有一两群寒鸦惊飞,留下数声凄凉的啼哭。落下的白雪,渐渐覆盖了马队来时的足迹,就如同有一双无形之手,将活人的踪迹一点点消去。

    口中呼出一阵白雾,沈浪伸手拂去头上落满的雪花。

    他抬头望天——雪,更大了。

    走了不过半里,马队忽然停住。

    “怎么了?”王火烧好奇地探出脑袋,想要一看究竟。

    原来是前方分出了一条岔路,一眼看去,仿佛都是进山之路,让人不知该走哪条。

    面对这个情形,赵碧穹神情淡淡,不躁不急,他只是命令队伍停下,静静等待。

    忽然,又是一阵歌声响起,稚嫩而娇憨,还带着隐隐约约的笑声——这一次,童谣是从那条岔路而来。

    “脚步轻呀轻,谁断了脚趾头呀?”

    “水珠滴呀滴,谁落了小娃娃呀?”

    “回头瞧呀瞧,谁铺了红梅花呀?”

    ……

    赵碧穹仔细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后,淡淡道:“走。”

    一声令下,马队重新启程。

    就这样,在童谣的指引下,队伍渐渐深入山林。

    约摸走了一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一座老旧的石桥。

    石桥简简单单地用灰石垒成,桥上的长条石板,被经年的风霜雨雪蚀磨得凹凸不平,桥面上堆着厚重的白雪。

    弯曲的石拱下,河水冻结,铺着一层厚厚的冰面,蓝幽幽,绿莹莹的,隐隐约约能听到冰面下潺潺流水之声。

    赵碧穹正要率领着马队过桥。

    忽然,桥对面迎面走来一人。

    在这荒无人烟之地,突然出现一人,顿时令铁狮门众人心生警觉。

    不少人暗自将手握在刀柄上,凝神戒备着那人。

    当那人走到桥上,他们方才看清对方的容貌。

    那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

    一头花白的头发,用藏蓝布巾包裹,面孔又干又黑,满面老褶。穿着一件做工简陋的皮袄子,脖上挂着一串不知用什么野兽的獠牙串成的项链,腰上别着一个葫芦和一把短锄,微驼的背上背着一个竹条编的箩筐。

    看模样,应是一位刚从深山里采药归来的山夷。

    老人有些老眼昏花,直到桥过了一半,才看到赵碧穹等人,也是一惊。

    当看清对方一群人身材魁梧,腰挎长刀,一双双铜铃似的眼睛瞪着他手脚发麻,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惊恐与慌乱。

    心道,莫不是遇到劫道的匪徒吧?

    不觉停下脚步,不敢过去。

    但是,一想到此路乃是下山归家的必经之路,而对方又衣着华丽,不像强盗匪徒。

    咬咬牙,低下脑袋,忐忑不安地向前走去。

    孰料,刚走到那首领模样的人身边,对反忽然开口道:“老丈,请留步。”

    那声音虽轻虽淡,却吓得老人浑身一个激灵,也没听清对方说什么,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叠声地哀求道:“英雄啊!小人妻子早早离世,留下小人与独子相依为命。小人好不容易将他拉扯成人,看着他成家立业。他却不到二十便在野外被毒蛇咬死,让小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半个月后,卧病在床的儿媳也随他而去,留下两个幼孙嗷嗷待哺……求英雄放小老儿一命!”

    “小老儿身无长物,只有刚采的一些野山参,全都奉给英雄了。”

    说着就手忙脚乱地往背篓里翻找起来。

    还等他找出那几只野山参,一道鞭影甩在地上,“啪”地一声,宛如惊雷,吓得老人又是一抖。

    他看着脚边在雪里深陷一寸的鞭痕,惊得打了一个嗝,剩下的求饶之语全都被咽了下去。

    赵碧穹抬手,让云出岫收起马鞭,淡淡道:“老丈不必惊慌,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问问老丈。”

    老人战战兢兢道:“英、英雄请讲。只要是小老儿知道的,绝不会隐瞒一个字。”

    那信誓旦旦的模样,恨不得即刻竖起手掌,赌天发誓。

    他小心翼翼道:“怕只怕小老儿孤陋寡闻……”

    赵碧穹笑道:“老丈不必如此,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想问问,前方可有什么寺庙,或者房舍?”

    老人斩钉截铁道:“没有。”

    “若是各位英雄想要寻落脚之地,那就调头下山吧。前方只有荒山雪岭,再走一段,连路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寺庙房舍了。”

    赵碧穹眉峰微皱,他又追问道:“老丈可听说过冰川道?”

    老人想了想,摇头。

    “千佛寺呢?”

    老人还是摇头。

    赵碧穹又问过枯荣谷和锁龙井,老人皆是一问三不知。

    赵碧穹便不再追问,而是凝望着对岸,陷入沉思。

    老人跟赵碧穹说过几句话后,见他尚算和气,老胆子便大了几分。

    他略有些小心与谄媚地笑道:“若是各位英雄还要往山里走,小老儿有一句话想要提醒各位。”

    赵碧穹道:“什么话?”

