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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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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正文 第16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第16节

    只是一眼,便觉天地之辽阔,己身之渺小,那壮阔瑰丽的极景,令人目眩神迷。

    然而,被狼群追猎的铁狮门弟子,感受到的并非是冰原的壮丽,而是绝望与恐惧。

    ——这里是冰原,是雪狼们天然的主场!

    狼群擅于在开阔的地带狩猎。若说先前的密林限制了他们的行动,但同样也限制了狼群的。

    然而,在这辽阔的冰原上,狼群速度的优势会被发挥到极致。

    若非轻功能如沈浪一般,又有谁能自信在冰原上跑得过雪狼?

    如此情形下,也绝不可能返回密林与雪狼搏斗。

    且不说是否能斗得过这群天生的狩猎者,若是再入密林,又有谁能保证他们还走得出去呢?

    情况虽然危急,又有重重不利。

    但是,他们更没有时间瞻前顾后,胡思乱想。

    铁狮门弟子们皆将目光投向赵碧穹,等待他发号施令。

    这一看,令他们微微一怔——忽然觉得掌门有些不一样了……不、不是不一样,而是一股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了身边。

    并非是那临危不惧的气魄,稳如泰山的自信。而是一种更奇妙,也更令人慑服的感觉。

    赵碧穹自从知道自己身患绝症之后,一股难以克制的焦躁与紧迫感,令他逐渐变得冷厉而阴郁。

    此刻冷厉阴郁尽去,只见他嘴上带着笑,眼中发着光,一头黑发在寒风中纷扬,如狮鬃怒张。

    铁胆狮心的赵碧穹,面对迫在眉睫的危机哈哈大笑,爽朗如风,巍然自傲。

    “哈哈哈,孩儿们,拔出刀来!随我且行且战!”

    “回去后,你们的身上要披上几件狼皮大麾,你们的房中要挂上几颗狼头了!”

    众弟子轰然应好。

    伴随着一阵雷霆般的呼喝,二十多人扬鞭策马,随着赵碧穹一起冲进冰原,扬起雪尘纷飞,如同一阵怒浪白涛。

    寒风之中,盘旋高天的苍鹰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啸,慷慨激昂,仿如冲锋的号角。

    被裹挟在队伍中的沈浪,侧头对王怜花,笑赞道:“铁胆狮心,不愧是铁胆狮心!”

    王怜花嗤笑了一声。

    忽然吹了一声口哨,一匹棕色的骏马奔驰到他身边。

    还没等马停下,王怜花便于疾跑间,探手拉住缰绳,轻身一翻,稳稳当当地坐于马上。再伸手一捞,将沈浪拽上马背。

    沈浪坐在他身后,低头看了看,正是拖着他活活走了四百里地的那匹。

    沈浪奇道:“它什么时候开始听你的了?”

    王怜花笑道:“就在我抽了它几鞭子的时候。”

    “沈大侠,抱紧了!”

    说着一甩缰绳,骏马扬蹄飞驰。

    感觉到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王怜花的笑声又大了几分。

    沈浪一行人刚冲出密林不过百来步,三十多条雪狼拖着苍白的影子从密林里冲出,疾如鬼影。

    它们不愧是雪峰与冰原上的王者,动若雷霆,迅如疾风,没有了树木草叶的阻碍,转瞬之间便已追上吊在队尾之人。

    那个即将落入狼口的倒霉蛋,毫无意外,正是沉重又笨拙的王火烧。

    王火烧只觉耳边风声碎乱,狼啸之声近在耳畔。

    扭头一看,不禁两腿战战——一只雪狼已经追上了他。

    见王火烧看向它,雪狼冲他张开大嘴,阴冷凶狠地露出一排锋利的獠牙。

    王火烧惊恐地大叫一声,只顾埋头逃命,没看到前方有一个装盛衣食的竹篓,捆束的绳索在疾行之中松开,从马背上滑落,干粮、披风之类的东西,零零碎碎地洒滚了一地。

    王火烧一不留神,一脚踩在一包干粮上。脚底一滑,整个人倒栽葱地跌进了竹篓里。

    凭借这股猛烈的冲力,竹篓载着王火烧一起在冰面上滑了出去。

    雪狼顿时扑了个空,一头栽进雪堆里。将头拔出,甩了甩身上的积雪,恼怒地发出一声低吼,重新奋起直追。

    逃过一劫的王火烧刚竹篓里坐正,突然感觉身子一偏,扭头一看,前面赫然是一个十多米高的大雪坡。

    王火烧抖着嘴皮,瞠目道:“这、这、这是要滚汤圆啊!”

