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正文 第32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第32节
二秃子忙上前,抽下肩上搭着的绳索,将棺材捆束起来。
一边将抬棺用的独龙棍往绳套里塞,一边嘻嘻笑道:“这天下第一名侠之名如雷贯耳,今儿抬他一程,也好好沾沾福气,下辈子投生也做个大侠哎哟!”
大汉一巴掌盖在他光溜溜的脑门上,叱道:“贫什么嘴,老实做你的事儿吧!”
随后,沈浪感觉棺材一轻,被人抬了起来。
摇摇晃晃,像是坐轿子似的,若不是背后又冷又冷,倒真可以躺在里边儿舒舒坦坦地睡上一觉。
前一段路上静悄悄的,只有四人的足音与喘息。
一刻钟后,沈浪突然感觉棺材的摇晃变得剧烈了几分,看样子应是来到了石窟之外。
风雪呼啸,传入棺内削弱不少,宛如女子低诉,呜呜咽咽。伴着铁索运转的轰鸣,仓啷仓啷……
抬棺材的四人轻轻吐了一口气,终于松快了起来。
老大低沉浑厚的声音道:“二秃子、三眼儿、四憋子,你们听,风波亭动了。”
“不知道启动风波亭的人,如今行到哪里?”
二秃子哑着嗓子,嘎嘎笑道:“甭管他们走到哪里,绝对没我们快。”
“咱们人都不消过去,只需把棺材挂上,‘刺溜’往前一送,眨眼就到了,那慢吞吞的亭子能比上吗?”
沈浪正思索着“怎么‘刺溜’往前一送”,摇摇晃晃的棺材突然停了。
一个不知是三眼儿,还是四瘪子的声音,道:“到了。”
四人所到之处同样是一座断崖,不过比风波亭的那座狭窄太多,只容得下两人站立。
断崖上也挂有一条长龙似的铁索,一枚人头大小的青色铁环套在锁链上,牵着两枚寒光闪闪的勾爪。
三眼儿与四瘪子将鬼老九的棺木,从肩上卸下。
独龙棍从绳套里抽去,“哐当”两声拉下勾爪,一首一尾地扣在两个绳结上。
棺材被钩爪拉起,凌空悬挂于铁索。
两人扶住棺尾,一声沉喝,并立向前一推。
“哗啦”一声,棺材瞬间滑出断崖,如同长出双翼,凭虚御风,须臾消失在苍白的雪幕里。
两人退后,换老大和老二扛着沈浪的棺木上前。
“嘭”的一声,棺材落地。
却好半晌都没有等到两人从铁索上拉下勾爪。
老大一屁股坐在棺盖上,翘着腿,道:“老二呀,你说対崖有什么好,为什么活人也想去,死人也想去?”
二秃子道:“活人想去,是听说那边儿有泼天的财宝,随便抓几样都能一飞冲天。死人想去,自然是因为那里是葬尸的坟场。”
老大道:“这么说,対崖是人人都有去的理由,人人也都去得?”
二秃子笑着摇摇头,道:“这天底下无论是活人、死人,甚至连人都不是,只要摸着了门路,都可去得。但偏偏有一个人,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都是去不得。”
老大道:“什么人?”
二秃子道:“沈浪。”
老大道:“为何独独他去不得?”
二秃子笑嘻嘻道:“因为那是尸公爷与人皮娘娘的旨意。”
“两位仁心仁德,不忍让沈浪亲眼见到自己的朋友受尽凌辱而死,因而命我等早早送沈浪超脱。”
老大伸手拍了拍身下棺材,道:“沈大侠,你也听到了,不是哥几个想要你的性命。”
“尸公爷与人皮娘娘的旨意,在下几个蝼蚁之辈,违逆不得。”
“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死不瞑目,化为厉鬼,便找他们偿命吧。”
“得罪了!”
