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正文 第17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第17节
四面八方,冰原犹在崩塌与沉没。
老翁用竹篙撑着轻舟,笑容可掬,眉目慈和。
“赵掌门,这就心疼了?”
“若是我让你的弟子全都葬身此处,你可不得疼得把自己的心肝活活挖出来呀?”
☆、冰川道(十)
风雪猎猎,狼啸重重。
沈浪与王怜花身陷囹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此时,王怜花的后背与沈浪的紧紧贴在一起,他感觉沈浪的脊背坚实而温暖,可靠得足以遮蔽一切风浪。
凛冽的狂风将发丝拂的缭乱,王怜花的眼睛亮的惊人,美得锋锐而迫人,如同剑锋上的一线寒芒。
他笑道:“沈浪,我们会不会就交待在这里了。”
沈浪道:“不会。”
王怜花道:“为何?”
沈浪笑道:“王公子不是俗事未了,心有不甘吗?”
王怜花嗤笑道:“怎么,若是我等逃出生天,你还真愿意让我摸一把屁股吗?”
沈浪笑道:“若是这样能让‘千面公子’拼尽全力,不再藏拙。”
王怜花摇头叹道:“咦,我何曾藏拙?”
“为了小命,哪一次不是竭尽全力?”
“倒是沈大侠惯会藏一手。此时还不拿出来,是想带到阎罗殿上,给阎王爷挠痒痒么?”
两人言笑晏晏,镇定自若,没有丝毫被狼群围攻的窘迫。
实际上,他二人一边谈笑生风,一边欲心思急转,寻找破绽,想着如何杀出一条通路。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恍若天地崩裂,山岳倾颓。
大地骤然震颤起来,将冰原上一切货物晃的东倒西歪。
对峙的双方皆因这阵响动而惊惧,来不及转头一探究竟。
一道巨大的裂口,如同游动的蛇影,突袭而来,瞬间吞没了三只不幸挡在其道路上的雪狼。
虽不知前方发生了何种变故,但天赐良机出现,沈浪与王怜花怎会任其溜走?
沈浪笑问王怜花,道:“你知道,我最拿手的是什么吗?”
王怜花长眉一挑,在这关键时刻,他竟有闲心分出心神,仔仔细细地想了一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因为他觉得,沈浪似乎什么都擅长,因而就没什么特别拿手的了。
沈浪眉眼一弯,朗声一笑:“是这个!”
右手在腰间一拂,一道雪亮的光影飒踏而出,如泻一泓秋水。
他手持铁剑,旋身而舞,秋水过处,十数颗狼头滚落于地,血泼成画,剑鸣成歌。
“仓啷”一声,剑影尚未看清,剑身竟已归鞘,唯有一声铮然缭绕不绝,令山鬼与群狼如坠梦中。
沈浪的剑,太快了!
瞧着这一剑,王怜花若有所思,眼中光火明灭不定。
他在暗中估算沈浪的本事。
这是他的脾性与习惯,纵使此刻他们并肩抗敌,生死相托,谁又知道以后会不会刀剑相向呢?
王公子可不认为自己是小人之心。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聪明人,可不都有备无患,未雨绸缪吗?
王怜花见山鬼因局势陡转一时怔神,未能御使狼群将沈浪破开的缺口及时补上,明白此刻正是逃脱的最佳时机。
他笑盈盈地反问沈浪:“你知道,我最拿手的是什么吗?”
也不等沈浪回答,一把攥住沈浪的手,从那道缺口脱出。
纵身一跃,落在不远处一块飘荡的浮冰上。
甫一落稳,掌风连番使出,拍打在水面上,激起层层浪花。
在掌力的推动下,浮冰竟似一叶扁舟,缓缓地划动起来。
冰层破裂后,冰河中的流水本就在奔腾,浮冰一旦启航,便如挂起云帆的轻舟,乘风破浪。
须臾,便将沿岸追逐的山鬼与狼群甩在身后。
见追赶无望,停止追赶的山鬼,气急败坏地发出一声声狼啸。
王怜花仰天大笑:“凭你也想追上我?”
“我王怜花最拿手就是逃命呀!”