    话音刚落,滑出冰面的竹篓便载着他,从雪坡上滚了下去。

    一路扬尘飞雪,一路嘶声大叫,瞬间超过了许多人马。

    铁狮门的弟子在逃命之余,大多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扭头一看,有一个竹篓从他们身边,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在紧张惶恐之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荒诞与可笑。

    王火烧在竹篓里滚得晕头转向,肚子里的汤啊水啊全都涌到了喉头。

    突然“嘭”地一声,竹篓撞上了一根支出地面的树桩,在冰面上弹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停住。

    摔了个七荤八素的王火烧,颤颤巍巍地从竹篓里爬出来,扶着树桩干呕了一阵。

    忽然感觉一阵热气喷洒在头顶。

    抬头一看,一只雪狼正对他咧开大嘴,涎水横流,晶黄的竖瞳微张,仿佛在看着一顿鲜嫩可口的大餐。

    王火烧大叫了一声,连刀都忘了拔,连滚带爬地躲进竹篓里。

    然而,那用薄薄竹片编织而成的箩筐,如何挡得住雪狼尖牙利爪的撕扯?

    雪狼狠命地撕咬着竹篓,带着浓浓腥气与膻臭的吐息,从竹条的缝隙间,一下一下地喷吐在王火烧脸上,熏得他几乎要昏死过去。

    就在王火烧快要绝望之际,突然一道银色的光影破空而来。

    竟是一枚铁钩!

    铁钩狠狠砸在雪狼颊上,砸得它头颅一歪,然后十分精准地勾在竹篓之上。

    再一看,一条长长的绳索拖在铁钩之后。

    不待王火烧看清是谁丢出的铁钩,突然绳索猛然绷紧,只觉一股巨力传来。

    瞬间,将他与盛着他的竹篓,一起拖出了雪狼的大口。

    劫后余生的王火烧,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拍了几巴掌,直扇到一张胖脸肿胀通红。

    确信这不是一场梦后,王火烧仰天大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哈哈哈,我王戈命不该绝啊!”

    然后指着那条丢失了猎物,又被铁钩砸得发懵的雪狼,哈哈大笑道:“畜生,你等着,你王大爷迟早有一天要剥了你的皮当袄子穿!”

    笑着笑着,突然伸手一抹眼泪。

    “你爷爷的,差点儿就尿了。”

    前方疾驰的骏马上,沈浪拉着绳索,笑眯眯地瞧着被拖在后面的竹篓里的王火烧又哭又笑。

    他笑道:“火烧兄真是赤子童心啊。”

    闻言,御骏疾奔的王怜花冷哼了一声。

    这马一拖上王火烧后,速度陡然下降。

    本也是预料之中。

    一匹好马,双骑两人已是极限,别更提突然又加上王火烧这一个顶两个的。

    再好的骏马,如此重负之下,过不了多久便要累垮。

    王怜花眼角余光一扫身后,只见十多只雪狼正向他们飞速逼近。

    就连被拖在后面的王火烧,也停止了庆贺自己的死里逃生,不停焦急喊道:“快啊!再快一点啊!”

    王怜花面容不动,心思急转,无数条计策在他脑海中涌现。

    还未待他选出最稳妥的一条,突然感觉背后一轻。

    回头一看,身后空空如也,沈浪消失无踪,只有一根绳索栓在马鞍上。

    再往远处一瞧,一道灰色的身影,凌空一跃,轻飘飘的如同一片树叶,被凛冽的寒风向狼群之中刮去。

    王怜花眉长眉一挑,目光微冷,狠狠道:“沈浪啊沈浪,铁狮门的都无视同门将入狼腹,偏偏你要充大侠!”

    “死了也活该!”

    口中虽这样说着,他一拍马背,向后一翻,从王火烧的头顶凌空越过,身姿曼妙如风,点着白雪向后飘去。

    王火烧见他弃马而去,急忙大喊道:“诶诶诶,你走了,谁御马啊?我怎么办啊?”

