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当腹黑养了一只傻白甜/许白 作者:iao
正文 第2节
当腹黑养了一只傻白甜/许白 作者:iao
第2节
虽未明说收下了礼,但为官久了的人也都知道,不拒绝即接受。官员挥了挥手让衙役挑到里间去,陪笑说:“居然让令公子操心这些个大小事宜,属下真是……惭愧惭愧啊。”
“这是什么话。”梁老爷抬眼看了他一眼:“最近秋收时节,沈大人收税忙得很,怎敢劳烦啊。”
夏税征丝,秋税征粮,都是官员发迹的好时节。
官员会意奉承道:“当今圣上贤明,小城下属的县州也承蒙皇恩浩荡,五谷丰登。改日再给大人带些本地的特产,那板栗可是一等一的香。”
话说的是板栗,实则是指行贿的金银珠宝。秋天收上来的丁税和地税中,起码一半被用做了各层下级官员给上级官员进贡的雪花银,农民被层层盘剥的事并不新鲜。
张玉落草之前在衙门当过师爷,官场的那些客套话,话中话,明话暗话知道得很多。暗暗感慨这梁老爷不是个好鸟,不过,这样的鸟才肥嘛。
梁老爷笑了起来:“好好好,就只怕老朽年迈,嗑不动那板栗壳啊。”言下之意是送进来不要露痕迹。
官员明白是有所暗指:“这您大可放心,都是不带壳的,干净的,给你剥好了的送来。”他特地把“干净的”,“剥好了的”加重了语气。
梁老爷满意他这眼力劲儿:“那我就等着尝尝了。”
张玉在梁宅一直呆了深夜,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觥筹交错。最后眼见着仆人把官员进奉的两箱东西弯弯绕绕地抬进了西厢房中,在门上挂了把锁。
今天的“探访”结束得也算圆满。
回到家里,锟金又在逗着许白玩儿,一会儿把风筝别到腰上,一会儿把风筝拿在手里,惹得许白追着他满院子跑。
“目标定了。”张玉被这一大一小俩小孩搞得头痛:“城西梁家。”
“好!”锟金二话不说地答应下,他早就手痒痒了。
“先说好,不许闹出人命来。”张玉跟他约法三章:“只偷金银珠宝,其他一律不碰。”
锟金瘪了瘪嘴,不屑地哼哼地两句:“你入了中原之后就束手束脚的,是不是后悔没跟着齐头儿做个官啊?”
“你少拿他讽刺我。”张玉听到这话有些来气:“要是你惹出了人命,我可不管你,直接就带着年年走。”
“别别别……”锟金听到张玉拿许白威胁他,顿时软了下来,他喜欢许白可喜欢得紧:“都听哥的,来去无踪,拿钱就走。”
☆、8 逃亡4安心
“年年,在家乖乖等爹和大爹赚钱给你买糖吃。”锟金在许白的脸上亲了一口,觉得没过瘾又亲了亲小嘴,便和张玉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许白看着俩人渐行渐远,隐约有种好像被抛弃了的感觉。
自从被张玉和锟金带着离开了那个家之后,他时常会想许圆圆,想起在隽春馆的日子。
大概是月白或者黛青说溜了嘴,他隐约知道自己并不是许圆圆的亲生儿子。因此也就明白了娘对自己并不那么亲热的原因。他曾见别家母亲抱着孩子在集市买菜,也曾见别家母亲呵斥孩子或者夸奖孩子。
但这些,许圆圆从未对他做过。
许圆圆没打骂过他,也没疼爱过他,真当是添了二两米养活一个人地在养他。
有时许白想让娘抱抱他,但许圆圆会推说,娘身子不好,抱不动。那时许圆圆常常想着要从良的事,全部心思都花在了选男人上。
谁知看中了一个魏文书,还是看走了眼。
从良之时,如果魏文书不同意带着许白,许圆圆就不会带。她可能把许白留在隽春馆,或者让孩子自己出去讨生活。但魏文书同意了,她也便同意了。
她对许白有一份恩情,却少一点感情。
初见魏文书时,许白为自己有了父亲而欢呼雀跃。他为娘找到了值得托付终生的人而高兴,也相信自己以后会有一个慈爱的父亲。但希望却在入住魏家的第一天而落空。
他得到了亲亲和抱抱,却不是那种意义上的。
他所期待的温暖怀抱是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挺身和蹂/躏,他想着树木和春风去麻痹自己,他觉得自己渐渐变成了一块石头,不会流泪也不会笑,只是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呆着,很乖很乖,不添乱……没有希望,也不该有所期望。
马帮来了时候,魏文书就没有再来找过他。许白觉得马帮一定是上天派来救他的。
而马帮走了之后,这个上天的光环便会消失,他还是会堕/落回从前黑暗的日子。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一丝丝的光亮,逃出去。
他起初以为那丝光亮会是齐昊,因为许圆圆认了齐昊做哥哥,他便会来保护他们。但齐昊是要走的,并不会带走他。他会和许圆圆继续被留在魏文书的家中。
知道这个结果之后,他刚刚燃起的希望的火苗又被扑灭了。
马帮留在镇上的最后一天,如果不是齐昊走错房间惊醒了他,如果不是张玉和锟金要畏罪潜逃,恐怕他就永远都无法摆脱那个噩梦了。
当他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看到有人准备翻墙逃跑的时候,他拼尽全力地跑了出来,死死地抓住锟金的裤脚,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还好锟金没有拒绝。
