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陛下,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 作者:中华说书人
正文 第9节
陛下,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 作者:中华说书人
第9节
胡礼眼神暗了暗,快速松开手,道:“没事。”
叶汀不察有不妥,捂着小腹有些僵硬的起身,道:“你先洗漱,我回去喝药,待会儿来接你。”
“芜若。”胡礼忽然开口唤他。
叶汀正待出门,闻言转过头去,看见胡礼眼底的忽明忽暗。
“怎么了?”
胡礼略微沉吟一瞬,道:“无事,那安胎药今日且多喝点,怕你难受。”
“嗯,知道了。”叶汀随口应了声,这才离开。
胡礼看见叶汀扶着后腰似是有些不适,但步伐却是极为轻松,可见心底该是如何雀跃。
天下兵马大元帅,少年全部的憧憬与壮志,念往昔战场浴血拼杀,得今日登上苍穹大殿,自此名垂千古。
多么美好的虚妄。
麒麟偶蹄,而叶汀身上朝服里纹的麒麟足有五趾。那根本就不是麒麟,而是狻猊。
世间安得双全法?
魏渊终归是选择将叶汀拢于羽翼之下,收于掌心之中,做一个相伴相守的爱侣。
朱红朝服是魏渊赠予叶汀的一场梦。
当年的期许且圆了就是,昙花一现,转瞬成空。
胡礼看着桌上他的朝服,银线绣出的天青云雁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三十六、
苍穹门前,宣政大殿,文武百官,分列而立。
钟鸣声起,巨鼓击三而止,礼乐肃穆,旗帜上的华图腾在风中招展。
九十九汉白玉阶之上,大内监躬身而行,龙撵落于殿前,玉珠串成的九华宝顶帘盖由内监拂开,里面走下来的自是新帝魏渊。
十二旒东珠冠冕束冠,玉珠垂两侧允耳,帝王允耳不闻,勿听信谗言。素玄上衣滚滚云纹,朱红下裳山石林立,曳地长袖龙袍加身,玄黑底,暗金龙纹。龙有九条,穿层云而见天子。
魏渊负手而立,天地不过在俯仰之间。昭昭日月,乾坤浩气,天下兴亡,担于两肩。
百官朝臣俯首而跪,齐声喊陛下万岁。
叶汀站在武官之首,视线一直落在魏渊身上,这一日,等了太久。
曾与他两小无猜,曾同他沙场点兵,曾跟他生死与共,曾为他孑然一身。那些混着墨香的年少时光已经远去,那些夹着铁锈腥味的边疆年月也不再会有。
巍巍宫阙,他是这琼楼宫殿中的陛下,自此手中握着的不再是书本,不再是马缰,不再是刀剑,唯有权杖。
为他喜悦吧,这也是自己这么多年所期盼的不是么?