笑声恣意而招摇,令岸上山鬼更加火冒三丈,用一种强调古怪的夷民之语,指着他破口大骂。
一句也不懂的王怜花,听得津津有味,只当她在为自己唱歌送别。
直到声音飘渺难闻,方才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滑进沈浪怀里,懒懒散散地靠着他。
王怜花回味道:“真是刺激!”
“你我同生共死,都快成家常便饭了。”
他躺倒在沈浪怀里,头枕着双臂,仰头望着他:“你怎么不说话?”
沈浪一双明亮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前方。
他苦笑道:“我们觉得,我们有大麻烦了。”
王怜花不以为意,就着躺在沈浪怀里的姿势,脖子一仰,又黑又亮的眼睛,视野颠倒地向前一看。
“怕什么,我们的麻烦从来没小过……啊,还真是个‘大’麻烦呀!”
在进入冰原之前,千里冰封,万物冻结,赵碧穹等人并不知晓,原来这冰原之下竟是一条奔腾的大河。
冰峰上化开的雪水,形成迷宫密林里的盘根错节的支流,源源不断地汇入这条宽阔的大河之中。
靠近密林的冰层,由于流水细小而缓慢,冻得又厚又硬,而越深入冰原,冰层下的水流越大越急,冰面也就渐渐变得单薄与脆弱了。
初进冰原之时,与狼群激烈的追逐与搏杀,令他们无法分神,并未注意到此节。
等到赵碧穹与老翁数百回合的交手后,老翁将冰层尽数震碎,他们才发现此处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被雪狼撕裂的死尸全都被河水吞没,残存的铁狮门弟子们一两人、三五人地聚集在一块块浮冰上,身如飘萍,随波逐流。
纵使如此局面混乱如此,战斗仍未结束。
老翁一篙深一篙浅,棹雪荡舟,疾行于寒江之上。
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鱼儿逗弄浮萍一般,围着赵碧穹飘行。
老翁笑眯眯道:“赵掌门,何必苦苦支撑?”
“早去这水下,还能早与自家弟子团聚。”
倏然出手,一杆如龙,重重一点,击碎了赵碧穹脚底浮冰。
竹篙正欲收回,忽却觉篙上一沉。
却是赵碧穹,脚踏竹篙,似蜻蜓点水,纵身跃上老翁的轻舟。
赵碧穹眉目凛冽,刀映雪霜。
“休得废言,今日我必要用你性命,祭我门下弟子!”
一刀一杆,战作一团,打得水花四溅,难分难解。
突然,水吟风咏,不远处一抹刀光跃起,猎猎寒风与湍湍流水应和着刀鸣。
那抹刀光就宛如一条游鱼,时而跃出水面,时而落入水中,无穷无尽的变化仿佛合着自然之理,捉摸不定,变幻莫测。
“呯”的一声,游鱼落定,现出一柄雪亮的长刀,斜插在船板上。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咔嚓”声响,以长刀为轴心,船板不断崩裂,一道巨大的裂痕延伸至船舷两侧。
最后轰隆一声巨响,整条轻舟从中间被整整齐齐地斩成了两段!
断舟轰轰下沉,两人一前一后跳出残舟,跃上两侧的浮冰。
赵碧穹转头看向出刀之人,眼中火光四溅,似有见猎心喜之感。
他道:“你用刀?”
瞧着赵碧穹眼中激昂的战火,沈浪轻轻一笑,避重就轻地答道:“我只是舍不得我那柄剑罢了。”
“虽然,它不怎么值钱。”
另一边老翁神色几变,似哭似笑,既为沈浪那一刀而惊艳,又为自己爱舟的惨状而心痛。
他捶胸顿足道:“沈浪啊沈浪,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可惜我与我夫人亲手造的木舟……”
王怜花犹枕着沈浪的大腿,懒洋洋地躺在他怀里。
笑道:“老爷子。”
“危机关头,救命如救火,要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该说的能省就省,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要说,否则耽误了救命的时机,想说的就只能到地底下去说……”
一通“说与不说”,将老翁绕得云里雾里,糊里糊涂。
瞧着王怜花竟然在这紧要关头,还跟个孩子似的,坏心眼地与人饶舌。
沈浪无奈一笑,屈指敲了敲他的脑袋:“我看你就一个字都不该说。”
然后伸手一指前方,道:“两位别只顾脚下,看看前面吧。”
赵碧穹与老翁齐齐转头。
流水越往前走越湍急,狂风怒号,浊浪排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漩涡在急流中时隐时现。
急流拍打在暗礁上激起腾腾水雾,耳畔尽是轰鸣隆隆。
天幕苍青,河域宽阔,本该与天穹连成一片的大河,在前方猛然缺失了一段。
无数浮冰行至那断口便被吞没,骤然得消失无踪。
前方竟是瀑布!!!