许白并不知道张玉和锟金险些杀了他舅舅的事,只知道那天晚上,锟金把他抱在怀里,是真的怕他掉了一般的紧紧地搂在怀里。那一刻,他觉得心安,所有的苦难都结束了。
张玉和锟金回来的时候,许白坐在门口睡着了,一张小脸上残留着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
锟金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就醒了,醒了看见锟金,揉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说:“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
锟金用直挺挺的鼻子蹭着他的鼻梁,鼻尖是秋夜的凉,眼里满是笑意:“傻儿子,爹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你呢。”
听到这么一说,许白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小声说:“二爹你放我下来。”
“不放……”锟金的鼻尖蹭过他的脸蛋,呼吸喷在他的脸上,有种酥麻麻的痒,然后一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撕磨着,舔/弄着。
这种事情魏文书也对他做过,当时他只觉得恶心。那黏糊糊的舌头几乎堵住了他的喉咙,使得他不能呼吸了。
但同样的事情是锟金做的话,许白就会觉得心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有点害羞又有点……一点点的……期待。
锟金撬开了他的嘴唇,把舌头顺进了更里面,勾着他的小舌,缠绵吮/吸着。许白乖顺地搂上他的脖子,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后来便像上次勾糖豆那样回应着。锟金察觉到了这点变化,笑得更深了,吻得难舍难分。
二人分开的时候,嘴角的津/液拉出了一道银丝。许白的唇瓣泛着艳丽的水光,小脸也羞得一片潮红,不敢直视锟金的眼睛。
锟金被他羞赧的模样逗得开心了起来:“羞什么羞,又不是第一次亲你,刚才你怎么做的……”
被锟金一说,许白羞得更厉害了,恨不得立即挣脱他的怀抱,找个东西把自己裹起来。
“还有更好玩的,以后慢慢教你。”锟金在他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抱着他去睡觉。临走时给他掖了掖被子,又轻轻地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许白有些不放心地拉着他:“你们真的不会不要我吧……”满眼都是委屈。
“不会不会……”锟金有点明白娇惯孩子是怎么回事了,只得威胁他:“你再不睡觉,我又要亲你了哟。”
许白急忙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每次时间一长就觉得无法呼吸了,还是抱抱比较好。
锟金哄着许白睡下之后,想起张玉在还找自己。
“你最好少对他动感情。”张玉说的有些警告意味:“你不会是想养他一辈子吧。”
“你什么意思?”锟金刚刚和许白缠绵了之后,就被张玉泼了一盆冷水:“我是想养他一辈子怎么着?”
“我们居无定所怎么带他?”张玉最初是怀着让齐昊不好过的目的,而顺走了许白。本打算再过一阵,等魏文书家闹个天翻地覆之后,拿许白跟齐昊要赎金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锟金跟那小子的感情是越来越深,已经超越了养父子的界限,或者是说,锟金根本就是着了魔道了。他不得不开口警告他:“你搞清楚,他是齐昊干妹妹的儿子,你还想跟他过一辈子么?”
“你说对了,我还真有这个心思。”锟金毫不退让,说一句顶一句。
“简直荒唐!”张玉摇了摇头:“你还小,一时兴起罢了。当初你为红俏姑娘也是闹得要死要活要脱帮,你忘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好好想清楚!”
锟金越是被训越不服气,龇着牙喊道:“老子就是要和他过一辈子!张玉你听着,你看不惯我,今天的钱我们各分一半,大路朝天……我就带着年年走,你看我做不做得到!”
☆、9 逃亡5身世
张玉和锟金二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张玉服了软,暗暗把这口气憋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功夫不济,需要打家劫舍的时候,还得靠锟金的两把快刀。再者,如果锟金真的带许白走了,他也没法跟齐昊换一笔赎金。
亏本的买卖,张玉一向是不做的。他是个重利于义,能忍一时之失的人,不过不表示这笔账不会在今后被讨回来。
眼下天就快亮了。
天亮之后,梁府发现被偷铁定会报官,届时恐怕整个城都要被封起来,挨家挨户地搜查。所以他不想继续跟锟金争论,布置道:“你带着年年,我们去下一个地方。把钱洗干净之后做个正经的营生。”