只是为何,竟是莫名起了几分酸涩,像是柔软的笔触轻轻点在心头,带出一阵奇怪的念头,与喜悦有别。
叶汀挑袍,矮身而跪。跪至一半,手腕一紧,整个人被拉起身来。
魏渊站在他面前,握住叶汀的手。
“二哥……”叶汀怔怔唤了声。
魏渊抬手,身后大监已呈上一落剑台。
台上是一柄剑,剑鞘上坠昆山之玉,麒麟纹剑鞘收敛锋芒,微微启剑半分,剑身霎时间光芒犹如随和之宝,宛若垂明月之珠,上铸两字,名曰泰阿。
魏渊倒持泰阿,将剑柄递给叶汀。
叶汀一愣,当即退后一步,错愕抬头:“二哥不可……”
“拿着。”魏渊打断叶汀的话,又道:“这柄剑今日赠予你。”
在场百官无不惊讶抽气,不少人忍不住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泰阿倒持,剑柄予人。
等同于将生死都交予了他人。
叶汀垂眸沉默片刻,终是从魏渊手中接过剑,欲大礼拜谢圣恩,又被魏渊拉到身旁。
“就在二哥身边,哪都别去。”魏渊拢在广袖下的手捏了捏叶汀指尖,轻声道。
叶汀眼底的一抹迷茫散去,眸色晶亮,弯眸颔首。
大监轻扶着魏渊登上大阶,坐上皇座,而叶汀一直寸步不离,站在魏渊身侧。
站在距离魏渊最近的地方。
朝臣哑然,持剑立于帝王身侧,这该是多大的殊荣。
话说回来,当初谁他妈说叶将军一身反骨,有违陛下命令,迟早要完的?害的这些日子没一个人敢轻易跟叶府发生牵扯的,皆是退避三舍,错失了提前抱大腿的机会。
出来,绝对不打死他!百官如是想。
礼官颁布登基诏书,群臣朝贺,加持传国玉玺。
叶汀指尖轻轻抵在小腹之上,哪怕心中喜悦如此,也难以掩盖身子不适,有阵阵闷痛从小腹传来,让他险些挺不直腰身。
魏渊似是有感觉,微微侧眸看了眼叶汀,正瞧见他皱着眉头。
“芜若,怎么了?”
叶汀回过神来,垂下手,展颜一笑:“无事。”
魏渊见叶汀答的利落,放下心来。
繁琐的大典,直到正午才告一段落,而之后又要启程去皇室宗庙祭祖祭天地祭社稷。
正午的阳光大好,光影斑驳灼灼。
叶汀昨晚一夜未眠,自清晨起又滴水未进,策马而行在龙撵一侧时,不由得有些目眩。胃里越发难受,跟着小腹也疼了起来,左右咬牙忍了会儿,偷偷溜去后面找胡礼去了。
文官不比武官能骑马能跑的,多数都三三两两乘坐马车。
叶汀溜进来的时候,胡礼正跟人从九州大山侃到了各地特色美食,正说的起兴,瞧见叶汀闷不吭声的进来,就知道怕是不太好。
胡礼不动声色的端起一旁的茶盏,慢慢压了一口。
与胡礼同坐的一车的杜阁老见状随意找了个借口去隔壁马车上串门去了,把空间留给两人。
杜相刚走,叶汀就一头栽在胡礼身上。
胡礼吓了一跳,伸手将叶汀扶着,见他单手抵在小腹上,一头的冷汗。
“怎么回事?来,先喝点水。”胡礼将杯盏凑去叶汀唇便。
叶汀就着胡礼的手勉强喝了两口茶,恹恹捂着肚子道:“没事了,我歇会儿。”
胡礼皱着眉头道:“把衣裳解开。”
叶汀摇头:“可别,都这会儿了,解开算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再这样束下去要出事。”胡礼不有分说拉开叶汀的衣裳,打开束腹的锦帛。
叶汀身上没什么力气,锦帛松开的瞬间,圆圆的肚子立刻鼓了出来,上面有明显暗红的勒痕。
乍一松懈,腹中一记剧烈的坠痛绞的叶汀当即没忍住哼出声来。
胡礼把手中的锦帛怒扔到一旁:“不束了,说什么也不束了!不就是半天,随你如何遮掩。”
叶汀噗嗤笑出声来,抬手绕住胡礼肩头:“好好的怎么还生气了?不束就不束了,听你的就是了。”
“早该听我的。”胡礼凝眉道。
叶汀阖眸倚在车壁上,胡乱应了声:“我歇会儿。”
胡礼从一旁捡了羽扇给他扇着,看见他拧着眉头渐渐睡得迷糊。
车厢中到底有些闷热,羽扇带出的几缕微风杯水车薪。叶汀睡的额头一层黏腻的汗珠,搭在肚子上的手不由自主的一紧再紧。
忽然马车猛地一停,胡礼伸手去拉却未来得及,眼睁睁看着叶汀整个人往车壁上狠狠撞了一下。
“唔嗯……”叶汀压住一声低吟,疼的咬紧下唇,弓了腰身。
胡礼挑帘质问道:“怎么忽然停车?”
