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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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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正文 第37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第37节

    好似自从“师弟”来到寺里,他身上的牙印与抓痕就从未好过。

    某天夜里,他又顶着一脸血痕,跑去偷问师父:“师父,您为何冒着被逐出寺院的风险,将师妹假扮成男孩留在寺里?”

    “您是可怜师妹的生世吗?”

    师父抖了抖肚上的横肉,若无其事地抹去因偷吃烤鸡在嘴边留下的油渍。

    “别叫师妹,叫师弟,免得以后说漏嘴。”

    他悻悻道:“我哪里是可怜你师弟,我是可怜被你师弟盯上的那庄子猎户。”

    “从小看老,贫僧一见她那双狼似的眼睛,就知道这小子以后必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若不能消解心中戾气,等她再长大几岁,那庄子说不定就没活人了。”

    智苦道:“师父,要怎么才能消除师弟心中的戾气呢?”

    师父嘿嘿笑道:“从今儿起,你就慢慢想吧。”

    智苦呆愣愣道:“啊?”

    师父道:“这是贫僧交对你的考验,等你什么时候能办到,什么时候就算出师了。”

    说罢,油乎乎的大手在智苦头上一抹,将那颗圆乎乎的小光头抹得更加光亮,摇摇摆摆地离去。

    全然不顾智苦在他身后气恼大叫:“师父,你总是这样,佛也要怒的!”

    虽然师父脱线,但智苦认真担起了师兄的责任。时时教导她、照看她,却被寺中沙弥嘲笑成了一只总是跟在师弟身后的跟屁虫。

    一年后,师妹终于被缠不过,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滚!”

    智苦一口气没喘上来,憋的脸蛋通红。

    见师妹又头也不回地往后山的林子里窜,回来后衣服上不知又有多少破口需要缝补,智苦苦笑着揉揉脸,心中一阵沧桑——他才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就又当了爹,又当了娘。

    岁月流逝,后山的红灿灿的山楂熟了三回。

    在智苦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纵使是块石头,也被他那颗纯善之心捂出了一丝温度。

    在那一年,智苦与师妹随师父一同下山云游,无奈被卷入一场惨烈的追杀。

    师父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留下他与师妹二人深陷重围。他为了保护师妹被杀手打断四肢,一剑插入腹中,命在旦夕。而师妹也被折断双臂,随意抛弃在一堆尸体里。

    为了救他,师妹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竟用齿牙咬着他的衣领,将他拖至二十里外的一处村庄。

    据说村上的农户将他二人送至医馆时,师妹的下颌都僵住了,死死咬住他衣襟的齿冠怎么掰都掰不开,最后只好用刀将衣领割断。

    后来师父也找到了他们。

    智苦伤势沉重,昏迷不醒,请来的好几位大夫在摸过脉象后,都摇头叹息着对师父说,给你的徒儿准备后事吧。

    然后被师妹一口咬在腿上,怎么甩也甩不开。

    智苦到底命硬,生生地挺了过来。

    在他清醒的那天,一睁眼,看到师妹坐在床前。

    顶着刚剃的青头皮,瘦的跟只猴子似的,穿着智苦的僧袍,为了不拖到地上,挽了又挽,多余的布料皱巴巴地堆在腰间,看起来十分可笑。

    师妹紧紧抿着嘴唇,犹豫许久,从怀里摸出一串糖葫芦,递给他。

    刚刚苏醒的智苦,浑身疼痛,喉头干的起火。比起糖葫芦,他更需要的是一碗清水。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接过那串缺了一半的糖葫芦,一边费力地舔,一边开心地笑。

    直到师妹的眼泪湿了他的衣襟,他的眼泪湿了师妹的头发。

    也许那时,他的劫数便到了。

    来的无声无息,浸着泪水的苦咸与糖浆的甜蜜。

    后来,时光又飞度几载。

    师妹十五,他十九。

    十五岁的师妹已经长的很高了,堪堪比他低了半个脑袋。

    少女玲珑的身段开始显露,除了每天都用长长的绷带将胸部缠的死紧,她依旧像个小子,依旧又冷又孤僻。

    一天夜里,师妹约他来到后山的小溪边,两人呆呆地看着月亮,什么话也没讲。

    不知多了多久,智苦说夜寒露重,他俩该回去了。

    师妹露出一脸狠戾的表情,将他逼倒在一处铺满干草的洞穴里。

    她抓住智苦的手,垂眸凝注他。漆黑的瞳眸像是狼的眼睛一般,泛着幽光。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还带着微微的哑。