许白睡得正香,隐约感觉被抱起来了,似乎是二爹。于是更往锟金怀里依偎了一下,喃喃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床和房间似乎发生了变化,许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身边不见了二爹便担心起来,急忙下床去找。
走到楼下里的时候发现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这里是个客栈。
“这是哪家小公子,真是俊俏。”坐在楼下馆子里喝茶的客人见许白一个小孩子在桌子之间穿梭,索性把他抱了过来:“吃饭没有?给点一笼包子吧。”
许白看着那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咽了咽口水,想伸手去拿又想到抱着自己的人自己并不认识,有点犹豫地缩了回来。
“怕烫是吧,来……叔叔给你吹一下。”客人夹起包子吹了吹,准备递给许白的时候,就被踹飞了凳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倒下的一瞬间孩子被掳了过去,抬眼只见踢翻了他凳子的少年怀里抱着孩子,一双虎目怒气冲冲地蹬着他,还紧了紧拳头。
“你……”他莫名其妙被摔了个脚朝天,顿时勃然大怒。这时一旁的后生赶紧把他扶了起来,好生劝慰着。又是赔礼,又是赔钱。
“家弟不懂事,冒犯阁下。多担待……多担待啊……”张玉处理完了锟金惹的麻烦事,皱着眉头回房去找锟金算账。推开房门见锟金和许白又黏黏糊糊地滚在床上,心里积攒的怒气更胜了些,呵斥道:“你好歹有个正形,不要到处给我找麻烦。”
张玉和锟金早上去把偷窃的东西销个赃,回来的时候在房间里没看到许白便下楼去找,结果看见许白被陌生人抱着在说话。锟金顿时火冒三丈,上去就踹翻了那人的凳子,把许白抱了过来,还扬拳头要打。
眼见这俩人愈发亲昵,张玉知道再劝锟金放弃许白也只是徒费功夫,得捉摸个另外的法子拐走许白。
锟金见张玉走了之后,又跟许白磨蹭了一阵,嘱咐他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随意走出去。末了摸出了个玉佩给他挂在了脖子上。那是块白色带红色脉络的玉石,玩玉的人都知道是极名贵也极少见的血沁。那玉四周雕着细密精致的蟠龙纹样,中间刻着个篆体的“白”字。
这件东西是锟金昨夜从梁府顺过来的。
和其他金银珠宝不同,这块玉佩被放在了一个盒子里。盒子是个枣木的方盒,挂着把锁,和一堆名贵的字画被放在暗阁之中,蒙尘已久,毫不起眼。锟金懒得拿那些字画,只偷了藏在另一处的金银珠宝便准备抽身,但看到那个盒子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带了回来。
早晨和张玉去销赃的时候,他交了所有珠宝,唯独留下了这个盒子。趁张玉忙着和中介人讨价还价的时候,他劈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块玉佩,半块虎符和一本账簿。
玉佩正中刻着个“白”字,不知有何寓意。但锟金想到自家年年的名字,觉得玉佩得给许白带着,便偷留了下来。虎符和账簿被他藏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打算彻头彻尾瞒着张玉,便悄悄跟许白说:“把这东西贴身带着藏在衣服里,别给你大爹看到。你大爹要是看到这么个值钱的玩意儿,肯定要拿去换钱。你把它好好揣着,要是二爹有个意外,大爹又不要你了的时候,你卖了也能值几个钱。”
许白觉得那玉贴着自己的胸口,丝丝凉凉的,不禁打了哆嗦。听到锟金这么说,急忙道:“二爹不会有事的,二爹长命百岁。”
“呀……小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锟金给他系好了之后,便抱着他转过身来,面对面地看着他:“让二爹尝尝。”说罢又俯身吻了下来。
“二爹……”许白被堵住小嘴有些无可奈何,虽然他很喜欢和二爹亲亲,但现在他饿了,只得一边推着一边央求道:“我要吃饭……”
☆、10 逃亡6学堂
张玉决定在这个地方安定下来,于是在芦苑街西口盘了一间店面开当铺,又在隔了五条街的駉马街开了一家赌坊。
自己打理当铺,让锟金管理赌坊。
张玉的算盘是,最好有人在赌坊欠了钱,然后来当铺借高利贷,当些值钱的东西。至于会不会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可就不是他关心的了。还不上债倒也简单,锟金正因为刀口不舔血而闲得手痒痒,去剁了几根手指威胁一下便是。
他们在西北干的“买卖”远比这大得多,都是整个村子几十户人家,一夜之间烧杀抢掳,片草不生。不过那个地方是今天胡人打进来,明天汉人打回去,连个像样的官府衙门都没有,自然谁胆大谁称王。现在在中原地带,不能蛮干,只能开个赌坊赚点黑钱之类的,算是小打小闹,文明行为了。
二人皆有事业要忙活,许白便无人照料。张玉寻思着把他送学堂,锟金不同意,想带着去赌坊照顾。
“但你不想让他看见你刀口舔血吧。”张玉提醒他:“而且真干起来你也管不了他。”
锟金一想也是这个理,勉强点头同意了。
当然,送学堂还有另一个打算,便是将锟金和许白分开。眼见两人每天基本都在一起,他根本找不到机会把许白送走。
现在还不是彻底和锟金翻脸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要悠着点,他有耐心一步步地来。