说罢,翻身落地,一脚踢出,棺材飞至崖外,直直地往崖底坠去。
渊中云雾澹澹,皑雪茫茫,沈浪的棺木像是掷入深潭中的石子,须臾沉底,徒留云波荡漾。
☆、观音龛(二十二)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结成一张雪白的帘帐,遮月迎风。
轰隆隆——
轰鸣宛如闷雷滚落,一架漆黑的棺木破雪而出。
滑至对崖,与铁索尽头之物相撞,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陡然停住。
接着“嘭”的一声,棺盖一股力劲掀飞,跌入深崖。
沈浪从棺材中坐起,揉了揉额头,突然的撞击令他有些晕眩。
抬头望向茫茫无边的対崖,静待片刻,并未等到下一口棺材到来的迹象。
喃喃道:“果然那四人有问题。”
“还好曾与方先生约定,交换两口棺材的棺盖。”
敛目回身,铁索的尽头还挂有四口棺材,不知是何时送往此地的。显然,收尸之人颇为懒惰,还没有人死的勤快。
他纵身一跃,足踏四口棺材连成的“悬棺桥”,攀上崖顶。
一派颓然之景,荒石冷雪,衰草连天。
沈浪沿着崖边一片干黄的草地,走到尽头,寻到了千佛殿与牵引风波亭的铁索。
崖前,两根绷的笔直的铁索,像是拉船的纤夫,吭哧吭哧地将风波亭拖拽而来。
沈浪立于崖边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反身向千佛殿走去。
破旧门扉上锁生绿锈,他并未以武力破开。
摸着下巴想了想,忽地拔地而起,飞身上房。
屋顶上的瓦片破破烂烂,堆积着白雪与杂草,一副摇摇欲坠之态,只要再加上一只松鼠便会崩塌,而沈浪却轻盈得宛如一只云雀,走的稳稳当当。
来到屋顶的后半段,沈浪发现一个一人大小的窟窿,微微一笑,纵身跃入,轻落于房梁之上。
甫一进入,熏人的佛香扑面而来,呛的他轻轻一咳。
屏息一观,见自己身处之处恰好对着一口枯井,井中焚香袅袅,灰白的烟雾演化成形形色色的浮影,变幻不定,光怪陆离。
眼睛往右一扫,瞧见一座金碧辉煌的神龛。
沈浪微微一怔,眉毛一挑,再度从窟窿跃至屋顶。
一步一步向后走去,用双脚丈量从窟窿到屋檐的长度。
足有二十五步。
而殿内的枯井到神龛的距离,在他目测看来,仅仅只有十余步。
剩下的十余步去了哪里?
沈浪微微一笑,必是有人用那神龛伪装墙壁,搁出了一间密室呀。
忽然耳尖一动,闻见不少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朝着佛殿聚拢。
沈浪探手揭开密室顶上的瓦片,缩了进去。
旋即微微一怔,落足之地竟是一坐金山银海。
侧身一看,风貌不减的楚秋词正冲他含情而笑,三十六只玉手中经卷流光,宝兵生辉。
沈浪呆了呆,然后含笑同“楚秋词”拱手道:“张夫人,恕在下孟浪了。”
说罢,刨开金银,沉身入底。
想起了悟的提醒,运用龟息之术,陷入沉眠,待三刻三分之后,自然苏醒。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与王怜花并肩坐在树上。
他摘下一片树叶,含在唇角,吹起一只家乡的曲子。
绯衣的公子靠在他身上,拖着下巴,遥望夕阳沉入大地。
他忽然开口:“沈浪,如果我要渡海,去寻蓬莱仙洲。”
沈浪停了吹奏,想也没想地笑道:“我会化为云帆,助你乘风破浪。”
“如果我要登高揽月,摘取九星。”
“我会化作鲲鹏,载你扶摇而上。”
王怜花蓦然回头而顾,笑问道:“若是我要称霸武林,血洗江湖。”
沈浪微微一怔,伸手揉乱他的一头软发。
笑道:“那我只能将你锁在身边,成为你的牢头与囚笼。”
王怜花弯了弯眉眼,俯身揽住他的脖子,一吻落于唇角。
“记着你的话……”
身影像是清晨竹叶上露珠,在熹光下渐渐消融。
沈浪心中一悸,猛然睁眼:“怜花!”
☆、观音龛(二十三)
“怜花,方才我梦见你了。”
沈浪忆起梦中的情形,揉上了王怜花的头发。
发丝纤细而柔软,多揉几下,会有几根细碎的顶发,蜷曲着翘起来。
王怜花眯起眼睛,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活像一只被太阳晒软了骨头,缩在沈浪怀中躲懒大猫。
沈浪摇头失笑,道:“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样的梦?”
“美梦,还是噩梦?”