    “你不要动,我打不过你。”

    “我爹看上了谁,就会咬住它的颈毛,骑在它身上。”

    说罢,师妹分开双腿,骑在他的腰上,俯身咬住了他的脖子。

    当智苦感觉那柔然的舌尖在他喉头轻轻一舔,他便知道,他的劫数将他困住了,但他无怨无悔。

    那是一段很是放纵逍遥的日子。

    他不想再吃斋念佛,参禅修心,只想跟师妹下山去,成为一对夫妻,白头偕老。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天龙寺的方丈知道此事,暗中将师妹送走,并将他禁足于禅院之中。

    当时,弱冠之龄的智苦已是禅心陀的继任者,是被天龙寺寄予厚望的传人。在当时天龙寺正与道玄宗争锋相对、势如水火的时局,他不可令他师父蒙羞,更不可令天龙寺蒙羞!

    在智苦被锁在寺中两年后,他依旧痴心不悔。无奈的方丈只有亲自将他押解下山,去探望被送走的师妹。

    师妹已经嫁了人,夫君是位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

    他站在窗外,看着师妹挺着大肚认真淘米、认真洗菜的模样,连旁边灶台上的米汤快烧糊了都不知道。

    他笑了起来,笑的流下了泪。这回嘴里只有咸苦,再无甜味。

    从那一天起,他便将自己锁在禅心院中,非寺中大事,从不踏出一步。

    他的身影与名字被如水的时光渐渐消磨,新来的沙弥几乎不知智苦之名,只知有一名孤僻的僧人,独居禅心院中。

    十多年过去,竟如弹指一挥,后山上红灿灿的山楂又将山坡铺成一片艳红。

    孤寂了十数年的门扉,忽然被人扣响。

    智苦披着僧袍,手持油灯,推开院门。

    一个骑白狼的女子,立于门外。

    她墨发倾散,眉目如画,身披薜荔与女萝,头戴石兰与杜衡,衣裙之下,两腿空空荡荡。

    智苦不知道这些年来师妹经历了什么,甚至变得一点也不像曾经的她。

    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当幽夜里骑狼而来的山鬼,要他跟她下山。

    智苦没有丝毫疑惑,没有任何犹豫,抬脚迈出十年未出一步的禅院大门,随她而去。

    ☆、枯荣谷与锁龙井(十五)

    智苦道:“同师妹下山去后,我才渐渐知晓我回山以后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夫儿病逝,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可无论遭受怎样的苦楚,她从未想过回头找我。直到她所投靠的那个人,知道了我与她的关系,命令她前来邀我一晤。”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当初师妹为何会向方丈妥协,下山嫁人。她从未提及那段往事,纵使音容大变,但她的性子还是像火烘过的石头,又烫又硬。”

    “不过无论什么缘由,都不重要了,终归是我欠她的。”

    智苦微微一叹,轻若未闻,只有久经风霜的老人才能掂出那份叹息中的沉重。

    “让我成为天龙寺方丈,也不过是那人为了实现他的野心,埋下的一枚暗子。”

    “我所做的一切,只为我师妹一人。”

    话音未落,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吟截断了他剩下的话语。

    沈浪难过地弓起腰背,身体簌簌颤抖,犹如秋风中的落叶。

    俊美的面庞青白无色,仿佛经历了一夜雪冻。

    见沈浪如此,智苦面露愧色:“说了这么多话,却忘记沈檀越身中剧毒。”

    “那蛇群与水蟒早在我等发现此地时,便已有之——它们是锁龙井中的天然守卫。”

    “我等初探此地之时,也曾遭受袭击,损失了不少人手。后来,我们逐渐摸透了蛇群与水蟒的脾性,每次进入都先丢下数具尸体喂饱它们。”

    说着,智苦似是想起什么,笑道:“说起来,你们也曾见过那水蟒的。”

    王怜花一面稳住沈浪,一面戒备地凝视智苦。

    淡淡道:“哦?又是哪一位老友?”

