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正文 第15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第15节
穿桥而过的河道,极为狭窄,只容得下三人并行。河道两岸尽是衰草枯藤,古木参差,皑皑白雪堆积如丘。冻结的冰面晶莹剔透,底下碧蓝的河水潺潺而行。河道曲折蜿蜒,如同一道条细长的水蛇,盘曲地隐没于树林之中。
赵碧穹目光深沉地看着王怜花口中的冰川道,眉目凝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王怜花见他半晌未动,笑问:“怎么,这才刚启程,赵掌门就不信我这个引路人了?”
“若是不信,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回去后,等着那‘沈浪’与另一个‘你’登门拜访也是一样。”
“如若中途反悔……”
王怜花叹道:“来时容易去时难。”
“可就那么轻易能找着回去的路了。”
闻言,赵碧穹将凝注在河道上目光,挪移在他身上。
一人眉目冷肃,一人笑意悠然。
仿佛在用目光,进行一场无声的厮杀。
赵碧穹目光凛冽如冰,又是居高临下的俯睥之态,长居高位本就威势深重。眉峰一动,一股迫人之势勃然而出。
霜雕雪塑的面容上,唇角微勾,露出一丝冷冽的浅笑。
“王怜花,你还不配同我谈一个‘信’字。”
“让你为我引路,并非是我信你,而是因为信与不信,皆于我无碍。”
“你真心诚意也好,与人串联也罢。”
一振长袖,轻拂腰间长刀。此刀四尺来长,刀身为弯,刀鞘朴实无华,只在刀柄上潦草地刻着一个“穹”字。
赵碧穹抚摸着它,那目光温和得如同在看一位老友。
目光熠熠,犹如朝阳,蕴含着沛然自傲。
他言语铮然道:“我只信我手中之刀,无人能挡!”
说罢,跃下石桥,负手从王怜花身旁走过。
擦肩而过时,耳边传来一声近乎耳语的轻笑。
“好大的气魄……不过也是自然。”
“一个必死之人,心中只有疯狂,哪有恐惧呢?”
赵碧穹冷笑道:“你我不过半斤八两,你自己呢?”
王怜花摇扇之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
他微微一笑,道:“说的也是,我怕也快无畏无惧了。”
闻言,赵碧穹目光锐利地将他打量了一眼,从那张淡然而笑的脸上未找出丝毫破绽。
忽然,仰天长笑数声。
赞叹道:“王怜花啊王怜花,我竟开始有些欣赏你了。”
王怜花道:“不敢不敢。”
他意有所指的说:“还有一个得你欣赏之人,被你拴在马屁股后面活活拖了四百里地。若是要沦落如此境地,我可不愿受你一赞。”
赵碧穹不以为忤,越过王怜花向前而去。
他身后跟从的铁狮门弟子,亦是昂首阔步,姿态傲然。
掌门的自信与傲气同样感染着他们——赵碧穹这位铁狮门的中兴之主,一直是铁狮门门中弟子的图腾与脊梁。
当所有铁狮门弟子从王怜花身边通过,他终于看到走在队尾的沈浪与王火烧。便轻摇折扇,优哉游哉地走到他们身边。
他先是笑嘻嘻地将被拴在马后,一身风雪一脸尘土的沈浪,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好好地欣赏了一遍。
赏看了近有一刻钟,直到沈浪轻轻咳了一声,方才意犹未尽地笑着招呼道:“沈大侠,这两日过得可好?”
沈浪道:“不太好。”
王怜花兴致勃勃道:“怎么个不好?”
沈浪正欲回答,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咕咕”声,他苦笑着将张开的嘴巴合上。
看王怜花笑得直打跌的模样,想必已经全然明白“他怎么个不好”了。
王怜花轻轻一叹,忽然变得柔情又怜惜。
“可怜,可怜。”
清越得如同清风叩竹,尾音却带着微微的沙与哑。柔情脉脉,那语调令任何女子听后都会羞红面颊。
酥麻得令一旁的王火烧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被调戏的沈浪目光朗朗,面容宁静不起丝毫波澜。
他道:“若是这声可怜,能换成美酒佳肴,那就再好不过了。”
本是玩笑之语,王怜花却笑道:“这有何难?你看。”
一包香气诱人的山药枣泥糕出现在他手中。
沈浪忍不住笑道:“你的口袋是用什么做的,怎么什么东西都拿得出来?”
