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正文 第34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第34节
炽热而沉重的拥吻令王怜花渐渐冷静,四目相对,他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瞳眸中倒映着自己。
可他的心并没有回暖,因为那幽邃瞳眸的深处,还倒映着仁义,倒映着众生。
王怜花冷嗤一声,带着淡淡的轻嘲。
是嘲笑沈浪蠢,还是嘲笑自己傻?
明明他俩应该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可为何一个要蠢到一肩担起天下之义,一个要傻到为他生死相随?
无解的疑问,王怜花懒的多想,也不愿再多想,不过是徒惹伤情——他王怜花已经做了一件蠢事,便绝不会再做第二件!
他抱住沈浪,用力地亲吻、撕咬,如同捉住猎物的猛兽,用唇齿进行激烈的攻伐,浓浓的血气在两人舌尖弥散。
沈浪静静地承着他,回以抚摸与回吻。
王怜花的吻里带着狠,他吻里带着抚慰与怜惜。
肆意的纠缠中,毒发之痛在沈浪内力的安慰下,慢慢平息。
唇齿分离,王怜花靠在沈浪身上,身体滚烫,呼吸急促。
从两人紧贴之处,沈浪能感觉他下身的情动。
还不及说什么,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猎猎绯衣卷起的寒风,令满地莲灯赤火如浪潮一般涌动。
王怜花踏着一地缭乱灯影,大步而去,修长的身影渐渐溶入前方无尽黑暗之中。
沈浪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伸手拾起扔在地上的铁扇。
赵碧穹道:“你不去追?”
沈浪道:“怜花向来小心谨慎,不会走远。”
赵碧穹沉默片刻,道:“他不该怪你。”
沈浪道:“我知道。”
赵碧穹道:“但他应该生气。”
沈浪仍旧一句:“我知道。”
赵碧穹抬头,将沈浪看了又看,忽然道:“我突然有些佩服王怜花。”
“若我是他,早就被你气死了。”
沈浪微微一怔,苦笑着摸了摸脸:“……有那么气人么?”
赵碧穹郑重颔首,道:“我痴长你几岁,又是过来人。”
“奉劝你一句,平时多拣几句好听的说给他听吧。”
没想到赵碧穹会说出这样的话,沈浪笑道:“这是赵掌门的金玉良言?”
赵碧穹亦是一笑:“这是夫妻相处之道。”
☆、枯荣谷与锁龙井(二)
众人休整片刻,启程上路。
沈浪领头走在前面,赵碧穹与云出岫分别背着林素仙与病老叟跟从在后。
初时菩提莲灯密如繁星,将幽长甬道映照的犹如霄汉。
然而越往深处,烛火越黯,数百步后,莲灯只剩下稀稀拉拉的数盏。火光伶仃,在寒风中微微摇曳,仿佛多呼一口气便会熄灭,令此方天地重归黑暗。
沈浪目光一动,见前方一处莲灯未能照亮的所在,隆着一团阴影,像是一块被匠人忘记凿平的奇石。
微微一笑,脚步不停地向那团阴影走去。
果然瞧见王怜花闲抄着手,慵懒地倚靠在石壁上。
拢在黑暗中的侧脸幽白如冷玉,沉静淡漠之色宛如石刻,曜石般的瞳眸中凝着淡淡寒气。
听见响动,眼珠子缓缓滑至眼角,瞥见沈浪走来,转过身来,冲沈浪打了声招呼。
神态温和,笑容可掬,什么冰冷、恼恨全都化作一缕青烟飘然而逝,仿佛他方才神色暴戾,负气而去,不过是众人的一场错觉。
沈浪头皮一麻——这可糟了。
他了解王怜花,更甚于了解自己。
王公子从来不是个好气性的人,他会忍气吞声不比朱七七忽变作一个大家闺秀更为可信。
若是他果真忍耐退让,便是另有谋算。
王怜花的谋算,可不能寻常待之,即使不是惊天动地的大计,也往往捉弄的别人苦恼不堪。
纵使聪明如沈浪也不愿成为王怜花设计的对象——他也不是总有办法对付这个滑不留手的小魔头。
沈浪心中苦恼,但面上笑容不动。
伸手去搭王怜花的肩膀,他竟也没躲,笑眯眯地瞧着沈浪,眼瞳晶然,不见丝毫缔结。
沈浪心头一跳——真是糟透了。
不禁忧心忡忡地想着,只望佛祖保佑,王公子能顾全大局吧。
尽管沈浪心怀隐忧,但是至少此刻的王怜花表现的格外顾全大局。
他像是将方才的冲突早已跑到九霄云外,一心扑眼下的困局上。
引着众人来到他所到达的最远处。
那是一个更加狭窄的洞口,原本宽大的可供两人并行的甬道,延伸至此处陡然缩窄,只能让一人俯身钻入。
王怜花半蹲在洞口,手持莲灯探进洞内一照。
只见洞内的甬道窄小细长,被打磨的十分光滑,呈现出极为陡峭的坡度,像是用岩石凿成的滑梯,盘曲着不知通往何处。
王怜花道:“这是一条下山之路。”
“你们有想到什么吗?”