    智苦道:“还记得冰川道上,那名被拖下冰面的铁狮门弟子吗?你催动骏马,与沈浪合力也未能拉住他。”

    王怜花没有回答,但那若有所思的神色证明其已然回忆起此事。

    智苦道:“那个时候,你们死活找不到偷袭者。哈,当然不可能找到。”

    “试问谁能想到,他竟是被一条饥饿的水蟒拽入水中,活活给吞入腹中?”

    “如今,你二人无知无畏地闯进这龙潭虎穴,惊扰了它们,落下一身伤疲,倒让贫僧省了不少功夫。”

    沉黑的目光转向王怜花:“贫僧师妹正生受冰魄蟾的煎熬,王公子也对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深有体会吧?”

    “若不能杀掉你们,她便得不到解脱。”

    “所以,贫僧只有得罪了。”

    话音一落,智苦长身而起,颀长身躯伫立于佛首,修长挺拔的宛如一杆翠竹。

    僧袍一振,手握住身旁一样宽大之物,缓缓拔出。

    那物足有一人之高,一尺之宽。遥遥看去,像是一块黝黑的石碑。但被智苦拔出后,才发现竟是一柄狰狞巨剑!

    智苦携着巨剑从佛首上一跃而下,巨大的阴影脱落于佛掌,宛如鹏鸟张开了遮天的羽翼。

    “轰隆”一声巨响,青岩龟裂,飞沙走石。

    半蹲于剑肩之上的人影,被漫天的尘沙模糊了容颜。

    电光火石之间,一人一剑破风而出。

    清俊的面孔,在雪亮的刀芒下凌厉如霜,若说他此前宁静如风,此刻便狂烈似焰。

    王怜花铁扇一展,“呯——”两刃相撞,架住剑锋的扇刃被瞬间压得下沉。

    就像是接住了一座巍峨山岳倾颓的重压,从铁扇上传来的巨大震荡使手腕瞬间一痛,几乎要握不住兵刃。

    被震裂的虎口摩擦着冰冷的扇柄,渗出殷红的鲜血蜿蜒而下。

    四目相对,王怜花眼眸中的烈火仿佛将随着相接的目光漫卷而上。

    唇角弯起锋锐的弧度,笑道:“我听说你使的是三十六路降龙伏虎棍法,如今怎么改用剑了?”

    智苦轻轻一叹,如鸣筝拨弦,缭绕不绝。

    “佛不杀生,棍无锋;魔心灭世,剑喋血。”

    “我肩担业罪,身染尘愆,弃棍掌剑,便是为邀你等共入无间!”

    剑光如电,扇影翩然。

    智苦剑行如雷霆,神威赫赫,王怜花扇舞似幽影,变幻无常。

    江湖盛传智苦之名,多称颂其佛法造诣深厚,而少谈武艺。盖因其常年隐居佛寺之中,见过他出手之人实在太少。

    世人将他与冲虚观无心上人并称佛道双秀,也不过是为全天龙寺这一佛道圣地的脸面罢了。

    然而,真正刀剑交锋之后,王怜花才发现他自以为对智苦的高看,实乃低估。甚至连无心上人,都要逊他一筹。

    智苦的剑术已然臻至巅峰,变化精妙到毫厘不差。轻缓时如春风化雨,迅猛时似惊雷怒涛。

    三十余招过去,王怜花彻底陷入颓势,无力反抗,只能依仗高妙的轻功勉强避闪。

    烈风昭昭,煞气弥漫,在智苦如狂风骤雨般的进攻下,王怜花只觉自己仿若狂风怒浪中的一叶扁舟,覆危顷刻,命悬一线!

    哐当一声,又是一剑劈下,王怜花抬手一挡,手中铁扇却因承受不住巨剑的劈砍轰然碎裂。

    王怜花目光一凝,旋身躲过雪寒的剑锋。智苦趁此时机一掌拍出,莹白如玉的手掌轻按于王怜花的胸膛之上,看似绵软无力,却令他呕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

    智苦乘胜追击,凌空一剑像是流星一点,直指王怜花的咽喉。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只手臂将王怜花拦腰抱住,一根细长的黑影倏然而出,轻点于巨剑之上,将其生生止住。

    凝目一看,竟是一根枯枝!