只见远远的有内监过来,对胡礼拱手道:“大人,陛下找叶将军。”
叶汀一个激灵从车榻上爬上来,隔着马车帘帐道:“我马上过去!”
胡礼微微皱眉,刚想说什么,袖子一紧被叶汀扯了回来。
叶汀胡乱将衣裳穿好,低头看了眼丢在一旁的束腹锦帛,略微犹豫一瞬。
胡礼抬手将锦帛捡起来扔远远的:“想都别想。”
叶汀:……
好在官服繁复,叶汀近四个月的肚子倒是也勉强能掩的住些,不仔细瞧也瞧不出端倪。他利落穿戴整齐,朝胡礼摆摆手:“走啦。”
胡礼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走走走。”
叶汀从马车出来,翻身上马,朝最前面的龙撵赶去。
“二哥!”叶汀落后一步在龙撵外喊了声。
魏渊默默看了他一眼:“溜去了哪里?”
叶汀道:“饿了,找狐狸要吃的,他那里最多。”
魏渊眸色柔和许多:“吃饱了吗?”
“没有,他早就吃完了。”
魏渊:……
“来二哥这里。”魏渊朝他招手道。
叶汀赶紧摇头:“二哥……”
“过来。”魏渊道。
叶汀犹豫一瞬,弯着眸子跳上了龙撵。
魏渊将人往身侧一拉,叶汀险些坐到魏渊腿上,魏渊伸手一揽,绕着叶汀后背,圈住他的腰。
叶汀跟屁股着火了一样,蹭的站起身闪开。
魏渊捞了个空,沉沉看了眼叶汀:“躲什么。”
叶汀背过身去,打着哈哈:“怪热的。”
魏渊想到他身上朝服厚重,也不再强行拉他到怀里,递给他一碟点心又倒了水。
“先随意垫垫,等祭稷完,跟二哥回宫,再好好歇歇吃点东西。”
叶汀连连点头,灌了两杯茶,捂着肚子坐的远远地。
魏渊见他一副‘你可千万别过来’的模样,也是百般不解。分明之前还是好好的,这又别扭什么了。
魏渊叹了口气,默默看了眼车外。
天热了,找个时间把堪舆嫁了吧……
车厢里,胡礼打了个喷嚏,默默裹紧了领子。见鬼,这么热的天怎么感觉忽然有股寒意。
三十七.
稷,原隰之祗,五谷之神。
帝王登基,奉为天命,始来祭社稷。
肃穆礼乐而鸣,魏渊携百官与宗庙外的大坛之上,纹龙青铜鼎立于坛前。
礼官念着长长的祭词,有内监持玉盆,稻谷于前,周密而繁琐的祭礼总是冗长又沉闷。
叶汀单手持剑,一手微抬于身前掩住肚子,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落下,凝在下巴之上。
他看着身侧之前的魏渊,心里倒是宽慰又满足。
简而言之,能看着二哥龙袍加身,总觉得此生无憾。正这般想着,半掩在小腹上的手心忽然一动。
叶汀愣住,以为是自己摸错了,恰在这时,那细微又清晰的动静再次从手心下的肚子里传来,柔软却直抵人心。
欣喜一瞬间蒙上心头,叶汀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在众人都低头听祭词的时候猛地抬起头来。
眼底的笑意僵持在瞬间,身体的反应总是最快的,刀锋陷入肌理,擦过骨头,发出让人牙酸的闷声。
魏渊身子一沉,被叶汀带着原地滚扑两圈,才稳住身形,不等拉住压在身上的人,就见叶汀浑身杀意尽显,手中泰阿已经出鞘。
祭祀大典上君前持剑者,唯有叶汀一人。
原本手捧红木镂花盘,上端祭祀所用牛、羊、豕首的内监纷纷从祭品里抽出刀刃。
藏刃于肉中,刃无柄,这群装扮成内监的刺客将刀刃卡在手掌的骨缝中,带着赴死的决绝和孤注一掷的狠辣,用飞蛾扑火的姿态扑向魏渊。
叶汀翻身而起,名剑泰阿剑锋湛湛,抹过刺客脖颈,飙出的血线染红了祭坛上青岗石的地砖。
这群刺客,是魏昭曾经的门客,从魏昭还身为皇子的时候就做了他的幕僚,追随于他。主上身死,他们这些魏昭最为亲近的人自然成了搜捕捉拿的对象。