☆、冰川道(十一)
赵碧穹面色铁青,瞳孔骤缩,终于失去了沉稳与镇定。
后有追兵,前有绝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自己也就罢了,可自己门下弟子该如何逃得性命?!
看见很可能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绝境,老翁竟分毫不惧,笑道:“原来已经到这里了吗?”
竹篙一点浮冰,浮冰轰然炸裂,自己却凭借这股推力凌空跃起,一息百米。
然而,他离河岸实在太远,纵使凌空越过了大半个河面,行至中途还是支持不住地向下落去。
就在此时,一根绳索向他抛来——是河岸上的山鬼。
老翁攥住绳索,又是凌空一起,如同横渡河川的飞鸟,翩然而去。
唯留一声大笑,在漫漫江面上回荡。
“三位,老夫还盼着我等再遇之日。”
“你们可别早早葬身鱼腹了!”
老翁成功脱身,而沈浪三人仍留原地。
赵碧穹望着瀑布越来越近的,倏然一刀向王怜花砍去。
沈浪眼疾手快,反手一拔铁剑,堪堪将这雷霆一刀挡住。
“你做什么?”
赵碧穹冰冷道:“前方已然无路,还要这领路人做什么?”
说着,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王怜花还是那样懒懒散散地躺在沈浪怀里,笑容温雅地瞧着头顶上的刀锋,森冷的寒锋将他俊美的面容映照得如雪似霜。
王怜花笑道:“心中有路,眼中就有路。”
“若是赵掌门还将自己当做一头困兽,即便康庄大道就在脚下,也看不见,摸不着,认为自己无路可走。”
赵碧穹微微一怔,此话正切中其心病。
沉吟半晌,收刀回鞘,冷冷到:“那你告诉我,路在何处?”
王怜花微微一笑,从沈浪怀里翻身而起,走到浮冰的边缘,凌风而立,墨发翻卷犹如游龙。
白湍飞溅,瀑声隆隆。急流碰撞在暗礁上溅起的水屑砸在脸上,冰寒刺骨,犹如刀割。一眼落下,瀑布高悬于万丈深渊之上,深谷极幽,白雾升腾,水汽充盈。
承载着三人的浮冰已行至瀑顶。
沈浪与赵碧穹方才发现,瀑布对面立着一座陡峭山壁,在茫茫白雾的掩映下,朦胧缥缈,让人看不清山壁形貌。
疾风扑面,寒气透心,当浮冰将从瀑顶坠落之时,王怜花大喊:“向对面的山壁——跳!”
他凌空而起,如同一只巨大的黑鹰,从万丈高的瀑布上一跃而下。
沈浪回头对赵碧穹笑道:“我信他。”
说罢,也跟着纵身一跃,矫健的身影乘风而行,须臾湮没在茫茫白雾之中。
赵碧穹看着沈浪消失的背影,神色几遍,最终沉沉一叹。
振臂高呼:“众弟子听命,拼尽全力,向对面山壁——跳!”
听到掌门的号令,所有幸存的铁狮门弟子,全都在浮冰行至瀑顶之时,拼尽全力,纵身跃出。
十多道人影,像是凌空飞跃的苍鹰,穿过浓浓白雾,向对崖飞去。
穿过白雾,对崖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崖壁陡峭,如同神斧劈凿,壁立千仞无依倚。没入茫茫云雾的崖顶下,垂下无数苍翠的藤萝。不知在此处生长了多少年,每一根藤萝长粗壮的堪比成人的臂膀。
飞跃而来的众人看到藤萝,惊喜不已,赶忙伸手攥住,一个个如同猿猴一般,吊挂在岩壁之上。
赵碧穹手攀青藤,隔着白雾,回望瀑布。
激流奔腾,白浪似练,如同九霄天河倾泻而下。落入渊底,升腾起巨大的水雾,如碎玉飞琼,无比的瑰丽壮阔。
美景如此,他却瞳眸黯淡,含着一股淡淡的痛惜之意。
挂在他身边的云出岫点数了一遍人头,道:“师父,成功跟来的师兄弟们共有十三名……另外十一位,恐怕……去了。”
赵碧穹轻轻的“嗯”了一声,他喃喃自语道:“只剩下十三个了吗?”