许白去学堂的第一天便被欺负了。
学堂的孩子笑他是女孩子,还扯着他的玉佩勒他的脖子。他被勒得喘不上气,抬脚去踢那个小霸王,结果被抓住脚腕的同时,小霸王放开了勒住他脖子的手,他被拽得整个身体向前一扑,脸磕到地上,青紫一片。
被摔疼了之后,许白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他本是温顺、黏人又爱哭的性格,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加上鼻子被撞得酸溜溜的疼,眼泪想不往外流都憋不住。
一哭了之后,欺负他的孩子气焰更胜了。骂他是娘娘腔,童养媳,兔儿爷,怎么难听怎么骂。他听不懂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但一群孩子围着他挤眉弄眼嘲笑他,他是听得出来的。
气急之下,他用尽全身力气朝一个大孩子撞过去,对方没料到他会那么快地爬起来反击,被撞得结结实实地朝后倒过去。这一到竟撞到了后方的台阶上,那孩子当即被撞破了头,血流如注。
“杀人啦!夫子!杀人啦!”看热闹的孩子呼啦一下全部抛开,开始嚎叫起来。
许白被撞得有些发懵,爬起来的时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原本围着他嘲笑起哄的孩子跟躲瘟神一般躲着他,怯生生地看着他。他看到那个被撞的孩子倒在地上不动了,吓得往后退去。
夫子赶过来一看大事不好,赶紧去找大夫。
学堂闹哄哄的一片,怕他的,朝他翻白眼的,还有拿石头砸他的。今天的课是没法上了,夫子早早散了学,末了跟他说:“你先在家里呆两天再来吧。对了,让你家人来陈医馆看看傅海,他好歹也是被你误伤的。”
许白捂着摔痛了的手臂和脸回到了家,躲在被子里不说话。
稍晚一些,锟金回来的时候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急忙把他从被子里面捞出来。
“告诉二爹是谁欺负你?”锟金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
许白只是哭着不说话,咬着嘴唇一个劲儿地摇头。
锟金是又着急又生气。自己还舍不得碰的小宝贝,结果送去学堂第一天脸上就青紫一片,满头都是灰。“你要是不告诉二爹是谁动你了,二爹明天就去拆了学堂和夫子他家。”
许白往他怀里依得更紧了:“二爹抱我。”
锟金更把他箍得紧了些,生怕再有个闪失,连声安慰:“不怕不怕啊年年,二爹在……二爹保护你,这学咱不去了……别管你大爹怎么说……”
安抚了一会儿,许白不哭了,锟金打来水想给他洗个澡,也好检查一下还有哪里有伤。
衣服脱下来的时候就看见脖子上勒着的红印子,便把玉佩解了摔在地上:“本想给你留个护身符,结果这玩意儿倒害了你了。不要也罢”
玉佩在地上摔出了清脆的一声响,一裂两半。
正在洗着,许白开口道:“二爹,你教我打架吧。会些拳脚功夫就不受人欺负了。”
锟金皱着眉头,他没想让许白学些扎马打拳的把式,也不想让许白去做些把拳头招呼到人脸上的事情。他觉得许白就应该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只会读书、写字、弹琴、作诗便好。
“年年啊,二爹不想你会这些。”锟金道:“这读书写字将来是有大用的,但这拳脚功夫在中原却没地儿使。”他捧起了许白的小手放在嘴唇上亲了亲,摩挲着:“你这双手长得漂亮,干干净净的,就别沾那些脏东西了。”
“那如果有人欺负我,骂我怎么办?”许白问:“我不想一被打了就回家……那样他们便骂得更狠了。”
锟金叹了口气,看来小家伙还不准备退学回家:“明天我去跟夫子说,若有人欺负你你便跑,便躲,便来找我,不可硬碰硬,知道吗?”
许白点点头。
洗罢穿上衣服的时候,许白想起来脖子上的玉佩,伸手要戴,却发现在地上被摔成了两片。
锟金收拾完之后回到房中,看见许白捡起地上的玉,一副有点可惜的样子,便把他拉进怀里坐着,把那拴着绳子的一半依旧给他系着,另一半自己揣了起来。
“二爹看它欺负你就把它给碎了。”锟金边系绳子边说:“以后也是这样,欺负你的,二爹一定会替你讨回来。
末了把他转过身来:“只有一半也戴上罢了,明儿我去找找有没有师傅能修的。”
☆、11 分离
许白第二天依旧去上学了。不知锟金对夫子说了什么。
即使昨天夫子才说过他应该在家歇一阵不能来,但今天看到他坐在学案前,也并未责难。
被他误伤的傅海小胖子倒真是歇了一段时间才回来。见了他之后各种不服和鄙夷,却不敢再对他做什么。
“文甲下沙东蔡,竹厝山坪山柄。莆禧西沙后蔡,院前南山一铺……”学堂从六言杂字开始教,之后是百家姓、千字文和弟子规。
每天晨读要背昨日的课业,还要学写楷书、隶书和篆体。
许白极其聪明,他在隽春馆的时候被许圆圆教过两三次,认得百十个字。在学堂学了三个月之后便认全了所有汉字,夫子连连称奇。
大概是因为学得好,记得快,本来疏远他的孩子们渐渐和他亲密了起来,连欺负他的孩子头头傅海都主动跟他道歉赔了礼。
这大概是锟金所说的读书有大用吧。许白想。
许白对读书没多大兴趣。
蒙学的书本他基本已经会背,却因年龄限制尚不能去经馆学习四书五经,只得在别的学生念千字文的时候,偷偷找了些来读。夫子知他聪明早慧,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加劝阻。