王怜花挑开一只眼皮,意态慵懒道:“没什么可好奇的。”
“有我在的梦,只能是美梦呀。”
沈浪忍不住低笑出声,这样理所当然的自信,真不愧是他王怜花。
两人的说笑,并未缓和殿中紧张阴郁的氛围。
被无视的任萍踪,在冰冷的石地上像是无足之虫一般缓缓蠕动着,犹不甘心地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
沈浪叹道:“这世上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就比如任兄,竟然会是人皮女。”
“而那尸杀手,却是……”
拇指抵住剑镗向上一推,寒光乍泄,半截剑身破鞘而出。
一声金石交鸣,稳稳架住从身侧袭来的一柄长剑。
目及此剑,沈浪心生古怪之感。
比起一般剑长三尺,这柄剑足有五尺之长,而被格挡住后,剑身竟发出一阵“咔咔”之声,像是即将崩碎一般,现出无数裂纹。
然而诡异的是,那些裂纹宛如精心雕琢其上似的,太过细密与规整。
沈浪瞳孔一缩,托着王怜花疾步后跃。
与此同时,被挡下的长剑,竟然化作一条银色的长鞭,卷起一线疾影,向沈浪追逐而来。
鞭势极快,好似突袭的毒蛇,尖锐鞭尾如同毒蝎的尾勾,擦着沈浪面庞划过,白皙的面容上现出一道浅红的伤痕。
执鞭之人右手一振,长鞭翻卷而回,一阵嗡鸣过后,又变成一柄细长利剑。
沈浪这才得以看清,这柄长剑竟然是用数百枚薄如蝉翼的细小刀片连接而成。
它们紧密叠压在一起时,是一柄锋锐的长剑;完全展开之后,便是一条布满锯齿的鞭子。
几人中,有如此奇思妙想,兼之夺天巧手,造出此物之人,只能是——神工五手,“素手”聂巧巧!
沈浪目似星,眉如刀,伸手拭去颊上沁出的血珠,凝注女子,缓缓道:“聂姑娘……尸公爷,幸会了。”
聂巧巧拄剑而立,一扫先前颓色,眉目舒展,唇齿盈笑。
伸手拍了拍脸颊,苍白褪去,重新泛起健康的红晕。
抬手持剑,“铿”地在地上一点,长剑又化作铁鞭。
鞭身锯齿般的刀叶贴在林素仙细白的脖子上,鞭尾闪着寒光的尖钩顶在赵碧穹的心口。
寒芒泠泠,泛着森冷煞气,虚弱的二人无力抵抗,像是待宰的羔羊,被圈在阎罗的镰刃之下。
聂巧巧微微一笑,道:“这下,我们能好好谈谈了。”
“沈相公,你是如何发现我三人的秘密?”
淡淡一语,承认了沈浪的猜测。
林素仙与赵碧穹两人不语不动,已被一系列变故刺激的有些漠然。
云出岫从开头便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坐在地上,默默旁观。
几人中反应最大的,竟是病老叟。
震惊的目光,在聂巧巧与任萍踪身上来回游移。
“你们、你们……”
最后定钉在任萍踪身上,怒吼:“你竟是人皮女!”
“当初,便是你差点儿将我身上的皮,给活活扒下来的?”
自己千挑万选,竟还选中同他结盟,一股被愚弄之感,油然而生。
任萍踪自诡计败露,被沈浪重伤之后,心中阴郁至极。
见到病老叟双眼冒火地质问于他,心中泛起一股恶毒的快意。
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我便是人皮女!”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狞笑道:“你还记得那晚的滋味吧。”
“我将你吊在树上,用匕首从你的肩背上划开,将人皮一点点地往下卷……你那张老皮又松又糙,稍不注意便会出现破损。想要完整的扒下来,还真得费上好一阵子工夫。”
“若不是你老小子运气好,我早用你那张皮来做灯笼罩了。”
“千佛殿里有上百人供你挑选结盟,结果你选来选去,竟然选到了我的头上。”
“当初你找到我,先对我连敲带打,而后又以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一本正经提出同我结盟。”
“那模样真是笑死我了!”
他笑的浑身颤抖,用唯一完好的左手狠狠地擂着石地。
“我可是一直记得,你被我吊在树上扒皮时,那副痛哭流涕,拼命求饶的蠢样呢!哈哈哈哈哈!”
任萍踪一通狂笑,笑的病老叟面色铁青,浑身发抖。
他选择同任萍踪结盟,便是看中他虽有能力,但却狂妄自大。
他需要一个能干,同时又充满破绽的盟友。
两人结盟后,病老叟表面上同他亲热无比,常常毫不吝惜唇舌地恭维于他。但是,背地里对他十分瞧不起。
孰料,自己在对方眼里,却也只是个跳梁小丑……不,比跳梁小丑还不如,是只蠢到自己一头撞进蛛网里的虫子,还自命不凡地暗嘲挥舞獠牙的毒蛛!