“下山?”赵碧穹略微思索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惊讶道:“此路莫非是通往我等渡崖而来时,于云雾稀薄处所见的那片幽谷山涧?”
王怜花道:“我想即便不是,也差之不远。”
赵碧穹感叹道:“原以为从它上方泅渡而过,便是通过了枯荣谷,没想到还是要玩谷中走上一遭。”
感叹之语至吐露了一半,剩下一半是“千佛寺便如此危险,折了我等不少好手,不知那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虽未言,但众人心中同样有类似的忧惧。
但是,惧怕又能如何?
明知前方龙潭虎穴,也只能放手一搏,闯上一闯!
王怜花道:“走吧。”
扔掉莲灯,率先进入洞中。
众人也不犹豫,次第而入。
顺着石梯下滑,幽闷的风声在耳边呜咽。
隧道又细又窄,众人即便平躺其上,额头也仿佛要剐蹭上石壁。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异兽吞入口中,顺着如食道一般狭长的隧道咽了下去。
压迫、逼仄、天旋地转,好似周遭的石壁都在向内挤压,要将他们碾碎成泥。
众人不知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滑行了多久,终于被贪嘴的“异兽”吐了出来,前方幽光荧荧,豁然开朗。
王怜花搭着沈浪的手,从地上站起。
目光明锐的环顾这片崭新的天地。
月明星稀,烟络横野,山林空寂,在澹澹月光下显得安详而静谧。
众人还记得乘风波亭俯瞰山谷时,以长河为界,一面欣荣,一面枯残的蔚然壮奇。
在对比眼前所见,残林横谷,衰草连天,焦枯死气充塞于野,不见半星青绿,尽是凋零之色。
他们应是到达了枯荣谷中残枯的那一片。
众人谨慎前行,入林之际,发现整片残林的枯木上,影影绰绰,垂挂着条状之物。
小心翼翼地走近细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竟是一具具尸体!
有的已经风干,像是农户晾晒在屋檐下的肉排。有的碎了大半,只剩下残破的头骨在寒风的拨弄下,如编钟铜磬,叮叮咚咚。有的还新鲜的正好,皮肉被鹰鹫啄食,皮肉剥垂,露出森森白骨。
成千上万具尸体像是元宵节中漫天的灯笼,重重叠叠,错落有致地挂满整个山谷,一眼望不到边际,沉沉死气充塞于整片天地间,连高悬的皓月都为之苍白,壮观可怖到令人战栗!
病老叟不禁抖了抖,蜷缩在云出岫背上,仿佛心中的惧意令他矮小了一圈。
喉头微微颤抖,声音干涩道:“这地方……是故意用来吓人的么?”
“他们得杀了多少人……才能造出这样的林子?”
沈浪摇摇头道:“并非如此。”
“你瞧那些骨头,有的已经干裂化灰,怕得有好几十年了。”
“我猜,挂尸于树许是曾居此地山民的葬仪风俗,就如同蒙古的天葬。”
“后来此方地界设下遗藏之局的幕后人侵占,加以利用而已。”
这个猜测合情合理,听的众人频频点头。
然而,王怜花笑道:“你总是将人心看的太好。”
“这一林子的死人,如何不能是那人下令宰杀的?死了二三十年还是上百年,都是一副光架子,光凭眼力,你如何分辨的出?”
沈浪眉峰轻蹙:“如果这么多人都是被害而亡,江湖上不可能毫无消息。”
王怜花嗤笑道:“若死的都是一些江湖人根本不会在意的人呢?”
他意有所指道:“就像是偏僻山村里的百姓,就像是这山中的山民。”
为让楚秋词归心,快活王曾派一群鬼面杀手,助她屠戮了养大她的山村,令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血流漫山,无一人得以逃脱。
那么同样心狠手辣的设局之人,又为何不能为了将千佛寺与枯荣谷收入囊中,成为他狡兔之窟,而宰杀了这片地界的原主?