他能看懂些话本,看些霍小玉传、崔莺莺传,看了些才子佳人故事,也渐渐知道了感情这种东西。
男女之间相互倾慕爱慕的感情,他未必能全部理解,只是读着生离死别、爱恨情愁有些感慨罢了。
看着李娃传的时候他想到了许圆圆,想到了隽春馆的姑娘们,辗转一生,无非是想有个所爱而已。也不知娘过得好不好……
他也想到了自己对锟金的感情。他喜欢锟金,喜欢锟金抱着他,亲亲他,搂着他睡觉。但似乎和书里那些才子佳人的倾慕之情又有些不同……
回到家的时候许白还想看些闲书,锟金便把那本从梁府偷到的账簿给他当识字书本用,他闲着翻来看。
里面记述了些账目往来,也记了些钱银的用途,比如“收吕银三千参白”,“调中书令驱刘误白”,“按符不表记五金”,“事毕得余酬”之类的,只有只言片语,未能猜得全意。他问锟金,锟金也不明白其中含义,但让他别告诉张玉。
“也许齐头儿能看懂。”锟金有种预感,这里面记述的账目可能牵涉了一件大事。对世间诸事,特别是官府的事情比较熟悉的,就只有行武出身的齐昊和曾在衙门当过师爷的张玉了。
张玉和锟金越来越不对付。
张玉眼见买卖越做越大,便想着由黑便白,盘掉赌坊的生意。
但锟金却不同意。一来盘掉之后他手头便无事可做,当铺的事张玉不让他插手,若让他自己谋个差事,他也不愿去当个杂役受人驱使。二来,他身上有些人命官司,都是张玉帮他善后的。张玉发达了之后便不愿染上这些个麻烦事,若没有赌坊这个利益往来,张玉恐怕更会弃他不管了。
张玉这边则是用完了锟金之后,便想抛掉这个累赘。俩人犯命案的时候,锟金在前面威胁恐吓,张玉在后面诈钱讹银,冤头债主全部都算到了锟金头上。眼下家大业大,张玉想做个正经的生意,洗白那些非法所得,首先便要切断与锟金的关系。
所以张玉左思右想,便想了个下作的阴谋。
他暗地里签了家宅、赌坊和当铺的转手协议,又买通当初与锟金结下梁子的几个小流氓,放出风声说在官府报了案要来抓他。这边他给锟金出主意,先出去躲一阵,避避风头,正好几个马帮的兄弟在临县谋了差事,可以暂且去住一段时间。
“躲过这一阵,我买通官府把这件事压下来之后你再回来。”张玉道:“赌坊只是暂时被查封,事后再开也不是难事。”
锟金在西北横行惯了,根本劝不住,摸刀就要把那几个小流氓血刃了。
“你想想年年。”张玉搬出了许白来压他:“你每次惹了事都杀而后快,满身是血地回来。如果年年撞见了他会怎么想?而且你杀了这几个,官府那边怎么办?还不满城通缉你……你到时候还是要跑路。届时年年看到了你的头像在通缉令上又会怎么想?再者……你不走,官府天天上门来要人,年年的日子怎么过?”
锟金的思维简单,若不是因为舍不下许白,他早就听了张玉的“劝告”一走了之。但现在逃了便意味着许白分开,不逃便会牵连张玉和许白。
他想到许白在学堂本就受人欺负,若官府来抓人,犯下人命案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到了其他孩子的耳朵里,指不定会怎么拿这件事欺负许白。他有些后悔自己曾犯下那么多事。如果自开始便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便也能给许白个好名声,二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该多好。
他之前从未想过定居某地安定下来,此时这么想了,却发现这么难。
张玉看出了他的矛盾,“宽慰”道:“我们本可以一起逃走,但现在当铺和赌坊的生意不能说关就关,而且年年的学堂也不能说退就退。你避一阵子回来,一切照旧。年年我来照顾,不会有半点差池。”
一番言语之后,锟金同意暂时去避难。临走时许白尚在熟睡,他摩挲着许白的小手看了又看,末了在他额头上亲了亲,道:“二爹曾经犯了不少事,对不住你……等躲过这一阵,二爹便回来。”
许白正在睡梦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
锟金彻夜跑路。
他前脚刚走,张玉后脚便把全部家当变了现,带着许白一走了之。
“大爹,我们要去哪里?二爹呢?学堂呢?”许白早上起床未见锟金,便问道。
张玉驾着马车一路疾驰,他现在颇有些身家,不可简衣便行。
许白见张玉不回话便有些急了,扒开车帘四处张望着:“二爹呢?二爹为何不与我们同行?”
张玉把塞回车中,敷衍道:“你二爹先走,我们在城里与他会合。”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许白问。
“去个好地方。”张玉答。他想起许白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自然不能告诉他打算把他交给齐昊的事。万一小孩子逃了怎么办?
许白信了张玉的话,想着随后便能见到锟金,便不哭不闹地在车里坐着,时不时撩开帘子看着窗外莺飞草长。
转眼间,许白离开许圆圆和魏文书已过了半个寒暑。
离开时是夏末,蝉鸣寂静,草木枯黄,而现在已是春分,万物生长,欣欣向荣。
许白想起上元灯节那天,锟金带他去看灯时,时而把他抱在怀里,时而让他坐在颈上。那一串串花灯像坠在夜空中的繁花,纷繁绚烂,曼妙多姿。锟金黝黑的脸庞在灯芯的摇晃之中,如熏醉了一般。
锟金蹲下身来揽着他,平视着他,问道:“喜不喜欢二爹?”