“沈某谢过王公子慷慨。”
伸手去拿,却被王怜花侧身一避,灵巧地躲开。
王怜花笑吟吟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
他拣起一块糕点,往天上抛去,再张开嘴将落下的糕点接住。
见沈浪无奈地看着他,王怜花哈哈笑着又抛了一块。
孰料沈浪竟算准时机,用肩膀轻轻一撞,王怜花避闪不及地歪斜的身子,沈浪一歪头,自己接住了那块糕点。
还没吞进嘴里,一道黑影猛然压在他的脸上。
沈浪微微一怔,感觉有温热而柔软的东西压在他的唇上……是王怜花的嘴唇吗?
他不敢肯定。
也许那温热的感觉是对方喷洒在他唇上的鼻息,也许那柔软的触感,是含在唇齿间糕点的酥软……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王怜花抽身而去,带走了半块糕点。
俊美的公子温雅谦谦,笑得淡然而优雅,不过嘴角边粘着的些微屑末,十分俏皮而招摇地告诉沈浪方才那一幕不是错觉。
他们之间仿佛乍起了一阵清风,赤红枫叶漫天而舞,飘落于碧水之中,层层涟漪荡开,不知弄皱了谁的心湖?
站在旁边,十分不自在的王火烧,本想咳嗽示意,孰料肚子竟也十分应景地“咕噜”了一声。
王怜花举着剩下的糕点,对沈浪道:“还饿吗?”
沈浪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将头偏开。
王怜花顿时笑得头都抬不起来,将剩下的糕点全塞到王火烧手里。
王火烧怔愣地瞧着手中糕点,想吃,却又觉得不合时宜——自己仿佛打搅了什么。
王怜花也不管他的纠结,对沈浪道:“你没有什么话要问吗?”
沈浪道:“问什么?”
王怜花道:“你对我的出现,就没有丝毫疑惑么?”
沈浪道:“若是我问,你就说?”
王怜花眉眼弯弯,道:“当然不。”
面对王怜花的戏弄,沈浪淡淡一笑,不再理会他,而是侧头欣赏起沿途的雪景来。
见沈浪如此,王怜花口中极无趣地“啧”了一声。
不得不说,王公子的性格就像一只猫儿,见到喜欢的就去招惹一把。你若对他热情了,他转身就逃;你若不搭理他,又偏要往你面前凑。
此刻沈浪不理会他,他便东游西走地在沈浪跟前闲荡。沈浪的眼睛往哪儿转,他的身躯就往哪儿挡。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沈浪无奈道:“你要怎样?”
王怜花眨了眨眼睛,笑道:“不怎样。”
“我就是奇怪,前几次相遇时,你尚未卷入乱局,却追着我不放,非要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而这次,你深陷漩涡无法自拔,却偏将自己当作局外人一般,不闻不问。”
“究竟是何道理?”
沈浪道:“道理很简单。”
“但凡你想告诉我的,即便我不问,也会想方设法让我知道。而你想隐瞒我的,纵使我刨根问底,你也不会透露一字一句。”
“所以,我又何必多问呢?”
王怜花并不否认沈浪所言,他笑道:“如今我这样缠着你,你认为我想告诉你什么呢?”
沈浪想了想,微笑道:“既然你坦坦荡荡地出现,为铁狮门引路,并未遮掩自己与赵碧穹的密切关系,大约是想告诉我,你与他达成了某种密约。”
王怜花笑容不动,不置可否道:“哦?”