病老叟顿觉脸上火辣辣的,被恼怒与羞惭烧的通红。
聂巧巧笑道:“任兄,何必对一个老人家冷嘲热讽。”
“我们理当对他客气点,毕竟他还帮我们掩饰过一个极大的破绽。”
侧头对沈浪道:“你说是么,沈相公?”
沈浪颔首笑道:“夜晚的皮影戏、尸杀手与人皮女,都太过惊心。几乎所有人都在忧心忡忡地担忧黄昏的降临,却忽略了白昼的杀机。”
“第一关,并不是勾动人心欲望的幻香吧?”他问聂巧巧道。
聂巧巧笑而不答。
被挟持的赵碧穹冷声道:“是什么?”
沈浪道:“酒。”
“是那些翡翠似的琼浆碧露中,掺了类如罂粟之物,能令人上瘾,像是能缠住人心的妖魔。”
“千佛寺里的江湖人,饮下的妖魔越多,被缠的越死。”
“毒瘾入骨后,他们便被束缚于那洞中鬼寺中,不得离去!”
明锐的目光扫遍数人,最后定格于病老叟。
“我等初临千佛寺时,赵掌门态度谨慎,对酒存有疑心。但是叶兄告诉我们,前辈你验过酒中无毒,赵掌门相信你,便不再怀疑。”
“而我比赵掌门多了几分好奇心,在怜花同鬼老九比斗之时,暗中观察过你,觉得颇为古怪。”
“你总是以袖遮杯而饮,宛如君子儒生执以古礼,文雅得不像是个江湖人。”
“而你同他人交谈之时,爽朗豪放,又不像是个重礼之人。”
“为何偏以极为别捏的姿势饮酒呢?”
“然而,事情做多的总会出现疏漏,更何况前辈并不知有沈某在暗中观察。”
“待你痛饮五杯时,我终于瞧出,你将杯中的美酒尽数折于袖中。”
“想必那袖子里垫了一堆软巾,美酒并未落进肚子里,而是喂了它们吧?”
病老叟冷着脸,并不回答。
沈浪道轻轻一叹,道:“因而,我便知这酒中必有问题。”
“前辈你也并非一个可以托付信任之人。”
聂巧巧笑赞道:“不错。”
“酒里确实掺有罂粟,但是为了避免暴露,分量不多。不一连饮上二十多天,并不会上瘾。”
“病老叟乃是江湖第一神医,初入寺中,一眼便看出酒中端倪。”
“然而,我看出他私心极重,便命任萍踪刻意接近他,在他面前常常说些寻宝之人太多,要早早排挤掉这些对手才好的言语。”
“潜移默化地灌输此念,令病老叟生出独占之欲,为了坑害寻宝的对手,刻意隐瞒酒中问题。”
“而别的江湖人见他毫不在意地‘痛饮’美酒,便也相信酒是无毒的。”
“久而久之,毒瘾缠身,想要脱身……嘻嘻,可再也不能了。”
病老叟双眼一瞪,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利用到如此地步,气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然而没人在意于他。
聂巧巧笑道:“请沈相公接着说下去。”
“你又是如何发现任萍踪的破绽的?”
沈浪淡淡道:“我只是听了一个故事,然后去竹林里的水潭前站了站。”
闻言,聂巧巧极为讶异地挑了挑眉毛。
沈浪道:“我听闻,人皮女从来只出现在竹林深处的那座水潭里。”
“慕名而去,虽未见到人皮女,但是那口寒潭,雾气氤氲,飘萍浮藻,美不胜收。”
“站在水潭边上,我便想着,冰水澡身的滋味可不好受,更何况水潭里尽是浮萍与水藻,从潭中出来,身上一定很不舒爽吧?”
“所以,我便向寺里的小沙弥打听了一下,每当有人剥皮而死的那晚,谁要了热水沐浴。”
“小沙弥告诉了我一个人。”
沈浪转头看向任萍踪:“此人,便是任兄。”
☆、观音龛(二十四)
任萍踪本就阴沉的面容宛如拢着一层黑云,未曾想自己竟会因为此等小事暴露,激动地反驳道:“怎能以区区小事定罪,许是巧合而已!”