许白点头,伸手便想揽上他的脖子,却被抓着腰,正了正身形,恢复成平视的姿势。
锟金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花灯也坠入了其中,摇曳而流动着,接着深吸了一口气,问话的声音还有些颤抖:“那……愿……愿不愿意……和二爹过一辈子?”他历经腥风血雨,有多少次命悬一线的时刻,都不曾畏惧。但此刻却微微颤抖了起来。
许白不明白一辈子是有多长,想到能跟锟金在一起便十分开心,于是点点头说:“好。”
他的话音刚落,锟金像终于舒了口气一般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如梦呓般喃喃地反复念着他的名字:“年年……年年……你是爹的……”接着擦过他的耳郭,侧过脸,去吻他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吻和平常的亲亲抱抱有些不大一样,许白能感觉到锟金掠过他脸颊的呼吸变得急迫而热烈起来,连亲吻都变得霸道而粗暴。
现在即将要去的地方,是不是二爹备了新宅子在等他?许白禁不住会这么想,愈加期待了起来。
一路疾驰入了城之后,张玉把许白安顿下来便去找齐昊。
怎料齐昊竟辞了职务不知去处。
这回轮到张玉犯了愁。千算万算甩掉了锟金这个包袱,本想拿许白换一票钱之后远走高飞,但居然没了买主。但他是个精明算尽,不肯吃亏的人。若找不到齐昊,找个其他人卖一笔钱也是一样。
张玉带着牙侩到了安顿许白的地方,骗许白说跟着这个人便可找到锟金。许白听信,便跟着牙侩走了。
“唉……可惜了……”张玉垫了垫到手的银两,自言自语地感慨道:“养了那么久,该卖个大价钱……可惜没时间找个好主顾。”若是直接卖给齐昊换赎金的话,依齐昊那个正直的性子,为了他干妹妹的儿子,出再多钱肯定也在所不惜。
现在虽然肯定比卖给齐昊要少了许多,好在许白生了个好皮相,比一般幼童还卖得贵了些。
☆、12 暖床
许白被牙侩拉着走过了好几条街,却发现越走越偏僻,人烟也渐渐稀少。
发觉不对的时候,他转身想逃,却被湿布闷住了口鼻,失去意识。醒来后发现被绑在了一个破旧的房屋中,嘴被塞住,无法发声。而屋里不止他一个。
被绑着的小孩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也有个别只被绑了手或者脚,站着或者坐着。
他呜呜地发出声音想站起来,想要有个人伸手拿出塞在他嘴里的破布。但那些孩子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一般,漠然地看着门的方向。
他挣扎了一阵之后便知道徒劳无功,只能蜷缩着身体让自己好受一些。地板的潮湿浸透了他的外衫,连里衬好像也湿了,渗出寒意来。
有人推门走进来的时候,孩子们的眼睛都亮了。来人放了些粗食糟糠便关门离开,刚一放下,孩子们便去争抢那些食物。
许白无法行动也无法张嘴,只能看着那些东西一点一点地被别人吃到肚子里。
连着饿了三天之后,有人进来把他的绳子松了,把嘴里的布取了出来,而他已经饿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又到了放食物的时间,他只知道爬到有食物的地方去,拼命把那些东西往嘴里塞,拼命塞,像畜生一样为了活下来而耗尽心力。
从前的日子渐渐远得好像一个梦。他的记忆变得不真切了起来,脑子也开始变得混混沌沌。没有人说话,不知道时辰,只知道每天要去抢食,出恭的时候要被蒙着眼睛拖到茅厕,再被蒙着眼睛带回来。
阳光会从墙壁的缝隙透进来,再渐渐隐没下去。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有时会有孩子被领出去,再领回来。有的被领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也不知道被领出去意味着什么。
有一天,开门进来的不是平日的看守,而是个锦绣白袍的公子。
公子杵着拐杖,十分虚弱地扶着门框,咳嗽了两声。他的面容白皙而消瘦,眉眼却是非常好看的。杵着拐杖的手指瘦而细长,没有茧子也没有血痂,是不做农活也不拿兵器的手。
他的眼睛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指了指许白的方向然后转身走了出去。接着进来了一个健壮的男人把许白拎了出去。
阳光在许白的眼前刹那间绽放,他久不见光的眼睛被这晌午的日头晃得险些失明。待回过神来重新睁眼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时,他已被拎上了马车,跪在那华服男子的面前。
“我叫吕益,吕家老三……你叫什么。”那位公子先报了姓名,然后问他,但话音刚落便剧烈咳嗽了起来,急忙摆手示意他稍等再说。
许白张嘴震动了一下声带,试试能不能发出声音,发现尚可,便答道:“……许白。”
公子点点头,手在胸口拍了两下,想平复一下方才的难受:“……许白,我买了你,你便是我的人……”他说着的时候似乎又喘不上气了,只得顿停一下,深吸了几口气再接着说:“我让你学什么……你便学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做得好有赏……做不好有罚……你不按我说的做……我便杀了你……明白吗?”