沈浪又道:“然而就飞霞苑一事看来,在赵碧穹眼中,你应该是致使他首徒与女儿失踪的罪魁祸首。依照赵碧穹的脾性,他应是恨你入骨,不可能与你交往……至少在你今日出现之前,我是这么认为。”
“然而,如今他却与你暗中结交,还放心让你为他引路。这证明你给予了他足够的担保,并且他知晓你背后还有一人,那人才是他所要寻找的元凶。”
沈浪一番抽丝剥茧的分析,令王怜花听得频频点头,啧啧称叹。
然后,沈浪问道:“可他为何会知晓这个元凶的存在呢?”
沈浪侧头看向王怜花,目光昭昭,宛如明镜。
王怜花笑道:“怎么,难道只许你沈浪明察秋毫么?”
沈浪笑着摇摇头,道:“他必不是依据我的方法知晓的。”
他道:“大概是因为楚秋词密室里,那件被替换了的东西吧。”
王怜花抚掌而叹,道:“沈浪啊沈浪,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沈浪笑道:“这世上我不知道的太多太多。”
“比如我不知你为何要……”
……吻我?
话语未尽,沈浪却住了嘴,没问出口。
然而即便问出口了又能如何?
王公子的话里总是七分假,三分真。而这三分真中,却又弯弯绕绕,朦朦胧胧。纵使聪敏如沈浪,也不能一时片刻猜着他的真心。
即使问出口,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王怜花仿佛也知晓,沈浪未出口的话是什么。
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忽然指着前方道:“你看。”
沈浪抬头远眺。
细窄的河道在前方突然变得开阔。
那一片宽阔的地带后面出现了十多条,如同之前那段河道一般狭窄的岔路。
相互盘曲交错着隐没在一片低矮的密林之中。
队首,云出岫回头喊道:“王怜花,走哪条路?”
王怜花没有即刻回答,而是笑问沈浪:“沈大侠,你说该走哪条路?”
沈浪扫了一眼,笑道:“我猜,中间那条。”
得了沈浪的回答,王怜花冲前方喊道:“走中间那条!”
沈浪只是胡猜了一条,没想到王怜花竟真让走那路。
神情微讶,道:“果真是直走?”
王怜花唇角一勾,凑到他耳边轻轻说:“其实,选哪条都是一样的。”
“虽殊途,但终究同归。”
沈浪仿佛有所明悟,淡淡一笑,道:“嗯。”
☆、冰川道(五)
冰川道上,十多条岔路如同水蛇一般回旋盘绕,岔路之上又生岔路。行走一段后,原本分开之路又两三条、三四道地合拢一处。一会儿回环,一会儿断绝,一会儿又绕回原处。如同迷宫一般,令人头昏脑涨,不辨方向。
冰道两旁古木参差,草木杂生。参天的巨木,虬枝蛇皮,冠硕如盖,覆满了白雪与冰凌,遮天蔽日。底下灌木、藤萝、荆棘与杂草错杂丛生,枯枝颓草上结满雪晶,遮蔽原貌,令人难以将其当作标识辨路,更加增加了寻路的难度。
所有的道路皆是冻结的水道,若在春夏之际,冰雪化开,会变成涓涓流水,滋养泥土,浇灌草木,届时繁花竞放,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然而此时正值隆冬,水道全都冻结成冰,虽说皑皑茫茫,别有一番风致,但却令人与马的速度全都慢下来——若是在光滑的冰面上疾跑,一不小心就会摔个腰断腿折。
在王怜花这个引路人的指引下,马队在这天然的迷宫里穿梭。
初时慷慨昂扬,士气高昂。但在迷宫般的冰道里行走许久后,前方仍然是重重密林障目,见不到一点走出密林的兆头。
幽幽祟祟,林木重重,每一条走过之路都似曾相识,就如同“鬼打墙”一般。
不少人心中生出了烦躁之气,整个队伍寂寂无语,一股沉默而压抑的气氛逐渐弥散开来。
王火烧率先忍受不了这种压抑。
他对王怜花道:“怎么好半天都没走出去?”
“你该不会也迷路了吧?”
“若是不认得路了就直说,别带着我们像瞎子一样在这里乱转。”
王怜花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道:“火烧兄,你可听说过‘溺水林’的故事?”