沈浪道:“不,还有一个。”
赵碧穹微微一怔,刚想问谁,突然从瀑顶传来一阵石破天惊的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菩萨保佑,我回去一定减膘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硕大的黑影,如同天外落石,向他们砸了过来。
竟是王火烧!
王火烧本就膘肥体重,兼之轻功拙劣,虽然对崖距离并非太远,但他这拼劲全力的一跃,仍差了少许。
眼见只余毫厘之差,他挣扎而出的手指擦过青藤,便要坠入深崖。
不知何人发出一阵嘹亮的啸声,似鹰啸隼鸣。
不一会儿,天空中响起一道相似的鸣啸,一只苍鹰冲破云雾,俯冲而来。
弯钩似的利爪,抓住王火烧的衣襟,奋力一提。
虽然力道有限,但足以让他坠落之势减缓。
在苍鹰的扶持下,王火烧成功抓住崖壁上的青藤。
他抱住青藤,吓得冷汗直流,心擂如鼓,心有余悸地瞧了一眼脚底的无底深渊。
喃喃道:“我竟有神鹰护佑?”
只见那救他一命的苍鹰,松开他的衣襟,飞旋着停留在那个发出啸声之人的胳膊上。
王怜花用手指亲昵地替它梳理翎羽。
沈浪笑道:“这只猎鹰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王怜花道:“不,它一直飞在我们前面。”
沈浪想了想,道:“原来真正的领路人是它。”
王怜花哈哈大笑道:“沈浪不愧是沈浪,一点就透。”
说着,胳膊一振,苍鹰扑腾了几下,舒展羽翼,再度冲上云霄。
王怜花笑问沈浪道:“你猜接下来路往哪儿?”
“上,还是下?”
沈浪笑着摇摇头:“既非上,亦非下,而是——里。”
说罢,探出铁剑,撩开了葱郁青藤垂下形成的天然帘帐。
里面竟有一个幽深的石窟。
不似人工穿凿而成,却诡秘万分地嵌在悬崖绝壁之上。
见众人又惊又疑地望着他,沈浪笑着解释道:“我听到了从这里传来的风声。”
王怜花道:“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握住青藤,轻轻一荡,率先跃进石窟。
剩余之人也接二连三地跟入。
石窟阴冷潮湿,黝黑无光,石乳上凝结的水珠泠泠而落,还有看不见的虫蚁窸窣爬行。
落下的足音在幽深的洞窟中空旷回荡,越显此处鬼气森森。
王怜花点燃火折子,走在前面,众人跟行在后。
王火烧望着阴森的洞窟,不禁有些胆怯,搓了搓胳膊,低声问道:“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千佛寺啊?”
闻言,王怜花回眸,火光昏黄,将他俊秀的面容映得幽幽祟祟。
他笑道:“你还不知吗?”
“你已经身在千佛寺中。”
石窟外,被王怜花放飞的苍鹰,顺着挂满青藤的崖壁冲入云霄。
它在苍青色的穹庐中飞旋了一会儿,掠过冰雪铺盖的崖顶,冲入山崖的背面。
不同于另一侧的青藤如瀑,这山崖背面覆以冰凌皑雪,裸/露着巨大的黑岩。
黑岩上起伏不平,似乎曾被人穿凿雕琢。
观其面目,竟是一座半山高的佛像!
大佛螺髻垂耳,庄严法相,慈悲双目普视众生。
然而这尊明净庄严的大佛,却是寻宝途上埋葬无数人性命的一站。
不知是人心将佛化作了鬼,还是他本就是尊鬼心佛!
【第四回·冰川道·完】
☆、千佛寺(一)
石窟中,虫蚁窸窣,泉石泠泠。
昏黄的火光,将绯衣公子俊秀的面容映得幽幽祟祟,沉黑的瞳眸泛着一丝妖异的绯色。
他笑道:“你还不知吗?”
“你已经身在千佛寺中。”
王火烧瞠目道:“什么?”
“千佛寺就是这么一个荒僻古怪的石窟?”
