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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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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腹黑养了一只傻白甜/许白 作者:iao

    正文 第10节

    当腹黑养了一只傻白甜/许白 作者:iao

    第10节

    于是李执瞅着机会讨好吴氏。重活累活抢着干不说,只要是吴氏吩咐的,即使再困难也能做到。

    吴氏让他劈柴,他便劈一天柴。吴氏让他吹灶,他便吹一天灶。吴氏雪天要吃水果,他想法设法也能从南方弄过来。吴氏的儿子病了,需要一副极其名贵、求而不得的药材,他动用了其父的关系网,从某富贵人家查抄了过来。

    他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子弟,却为了获取信任而卑躬屈膝到了此种地步。他知道这转变的契机,和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我大概是挂念着你的罢……”李执的手又抚在许白的嘴唇上,许白的睫毛翕动了一下,他又胆怯地缩了回去,“我知道我对你的念头不是空想,也不是妄想。阎王若是不要我的话,我活着必然是因为,我会再见你。”

    一来二去,吴氏渐渐忘了李执杀人的事,倒是越来越喜欢让他去做事,也越来越离不了他的伺候了。吴氏的小儿子对他更是尊崇有佳,知道他学问好,懂得多,做事还利落,恨不得认作当哥哥。

    后来朝廷征粮的时节,王琛那边算账的人手不够,吴氏本想把李执留在身边,但又想得个“为夫分忧解难”的美名,便推荐了李执去帮忙。王琛只知道他是吕益调派过来的,却不知道个中缘由与过节。加之吴氏对他推赏有佳,便愈发信任,渐渐地将钱引铺的生意也交代李执去做。

    王琛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每一笔交易,每一件事情都会详细记录,这便给了李执可乘之机。

    李执会趁着进出书房的机会,偷出一册账簿,描写好了再送回去。账册的位置、摆放的顺序、甚至连旧账上面的积灰,他也会原样还原。连着做了一年之久,王琛竟丝毫没有察觉。

    “我为王琛做事的时候,才真正摸清了吕家的生意到底是怎么做的。一边为朝廷做事,一边做着自己的私事,将粮食的流通完全控制住,丰年涨价,荒年更涨得厉害。”李执回忆:“不过也不得不说吕益是个聪明人,他总在百姓即将揭竿而起的时候放粮,以至于百姓们年年买、年年饥,无一年饱食,却也不至于造/反。”

    “而官家这边,层层官员都被银子封住了嘴巴,连朝廷的钦差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不是我看了王琛的账目和日记,我恐怕也很难知道吕益到底私下囤积了多少,只当是粮食欠收,或者边疆缺口大。”李执似乎是当许白能听到一般,事无巨细地自言自语着:“王琛有三本账,一表一里一私,表账给官家看的,里账给米铺户的掌柜的们看的,私账则是给吕益看的。”

    “表账记官方买卖,里账记米铺户营业,私账是用暗码记的,记录的是各个分铺之间的调粮数量、仓储数量、岁入和岁出等。”

    由于私账是用暗码记的,所有的数字都是经过换算之后的数字,看起来跟表账的数字相差不大,所以极为难分辨。李执只得凭关系调来了官方的数字进行对比,才将表、里、私三类的账目一一分开,又从王琛往来的书信里猜到了暗码的文脉,将暗码一点点地拼了出来。

    “我做这些工作,大概又花了两年的时间。在此期间要截获王琛给吕益的信件,还不能使吕益心生疑虑。的确费了一番功夫。”李执想到那时候偷偷点灯,誊抄王琛的信件,一个字一个数字地区比较,一点一点地解开暗码的事。有一次被吴氏的儿子看见了,以为是算术书本,险些被拿给王琛看去。

    在江陵一呆便是三、四年,其间李乾不断催儿子回京参加经学的考试。李执聪明早慧,还曾做过太子伴读。若进了经学,假以时日,定能考取个功名。但李执却滞留江南不愿回去,还对传话的人说:“在查明白吕益做的这些手脚之前,我绝对不回去。若再来人劝说,便告知王琛,让他知道我是奸细,把我杀了罢。”

    李乾火冒三丈,又后悔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查了出来。朝廷怀疑吕家私征军粮那一年,私账上面十几个米铺户的进货比往年多了一成,数目虽然不大,但时间基本都比军粮开征的时间晚一个月。还有历年的私扣和私征,也都摸清楚了。”李执感慨,“你没见过他逼死人的这一面,见得都是他慈眉善目的样子,所以你自然崇拜他,觉得他是个善人。但你若见了民间疾苦,又见了百官鱼肉,便可知道吕益便是鱼肉百姓的罪魁祸首。”