王火烧好奇道:“什么‘溺水林’?”
王怜花摇头晃脑,白扇一摇,一副说书人的模样,娓娓而道:“说道‘溺水林’,就得从五十多年前的一桩怪事讲起。”
“在五十多年前,此地还是一座普通的小城镇。城镇依水而建,一条宽阔的河道穿城而过,镇里的人们靠水吃水,靠着在那条河里捕鱼捉虾,灌溉农田,过着还算富裕的生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谁曾想这河流下游竟发成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导致山石崩塌,堵塞了下游河道。无法流出的河水迅速猛涨,一夜之间便溢出了河堤。”
“那时正是深夜,城镇中的人们大多沉睡在酣甜的睡梦中,无人知晓一场滔天洪水向他们伸来了魔爪。”
“洪水过后,整个城镇的人几乎全部淹死在睡梦中,只有少数十几个人得以逃出生天。”
“由于大水淹没了陆地,山石封住了道路,这些淹死之人,无人为他们收尸。他们的尸体只能浸泡在河水中,慢慢地腐烂。”
“十多年后,洪水渐渐退去,成为一片水道交错的林地,城镇的断壁残垣上长出了茂密的树林。也一些逃得性命之人,前来寻找过亲人的尸骸,然而古怪的是,竟无人能找到哪怕一根白骨。”
“仿佛所有的尸体都从人间蒸发了。”
“城镇被废弃后,人们为了行路方便,在那片树林里修出了一条道路。”
“每一个走上那条道路之人,都被知晓此等过往之人提醒过——走路的时候,脚步要放轻些,不要惊醒了沉睡在林子里的东西。”
“若是他们睁开了眼睛,任何人都别想走出那片树林。”
王怜花的声音越说越轻,越说越低。
听得王火烧汗毛倒竖,只觉背后阴风阵阵,吹得他从脊背凉到了心里。
他口舌打结道:“你、你、你讲这个故事,做什么?”
仿佛为给自己鼓劲儿,他的声音不禁拔高了几分。
王怜花忽然面色一变,用折扇点住他的嘴唇,悄声道:“嘘,小声点,有什么东西正看着你啦。”
王火烧吓得眼睛一突,结巴道:“你、你、你别装神弄鬼的,这、这里又没什么废弃的城镇,那个溺水林还不知道是不是你瞎编的!”
“你不信?”王怜花淡淡一笑,指着脚下道:“你瞧,这是什么?”
王火烧下意识低头一看,一声与他体格完全不称的凄厉尖叫直冲云霄,惊飞了一群寒鸦。
他“嘭”地一声,瘫倒在地,面色惨白,手脚并用地直往后缩——
在他脚底的冰面下,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云出岫闻声一凛,大步走来。
一看见那双眼睛,也是一惊,刚想伸手拂开盖在冰面上的雪尘,好把底下的东西瞧个清楚。突然那眼睛微微一动,就像是冰面下的东西突然偏了偏脑袋。
云出岫悚然一惊,“唰”地一声拔出腰间长刀,戒备万分地护卫于胸前。
好半天也不见冰下有何动静,他小心翼翼地再次伸手,拭去雪尘与泥土,冰下之物渐渐显露出全貌。
是一具溺死的尸体。
面容被水泡得惨白肿胀,就如同一张捏坏的面饼。一身衣衫褴褛,肩上扛着九个口袋,一根四尺长的青竹棍系在腰间。
略有些腐烂的面孔上,一双眼睛惊恐怒睁。黑沉沉的眼瞳早已失去了活人的光泽,但还能依稀看出死前凝结于他瞳孔中的痛苦与不甘。
他死不瞑目地凝注冰面上的活人,仿佛在质问着——为何我死了,你们还能活着?
整个马队里一片寂静,有人瞠目,有人胆寒。
看到这具死透的尸体,云出岫微微一晒,收刀入鞘。
方才那骇人的一幕,大概只是有条路过的游鱼推动了他。
感觉有人走到他身后,回头一看,是赵碧穹。
云出岫道:“师父,这尸体……”
赵碧穹目光微凝,淡淡道:“丐帮九袋长老——石云。”
云出岫狠狠吃了一惊:“竟是他!”