突然,一个声音道:“非也非也。”
“刘梦得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有千佛万祖栖居,有宝经金卷典藏,纵使一座荒败石窟,又如何成不得古刹名寺呢?”
“阿弥陀佛,施主你着相了。”
声音缥缈,从石窟深处传来,在这空旷的洞穴中几经回荡后,回音不绝,空灵诡奇,直透人心。
众人遥遥望去,见洞窟深处飘荡着一个亮黄光点,足有十丈开外,却于眨眼之间,便已到跟前。
那是一名手提灯笼的僧人。
身披灰布僧袍,右手提灯,右手持珠,面容平凡至极,如同路边的一块石子。瞧过一眼后,擦身而过,他日再遇,绝计不会认得。
僧人笑吟吟看着这群突然而至的客人,将每个人都打量了一遍后,对沈浪竖掌为礼道:“阿弥陀佛,贫僧了悟见过沈施主。”
“这已经是施主此月第六次大驾光临了,能得天下第一名侠如此青睐,鄙寺上下倍感光彩。”
又转头对赵碧穹道:“赵施主安好。”
“五日前,贫僧才与施主秉烛手谈。然而那天施主去的匆忙,留下一局未结。五日来,勾的贫僧心痒难耐,无法安眠。”
“今日又见,喜不自胜,还望施主施舍一点闲时,完成残局,了却贫僧心愿。”
一番话听的众人大为惊异。其中,沈浪与赵碧穹尤甚。
他们从未来过此处,也从未见过了悟,而了悟的口气却仿佛与他俩熟识已久,此时的闲谈不过是与老友寒暄。
至于他提及沈浪六临千佛寺,赵碧穹五日前曾与他秉烛弈棋——更是绝不可能。
除非沈浪与赵碧穹有分/身之术,并且两人又同时缺少了来过千佛寺的记忆。
一时间,气氛有些古怪与沉凝。
了悟仿佛并未察觉气氛变化,他扫了一眼沈浪与赵碧穹身后众人,微笑道:“二位施主真是交友甚广,每次都带来不一样的客人,为鄙寺增加了不少活气。”
闻得此言,沈浪心中已然明了。
这了悟所言,曾临千佛寺五次的沈浪,和曾与他下棋的赵碧穹,恐怕是此前假扮他们二人,诱骗江湖高手前来寻宝之人。
而这懵懂僧人,将他这真正的沈浪,和真正的赵碧穹,与那两个骗子认作了同一人。
沈浪微微一笑,道:“虽然大师认得在下,可在下却是与大师初见。”
沈浪本以为了悟会困惑惊疑,孰料他竟理所当然地笑道:“沈施主自然是不认得我了,恐怕连来过这千佛寺也记不得了。”
又冲赵碧穹颔首笑道:“赵施主大约也是如此。”
沈浪道:“大师,此话何意?”
了悟摊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道:“怎好让贵客在此地与我闲话?”
“请随我来,我们边走边说。”
了悟提灯领路在前,众人跟行在后。
洞窟深邃幽僻,如同一条蜿蜒曲折的肠道,宽阔之处可供三人并肩同行,狭窄之所只容一人矮身钻过。
晶莹的石乳上水珠滴下,落进人的脖子里,冰冷彻骨,犹如针锥。灯笼昏黄的火光,将众人的身影投落在石壁上,宛如鬼影缭乱,拉得又细又长。
时不时,有大风从石窟内呼啸而过,如幽冥鬼哭,如怨女低诉。
沿路经过无数条岔路,纷繁错杂的如同一棵大树的枝干上伸出的枝桠,岔路又现岔路,枝桠又生枝桠,这不禁使沈浪等人想起冰川道上的那片密林迷途。
每经过一条岔路时,沈浪试图探查其中情形,却都徒劳无功。
因为所有道路皆未点火,黝黑无光,混沌一片。
只在每一个路口处,立着一尊形貌各异的石佛。
石佛左手持着法器,右手捧着油灯。
豆大的火苗颤颤巍巍,只能照亮拳头大小的一片,如何能让沈浪看清道路深处的形貌呢?