虽然猜测不过是猜测,干枯的骨头与腐烂的尸骸无法张嘴向他们倾诉。
心中却不免发冷发凉,风声啾啾,好似林中万鬼切切啼哭。
众人面色沉郁地又往林中走了一段,始终警惕四顾的赵碧穹忽地停住脚步。
沈浪道:“怎么了?”
赵碧穹道的眼睛,定定地瞧着一个方向。
他说:“……看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谁?
众人心中各有猜测,纷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前方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老树上,孤零零地挂着一具尸体,穿着一套窄袖束腿的黑色劲装,面目腐烂,露出空洞的眼窝与白骨。
赵碧穹放下背上的林素仙,交予云出岫扶持。
大步上前,伸手捏住尸体的左袖一翻,露出内衬上绣着一朵歪歪扭扭梅花。
彼时,赵碧梳年幼爱闹,拿针线偷偷在他每个弟子的武服上绣了一朵花,绣的乱七八糟,不堪入目,还大发小姐脾气地不准人拆掉。
他还记得,三个小子的衣服上是牡丹、杜鹃与海棠,两个丫头的是绣球与梨花,七儿身上是兰草,而他大弟子尹青的——便是梅花!
这本该是一段温馨美好的回忆,最后成为确认尸体身份的标记。
赵碧穹用拇指将袖口上的梅花摩挲了一阵,忽地咳了起来,撕心裂肺,几乎要将心肝都呕了出去。
云出岫神色惶极,放下林素仙与病老叟,赶忙上前扶住赵碧穹。
道:“师父,这个人难道是?”
赵碧穹喘息道:“你大师兄,尹青。”
闻言,众人心中俱是一惊,他们都已知道赵碧穹此行是为寻他的女儿与大弟子。
如今在此处发现尹青的尸体,那赵碧梳她……
没人敢提起这个名字,既怕伤重病重的赵碧穹承受不住,又怕激怒了这头遍体鳞伤的老狮。
林素仙轻轻一叹,低声道:“赵掌门,节哀。”
赵碧穹挥了挥,什么也没说。
他背对众人,那高大的身影如同周遭的残木枯树一般干瘦嶙峋,无人能看到他的神情。
他伸手探向尸体,双手在寒风中发颤。
沈浪忍不住轻唤了一声:“赵掌门。”
赵碧穹嘶声道:“无事,我不过是要……咳咳……要……咳咳……带他回家。”
☆、枯荣谷与锁龙井(三)
沈浪看着赵碧穹将尹青的尸体从树上放下,心中忽然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这感觉像是一片从枯树上落下的叶子,在半空中飘飘摇摇,然后他一伸手,抓住了它。
沈浪骤然暴发出一声沉喝:“放下他!”
王怜花惊道:“怎么了?”
沈浪道:“尸臭,这具尸体没有尸臭!”
赵碧穹微微一怔,毫不犹豫地将怀中尸体用力向远处推去。
果然,在他推开尸体的一刹那,无数细如毫发的银针从尸体中爆射而出。
“尹青”像是一只炸开的刺猬,毫针激射,宛如一场银灰色的急雨,泛着粼粼幽光,将赵碧穹当头罩下。
赵碧穹瞳孔爆缩,他与“尹青”距离太近,已然无法躲避。
心神合一,手握刀柄一拔,寒光乍现。
刀锋自下而上一撩,泼出一片幽白月光,将针雨拢入其中。
叮叮之声,绵密不绝。
赵碧穹竟将银针暴雨一刀斩落!
这一刀,已经爆发出他的所有速度与力量,是他的巅峰一刀。
虽然惊艳无匹,却也加重他的伤势。
赵碧穹收刀护于胸前,以袖掩口,咳嗽更加急促,甚至有斑斑血迹染透袖口。
即便伤重如此,他也不敢怠慢,足尖点地,像是展翼的鹏鹤飞速后退。
倒飞出去的“尹青”忽然停住,浑身如痉挛般抖动数下,伴随着一阵“咔嚓”声,四肢关节违反常理地向后反折,虽未转身,却如常人一般,甚至比常人更迅疾地向赵碧穹追去。
就好似他的前胸跟后背,没有丝毫区别。
一人一尸化为两道疾风,衔尾追逐,且战且远。
沈浪与王怜花相视一眼,拔足疾追,欲意出手相助。
忽然,脚步骤止,二人肃颜四顾。
噼啪之声,八方而起,重重叠叠,响彻整座幽谷山林。
无数吊在树上的尸体,从沉眠中苏醒,活动着僵硬腐朽的关节,如同熟烂的果实从树梢上纷纷而落。
摩肩接踵,如山如海,将空寂的山谷染成一片漆黑的渊潭。
尸潮涌漫,于沉沉暗夜中发出无声嘶吼——势要将闯入死地的活人,葬于谷中!