他不禁又打量了一眼冰面下的尸体。
丐帮九袋长老石云,乃是立于江湖顶峰的一流人物。若是现任丐帮帮主未立继任者,凭他的武艺与资历,便是理所应当的丐帮下任帮主。
而如今,这样一个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角色,竟悄无声息地死在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原雪岭,实在令人感觉荒谬又惋惜。
赵碧穹沉默凝视了尸骸一会儿,转头对沈浪道:“我们来迟了。”
沈浪脸上笑意隐没,清亮的目光明锐如锋。
他道:“不迟。”
“只要还有一个人吊在悬崖边上,需要我们去拉一把,便永远不迟。”
☆、冰川道(六)
赵碧穹令马队原地停留,休整了一下士气,再继续前进。
宝藏的影子尚未看到,危险的征兆却迫在眼前,仿佛只要鼻尖微微抽动,便能嗅到那腐烂的气息。
一路上,马队已经发现好几处冻结的水潭下,漂浮着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峨眉的“鸳鸯剑”孙韶林,点苍的“小刀侠”冯千张,定山门的“降龙伏虎”钱子冲……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河道的冰层坚硬厚重,看模样已经封结了数月之久,这些人最早消失的也不过一个月,显然不是在冰冻之前溺死于水里。
然而古怪的便是,赵碧穹等人一路走来,根本寻觅不到让人进入水下的洞口——这些人就像是被活活按进了冰下。
这样想着,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直冲头顶。
几乎所有人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
王火烧原本是队伍中最胆颤心寒的那一个,然而冰道越走越滑,他身体沉重,轻功又不好,一路走来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了,竟将心中恐惧摔得没剩下几分。
“噗通”一声,他又栽倒在地面。
饶是他脸皮厚成了城墙,也不禁有些微微发红。
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雪尘,羡慕地瞧着沈浪与王怜花两人,步履从容,踏雪无痕。
开口道:“沈兄,王公子,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教教我啊?”
沈浪笑道:“王兄只要稳住下盘,走之时重心稍稍前移,步伐不乱即可。”
王火烧苦恼地拍了拍肚子,上面的肥肉抖三抖。
沈浪说的轻巧,然而对于练武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王火烧来说,光是稳住下盘,就不是件容易事儿。
王怜花打量了一眼王火烧的体格,笑道:“何必那么费事儿。”
“我有一计,保管你轻松又容易。”
王火烧眼睛一亮,道:“还请王公子赐教。”
王怜花道:“让你身边那位大侠背你走,岂不轻松,岂不容易?”
闻言,沈浪低低地笑了一声,而王火烧红了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讪讪道:“我哪儿有那脸皮……唉哟!”
说着又跌了一跤,摔了雪泥纷飞,四仰八叉。
旁边一名铁狮门弟子见状,忍不住嘲笑起来:“王火烧,你成日在门里鬼混,不但武功低劣,如今更是连路都走不好,丢脸丢到外人面前。真不知掌门为何会让你参与寻访大师兄与小师妹的大事……唉哟!”
他只顾讥讽王火烧,没留神脚下,一脚踩在滑溜的石头上,“噗通”一声,也重重地跌倒在地。
刹那间,周围响起一片哄笑。
这名名叫李拔山的弟子面色涨红,神情羞恼,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一见犹坐冰上的王火烧正指着他哈哈大笑,顿时火上心头,正想教训教训他,又看到跟他站在一处的沈浪与王怜花,同样笑眯眯地完着自己。
心中暗忖,若是沈王二人出手相帮,自己必定不能讨好。
若是闹大了,又恐会令师父与七师兄生厌。
思虑再三,只能忍气吞声。
低头拍打衣服时,看见脚底冰层下,一具浮尸瞪大眼睛望着他,僵死在面上的笑容诡异又讥讽。
心想:竟然连个死人都要嘲笑我!