这似乎是威胁的话语被他轻飘飘地说出来,中间断断续续喘了好几次,像说一段遗言一般。可能是一次说了太多,耗费了他很大的力气。他扶着座位,靠在车帏上,慢慢闭上了眼睛,鼻翼翕动,仿佛睡着了。
又过了很久,他慢慢睁开眼,直起身子,重新打量着许白,伸手示意他过来。
许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似乎无法抗拒,只得挪到了他的脚边。
他伸手在许白脸上摩挲着。那手指很凉,划过的地方仿佛会结上一层冰。
“你真美……”他说,眼睛眯了一下,仿若笑意:“明珠蒙尘……”
马车行驶了很久很久,三少爷又闭上了眼睛,缓慢地呼吸着。
终于停下来了的时候,他伸出一只手示意许白扶着,然后款步下车。下车时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来帮你擦干净。”
吕家的屋宅大而气派,但门口既没有匾,也没有门牌。大门在他们一行人进去之后便关上了,发出一声闷响。
接着往里走是华美的庭院与曲折的回廊,新翠伴枯荣,城春草木深。许白打量着四围景色,美则美矣,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走到一处大屋前,三少爷松开了抓着他的手,示意下人带他去洗澡。他被伺候着洗澡,梳理,换了身体面的白袍,接着又被带到了三少爷的面前。
三少爷正在洗脚,铜盆里的水没过白皙的脚背,见他进来了,便招手让他过来。
“帮我洗脚……”三少爷吩咐道,他的语气轻轻的,绵软无力。
许白没做过伺候人的事,显得有些笨拙。他挽起袖子刚把手放进水里去捉三少爷的脚踝,袖子就垮了下来,被沾湿了。
三少爷倒并不恼火,也不嫌他做事笨拙,倒是轻笑了一下:“一看就是没做过活的人……罢了,罢了……”他挥挥手示意许白站起来,然后吩咐站着旁边的下人道:“带他去骆叔那里学着看帐吧……”
许白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嫌弃了。他依旧记得在马车之中,三少爷轻声慢语地对他说过,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做得好会赏,做不好会罚,不听话会死。刚才那么笨手笨脚的样子,会不会被罚呢?他有些不安。
在昏暗的帐房里,他见到了埋头打算盘的骆叔。领他过来的下人介绍道:“这是吕少爷买来的小童,让带来跟您学看帐。”
骆叔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手里的算盘并没有停,似乎忘记了这件事一样。他不说话,领他来的人也不敢跨进门去,静静在门口候着。又过了一会,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停了下来,骆叔在账簿上记了两笔之后,吩咐道:“带进来吧。”
许白又坐着等了会儿,骆叔整理了一下手头的东西,然后抱着几厚本的账簿放在他面前。
“字都识得?”骆叔问道。他点了下头。
“数都认得?”骆叔又问。他又点了点头。
骆叔把几厚本的帐摊开,开始教他,何为旧管、新收、开除和实在,何为旧额、见额、岁入和岁出。
晚上他被带回了三少爷的房间,三少爷卧在软榻上,好像睡着了的样子。见他来了,缓缓睁开眼,似乎是被吵醒了。
“过来……”他朝许白抬了抬手:“上来……”
许白听话便脱了鞋,爬上软榻,小心翼翼地跪在三少爷身边。
“学得怎样了?”三少爷看着他的眸子依旧是温和的,但笑没笑却看得不真切。
“能识得收支,懂得入出。”许白谨慎得答道。
“骆叔为难你了吗?”三少爷又问。
许白摇摇头:“讲了很多,想问的也都解答了。”
三少爷的脸上微微浮了笑意:“如此甚好……”
接着又吩咐道:“去沐浴吧……换了衣服之后……来帮我暖床……”
☆、13 下策
吕益看完了一日的账目之后,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吕家世代辅佐朝廷,到吕老爷这一辈更是官运亨通做到了六部之首,独宰相一人之下,可谓一时风头无二。
吕家二爷是吕老爷的亲弟弟,掌管吕家向下的商贾关系,与吕老爷官商勾结,垄断了朝廷的买办事宜。
但天有不测风云,去年二月的时候,吕二爷喝完酒竟中了风,三天之后不治身亡。紧接着吕老爷也突发疾病,百天之后去世,去世前立了遗嘱,将粮茶绸布酒的生意全部交给了吕益这个自幼生病被养在别府的小儿子。
倒也不是吕老爷特别偏爱,只是吕老爷去世的时候,大儿子和二儿子皆在都城为官,秉着官商不能勾结的原则,不便出面打理生意。而吕益由于身体不好,基本无人认识,此时出面打理吕家的生意是在好不过的了。
他上要打点与两位哥哥的关系,下要全盘掌握钱财的动向,不可不操心。
大哥吕衡在户部,官列三品,每年逢祭祀、庆典和岁末岁初之时,要置办茶、盐、矾、丝绸、绢织乃至香料等各种物品。
当年吕老爷任户部尚书之时,这里面九成的供给,都能通过弯弯绕绕的途径,经吕家之手进奉朝廷,而朝廷的置办经费也多数落入了吕家囊中。
吕老爷去世之后,吕衡由于资历尚浅,无法直接继承官位,只得继续做着金部和仓部的差事。但吕家在户部大权独揽的局面并未发生太大变化,每年的采办依旧由吕家经办了七成。这些具体事宜,通通由吕益负责中转调运。
二哥吕储与大哥同在户部,官列从三品,负责税赋的征收。由于看不惯吕父中饱私囊的种种恶行,早早与吕家划清了界限。他幼时与吕益私交甚好,得知吕益竟继承了吕家二爷的衣钵开始执掌生意,并且与大哥里应外合,侵吞朝廷买办专款之时,便与他一刀两断了。
除了对上边要操心的事宜之外,最令吕益头疼的是下边的各个生意,乃至各个环节的具体负责人。这些人多少都和吕家二爷脱不了关系。比如掌管漕运调粮的仓场衙门的人,是吕二爷遗孀的弟弟。比如掌管绸庄生意的人,是吕二爷的小儿子。这些人要把帐交给吕益,也归吕益来管,但时日久了,难免没有二心。
吕老爷去世不满一年,吕二爷的遗孀王氏便旁敲侧击地怂恿吕夫人给吕益定门亲事,红喜冲白喜。
这里面打的算盘,便是找个人嫁到吕益身边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吕衡因为已经成亲,育有一子,吕储又和吕家断了往来,王氏无法算计,只得在吕益身上打主意。
吕夫人是个没主见也没什么心思的人,听王氏这么说了,想着吕益也有十八岁,身体不好但年龄适合,是该寻思一门亲事了。没准儿经过媳妇儿的调理,身体便渐渐好了不是?