沈浪目光一沉,没有半分犹豫,调转身形,向王怜花疾奔而去。
心中无比清楚,接下来是一场生死较量,恐怕比迄今为止遇到的任何考验更为严峻危急。
若是高洁侠客,你可用品行与胆魄折服他;若是卑劣小人,你可以智慧与武艺震慑他。
然而,面对堆山成海的尸骨,一群不怕死的死人,你便只能用命来搏了!
江湖里,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朝起笑卧高冢,霞落血满衣冠。
纵使沈浪这被誉为“天下第一名侠”之人,所能做的不过也是将自己的命变得更硬些,更扎手些。
若是以前,他会弹剑高歌,慷慨赴死,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而今,他有了牵挂。
——绯衣公子就在他身后。
他只能化作青岳守于王怜花身前,除非粉身碎骨,无人能撼动他!
仿佛于冥冥之中得到感应,王怜花抬头,目光地定定望向沈浪。
四目相对,沈浪竟从那双亮如星子的瞳眸中,看到同样的决意。
沈浪微一怔神,心中轻叹,傻孩子,这是何必呢?
若令王怜花听到,必会嘲笑他的不自知。
说旁人傻的沈相公,怎的不擦亮眼睛瞧瞧自己?
这天底下,还有比沈浪更傻更痴之人吗?
虽怀有叹息,但从沈浪心中涌出了无尽的欢兴,像是一团烈火熨帖着心脏。
他笑了起来,带着一点傻气,开怀的像个孩子。
王怜花也笑了起来,也不知感受到了同样的欢兴,还是为了沈浪那个难得孩子气的笑容。
两人伸手探向对方,修长的手指即将触及彼此。
忽然,“轰隆”一声,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拦断在二人之间。
沙石纷飞,尘土纷扬,猎猎狂风卷起尘沙,向四面奔涌而去,迷了二人的眼睛。
不及反应,一记黄铜大锤破风而出,带着尖锐风啸向王怜花击去。
王怜花目光一凝,运足内力,双掌拍出。
掌锤相触,一股无法抵御的巨力席卷而来,王怜花也不硬抗,借势倒飞而出。
与此同时,一杆银枪迅疾而出,如流星飒踏,直点沈浪胸腹,逼的他止步后退。
枪刃擦着腰间划过,割破衣衫,拉扯一条不浅的伤口。
沈浪捂住腰侧,又后撤几步,低头瞧了一眼血流不止的伤口,从衣衫上撕下布条,缠于腰腹,将伤口紧紧裹住。
这才抬头看向拦截他的人影,瞳孔微张,流出一丝惊异之色。
此刻,寒月低垂,摇摇地抵在头顶,苍白的月轮仿佛要从天宇上坠下。
来人在月下舒展着身姿,曼妙的像是一株盛开在月光中的仙昙。
三十六只手臂宛如风中柳枝,婀娜摇曳。
三十六把神兵,在纤纤玉手上徐徐转动。
杂糅着美艳与肃杀,宛如从清圣月光中走来的神女。
——观音,降世了!