心中一怒,抬起右腿,冲冰层下那张可恶的人脸,狠狠一踹。
孰料,那处冰面不同寻常的又脆又薄。这狠利的一脚,直接将人脸上的冰层踹出了一个脸盘大小的窟窿。
李拔山的右腿,收势不及地陷入了冰窟中。
铁狮门弟子见状停下脚步,围着李拔山又哈哈大笑起来。
云出岫也察觉到了身后动静,转头一看,眉峰一皱,对众人呵斥道:“胡闹什么,还不跟上。”
“若是耽误了师父的事情,要你们好看!”
弟子们急忙敛容起步,然而一只脚陷在冰窟里的李拔山却一动不动。
云出岫皱眉道:“李拔山,你怎么不动?”
“难道你的脚进去了,就拔不出来了么?”
李拔山缓缓抬头,面容惨白,令人惊惧。
他伸出手来,战战兢兢地指着冰面,声音打着颤儿,道:“七、七师兄,拔、拔不出来了,底下有东西拽住了我的脚!”
话音一落,“咔嚓”一声,他所立冰面猛然裂开,整个人被水下看不见的东西迅速拖下冰面。
就在众人惊骇难定,无力救援之时,一人拖着一根绳索,如同展翼的鲲鹏凌空越过。
沈浪身姿灵巧地落在冰窟附近,双手一抖,手上的绳索宛如灵蛇摆尾,结成一个索套,紧紧地套在李拔山的右手上。
与此同时,立于棕色骏马旁的王怜花心有灵犀,一扇挥出,重重抽在马臀之上。
骏马昂扬嘶鸣,与沈浪同时发力,一起将李拔山从冰窟中拉起。
刚拉动没几步,沈浪与骏马的身形陡然一凝,一人一马同时感觉到一股巨力从绳索上传来——竟让他们人马合力,都无法抗衡!
沈浪目光一凛,足尖点地,急退几步,围着冰道旁的一棵大树旋身一绕,将手中拖着的绳索死死捆绕其上。
王怜花口中呼喝不断,又是几鞭抽打在马臀上。骏马拼命后拉,仍无法挽回颓势,李拔山被水下的东西一点点向下拉去。
作为两方争夺的对象,半身浸没水中的李拔山剧痛难忍,惨嚎连连,身上如同正被施展着分尸之刑。
突然“嘭”地一声,绳索崩断,棕马与沈浪全都向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再一看李拔山,早已消失在沉沉的冰水之中。须臾,一股淡淡的血色从水中翻滚而出。
众人望着水面一时无言,好似被呼啸的寒风夺去了声音。
直到一人低声道:“莫不是那尸体活了吧?是它把李师兄拖下去的?”
又有一人结巴道:“我、我好像看到了龙……”
云出岫面冷声冷,厉声呵斥道:“住口!不过是一些水草的影子,休要胡言乱语,祸乱人心!”
那弟子道:“可、可是……”
一直未曾开口的赵碧穹,沉声一喝:“够了!”
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蝉。
他走到王怜花面前,伸手揪住他的衣襟。
冷冷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怜花笑道:“来时,我便告诉过你。”
“我只负责引路,其余的一概不管。”
“既然已经上了冰川道,赵掌门还没有通往黄泉的觉悟么?”
赵碧穹目含煞气,冰冷道:“话虽如此,但我不能让我的弟子,死得不明不白!”
“你若不说,休怪我逼你开口。”
见情况不妙,沈浪上前一步,正欲劝解。
忽然,四面八方传来一阵狼啸之声,此起彼伏。
密林里,一双双金色的眼睛,如鬼火一般闪闪烁烁,飘忽不定。
后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众人转身一看——
低矮的藤萝枯草被推开,一直雪白的巨爪迈出。
那是一只巨大的雪狼,浑身白鬃如雪,獠牙暴呲,晶瞳冷冽。
宽厚的四爪踏落于地,悄然无声。如同行猎的幽灵,潜袭而来。
若这头巨狼便已令人瞠目,那坐在狼背上的女人更是令人震撼。
她墨发倾散,妖冶动人。身披薜荔与女萝,头戴石兰与杜衡。衣裙之下,本应该是两腿的地方空空如也。如同传说中的山鬼,骑狼而出。
她望着众人,朦胧一笑,一只只雪狼从她身后走出的密林里走出。
转眼之间,数十只雪狼聚集在一起,嘶吼着,徘徊着,摩牙擦爪,虎视眈眈——一整支狼群拦断了他们的退路!