    踏雪而去的王怜花头也不回,一扬铁扇道:“你自求多福吧。”

    ☆、冰川道(八)

    十多只雪狼追赶在拖拽着竹篓的棕马之后,四爪扬起的雪尘晶莹剔透,映照在明晃晃的日头下,宛如碎玉飞琼。

    为首的雪狼突然感觉一团黑影压顶。

    还不等它抬头,沈浪从天而降,稳稳当当地落在它的背上。

    雪狼见竟有人胆敢骑在它身上,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与冒犯,猛然变得狂躁不堪。

    奔行的速度骤然加快,飞驰间,它不停绕圈、急转,猛烈碰撞沿路的岩石与树干,想将身上的小虫子甩下脊背。

    然而,沈浪双手紧攥它雪白的鬃毛,修长身躯顺着它剧烈起伏的脊背伏贴,就如同黏于背上。任凭雪狼如何腾跃、碰撞,他都纹丝不动——竟不像骑着一头狂躁的雪狼,而像在御使一匹骄烈的骏马。

    在疾奔中,雪狼扭头,探出长颚,想要用利齿将沈浪撕扯而下。

    沈浪瞧着那张狰狞血口向自己伸来,微微一笑,竖掌成刀,出手如电,在雪狼的脖颈上重重一砍。

    雪狼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四足一顿,如同一只抛飞的口袋,重重地摔倒在冰面上。

    再观沈浪,早已轻身跃出,如同流风浮云,轻轻巧巧地落于另一只雪狼的脊背上。

    如此反复,不过片刻功夫,足有十一头雪狼,昏死在他的凌厉的掌刀下。

    沈浪跃上第十二头雪狼的脊背,想要解决这最后的威胁。

    不料,这头雪狼竟聪慧无比,将同伴的惨状看在眼底,不再作徒劳的撕咬与碰撞。

    而是当沈浪甫一落下,便立刻卧倒在地,猛烈翻滚起来。

    沈浪一时不察,未能稳住身形,被连带翻到。若是此刻还不松手,他必然会被雪狼沉重的身体压个腿裂手折。

    别无他法,只能松手,被雪狼翻滚的巨力甩出。

    在冰面上剧烈滚动时,他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以免被突出的草木碎石割伤。

    当翻滚停住,沈浪刚要从地上爬起。

    一道巨大的阴影,带着破风之声轰然落下,如同山岳崩颓,将沈浪重压在地。

    血盆大口狰狞大张,一排排森寒利齿,向沈浪当头罩下。

    千钧一发之际,沈浪反应迅捷,右手于腰间一拂,铁剑旋转而出。

    “哐”的一声巨响,来不及拔剑,三尺长的铁剑,连剑带鞘,死死地卡在雪狼的巨口之中!