沈浪等人跟随了悟不知拐了多少条岔路,经过多少尊石佛,忽然看到一座向岩壁内凹形成的天然石室。
石室极大,高五丈,长十丈有余,雕梁画栋,朱柱漆金,一排朱红大门用一块黄铜大锁锁死。
高悬一块文采辉煌的牌匾,名曰“地藏殿”。
从外观之,除了没有琉璃宝顶外,此殿与其他寺庙的佛殿无甚区别。
自从地藏殿起,一座座佛殿、楼阁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鳞次栉比,错落有致。
只不过每一座佛殿殿门皆被锁死。
香炉、宝鼎、石灯等事物也是应有尽有,虽然不是太过精美,但是也符合一座寺院应有的格局与布置。
若不是此处太过昏暗,并且不见人影,沈浪等人几乎以为自己只是行走在一座普通寺院之中。
“这条路下去是僧众的房舍,那边是伙房……”
了悟将沿路所见的一些佛殿、房舍,简单向沈浪等人介绍了一番,带领众人走进前方一座石亭。
那石亭是将一块巨岩掏空,凿成了一座亭子的模样,无甚雕琢,顽愚古朴,只在庭中放着一张石桌与四个石凳。
走进亭中,见石桌上摆着一个棋盘,棋盘上黑子白棋纵横交错,是一方尚未完成的棋局。
了悟道:“此处是‘静思亭’。”
“便是我与赵施主五日前的弈棋之所。”
“当时,我二人激战正酣,出现了罕见的四劫连环,本打算做和局论。然而赵施主执意要破局,贫僧劝解不过,只得拱手而待。”
“赵施主苦思冥想,从未时到酉时,未落一子。”
“当日沉西山,黄昏已尽,赵施主似是通悟棋局,终欲落子之际——他的头掉了下来,滚到我的脚下。”
沈浪道:“他……死了?”
了悟道:“对,他死了。”
他沉沉一叹:“可惜那一子跌出棋盘之外,也不知赵施主是否真正破解此局,着实令人遗憾。”
了悟面容慈悲,目含惋惜。
可那份慈悲与惋惜,令人毛骨悚然,浑身发寒。
因为令他叹惋的,竟非突然惨死的人命,而是一场未完的棋戏。
沈浪沉吟片刻,道:“你所认识的那个‘我’呢?”
闻言,了悟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道:“沈施主,你在三日前的晚斋上多喝了几碗黄汤,去了趟茅厕,便再也没回来。”
面上神色古怪,似乎觉得此事是说不出的可笑,但在客人面前不好失礼。想笑又不能笑,因而憋得有些古怪与扭曲。
全然没有对一个活人突然失踪的恐惧与悲悯。
众人感觉更不舒服了。
他们不禁怀疑眼前此人到底是一位慈悲为怀的僧人,还是一名心怀恶胎的鬼怪。
了悟显然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仍然微笑道:“二位施主都去过地底,喝了一碗孟婆汤。”
“也怪不得你们不认得贫僧,也不识得这千佛寺了。”
听了悟此言,竟将沈浪与赵碧穹视作复活的死人!
众人不禁瞪大眼睛——难道他是个疯子吗?
听罢了悟的疯言疯语,沈浪微微一叹,道:“既然那位‘沈浪’与‘赵掌门’已死,死人岂能复活?”
“大师何必言语恐吓,戏弄我等?”
了悟奇怪道:“我何曾戏弄你们?”
“谁说人死不能复生?”
“否则,为何死了一个沈浪,便又来一个?”
“若算上阁下,我们这座小庙已经来过六个沈浪了。”
沈浪微微一惊,道:“前五人都死了?”
了悟道:“不错。”
“五位沈施主去往西方极乐后,寻回尸体的俱由我等千佛寺僧众亲手行葬,主持亲自念经超度。”
沈浪喃喃:“是谁杀了他们?”
“是我!”
一记飞刀袭来,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整座石亭。
☆、千佛寺(二)
一记飞刀袭来,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整座石亭。
动若雷霆,迅若流火,转眼逼在眉睫,森寒刀光将沈浪俊美的面容映的雪亮。
藏身于阴影中的偷袭者,本以为会看到一张惨白的面孔,刻满了惊惧、恐慌与绝望。
然而,被刀光照亮的,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微笑,白刃临喉却作秋叶拂面,那样的从容安闲,着实令人欣赏与称羡。
沈浪只是探出两指,轻轻一夹,飞刀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他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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