王怜花见“山鬼”微笑着举起手中镰刀,神情一凛,一把抓住沈浪,宛如旋风一般向前冲去,沉声一喝。
“逃!”
☆、冰川道(七)
这一声“逃”字,炸如惊雷。
铁狮门弟子微微一怔后,迅速回神,训练有素地集结成队,将赵碧穹护在当中,急而不乱地向前方奔行逃离。
山鬼见众人逃走,双眸中的朦胧笑意退去,变得冷冽而锋锐,与她手下那群跃跃欲的狼群一般酷烈与雀跃——那是狩猎者的眼神,急不可耐地想要渴饮猎物的鲜血。
山鬼抬起镰刀,口中发出一声尖啸,不似人声,更像狼嚎。
一听见这啸声,雪狼们凶相毕露,它们在冰面上磨砺着爪牙,从喉咙深处发出阵阵闷吼。
一只雪狼按耐不住地先行奔出,其他雪狼不甘落后地紧随而上。
伴随着一阵惊心动魄的嘶吼,雪尘纷扬——群狼出动,猎杀开始!
逃亡的人马一起从冰道上跃出,窜进幽深的树林里。
密林古木参差,冠叶遮顶,覆满了白雪与银霜,令日晖难以穿透,使得整个树林显得幽幽祟祟,暗如黑夜。
前路荆棘重重,藤蔓叠叠,厚重的积雪与腐叶遮蔽了道路,让人分辨不清脚下是坚实的土地,还是覆盖着松软积雪的大坑。
——逃命的路途越发艰难起来。
赵碧穹望着前方茂密的树林,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
眉峰一皱,向王怜花问道:“我们还要跑多久,不会迷路吗?”
如此危机时刻,王怜花竟还是神情自若,笑容怡然。
“不会。”
“我们已经到了密林边缘。只要马不停蹄的向前冲,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必能穿出树林。”
那自信满满的模样,就如同只不过在自家庭院中闲庭散步,而非是逃命于诡奇莫测的密林迷宫之中。
一路上,赵碧穹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也未曾发现他是使用何种手段确定自己所处方位的。
虽然心中怀疑,但在这危机时刻,也只能相信此人。
身后狼啸之声越来越近,仿佛四方八方传来,此起彼伏。树影缭乱,草木摇曳,众人心脏被一只无形之手提起,悬在喉头。精神紧绷,草木皆兵,仿佛随时都会有雪狼扑出,咬断自己的喉咙。
随着时间推移,众人心中越来越沉。有人耳边尽是仿佛要炸裂的心跳,有人缓缓摸上刀柄。沉重与恐惧一起压上心头,每一个人都暗中做好了一场人狼大战的准备。
就在此时,突然眼前一亮,如同陡然从黑夜来到白昼。
心中豁然开朗——他们终于突破了幽暗的密林,来到了青天白日之下。
还不等铁狮门的弟子们发出一两声欢呼,赵碧穹目光凌厉地望着眼前之景,凝重道:“别高兴得太早。”
“你们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闻言,众人刚刚放松的心,又是一紧。
定睛一看,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寒风刺骨,皑皑苍苍。
天穹中,团云层层,漫卷无际,巍巍肃肃,如大雪之将崩。
大地上,冰原辽阔,一望无垠,莹莹碧碧,似冻结的沧海。
天地一色,皆是混沌的苍白与青蓝,同样的浩瀚与苍莽。
唯一的点缀,是一条连绵不断的山脉,如同伏地的白龙,裸岩与积雪交错成灰白相间的鳞甲,盘踞于天地相接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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