    鲜血从口中滴滴坠落,剧烈的疼痛非但没让雪狼退缩,反而激发出它狂烈的凶性。

    雪狼勃然而怒,从喉咙深处发出阵阵闷吼,利牙继续狠狠咬下,发出一阵刺耳的刮擦声。

    沈浪咬紧牙关,死死抵住狼口,双臂危危颤颤,鼓胀的肌肉上爆出游蛇般的筋络。

    一人一狼凛然对峙,进行着最原始的力与力的对抗。

    然而,沈浪本就不长于力道,单看他身形修长,便知其优势在于迅捷与灵巧。

    果不其然,不多一会儿,丝丝颓势渐显。

    伴随着利齿与剑鞘的刮擦声,沈浪听到自己手臂的骨骼亦在咯咯作响。

    没有慌乱,没有恐惧,甚至连眉峰都没有动一下。

    沈浪沉静地看着森利的獠牙一寸一寸压迫到眼前,漆黑的瞳眸如同幽深的古井,无波的碧潭。想要让他动容实在太难太难,尽管危在旦夕,尽管命悬一线。

    就当雪狼即将一口咬掉沈浪的头颅,突然,神气活现的狼头猛然一歪,好似颈骨骤然折断。鲜血从它的脖颈间喷薄而出,滚烫热烈,浇了沈浪满头满脸。

    淋漓的血雨中,绯衣的公子长身玉立,他脚踩着狼头,将插进雪狼喉颈的铁扇缓缓拔出。

    王怜花侧着身,寒风凛冽,翻卷的乱发下露出半张脸,薄唇紧抿,下颚微抬。

    一只点漆似的眸子凌厉又明亮,像夜穹中的一颗星子,又像剑锋上一线寒光,凝着不容错辨骄傲与酷烈。

    一袭绯衣如火,竟比那殷红的狼血更加明艳与猩烈,美得不留余地,分分寸寸逼迫到你的眼前。

    沈浪一时间有些发怔,深邃的瞳眸中泛着奇异的光彩。

    王怜花一挥铁扇,振去扇上血迹。

    转头望向沈浪时,冷冽与煞气尽去,轻慢的笑意又重新回到他脸上,眉眼如钩,弯似新月。

    王怜花抬脚将雪狼的尸体踹到一边,半蹲在沈浪面前,伸手捧住他的脸。

    低声道:“沈浪,我狼口夺人,救你一命,你该如何谢我?”

    “我……”沈浪低低地笑了一声,“罢了。”

    王怜花长眉一挑:“什么罢了……”

    话憋在了口中,因为沈浪突然按住他的头颅,将他压向自己。

    被风雪冻得冰冷的唇瓣紧贴在一起,唇齿契合后,口中的热度传递过来,柔软而热烈,烫得令王怜花觉得几乎要烧灼了自己的舌尖。

    力道加重了几分,没有丝毫花俏,只是最原始的碾磨吮吸。

    沈浪那双漆黑的眼睛近在尺咫,叠荡着柔和的笑意,在这冰冷的荒原上,如同春风乍起,吹散了整个冰原的森寒。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吻,王怜花没有震惊或退缩。

    他虽然平静地笑着,然而双眸沉沉,如生暗霾。

    沈浪觉得,王怜花的身上忽然多出了什么——他似乎见过,也曾闻过——在每一只盘旋于乱葬岗上的秃鹫眼中,在每一轮映照着淋漓杀伐的血月里,在每一个杀红眼之人的刀锋之上。

    就在沈浪以为王怜花会推开他时,却被对方突然伸手绕上脖子,紧紧地揽了一臂。

    不知是何人在施力,唇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唇齿紧密到没有一丝缝隙,绞缠的舌头从一人的口中卷入另一人的,两人的呼吸不知何时粘黏在一起,又湿又重。

    当王怜花感觉有些窒闷之时,沈浪温柔地从他口中抽离。

    幽黑的瞳眸微阖,他轻轻喘息着:“你报恩的手段真是有趣。”

    唇齿噙笑,眼底却一片冰冷。

    环抱沈浪的脖颈,贴在耳畔,冰凉道:“难怪之前你一直不曾对我追根问底。”

    “原来是想出新的招数,来撬开我的口么?”

    一个“撬”字吐的又低又沉,一语双关,诛人诛心。

    “这招数实在不够磊落,真不像是你沈浪的作风。”

    面对王怜花的无端揣度,沈浪并未辩解,只是淡淡笑道:“你既知不是我的作风,又为何要如此揣度我?”

    王怜花笑道:“那我该如何揣度你?”

    “难道要我像没见识的黄毛丫头一样,相信你突然对我有情了么?”

    沈浪轻轻一叹道:“‘突然’这个词用的好。”

    张了张嘴,貌似想说什么。

    然而一个字都没蹦出口,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怜花将他看了又看,神色古怪道:“你该不会想说……情不知所起吧?”

    沈浪难得脸上出现了一抹隐红,轻咳一声,道:“你怎么知道?”

    王怜花想了想,对沈浪勾了勾手指。

    沈浪顺从地凑到他面前,王怜花用贴在他耳边,低声笑道:“因为你还没说出口,我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上还是下?”

    沈浪用同样轻微的声音,答道:“你上,我下。”

    王怜花一声大笑:“好!”

    “好”字一出,他一脚踏在沈浪突然挑出的铁剑上。凭借剑上的助力,凌空一跃,足有一丈来高,如踏云登风,灵巧得宛如燕雀展翼,轻盈得好似风送秋桐。

    与此同时,沈浪身形猛然后仰,腰身弯折犹如一张满弦劲弓。

    突然,一道幽光亮起,倏然如幽灵鬼影,无预征之兆,亦无风动之声,一瞬间插入二人之间,黑刃狠辣无情,将狂风凛然割开!