属于他们的活路唯有一条,逃,没命的逃,逃得远远地,从此隐姓埋名,苟且度日。
幕僚清高,又如何甘心这样黯然一生,生不如死。
死?如何死?一杯鸩酒可以死,一条白绫可以死,一柄尖刀亦可以死。
可这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如此方才是他们所求,哪怕死,也能博得名垂千古,博一声忠义之名。
他们沐浴焚香,净身入宫,利用最后的暗线混迹在内监中,千方百计得到祭典上呈祭品的机会。藏刃于祭品中,只待身至新帝身侧,将其一击毙命。
如果不曾有个叶汀,如果叶汀腹中孩子不曾恰在此时胎动,惊的他刹那间抬头看到那刀刃的寒光……
一切或许会不一样。
当叶汀把剑锋送入刺客的心脏时,那些人如是想。
礼乐声而止,祭奠上百官皆高呼,武将侍卫环住四周,御林军将剩余的几名刺客制伏。
叶汀抖落剑上的一串血珠,呼吸有些艰难,他单手撑着剑,一点点跪下身去。
眼前的血有些刺眼,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染了血。
眉头紧紧皱起,叶汀伸手去抹袖口上的血。
这些人该是有多烦人呐,这麒麟袍是二哥送他的,怎么能浸满血污。
指尖用力揉搓在袖口之上,极力想要拭开那血迹,金线麒麟半身浴血,却如何都擦不干净。
手指用力扫过那麒麟的麋身,龙尾,龙鳞,偶蹄。
蓦然,叶汀指尖微僵,怔怔看着那袖口的麒麟,亦或是说……狻猊。
四周的嗡鸣亘长刺耳,眼前的视线变得斑驳不清。叶汀感觉到二哥扣住他的肩头,拼命的摇晃,近在咫尺的熟悉脸庞渐渐有些模糊。
魏渊双眸赤红,眼泪压着眸中的红色,当真如浸了血般滚滚欲落,他大声唤着什么,说着什么。
叶汀听不清。
魏渊的手按在叶汀肩头,半截染血的刀刃露在外面。
叶汀垂眸看了眼,张口想叫声二哥,一开口就是一滩乌黑的血用喉中涌出。
黑的如同上书房里的墨汁般,却远比那浓墨更骇人。
叶汀看着彻底被染脏的衣袍,再看看肩头上被刀锋划开的衣裳,有些颓然的想,罢了,就这样吧。
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破了吧。
拼了命也想要保护的东西,
其实,早就已经破了吧……
魏渊眼睁睁看着叶汀阖眸垂下身子,如同被剥走了魂魄般,了无声息。淬了毒的刀刃让叶汀唇色开始泛紫,血无声的呛咳出来,浸湿了魏渊身上的龙袍。
“芜若……芜若……你别睡,你看着二哥……”魏渊语无伦次的念着叶汀名字,浑身颤抖到几乎抱不住他。
叶汀胸口的起伏越发低微,拢在腹上的手无力垂落下去。
这么久以来,小心翼翼隐匿着,呵护着,甚至来不及欢喜着分享给孩子另一个父亲听的秘密。就这样显露出来,圆圆的,柔软的的弧度,安静的就像是一个小坡,若有清风拂过,里面是不是也能绽放出最甜美的花朵。
只一眼,魏渊浑身皆被寒意冻结,脑海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断裂的如此清晰,所有的神思顷刻间崩溃。
后有人言,君不见,祭坛之上,身披龙袍的帝王,悲切难书。
三十八、
七月芙蓉初绽,八月桂花满头。
待到九月又重阳,采得茱萸难遗君。
今日无风无云,外头的天像是笼着一层灰蒙蒙的破布,阴沉又破败。
胡礼将折子收入袖中,顺势看了眼天色,忽而沉声道:“这天,怕是要落雨了。”
内监总管正垂头收拾桌案上的笔洗,闻言不由得抬头,顿了顿道:“胡相说的是,赶快回去吧,莫要等到雨落下,淋湿了身子。”
胡礼浅笑颔首:“也是。”说罢,单手抵着桌案借力站起身来,正欲走,又转过头去,沉吟片刻道:“苏公公,陛下那里可还好?”