沈浪颔首道:“这个理由确实不够充分,但是诸位启程在即,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加以印证。”
“我目送诸位乘风波亭渡崖时,忽然想起人皮女能从水潭下幼童大小的洞窟中钻走,证明‘她’必会缩骨之术。”
笑问病老叟道:“前辈,你去时背着的那个大药箱,到哪里去了?”
“莫不是将里面的东西放了出来,药箱便成了无用之物,被你随手抛弃了吧?”
病老叟与任萍踪脸上俱是一变。
沈浪凝注二人,明锐的目光,如锋似剑,直穿人心。
“任兄躲在药箱里,与赵掌门一行人同行而来,竟无一人发觉。”
“气息隐匿之术果然高绝,令沈某拜服!”
这下,不仅是病老叟与任萍踪面色难看,连赵碧穹与林素仙二人亦是心中发寒。
原来,他们的队伍里一直多出来了一个人,阴谋者一直伴于身侧,竟无一人察觉!
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心中受愚弄之感不比病老叟轻上多少。
聂巧巧沉默片刻,忽而笑道:“他俩也就罢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句话引来二人怒目,聂巧巧毫不在意。
“我自问小心的很,扮演尸杀手时,仔细扫清了一切可能留下的手尾。”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呢?”
沈浪道:“聂姑娘确实小心,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此事端倪,还是出现在任兄身上。”
聂巧巧冷冷地瞧了任萍踪一眼,道:“哦?”
沈浪道:“我想,任兄这样心高气傲的男儿,必是不屑于穿针引线,行缝补之事的吧?”
聂巧巧皱眉道:“那又如何?”
沈浪话锋一转:“我听说聂姑娘的娘亲是个绣娘?”
聂巧巧没有答话,眉头皱的更深。
沈浪道:“聂姑娘天生一双巧手,相信一定学了不少聂夫人的手艺。”
“人皮女的身上,一直穿着一件特殊的衣裳——用人皮缝成的皮囊。”
“每当无心道长等人伏击‘她’时,‘她’便脱壳而去,只留一张人皮漂浮潭中。”
“我猜测那些人皮上,可能会留下些许线索。便在自己‘死掉’的那天,趁着你们五人于风波亭游说赵掌门结盟,潜进无心道长屋中,查看被他收集起来的人皮。”
“每个做手艺的人,无论是木工金匠,都有自己的习惯。那人皮上针脚虽然普通,但是线头以一种特殊的手法挽结。”
“我一一潜入诸位房中,查看诸位用于换洗的衣衫,发现这样的结只有聂姑娘的衣服上才有。”
“因而,我对聂姑娘的身份,便已有些猜测了。”
聂巧巧闻言一怔,忽而拍腿大笑道:“见微知著,原始见终,从一些毫不起眼的蛛丝马迹,便能窥见事情全貌。”
“若有机会,我定要告诫天下同你作对之人,无论定下何等高超的计谋,第一件事,必要挖掉沈浪的双眼!”
笑罢,轻轻一叹:“可惜,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抽动手中长鞭,锋锐的刀叶贴着赵碧穹的胸膛与林素仙的脖颈上,宛如冰冷的毒蛇缓缓滑动。
“只要他俩在我手中,你又能如何?”
聂巧巧言语恶毒地挑衅道:“沈浪啊沈浪,你会将这两人活活逼死在我手中吗?”
见沈浪沉默不语,她笑道:“还好我运气不错。”
“在金银炸开之时,我便察觉不对,借着林家姐姐在身侧,缩在她背后躲了躲。”
“否则,我的下场恐怕便如那两只趴在地上的臭虫一样?”
“沈浪,你先机已失,如今又有何奇招呢?”
沈浪什么也没说,笑着摇了摇头,抱着王怜花上抬脚上前。
聂巧巧心中一惊,大声道:“站住,别动!”
沈浪并未理会,仍旧含笑向她走来。
聂巧巧攥紧长鞭,厉声喝道:“你若是再走一步,休怪我鞭下无情!”
振臂一挥长鞭,竟然纹丝不动。
垂头一看,原本顶在赵碧穹心口的鞭尾,被他握在手中,宛如捏住毒蛇七寸,令鞭子无法动弹。
聂巧巧心中大惊,他不是中毒了吗?什么时候解的毒?!