    王怜花抬头看向抱住他的人,惊讶道:“沈浪,你……”

    话未说完,沈浪冰冷的体温,冻的他浑身一颤。

    沈浪微微一笑,道:“我很好。”

    口中呼出的气息,冒着袅袅寒烟,冻的他又是一个哆嗦。

    面容苍白如雪雕,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连长眉与发丝间都结上了一层青霜。

    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好的模样。

    沈浪心思敏锐,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想法。

    “方才我并未抵御蛇毒,而是流转内力助它蔓延,以尽快适应寒毒之痛。”

    “再于毒性完全发作之时,以内力封住穴道,将蛇毒锁于窍中,以暂时换取行动能力。”

    王怜花喃喃低语道:“难怪你先前的情形如此不好。”

    “但是这绝非长久之计,你若动用内力,穴道将会渐渐打开。积压的蛇毒一旦爆发,将如燎原之火,迅速侵蚀你的身体,令你性命垂危!”

    担忧与焦躁的情绪牵动起身上沉重的内伤,王怜花拉住沈浪的衣袖还欲说些什么,却从口中呕出鲜血,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沈浪左臂用力,拥紧怀中之人,略带安抚意味地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贴在额上双唇冰冷冻人,但却出乎预料的柔软。

    他轻声道:“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我会拼尽全力,为你争取时机。”

    ……为我争取时机?

    王怜花心中嘭嘭一跳,抬头想去看沈浪的眼睛,但已被对方安放于地。

    沈浪右手一荡,枯枝一弯,威势凛凛的巨剑竟被推去一边。

    智苦收剑而立,狭眸微眯,细细打量着沈浪。

    他见识广博,阅历深厚,一眼便看出对方的虚实。

    淡淡一笑,道:“沈檀越何必如此拼命?”

    “如此放任蛇毒蔓延,以身体损毁为代价,换取短暂的正常行动。怕是压制不住,真正爆发后,遗祸无穷。”

    沈浪微微一笑,道:“大师所言不错,但眼下亦无更好的选择。”

    “既然是拼命,便要玩个大的,何需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被安放于地的王怜花,手捂胸口,倚石而坐,先前显露在脸上的担忧之色,一扫而空。

    笑着截口道:“沈浪,你还是悠着点吧。若是玩脱了,我可不会替你善尾。”

    沈浪叹道:“你怎恁的小气?我都不知替你收拾了多少残局,也该换你收拾一次。”

    王怜花笑道:“不敢不敢。”

    “若是沈浪闹出的乱子,普天之大可没人有能耐收拾的住啊。”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着对方,面对生死抉择,犹自悠闲潇洒,从容不迫。

    如此风姿气度令智苦又钦佩又惋惜。

    迎着智苦的目光,沈浪轻轻一笑,忽然低声道——起风了。

    ☆、枯荣谷与锁龙井(十六)

    起风了?

    智苦微微一怔,这密闭的石窟之中,哪里能有风?

    不待疑问脱口,大风骤起,呼啸而来。

    智苦素青僧袍被吹的猎猎作响,沈浪高束于脑后的墨发,宛如游龙一般漫卷于风中。

    沈浪合上双眸,唇角牵起一丝柔和的弧度,安闲的,散漫的。纵使面色苍白胜雪,也挡不住那洒脱的风致,宛如落叶飞花,乘风而来。

    右手执着斑驳的枯枝,斜点于地。

    昭昭烈风中,秃枝上竟生出细细的萌蘖——沈浪被寒毒渗透的内力灌注其中,结出了一层霜晶。

    智苦不禁攥紧巨剑,面色微凝。

    赫然明白,风是因沈浪而起,霜是为沈浪而凝。

    那执“剑”不动之人,正在聚势!