内监大总管苏越眉头稍稍皱了一瞬,低声叹息:“可不还是跟从前一样,仍旧是在凤梧殿里,日日守着。大人若是有心,不妨劝劝陛下。”
“这种事情,哪里是能劝得住的。”胡礼看了眼堆积满案的奏折,微微摇头似自言自语般道:“劝不得,劝不得……”
苏越低声道:“可是,御史大人率都察院诸位大人一起日日奏折直弹劾陛下……这,这……如何是好。”
胡礼勾了勾唇角,眼底冰冷。
弹劾今上,何等放肆大胆,况且今上刚登基,就胆敢太岁头上动土,欲意为何?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怒刷一波‘刚正不阿’指数罢了。
“胡相……”苏越犹豫一瞬,道:“若是得空,胡相过去看看也好。只是不知叶将军他,啊不……是君后他究竟何时才能醒来……”
胡礼看了眼这位刚被提拔上来的大总管,道:“陛下不见得乐意旁人去看君后,特别是我。”
说罢,胡礼离去。
外面的天色越发阴沉了,胡礼抬眸再度看了眼天,心想不知皇城外青雀街头第三个拐角卖芝麻饼的小摊有没有走。
不过看这个天气,今天怕是要早收摊了吧,不知还赶不赶的上。这般想着,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
上京人皆知,六月初新帝登基,祭坛之上遭遇刺杀。
叶将军舍身抗敌,重伤垂死,太医百名,皆言,药石无解。
众人无不心下遗憾,叶家忠骨,百年传承,至叶汀一脉,终是自此断绝。
这当口,却发生一件令天下皆哑然之事。
叶将军被陛下带回宫中,撤未央宫改换凤梧殿。
凤皇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特诏天下,封叶汀为后,居于六宫之正首。令封独子魏珩为太子,居于东宫。
此诏一出,天下皆哗然。
纵观华朝百年历史,从未有过男后之说,陛下此行,颇有逆天下大行之意。
就在一波未平之时,陛下亲自出言道:“太子为君后亲自所出,且君后腹孕双生子,将来也是皇室嫡系血脉,此事不得异议。”
若说男后还能让百官吵吵两句,那男后孕子之事则是让他们连话都说不出。
百官中有人直言荒谬,有人忧心陛下不问朝堂,有人反对立男后觉得于理不合,有人还在纠结男人如何生子这件事。
唯有叶汀当年飞鸿军的旧部,一群铁铮铮的汉子齐齐跪在宣政殿外,只求能见将军一面。
魏渊不准任何人面见叶汀,一道道驳回飞鸿军。
飞鸿军众无奈,一群人心里苦闷,只知将军重伤药石难医,命悬一线,却连见一面都做不到。当年出生入死,将军永远都是站在他们最前面,冲锋于险境里,念至此,一群汉子不由得抱成团哭。
正哭的悲切,有几个文官经过一旁,嘴贱冷嘲热讽道:“男人生子,滑天下之大稽。以往便瞧着叶汀行事放浪,想来仗着有几分瑰丽姿容诱陛下宠幸,以前还当真的是军功赫赫,只怕其中不知掩了多少腌臜事。”
正抱一团哭的飞鸿军霎时间杀气冲天,将那几个还在作死嘴贱的文官围住。