☆、枯荣谷与锁龙井(四)
王怜花虽被观音一击撞飞,但他并不狼狈,轻盈的身躯凌空一翻,宛如下落的燕雀,平稳落地。
忽然,身后撒来一张大网,纹格细腻宛如龙鳞,铺天盖地而来,仿佛要将他与星月一齐网罗其中。
王怜花唇角微勾,不退反进,像是一尾慌不择路的鱼儿,一头扎入网中。
撒网的四人又惊又喜,双臂一振,欲收束网口,捞起入网之鱼。
孰料,王怜花身法神妙,不见如何动作,便从网中游出,反手勾住渔网用力一掀,竟将四名撒网人当头罩住。
轻巧落地,眉眼弯弯地瞧着四人在网中挣扎,那慌乱的模样甚为滑稽可笑。
姓王的鱼儿哪有那么好捞?惹了他,叫你撒网的渔人,反成网中之鱼。
王怜花也不管地上这些拼命挣动的“鱼虾”,反身欲寻沈浪。
叮叮当——叮叮——叮叮当——
银铃的清脆响声,从远处缥缈而来,在这片寂静荒凉的尸林,显得格外悠扬悦耳。
王怜花瞳眸微眯,含着一丝慑人冷光,眉目噙笑,转身而待。
溶溶月色中,六名身穿白衣,手持双刀之人,踏着一地月辉,缓步而来。
来人浑身裹着白纱,从头顶垂至地面,将躯干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持刀的手臂,和环以银铃的赤足,甚至连眼睛都未曾露出。
但看那六双犹如白玉雕刻的纤纤玉臂、小巧玲珑的赤足,与行走时似弱柳扶风的娉婷美态,便知她们一定是女子。
而且,还是六名美丽动人的女子。
王怜花一直觉得,美人美景乃是天之造化,应珍之重之,赏之悦之。
纵使他已下定决心,要好好与沈浪过日子,一时半会儿,也丢不掉那颗风流之心。
王怜花瞧着这一群美人,长眉挑出一抹轻佻之色,含笑道:“六位姑娘出现在这深山僻岭,莫不是精怪化身,找男人来吸食阳气?”
“本公子阳气虽多,但也承受不住你们一起上,一个一个的来,怎样?”
六名女子并未回答,径直抽刀而上。
没得到回应,王怜花极为无趣地“啧”了一声,长袖一振,本该握住什么东西的右手空空如也。
他这才想起自己在洞窟里的时候,把铁扇给扔了。
懊恼之色从脸上一闪而过,旋即足下生风,宛如风中落叶一般,飘飘摇摇地躲避攻来的双刀。
他一边躲闪,一边调笑:“我只道活着的美人脾气挺大,喜欢拿男人当牛做马。”
“没想到,死掉的美人气性也小不掉,直接拿起刀子追人砍了。”
脸上虽含谑带笑,目光中一片黑沉。
从他脸侧、胸侧擦过的手臂如那手中寒刀一般冰冷,甚至还要冷些,像是从千年玄冰中掘出的石头,散发着彻骨寒意,那是黄泉的温度。
不错,这六人,无一例外全是尸体!
然而她们并未如一般尸体僵化或腐朽,仍然保持着身前的灵活与柔韧。
环绕他迅攻绞杀的身影飘逸灵动,雪白的轻纱随风扬起,像是一团流云薄雾拢在玲珑躯体上。
双刀轮斩,绮丽婀娜,美的好似于月下轻舞,直到那幽冷的锋芒从身上划过,飞起细红血线,才让人回神——这六人并未动人的舞姬,而是要命的尸傀!
在美人尸傀轮番攻击下,王怜花的衣衫被冰冷的刀锋切割的有些破烂。
他扭头瞧了一眼左臂,袖子被割开一条大口。
索性扯掉左袖,露出修长结实的臂膀。
听着沈浪那边如火如荼的拼杀声,虚心反省了一下自己的“不庄重”,收起游戏心思,凝神对敌。
既是尸傀,便有操纵之人。
凝神细查,发现上百根透明丝线,从六尸各处关节穴道延伸而出,纵横交错着拉向四面八方。
王怜花涉猎极广,对傀儡术亦有研究。
他明白,这些丝线并非每一根都是用于操控傀儡。
傀儡术曾经最大的缺陷是被敌人寻到傀儡线,断掉对傀儡的操控。
然而,此术经过千百年的传承衍化,日臻完美,自然有聪慧之人创造出一套应对之法。
将傀儡线变得有虚有实,实线操控傀儡,虚线迷惑敌人。若是斩错,更会引发难以预料的陷阱。
若是不知此术之人,会被这些看似乱七八糟的丝线迷惑,不知如何下手。
若是稍有研究之人,往往会拼命梳理这堆乱线,以期找到实线,破坏傀儡师的操控。
然而,王怜花却嫌这“常法”太过劳神费力,他非常人,当以非常法破之!