    武者相争,不一定非要刀剑交锋。武技、体力、气势、心境都是一场胜负中不可相让的关节。

    若等沈浪气势攀至顶峰,冲霄凌云,腾云化龙。在他面前,智苦便连一招都不敢出了。

    既明白此节,智苦不敢怠慢。足一蹬地,石佛掌心现出蛛网般的裂纹,轰然一声,人与剑化作一道流光,激射而出。

    沈浪动了,像是一片树叶,经不住剑风,飞了起来。

    凌空飘摇,忽然纵声高歌。

    “尽千坛笑千秋叹,今日小雪,一夜苍山尚未满。”

    右手一拂,枯枝轻轻探出,精准地点于急刺而来的剑锋之上,巨剑陡然一止,凝于半空,而那脆弱的枯枝却只是微微一弯。

    智苦面沉若水,气劲一振,枯枝上凝结的霜晶荡散开来,宛如白梅纷扬,流霜漫天。

    战局外,王怜花捻袖拭去唇上血迹,含笑欣赏这如诗如画的一幕——空里飞霰流霜,寒潭银波微漾。

    不禁抚掌而和:“风波潺潺,水波潺潺。”

    听闻公子和歌,沈浪放声大笑。

    手中枯枝一撇,搭在剑脊上,顺势削向智苦的手腕,逼的他撤剑避闪。

    “送千帆过千里岸,他朝月朗,一夜春风绿江南。”

    王怜花展颜而笑,朗声应道:“云影澹澹,鹤影澹澹。”

    “策飞马,纵轻舟,趁剑尚可挑银汉。”

    沈浪枯枝急点,流光似的剑影飒踏而过。每一击,都将智苦的剑锋荡开一尺,每一刺,都挑落了空中的一粒霜晶。

    “花为朋,月作友,再邀东风杯尽欢。”

    王怜花抬手扬脖,作势举杯痛饮。灌下一喉烈风,却如饮千觞烈酒,胸生热气,满腔豪情。

    “琼楼高,百丈攀,绝顶凌云不胜寒。”

    兵戈交鸣中,沈浪闲庭漫步,剑起沧澜。

    不过数剑竟已将智苦压制的节节败退——绝顶凌云之人,纵使一根枯枝在手,亦是一口顶峰之剑!

    同时,这数剑过后,体内锁住的穴道在内力的冲击下渐渐打开,蛰伏的剧毒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破笼而出。

    沈浪目凝寒星,笑容不动——还有两剑,他只剩两剑!

    “谢肝胆,照无端,英雄一笑风云叹。”

    智苦一步一印,剑影环身,将身体四周防的水泄不通,死死守住不败的局面。

    他在心中估算着沈浪毒发的时辰,深知破局的时机便在眼前。

    眸中燃起凛冽的火焰——一剑,沈浪只剩一剑!

    这时,漫天的流霜终于落了下来,落在智苦的眉宇上,落在公子的眼睫上,落在沈浪的指尖上。

    最后一剑,沈浪心如止水,面容泰然。

    低声一语:“棹江雪,钓寒烟,一川秋水明如练。”

    一剑如泻一川秋水——

    秋水落地,殷红的鲜血飚出,宛如碎裂的珊瑚,晶莹瑰美。

    沈浪脱力地跪倒于地,再无一丝动弹的力气。

    手中的枯枝化作粉末,风一吹,消失无影。

    轰隆一声,巨剑落地,智苦颤抖着捂住淌血的右肩,久久不能回神。

    他最终还是挡住了!

    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一个血印,走到沈浪面前。

    剧毒爆发,几乎夺走了沈浪的全部生机,他气息微弱,徘徊于生死边缘,甚至连抬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智苦半跪于地,手按在沈浪心口,只要内力一吐,便能取了他的性命。

    此刻,王怜花盘腿静坐一旁,墨玉深瞳凝注二人。

    忽然从怀中摸出一个黝黑的石哨,用力一吹。

    尖锐的哨声破空而起,宛如夜枭凄厉的啼鸣。

    幽深的水面,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

    “轰隆”一声,如蛟龙般庞大的黑影破水而出,掀起惊涛骇浪。滂沱水瀑翻卷而下,宛如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雨。