几名文官心下虽有一瞬慌张,但随即又仗着天子脚下,又是朝中大臣,还能动手不成?不由得添油加醋的说了几句。
飞鸿军副将顾阳冷笑着从袖中掏出明箭丢出窗外,在天空炸开的一瞬间,响起尖锐的声音。半盏茶的时间不到,银甲飞鸿军将士把皇城十三条大街围堵个水泄不通,一个个皆是骑战马,披着银甲,手挽弓,背负箭,杀意飒飒。
这些文官多数生于上京,长于上京,哪里见过这种军队冷厉气势,吓得六神无主还要嘴硬道:“你们这群无知蛮汉!别以为仗着人多,就,就能……”
副将顾阳冷笑更甚,随意揉了揉手腕,指骨咯咯作响:“呵,仗着人多?收拾你们这群人,我们随便一个人就可以。”
他手一挥,高声道:“飞鸿众军何在!”
飞鸿军齐声呵道:“末将在!”
声势如雷,震天而动。几名文官再立刻噤声……
副将顾阳冷声道:“诸位大人在我们将军重伤之际,出言污蔑。这就是你们文官的风骨?当我飞鸿万军都死透了不成!”
飞鸿军中众人不由得双眸赤红附和道:“我们将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们还在上京享着福!我们将军身上每一道伤疤换来你们在这里人模狗样站着!如今将军垂危,你们这群渣滓居然有脸指责将军,无耻之极!”
“我们将军能以男身孕子又有何奇,你他娘的不服你也生去!”
“干你母,我们将军什么不会,生个娃娃而已,有什么难的!”
“我们将军大着肚子都能打仗,你们这帮孙子八辈子也赶不上他。”
飞鸿军越说越激愤,忍不住想再抱头痛哭一场……将军太他妈长脸了,我们一点都不骄傲,呜呜呜……
说到情动处,众人把那几个文官随便打了一顿。看着差不多这半年他们是下不了床了,也就停手了。毕竟我们将军以前说过,如果都是自己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打完之后,顾阳大手一挥,道:“将军封后,将军的儿子又封了太子,这是好事!兄弟们,咱们喝酒去,当年在军中都没有来得及庆祝将军生了儿子,今个儿补回来!”
众人一擦眼泪:干!将军生了儿子,好事!喝酒去!
飞鸿军这样一闹,御书房的弹劾飞鸿军的奏折有半人高,都察院御史气愤难书,跑到魏渊面前将飞鸿军上下骂了一顿,非要陛下严惩不贷,又拉着几个被打的文官给陛下看,飞鸿军敢擅自集结街头,这是大罪,为首的将领必定要被剥官削职。
魏渊被都察院一群人烦的不行,象征性的把顾阳几个逮到九门提督狱中关了三五天。
顾阳几人一看这架势,登时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从此以后,但凡听见上京有人敢说一句叶汀的不是,管你几品的官员,先揍为敬。
揍完人,飞鸿军们自觉收拾被褥去狱中住几天,出来之后继续揍。
到后来,飞鸿军跟狱官们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每天狱官看见飞鸿军几个面熟脸又卷了铺盖来,都会热情的打个招呼:“来了啊,这回打的谁啊?”