吕衡和吕益知晓个中缘由,捉摸着无论如何都得找个借口推了这件事。
“我看只能推说,你身体不行,不能行房事。要不就说你好男风。”俩人偷偷商量的时候,吕衡总结道:“但身体不行,娘会说慢慢调理,先娶进门。就算你说你不/举,估计婶子也会说,暂不行夫妻之实,有个人照料也好云云。”
吕益赞同吕衡的说法,但接下来的选择便有些令人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要我承认我好男风?”
吕衡也有点犯愁。虽说好男风在富贵人家很普遍,但吕家这名门望族出了个断袖之癖,实在是件不光彩的事。要么就承认不/举,但这身体的恙病似乎更容易被嚼舌根,说出去了还是一样难听。“那你还能想到别的理由吗?难道要说你和婶子有染,让娘把婶子赶出去?”
吕益叹了口气:“那我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呢。就算娘不把我杀了,二叔的儿子们也会把我千刀万剐。”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都是生意人,这个道理也该懂。”吕衡回过头来还是在吕益身上打主意:“不/举和好男风,你选一个吧。”
吕益真的很想打吕衡:“就说我肺痨怕传染了旁人,如何?”
“夫妻不朝夕相处,分房睡,总是可以的吧……”吕衡道:“况且你都咳了那么多年,也没见你传染谁。话说,你现在基本也好了吧。”
吕益点点头,叹了口气:“幼时的疾病,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但还得装着。”
吕衡赞同,道:“正因为知道你体弱多病,二叔那边才会认为你不能主事,愈加不提防。但他们也不傻,还是知道要安插个眼线进来。你也当心你府上的人,若有了生面孔,便要小心。“
“这我自然知道。”吕益道:“话再说回来,现在这个事情如何解决?要不我去寻个姑娘娶进门来?”
“你娶的姑娘怎么也得门当户对吧……要是不合适的话,婶子肯定推三阻四,最后还是要领个他们的人进来。说是娶个小的吧,又没多大用处,正房的位置婶子的人坐实了,便不会让你的人兴风作浪。”吕衡摇摇头:“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倒是适龄,但恐怕人家看不上你这个病秧子。”
吕益叹了口气:“你知我是幼时没调理好,又何必挖苦。”
“我这哪里是挖苦,就事论事而已。”吕衡不觉得自己的言语有失:“我看还是那两个理由比较好,绝了婶子再来提亲的后患。”
吕益觉得大哥也真是利字当头了:“你就不怕坏了我的名声?坏了吕家的名声?”
“怕……我做梦都怕……”吕衡无奈地说:“若吕家被断送在了我这一代,父亲泉下有知,肯定会责罚于我。要不你说你吃斋念佛,一心修仙,在庭院中央架起个丹炉如何?”
吕益佩服自己大哥的心思多,但每一个主意都那么烂:“这么一来,婶子便可诟病我不管事,总管这个差事还是交由旁人来做的好。若是堂兄来接手了全部的生意,恐怕你那边就岌岌可危了。”
吕衡想想也对,修仙念佛又不是真出家,对娶妻生子也无妨碍。“那还是,不/举和好男风,你选一个。”
无论哪个都不好听。吕益觉得头疼,各种各样的主意在脑中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前因后果,思前想后:“罢了罢了……我过两天领个男孩来,对外便说我是个断袖罢。”吕益决定放弃名声:“一来,你那边已经有后了,娘即使知道我有龙阳之好,可能也不会哭得太厉害。二来……这个宅子里的人都是曾跟着二叔做事的人,我有些担心……我从外面领一个,总归是干净的。”
吕衡之前还没想到这一点,听到后拍着大腿道:“三弟真是聪明,你从外面领个男孩,既可当心腹使唤,又可当娈童给外人看着。你若教得好,他日后兴许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但愿吧……”吕益倒并不想费心力教出个人中龙凤来,帮他平息了眼前这场说亲大戏才是主要目的。
两人商量了之后,偷偷放出了吕益好男风的传闻。隔了半个月,料想传闻已经进传进了王氏耳中,吕益便买来了许白,给外人看来好像养了娈童一样。
此时,买来的小孩在床上睡得正香。吕益吩咐小孩去暖床,小孩不知怎么做,只得在下人的引导下脱了鞋袜,只穿亵衣。躺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屋里点着红烛和熏香,烛光摇曳,暗香浮动。
吕益也拉开了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
有个人在旁边睡着,被子里倒真是暖了起来,他从未觉得如此惬意。
他侧头看了看小孩,发现这孩子真是长得好。小脸脏兮兮的时候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现在洗干净了,额头、鼻梁、睫毛、嘴角……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漂亮。
他伸手为小孩拉了一下被子,发现小孩手里紧紧攥着脖子上的玉佩。
想必是父母之物吧……他想着,心存愧疚。待平定了二叔那边的势力,便把小孩送回去吧。
☆、14 吕谯1污名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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