    听到身后传来的骇然之声,智苦竟然不怒不惊,甚至连回头一看都不曾。

    放下按在沈浪心口的手掌,手捏佛诀,盘腿而坐。

    口中低颂往生咒文,笑容安详静谧,仿佛带着一丝轻快与解脱。

    翻腾的水浪宛如绽开的花瓣,花心中青鳞金瞳的水蟒昂首而立,缓缓张开吞天噬日的血口。

    猛然一合——将智苦拖入水中。

    ☆、枯荣谷与锁龙井(十七)

    巨大的漩涡渐渐消失,寒潭重归平静。

    王怜花端凝了水面半晌,眼底的冷光方才渐渐散去,

    手捂胸口起身,有些步履不稳地走到沈浪身边。

    沈浪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已然死去。

    王怜花托着沈浪的肩膀将他搂在怀里,右手拾起一枚石子,对着斜上方屈指一弹。

    嵌在石壁里的一座木棺轰然炸裂。

    飞出无数金银珠宝,像是一场金雨。

    王怜花长袖一振,一枚以丝线相连的鱼钩抛入“雨”中,勾出一物。

    手再于半空中一抄,入手之物乃是一个灰布包袱。

    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堆瓷瓶玉盒。

    王怜花扫了一眼,从里面挑出一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的药丸。

    指尖按在沈浪的脖颈上,脉搏又浅又缓,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沈浪双眸紧合,气若游丝,难得的无力与脆弱,只要王怜花拧住他的脖子一用力,这世上便再无沈浪。

    沈浪又一次将性命交到了王怜花手上,没有丝毫担心心思诡诈的王公子会趁机对他做点什么。

    那是沈浪的自信,可怕而强大。

    然而,他仍旧是对的,此刻王怜花并唯一想做的事,只是亲吻他。

    丰润的双唇噙着药丸,吻住沈浪的。舌尖挑开沈浪的齿冠,轻松地将药丸推入口中。软舌缠住那根蛰伏不动的舌头亲密地玩耍了一会儿。

    唇舌从沈浪口中抽离,他又爱怜地在沈浪唇角吻了吻。

    手在沈浪喉头一拂,助他将药丸吞咽了下去。

    蛇毒的解药见效很快,只在须臾间,沈浪的身体开始温暖起来,惨白的肤色退去,渐渐浮上鲜活的血色。

    沈浪颤抖着皱起眉峰,伸手抓住自己的喉咙。

    王怜花用力在他背上一拍,一口暗红的毒血呕出。

    沈浪弓起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睁开双眼,清亮的瞳眸略有些黯淡。

    剧毒已解,他又重新活了过来。

    沈浪扫了一眼四周,轻轻一叹,道:“智苦大师死了?”

    王怜花从后背环抱住他,头埋在他的颈间,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痒酥酥的,像猫儿在他肩窝上蹭动。

    沈浪道:“你看出来了吗?”

    王怜花道:“看出来了。”

    两人一言一语像是打着哑谜,可惜差了一个朱七七或是熊猫儿在一旁急得跳脚地问他们到底看出了什么。

    两人看出的,是智苦从一开始便在放水。

    他现身此地,并非为了绞杀沈浪与王怜花,竟是为寻死罢了。

    王怜花的目光再次投落在平静的寒潭,智苦已被埋葬在水下。

    不禁有些迷茫地说道:“他为何要这样做?”

    他是个极吝惜性命的人,从来都不曾明白为何有的人会轻生赴死?还有什么会比活着更重要吗?

    沈浪道:“大约他佛性未灭,心有灵山。”

    “因对师妹的愧悔,他破戒杀生,偿还师妹之情,然而却又欠下了更多枉死者的性命。也许,他是想为那些被他所杀之人偿命了。”

    王怜花冷笑道:“若果真如此,我便瞧不起他。”

    “为师妹破戒杀生的人是他,如今抛下身中剧毒的师妹,寻一死而求解脱的人也是他。”

    “之前言之凿凿一切都是为了他那师妹,可为何到头来毫不犹豫地将她抛下,任凭她一人苦苦忍受冰魄蟾的折磨?”

    沈浪摇头叹道:“我不知道。”

    王怜花笑道:“连沈浪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沈浪望向他,微笑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都把我当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仙了?”