飞鸿军也会十分热情的汇报,打的谁家那小谁,嘴贱,该揍。
这样的状况,大抵持续了两个月左右,百官群臣没有一个敢再说叶汀一句,对陛下封后立太子之事也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但凡多嘴说一句,过不了半天飞鸿军就能闻讯赶来,二话不说就上手。
文官这身子骨,哪里抵得住飞鸿军这帮军中出来的糙汉揍两下。
就这样,陛下立后之事,就这么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对此,飞鸿军表示,将军带我们打出一个天下,我们为将军打出一个后位。
可以,这很飞鸿军。
三十九、
出了宫墙,绕过前街,到了第三个拐角的时候,天空开始落雨。
胡礼怔怔站在街头,那卖芝麻饼的小摊果真已经走了。雨来的急,大滴大滴的往下砸落,路上的行人开始小跑着避雨。
胡礼望着一会儿就空空的街角,有些失神。
刚来上京那会儿,叶汀哄他来誊抄叶家的书典,又怕他夜里会饿就常来这街头给他买芝麻饼做夜宵来垫肚子。
雨越下越大,胡礼单手扶住墙,缓缓蹲下身,伴着雨吹来的风有些微凉,地上零星有几只小蚂蚁凌乱爬着。一滴雨落下,将蚂蚁裹在雨滴里,滚落在泥土中。
胡礼抬手捂住小腹,抿紧了唇角。
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那天他遥遥在下面看见血从叶汀口中涌出,看着他倒下去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他在殿外跪了三天,只是想看叶汀一眼。
魏渊开始有些恼他,若是当初他把叶汀有孕的事情告诉魏渊,也不至于让叶汀以身犯险。
胡礼亦是自责,无数次想如果他能多多照顾叶汀一些就好了。如果他当初没有纵着叶汀性子来,直接把人拎到宫里关起来好好养胎就好了……如果这样,叶汀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在祭典之上,就不用遭此一劫了。
纤白的指尖戳入雨滴里,将那可怜的还在挣扎的小蚂蚁轻轻拨弄出来。胡礼看着那小蚂蚁拖着湿淋淋的身子往前爬走。
一双青缎扣玉靴停在他眼前,垂落下来一片阴影,头顶的雨滴戛然而止。
胡礼缓缓抬头。
天青色绣烟雨云锦衣袍将宣王的身姿衬的越发芝兰玉树,见胡礼抬头,他皱眉一瞬,道:“哭什么?”
胡礼眼角泛红,抬手抵住额头,缓缓道:“芝麻饼卖完了,没买到。”
魏煜将胡礼从地上拉起来,叹气道:“不就是几个芝麻饼。”
胡礼扭头就走:“你们这种人,对芝麻饼一无所知。”
魏煜见他几步走到雨下,忙伸手拉了一把。胡礼被他扯的一个踉跄,眼前一阵眩晕,直直栽倒在他胸口。
魏煜骇了一跳,揽住胡礼肩头往怀中一带:“堪舆?”
胡礼缓过一阵眩晕感,撑着魏煜胸膛推开他:“无事。”
魏煜见他这般模样,自是不愿意放开手,扶着他肩头,道:“喏,给你。”
胡礼手里被塞了一个鼓鼓的油纸包,里面放的是芝麻饼,摸着竟是稍稍还有几分热度。
魏煜道:“看着天要下雨,就提前过来买的,卖给我之后,那对卖芝麻饼的夫妇就收拾摊子走了。我想着待会儿你怕是会来,若是不来我就去找你。”
胡礼顿了顿,没说话,掏出一个芝麻饼慢吞吞的咬了一口。
魏煜在一侧给他打着伞,伞几乎全移到了胡礼头顶上,自己半截身子淋得湿透。
“我瞧着你脸色不大好,这些日子是不是太累了?有些话一直想跟你说,又找不到机会。”魏煜心下叹息,道:“你别这么逼自己,朝中那么多人,不见得你要把所有事都揽身上,每天忙那么长时间,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胡礼只是捧着芝麻饼一口口咬着,不说话。
“皇兄他那时只是太难过了,汀儿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魏煜凝眉,半晌才道:“那件事本就怪不得你,汀儿若是醒着,也……”
“宣王爷。”胡礼皱眉唤了声。
魏煜噤声看向他。
胡礼束起的发有些微湿,清丽的眉眼犹如平静清澈的湖面,无波无澜。
“到家了。”胡礼淡淡伸出指尖。
新分的府邸,还没有置备多少仆役,零星几个人,显得有些清冷。
魏煜看了胡礼一眼,道:“你都不请我吃一个饼吗?”