明锐目光细查全局,发现六具美人尸傀中有一具特殊非常。
她像是一个阵法的中心,其余无具尸傀皆有实线连接在她身上,一切攻伐都是以她为核心运作。
若尸傀有灵,她便是尸傀中的女皇。
王怜花望着她,微微一笑,自己似乎找到办法了。
旋即纵身一跃,宛如一枚赤羽,轻轻巧巧地落于那具美女尸傀的发顶。
足尖点于顶心,翻身旋转。
墨发纷扬,衣袂翻飞,身姿柔韧而矫健,如同跳起了胡人的旋舞,又像是一团赤焰狂舞于空中。
这场舞可不是一场独舞,而是两个人的。
王怜花脚下的美人尸傀被他带动地被迫转动起来。
她像是一个纺轴,十数根透明的丝线随着她的转动,不断盘绕其身。
与此同时,五具美人尸傀随着丝线收短,被拉扯着向前撞去。
噗嗤一声,鲜血飚溅。
美人尸傀手中双刃化作一团旋转的幽光,将被迫拉扯而来的尸傀尽数拦腰斩断。
无论是人是鬼,她们又一次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王怜花停止转动,从美人尸傀的头顶一跃而下。
失去控制的美人尸傀跪倒在地,头颅无力垂下,却被王怜花怜惜托起。
柔声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死。”
“佳人当面,若是不瞧上一眼,甚为遗憾。”
“姑娘,不会怪我唐突吧?”
说着,伸手揭开她面上轻纱。
尸傀真容显露,竟令王怜花瞳眸骤缩,浑身一颤。
沉默许久,用拇指摩挲着那张细腻的面孔,缓缓笑道:“哎呀呀,我收回前话。”
“这不是槿娘么?”
沈浪、王怜花与赵碧穹三人被尸潮冲散,各自为战。徒留云出岫、林素仙与病老叟停于原处,心中惶惶。
雪上加霜的是,林素仙与病老叟重伤在身,甚至无法起身站立,唯有云出岫一人尚算完好,拔剑守护二人。
两位伤者也只能顾着自己身侧,时不时对漏网之鱼补上一剑。
虽然他们这几个伤残之人并未被敌人放在眼中,围攻而来的尸傀也不过是一些极其脆弱的杂鱼,单凭云出岫的武艺,一刀就能斩碎数具。
但是,尸傀数量极多,仿佛汇入江河的雨水一般,源源不绝。
不多一会儿,身边已经垒起一圈尸丘。
病老叟瘫坐在地上,随手将滚到身边的人头拨开。
抹着汗珠,气喘吁吁道:“可恶,这些尸傀跟蝗虫似的,杀之不尽。”
“就算没被他们杀死,也要被活活累死。”
心中烦躁,忍不住扯起嗓门冲着尸潮嚎了一嗓子:“无胆鼠辈,有本事现出身来,跟爷爷真刀真枪干上一架,别躲在尸体里装孙子!”
这一嚎发泄了不少郁气,心中甚觉舒畅,正打算变着花样多骂几句。
突然猛地一噎,呛咳的眼泪直流。
只见尸潮中忽地一阵骚动,十数名黑衣人在众多尸傀的簇拥下,缓缓现身。
……他还真把人给嚎出来了。
林素仙面色一白,连云出岫也面容阴沉地回头瞪向他。
剧烈的恐慌压住了尬尴,病老叟两眼发直地喃喃道:“看、看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跟这群鬼作伴了。”
却见云出岫抬脚而出,昂首阔步地向那群黑衣人走去。
林素仙面露焦急之色,连声唤道:“云少侠,别冲动!快回来!”
关切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云出岫进入尸潮,神态平静,前庭阔步。非但没有受到攻击,他所到之处,黑压压的尸傀纷纷退开,为他让出一条通路。
这一变故,委实令人惊骇。
两人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直到病老叟颤抖着嘴皮,失声道:“你、你,怎么会?!”
反倒是林素仙更为镇定,她面色沉凝,冷冷道:“什么时候?”
云出岫道:“在千佛殿的时候。”
林素仙道:“是聂巧巧策反的你?”
云出岫道:“不错。”
林素仙道:“为何?”
病老叟忍不住插嘴道:“你就不怕你师父?”
闻言,云出岫停住脚步,缓缓回头望向他俩。
虽笑容满面,但张笑脸古怪的好似一张拙劣的脸谱,底下藏着不可名状的恶意,直叫林素仙与病老叟二人看得头皮发麻。
“为什么?”他语调诡异地念道,好似不明白为何这点浅显的道理,林素仙二人都想不通。
“两位前辈,你们知道不怕鬼的方法是什么吗?”
林素仙与病老叟微微一怔,僵硬地摇摇头。
云出岫嘻嘻笑道:“就是让自己变成鬼呀!”
“至于我师父……他会明白的,哈哈,我一定会让他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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