    不知何时,手持漆黑镰刀,身骑雪狼之王的山鬼,已然杀至二人面前!

    见二人躲过自己凌厉一斩,山鬼毫不停歇,长臂一收,抡起镰刀,欲将落势渐生的王怜花凌空腰斩!

    孰料,双臂抬起,手中镰刀纹丝不动。定睛一看,镰刃竟被沈浪死死钳住,虽然只是两根指头,却令镰刀恰似禁锢于虎口鳄齿之下。

    此时,王怜花腾空之力已去,顺势而落,如同一朵云彩,轻巧地落在山鬼那宽阔的镰刃之上。

    甫一落稳,足步轻轻踏出,未见用力,却身如游龙,翩若惊鸿。

    顺着镰刀铁质的长柄欺身而上,倏然而动的一腿狠狠踹上山鬼的下颚。

    山鬼避闪不及,被稳稳命中。

    纤瘦的身躯如断线风筝一般凌空飞出,狠狠砸在冰面上。

    她捂着流血的嘴唇,在地上挣扎了好半天,没能起身。

    沈浪与王怜花这才发现,原来她没有双腿,本该是小腿的地方只剩下一截浑圆的残肢。

    王怜花不禁摇头叹息道:“可怜佳人春恩未尽身却残。”

    听到这戏谑之语,山鬼不怒不恼,只是伏趴在地上,笑盈盈地接口道:“公子怎么只见到我的可怜,却没见到自己的可怜?”

    “哦?”王怜花笑问,“你说看看,我有什么可怜?”

    山鬼轻轻地笑了起来,声音低柔婉转,全然不像是与野狼为伍的野蛮之人。

    她笑道:“可怜郎君白头未见,一缕幽魂葬冰川。”

    伴随着她轻柔的笑声,一阵阵沉闷的嘶吼响起,此起彼伏。

    二十多只雪狼不知何时,已经将沈浪与王怜花二人包围其中。

    巨大的狼王冲着二人极具威慑地咆哮了一声,如同从层层云霄滚落的雷霆,回荡在辽阔无垠的冰原上。

    然后它走到山鬼身边,温顺趴下。让山鬼拽着它的鬃毛,爬上去。

    山鬼重新骑上狼背,伸手理了理乱发,又是一番美丽威仪的仪态。

    她瞧着沈浪与王怜花,笑道:“更可怜你们衷肠方诉,便要共赴黄泉。”

    说罢,包围二人的雪狼,向他们缓缓逼近。

    迫命危机当头,王怜花轻轻一叹,对沈浪道:“可惜可惜。”

    沈浪道:“可惜什么?”

    王怜花瞳眸一弯,笑得恣意又张狂:“早知道要死在这里。”

    “我就先在你屁股上摸一把!”

    ☆、冰川道(九)

    赵碧穹率领铁狮门下刚起步没多久,见王火烧掉队,成为雪狼围攻的目标,眉目一凛,幽深的瞳眸中晦暗难辨,似有迟疑,不过转瞬即逝。

    深深地回望了一眼倒栽在竹篓里的王火烧,然后无情回头。

    无视其生死,带领门下继续前行。

    当看到沈浪与王怜花二人回身策马,从自己身旁奔行而过时,他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这声嗤笑,不仅仅是讥讽,还暗含着一些难辨的情绪。

    在赵碧穹的率领下,铁狮门众弟子集结成菱形队列。

    赵碧穹领头,云出岫断后,外围弟子持刀戒备,内圈弟子枕戈待发。

    一有雪狼扑来,当头先挨一轮刀劈。

    若是外围有人被雪狼咬伤,立刻退回内圈,被人扶于马上包扎修养。与此同时,内排之人立即补上阵列缺漏。且行且战,纪律严明,秩序井然。

    纵使雪狼们凶烈无比,悍不畏死,如同连绵不绝的海潮一般,一轮接一轮地连番突袭,也是收效甚微。

    铁狮门一路拼杀前进了十多里,仅仅以一死三伤的代价,砍杀了二十多头雪狼。

    面对如此斐然战果,众人欢欣鼓舞,觉得这群荒野上的猎者也不过尔尔。

    他们越战越英勇,越杀越豪迈。

    刀影纷乱,血肉飞溅。不时有滚烫的鲜血淋了满头满身,有人伸出舌头尝了一口,口中的腥气混合着胸中的热气,竟比那又烈又辣烧刀子,更觉火烈酣畅!