胡礼下意识的攥紧油纸包,微微垂下眉眼,有些为难道:“可是……你只买了五个……而且现在只剩下两个了。”
魏煜:……
胡礼似乎觉得这样也不好,有些艰难的打开油纸包,满目心疼的从里面掏出一个递给魏煜。
魏煜轻咳两声,推了回去:“不必了……若是可以,请我进去喝杯茶,坐坐总归是行的吧。”
胡礼踏入门,站在门里,道:“风雨如晦,还当早归。谢宣王一路持伞相送,改日定登门拜谢。”
朱红大门缓缓关上,金铜叩门晃悠两下。
魏煜站在门外,默然静立。
……
小厮上前撑着伞对胡礼道:“大人可算回来了,还念着大人出门没带伞,怕您淋了雨。”
胡礼随口应着,手中的油纸包捏的发紧,待走一会儿,忽然顿住脚步。
小厮不解:“大人?”
胡礼紧紧阖眸长叹一声,大雨如注,雨幕仿佛把天地万物都笼罩其中。
“长恨人心不如水……”胡礼缓缓睁开眼睛,苦笑一声:“可谁又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
“大人……”
雨幕太大,魏煜渐渐看不清朱红大门上的金铜扣,门忽然颤动了一下,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心里像是平地搅动了波澜,魏煜猛地抬头,对上胡礼的一双眼。
清如水,静无波。
“已是风雨来,为何还留在此。”
“即便天无雨,亦愿留此处。”
胡礼垂眸轻笑,浅的就像是落花飘在流水中,淡淡的一点涟漪,转瞬即逝:“王爷可想好了,在下身无长物,唯有食量怕是难寻再多者。”
魏煜亦是含笑,认真道:“如此甚好,本王身无长物,唯有俸禄朝中怕是难寻更多者。”
胡礼将门推开,遥遥站在阶前一礼:“余生请多指教。”
魏煜丢开手中伞,双手相叠于身前,平礼而拜:“今后自当不负。”
三千弱水深,这世间悲悲喜喜,几多离合,总归有朝一日蓦然间就遇到那么一个人,闯的跌跌撞撞,来的措手不及。他或许是踏着五彩祥云,或许是驾着高头大马,亦或许只是持着伞,带着一包芝麻饼。无论何种,一旦入了心底,就再也不会挪开了。
既来,再不归。
四十、
雍容胜雪的独枝花被轻轻搁在精致的长颈玉瓶中。
本该有淡淡的盈香,奈何满室的药味太过浓重,遮挡的不余一分。
魏渊抬手将头上沉重的朝冠摘下,一缕发丝被勾落,披垂于肩。
轩窗半推,外面的几缕斜阳漏于屋中,洒落地上,投下一片殷红。
魏渊将手伸入团花锦缎的被褥中,摸到一指微凉,紧紧攥住,将那冰冷的手合拢在自己掌心。
榻上人无知无觉,紧阖的眉眼毫无生气,若非贴近尚感一丝微弱鼻息,只怕难以让人确定生死。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瞧见瑶台玉凤都开了,顺手采了一朵,给你带来。”魏渊声音有些沙哑,这些日子几乎难以合眼,眉宇间尽是疲惫,唯有眼底温柔缱绻从未有减。
“想来你也不爱这些,当年偶尔送你的那些难寻奇花,也通通被你收拾了拿去喂你的爱马。”魏渊低低笑了一声,短促的笑未展开就戛然而止。
“芜若……”魏渊抽出一只手来细细拂过榻上人的眉眼。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