    老人道:“这山里多有蛇虫出没,都是些剧毒的玩意儿。不小心被咬上一口,若不能及时医治,不过片刻功夫伤口就会化脓溃烂,毒液蔓延全身,最终肠穿肚烂而死。”

    说着他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摸出一个做工粗粝的石哨,和几包药粉,递到赵碧穹面前。

    “这几样是小老儿的家传宝贝。”

    “这石哨乃是老儿七代先祖,曾救过蛇祖化身成的一条巨蟒,被蛇祖赐予。只要吹响此哨,群蛇避退。”

    “而这包药粉,是我们村子的巫医所赐,不但能解百毒,且能消百病,若是日日服用,还能延年益寿。”

    听着老人唾沫横飞地夸赞着他拿出的物件,并越说越夸张,越说越玄乎。

    云出岫似笑非笑道:“如此神奇,老人家竟舍得赠与我们?”

    老人一听,眼睛一瞪,腰板一挺,就要嚷嚷,但一瞥见云出岫腰间长刀,起劲儿一泄,脊背又弯了回去。

    他腆着老脸笑道:“此等神物岂可轻易送人?”

    “若是白送给英雄,怕惹得神明大巫不高兴。英雄掂量着多少给一点,表一表对神物的敬意不是?”

    云出岫一听,哈哈大笑。

    “老丈说的很是,方才我言却是对神物不敬了。”

    闻言,老人自以为说服了云出岫,微微有些得意,他笑道:“那您给多少呢?”

    云出岫勾了勾手指,让他走到面前。

    他笑道:“我给你……一鞭子!”

    说着一鞭挥出,如灵蛇摆尾,将老人手里的石哨与药包刮落于地。

    云出岫厉声斥道:“这等粗劣的骗财把戏,也敢拿出来在我们面前显眼!”

    老人扑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将石哨与药包拾起,惊慌道:“这可是神……”

    话未说完,云出岫打断他,冷笑道:“若是那哨子真能令群蛇避退,你那儿子为何会被毒蛇毒死?”

    “若是那药粉真能包治百病,你那儿媳又怎会病死?”

    “更何况,如今时节,蛇全都在穴中冬眠,又怎会到山里活动?”

    “要编谎话也得动动脑子!”

    一席呵斥,将老人训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最后,云出岫道:“要不是我们还有大事要办,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于你,滚吧!”

    说完,又是一鞭子甩在老人脚边。

    老人惊得一抖,赶紧提起背篓,垂着头,弓着腰,越过马队匆匆离去。

    云出岫冷笑着目送他走远后,御马来到赵碧穹面前,道:“师父,我们还要继续向前吗?”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笑道:“你们应该买下的。”

    随即,众人感觉到头上一阵冰凉,仰头而看。

    头顶上覆盖着霜雪的的雪松,正簌簌落粉。于枝桠掩映间,显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孔。

    睫如鸦羽,眸似秋水,后颈枕着小臂半倚半躺地卧在雪松覆霜凝冰的枝叶间,自然流泻出一身的写意风流。

    王怜花冲看向他的众人轻轻一笑,杏子似的双眸微弯微翘,漆黑的眼瞳中缀着一泓银霜上泛起的虹光。

    赵碧穹仰头看着他,道:“何出此言?”

    纵使寒风刺骨,王怜花依旧风雅不羁地摇着素面折扇。

    他悠然而笑道:“可怜那老人家孤苦无依,家中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孙子。”

    “买了他的东西,便是行善积德。”

    “我看你过不了多久便要驾鹤西游了,还不多做点善事,积攒些阴德,换取下一世的富贵平安?”

    赵碧穹被戳了痛脚,却不怒不恼,反而仰天大笑。

    “你‘千面公子’王怜花,何时开始相信因果报应?”

    “若是你真信这些,还不自尽以谢天下。毕竟你所犯下的罪孽,并非行善积德能够抵去的。早些自尽,还能以防你以后罪孽更深。”

    王怜花微微一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沈浪,道:“我纵使罪孽深重,也有佛陀渡我。”

    赵碧穹也瞥一眼沈浪,道:“就怕佛陀未能度化与你,却被你牵累成魔。”

    王怜花纵声大笑,道:“哈,这可说不准啊。”

    说罢,从雪松上跃下,轻轻巧巧地落到石桥之上。

    他望了望天色,道:“你们在这里停的够久了,前方还有好一段路。”

    “再不走,只怕天黑前都到不了千佛寺,只能夜宿荒野了。”

    他正要启步,赵碧穹道:“且慢。”

    “你要带我们往哪里去?我可听说前方并没有什么‘冰川道’与‘千佛寺’。”

    王怜花嗤笑一声,俊美的面容上满是嘲弄。

    他摇头道:“没想到你不但身子废了,竟连脑子也一并废了。”

    说着他纵身一跃,如同燕雀般轻盈灵巧地落在石桥下冻结的河道上。

    抬脚跺了跺冰面,王怜花折扇轻摇,回头一看岸上众人,笑道:“冰川道冰川道……自然便是在冰川上啰。”

    ☆、冰川道(四)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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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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