强定心神,内力灌入鞭中,欲夺回控制,孰料却似牛入泥淖,有去无回。
忽然,赵碧穹长身而起,一股澎湃内力反袭而来,似风起云动,排山倒海,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聂巧巧冲击而去。
她身躯一震,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失去控制的长鞭瘫软下来,沈浪捉住时机,欺身而上,出指如剑,瞬息锁住她各大穴位。
聂巧巧登时化作一尊石像,动弹不得。
而以内力震伤聂巧巧的赵碧穹,同时一口鲜血呕出,面色瞬间苍白,捂住胸口缓缓坐倒。
兔起鹘落之间,局势倒转。
病老叟看着这一番变故,瞠目结舌。
先是对赵碧穹何以能破解他独门秘药疑惑不解,而后见他重伤坐倒,方才了悟其中关窍。
凝目望向沈浪:“原来,除了我跟任萍踪,还有一人受了你金石一击。”
“同样是几块金子打在身上,我俩被你击成重伤。而赵掌门却被暂时打通浑身经脉,能在短时间内强行动用内力。”
“你见聂巧巧借用林素仙躲过突袭,知事不可为,便转而在她身边布下暗子,等到关键时刻暴起,与你里应外合。”
不禁抚掌而赞:“好敏捷的心思!”
“沈浪啊沈浪,老天爷积攒了多少天地精粹,才能生出你这么个人物!”
沈浪微微一笑,道:“前辈过誉了。”
“若是前辈肯将解药交出,沈某感激不尽。”
病老叟冷笑道:“沈相公未免想的太过简单。”
“若是老夫不交出解药,便还不算输……”
话未说完,一人打断道:“不算输?”
“越是输的一穷二白的赌鬼,越是觉得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你若果真不到黄泉心不死,可愿让我送你一程?”
沈浪怀里,一双夜枭似的眼睛凝注他,幽深的眼底泛着微微冷光。
病老叟心中一寒,还不待说点什么。
出语威胁之人,又似心意改变,摇头道:“不行,你还不能死。”
“我王怜花是个不欠人情之人。”
“方才你送了我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我当礼尚往来才是。”
王怜花弯起嘴角,笑意婉转而柔软,面上流露出一丝惑人的天真。
“别烦我旧事重提,我的花圃里确实还缺一盆月季。”
病老叟如同咽下一坨冰块,胃里泛起阵阵不适,森冷的寒意从心口蔓延至指尖。
他用眼睛瞅着沈浪,强作镇定道:“有沈浪在,你、你不敢。”
王怜花脸色陡然一沉,一贯带笑的面容敛去笑意,幽黑的瞳眸嵌在脸上,像是无底的深渊,竟令病老叟感到几分骇然。
病老叟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孰料他却笑了起来,抬头吻上沈浪的下颚,温言道:“沈浪,闭上眼睛。”
“这一刻钟里,别去想,别去看,别去听。”
沈浪深深凝注他片刻,似乎从他眼底看到了什么。
然后,在病老叟惊恐中夹杂哀求的目光下,缓缓闭上双眼。
待病老叟回神之时,王怜花手中铁扇已然展开,片片刀刃,寒芒泠泠,苍白如幽月之影,若是能染上鲜血,该是何等艳煞?
病老叟拖着伤体,一面躲闪,一面喃喃:“你不敢、你不敢、你不敢……”
王怜花的微笑,轻慢而冷嘲,冰冷的锋刃抵至他的头骨,殷红的鲜血从划破的额头上滑落,淌进病老叟的眼睛里。
他抖着嘴皮,道:“你不敢、你不敢……就算沈浪不救我,解、解药还在我手里……”
王怜花嗤笑道:“你是不是忘记我的身份了?”
病老叟微微一哑,喉咙里一阵涩然。
“千面公子”惊才绝艳,精通各类奇门异术,涉猎之广,所学之博,绝世无双。
最有名的两样,便是易容与医术。
王怜花道:“你那毒药,我多花点心思,迟早能解。”
“而我那月季的花盆,错过你这一个,就不知何时才能遇上适合的。”
说罢,铁扇用力插下。
病老叟使出吃奶的劲儿,惨叫道:“我愿意交出解药!沈浪,救命啊!”
冷锋陡然停止,不是王怜花大发慈悲,而是沈浪握住他的手。
王怜花想要挣脱,但是握在腕上的手,干燥,温暖,用力,稳稳不动。
目光冰冷地看向沈浪,沈浪含笑以对。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王怜花微微一笑,收了铁扇,从袖中摸出一张手绢,轻轻拭去病老叟额上血珠。
微笑道:“瞧你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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