    队伍里,忽然有人放声高歌,高亢入云——

    “刀戟鸣,烈风歌,声声为我铁狮贺!”

    这只是一名弟子的一时兴起,然而这慷慨的歌声,却灼得每一个人心中滚烫如火。

    不顾风雪凛冽,不管危机四伏,更不论自己的声音是否粗鄙沙哑,难以入耳。

    脑中热血上涌,每个人胸膛里都揣着一股燥烈的火,他们齐声高歌——

    “刀戟鸣,烈风歌,声声为我铁狮贺!”

    “来一头斩一头,来一双杀一双。”

    “剥了狼皮做冬袄,拆了狼骨泡酒壮!”

    甚至连卧在马匹上休养的伤员,也一并唱了起来。

    歌声慷慨,热血激昂,仿佛能化开整片冰原!

    与天地的搏斗,与雪狼的厮杀,在他们眼中全都不值一提!

    江湖上都说,赵碧穹教养门下弟子的手段,就像是在培养一群疯狼。

    这本是那些嫉妒或敌对之人,传出的贬损之语,

    如今看来,倒真是契合无比。

    不错,赵碧穹教出来的弟子,尽是一群烈虎疯狼。

    酷烈的凶性被激起,在这场搏杀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哈哈哈,如今倒要看看,是这群冰原上的霸主更狠,还是他们铁狮门的疯狼更强!

    站在队伍左翼的郭肃,本是铁狮门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

    此次能随掌门出山,寻访大师兄与小师妹的下落,也是他在擂台上打败众多师兄弟,好不容易得来的历练机会。

    面对冰川道诡异的迷宫,与雪狼狂暴的围攻之时,他也曾有过胆怯与退缩之意。

    此时此刻,他歌声慷慨,刀疾如风,所有的畏惧与胆怯,被胸腔中沸腾的热血烧成灰烬。

    每踏出一步,他都无比坚信——老天爷收不去他的命,因为他是铁狮门的铁胆雄狮!

    一声暴喝,又是凌厉一刀,劈下一头雪狼的半个脑袋。

    突然,脚底传来一阵脆响。

    郭肃低头一看,脚底突然出现了一条幽黑裂缝,微微一怔——

    “冰面……裂开了?”

    刚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便被吞没在陡然扩大的裂缝之中。

    裂缝吞没一人后,并未停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延伸。极目远眺,就如同辽阔的冰原突然裂开了一张巨口。

    从铁狮门众人间穿过,将整个队伍从中间一分为二。

    来不及救援,眼睁睁看着郭肃跌入裂口中的赵碧穹,面沉若水,漆黑的瞳眸中涌现出一丝悲意。

    须臾,悲痛化为熊熊怒火,顺着裂缝一路烧至造成他弟子命陨的源头——

    那是一个古怪的老翁。

    头发花白,面容苍古,头戴用细竹编织的斗笠,身披由麻草扎成的蓑衣。

    说他古怪,并非是因为这一副渔翁的装扮。

    而是在这冰原旱地之上,他竟扛着一根撑船用的竹篙,在一叶轻舟之上悠然而坐。

    冬风肃咏,寒江棹雪,颇有一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雅韵怡然。

    而那条巨大的裂缝,便是他用手中的竹篙点成。

    其内力之深厚,着实令人惊叹。

    赵碧穹喜欢强大的武者,而弟子被杀之仇,令他无法欣赏对方的高绝。

    眯着眼睛打量着老翁,微阖的狭眸中流泻出一丝慑人的光。

    他唤道:“七儿。”

    云出岫快步上前,从背后取下一柄用黑布裹着的长刀,双手高捧,恭敬地奉到赵碧穹身前。

    赵碧穹右手握住刀柄缓缓拔出。

    仓啷啷——

    没有奇象,没有寒光,甚至没有一丝神兵利器该有锋锐森芒。

    一截锈迹斑斑,满是缺口与卷刃的断刃,被拔出了刀鞘。

    谁曾想,那柄随“铁胆狮心”征战南北的宝刀,竟是这般模样!