    王怜花哈哈一笑,道:“你不就是个无所不知、无说不能的神仙吗?”

    戏弄完沈浪,王怜花转言道:“自入千佛寺起,我便在仔细搜寻整个杀局主持者的踪迹,然而那家伙隐藏的极为彻底,竟让我找不到任何马脚。”

    “我原以为他迟迟不出现,是因为他谨慎至极,非等有十足的把握才会现身。”

    “未曾想他竟是为刻意求死,而仍凭我等闯到最后。”

    王怜花一阵长吁短叹:“早知道他想寻死,我就不对你暗中下毒,以弱示敌以图引蛇出洞,让你白受这个苦了。”

    说着,侧头一瞧沈浪苍白虚弱的面容,不禁有些心虚,道:“你在与智苦拼命前,说为我争取时机……你早知道我留有暗手?”

    “你是怎么发现的?”

    沈浪沉吟片刻,道:“其实,是别人告诉我的。”

    王怜花奇道:“谁?”

    沈浪眨了眨眼睛,笑道:“就是在蛇群偷袭之时,被你捏在手里,将毒牙按进我腰侧的那条小蛇。”

    闻言,王怜花不禁有些气苦,没想到他的计谋从一开始就被沈浪看透了。

    轻轻一叹:“所以你就不动声色,顺水推舟?”

    “可你为何要铤而走险,让蛇毒蔓延全身,你就不怕我来不及救你吗?这般急冲冲地找死,倒让我犹豫了片刻要不要替你解毒了。”

    声音冷如霜冻,仿佛恨不得让沈浪一死百了,但偏偏凝注沈浪的目光又是那样温柔怜惜,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一种情绪才是他的真意。

    这是他惯常耍弄的小手段,越是控制不住心绪时,神态越是矛盾。恨极时偏笑容满脸,爱极时却狠声冷语。

    沈浪没去反驳他,神色平静地解释道:“我看得出,你很急切。”

    “我们明明可以更好的办法通过杀局,只是尚需一段时间观察与等待,但你却不惜用这种极为凶险的方法诱使智苦出现。”

    “依你的性格,比起冒险,更喜稳妥。如此反常的作为,不禁让我觉得,你的敌人不是智苦,而是时间……”

    闻言,王怜花目光闪烁,笑容婉然道:“沈浪,你可真会瞎想。”

    “还记得你曾惹我生了好大的气吗?有气不撒,有仇不报,可不是我的风格。我不过是想借机让你吃吃苦头,哪里有你说的那些深意……”

    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

    又来了,那种眼神。

    带着点淡淡的无奈,却能看透一切,就仿佛王怜花这口深不见底的幽井,在他眼中不过是清浅澄澈的溪水一湾。

    王怜花偏过头去,避开沈浪的目光,哀怨道:“也罢也罢,我讲与你便是了。”

    “我被那人放逐出来前,曾与他约有一场赌局。”

    “你猜猜,我们赌的什么?”

    沈浪抄着手,皱起眉,佯装苦恼地沉吟片刻,道:“我猜你与那人以我和赵掌门一行人做赌局,赌我等能否在限定的时日内,闯过冰川道、千佛寺、枯荣谷和锁龙井四关,并找出整场杀局的最终主持者。”

    顿了顿,扫一眼王怜花:“看你如此着急,赌约的最后时限大约便是今日吧?”

    听得问话,王怜花只笑不答。

    沈浪道:“或许你们还在其中约定了其他条件,不过大致内容应当差不了多少。”

    “至于赌注嘛……”狡慧的目光微微一闪,他笑道,“我猜如果你赢了,那人便将他国色天香的女儿嫁于你,还附带以快活王的遗藏做嫁妆;如果你输了,便要打一辈子光棍,出家当和尚。”

    面前几句猜的八九不离十,令王怜花不禁在心中暗赞沈浪的敏锐聪慧,但最后一句却是出人预料,令他微微一噎,什么苦大仇深的气氛全没了。

    见王怜花直拿眼睛瞪自己,沈浪难得有些脸红,别过脸去咳嗽了一声。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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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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