    轻抚着断刀粗粝的刀脊,赵碧穹冷锐的神情间,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惆怅。

    他喃喃自语道:“老友,终有一天,我会挥不动你……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但,还不是现在!”

    右腕一振,黝黑的断刀激射而出。

    破风之声如虎啸层林,神威赫赫,直取老翁项上人头。

    面对这气势汹汹的一刀,老翁神色自若,悠然不动。

    他慢悠悠道:“阁下本就有病在身,理当戒怒戒嗔,何必对我这样一个老人家下此狠手呢?”

    轻轻一叹,一杆挑出。

    不见丝毫花俏,平平淡淡,却精准无比地点落于断刀的刀尖上。

    断刀陡然一止,失却力道地跌落下去。

    尚未落地,一只手于半空一抄,断刀入手。

    老翁神色微变,挑出的竹篙往回一缩,护于胸前。

    只闻“呯”的一声脆响,竹篙与刀锋相撞。

    赵碧穹的面容近在咫尺,携以凌厉刀势,死死压在老翁面前。

    老翁微微一笑,道:“小心,可别打坏了老夫的船。”

    奔涌的狂风中,赵碧穹衣袍猎猎,发丝飞乱。

    “船?”他淡淡道,“我还以为是你为自己准备的一口棺材。”

    说罢,一刀又起,天地失光。

    赵碧穹与老翁缠斗半晌,刀影缭乱,舞棍生风,兔起鹘落间交手数百回合,斗的平分秋色,旗鼓相当。

    激战正酣,老翁突然收了竹篙,向后轻轻一滑,如同白鹅凫水,飘飘荡荡地跃回船上。

    赵碧穹收刀而立,冷笑道:“怎么,你要认输?”

    老翁摇摇头,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赵掌门可知我方才出了多少棍吗?”

    这话起的突兀,颇有深意,令赵碧穹心生疑窦。

    但他城府深沉,面色丝毫不露,冷冷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老翁微微一笑,眉目慈和,颇有一股宁澹悠远的气质。

    “也是,赵掌门贵为掌门,如何会在意此等小事?”

    “不过老夫却在心里默默数着呢。”

    “老夫总出了三百八十一棍,有一百六十七棍被赵掌门的宝刀格开,还有剩下二百一十四棍尽数落在冰面上。”

    虽不知老翁此话何意,赵碧穹知晓他必不是在随意胡言,心中生出一丝戒备与凝重。

    “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赵碧穹审度的目光下,老翁举起竹篙,又在轻舟下的冰面上重重一点。

    咔嚓咔嚓——

    冰面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脆响,然后这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以那竹篙所点之处,现出现蛛网般的裂纹,飞速向四周扩散。

    咔嚓嚓嚓嚓——————轰隆隆隆隆————————

    伴随着一阵惊心动魄的巨响,方圆数百米的冰面轰然裂开,地动山摇,石破天惊。

    千丈高的穹庐之上,一只苍鹰翱翔盘旋。

    琥珀色的锐瞳,将千里冰川尽览。

    在它眼中,一望无垠的冰原,围绕着一叶轻舟,一层层地龟裂、崩塌,扬起百米高的冰浪与雪啸。幽蓝的河水从冰层下涌出,如同一只只巨手将冰面上的活物卷走。脱离冰层的浮冰,宛如无根之萍,无所依凭地在冰河上飘荡。

    赵碧穹所立之地,难以幸免地碎成了一块门板大小的浮冰,在水潮的碰撞下高高翘起,几乎将他掀下冰面。

    他举刀一刺,刀锋深入冰面三寸,稳住身形。

    凛冽寒风中,赵碧穹扶刀四顾,心中一片凄凉。

    茫茫冰原上,不少与狼群缠斗的铁狮门弟子,躲避不及冰层的崩塌,与他们的敌人一起被冰河吞没。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在冰原崩塌之初,老翁便乘着他的轻舟,从裂开的冰缝间,落入奔流的冰河。

    不同于那些可怜的铁狮门弟子,放舟入河,便如游鱼得水,自在无比。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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