    查明了私吞、私贩和私扣的过程还不够,因为几十个摹写的账本和书信是无法当作证据的。

    没有原始账簿不可定罪,没有证人指认不可定罪,所以李执下一步的计划便是想拉拢王琛。

    王琛是个本分的人,胆小谨慎,从未有过出卖吕家的想法。但他的小老婆吴氏则不尽然。

    当初吕益逼王琛做事的时候,吴氏被几名府兵监视起来不得出大门一步,后来又被吕益威胁要砍了手指头,还请去别府当了一个多月的人质。

    当人质的那十几天里,她每天活得战战兢兢,茶饭不思,虽然吕益没有真砍她几个手指下来,但她对吕益着实没有什么好感。

    李执跟吴氏相处的时间长,也知道她在怂恿王琛套出些钱引铺的钱,所以李执在管理钱贷的时候,特意给吴氏塞了些好处。既满足了吴氏的贪欲,也遂了吴氏的心思。

    吴氏愈发信任李执,于是听李执的“建议”,给王琛吹枕边风吹得更勤了。

    王琛不是铁打的一块,他胆子小,耳根子也有点软,听小老婆说着吕益的坏话,心里便渐渐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

    但他知道吕益势力大,心眼儿多,万一自己这些想另起炉灶的心思被吕益知道了,估计吕益会痛下杀手。

    思来想去还是不敢。

    ☆、48 李执6对错

    收买人心的方法无非两种,或施以利诱,或吓以威胁。

    于李执来说,他更愿意施以利诱,让王琛自己心甘情愿地供出,这些年和吕益的做的那些私收私购的来龙去脉。

    至于威胁,以后在对簿于公堂之上的时候,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不急在这一时。

    既然吴氏的劝说被当作妇人之言,不见得成效。李执便撺掇着陆成蹊,借公务之名拜见了王琛。

    “陆成蹊那个小子早想和吕家断了往来,如果能得到王琛这边的米铺户和钱引铺的支持的话,便再好不过了。二人联手的话,想必能在华中创出一番事业。”李执为自己选对了前来说服的人而感到得意。

    陆成蹊在见了王琛之后晓之以利害,动之以成败。

    王琛被微微说得动了心,嘴上虽然说着,不可不可,你们这是折杀老朽之类的冠冕之话,但心里已经默许了。

    “人嘛……总是见利忘义,见钱眼开。王琛虽说胆小,不敢明目张胆地做着自己的生意,却交代给我去帮他跑这跑那。他的小老婆吴氏更是喜上眉梢。”李执评价,“小人而已。”

    李执借着求仙问道之名,每月总要消失几天。王琛表面上不闻不问,但心里却明明白白。

    这几天的时间,李执表面上是要去给王琛打理分支的铺子,好让王琛相信,他是全心全意为王琛脱离吕家做着准备。但暗地里,他要将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传话给他父亲,让李乾全面掌握吕益以公谋私的证据。

    证据掌握得差不多了,便是收网的时间了。

    李执这边扣下了王琛一家老小,以及华中、华南和江南的米铺户和钱引铺。卢翰礼那边本就跟吕家有过节,逮着这个机会更是全面配合,押下了许白和罗叔,还有一干绸庄的大小掌柜。另有御史台的人在东南查封了吕家的茶庄。

    自此,吕家在南方最为盈利的三个生意全部都被控制住了。

    但同时行动的都城那边却出了状况。

    李乾虽然扣押了一些间的当铺和钱引铺子,也封了吕家,但却不见了吕益。

    吕益仿佛是凭空消失一般,在官兵来抓捕的腊月二十八日夜里,失去了踪迹。

    李乾真觉得奇了怪了。

    自从李执将证据全部反馈到了都城,并且上报了朝廷,开始拟定查抄计划的时候,李乾便控制住了吕益的大哥吕衡。派人跟在吕衡身边,让他无机会给吕益通风报信,且要装作没事发生一样,不可打草惊蛇。

    另一方面,他派了人在吕家别府的前门、后门、偏门、侧门监视着吕家府内的动静。

    吕益的行动并未有任何异常之举。每天记账、算账、查看店铺的情况,还写信给吕衡,问朝廷的春节采办事宜为何迟迟没有消息。

    其间染了风寒,让大夫来瞧过几次,不见好转。后来又请了道士作法,和尚念经,折腾了十天半个月。小年的时候好得差不多了,开始应酬吕家的招待事宜。

    直到腊月二十七这天夜里,吕益小酌了几杯,还在院子里赏梅。二十八日早上睡得有些迟了,吩咐下人直接伺候午饭。结果到了晚上,李乾带着官兵来抓人封门的时候,吕益已经不在府邸之中了。

    中午到夜间这之间,监视吕家别府的人根本没离开,也没见有人出出进进,但吕益真的却是凭空消失了。

    “父亲想了许久,不知道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哪个环节被移花接木,哪个环节被调虎离山,哪个时候吕益就偷偷逃走了。”李执想到此,便有些来气。

    当时他听闻没抓到吕益的消息,急忙赶回了都城,将吕家别府翻了个底朝天。但既没有发现暗格,也没有发现密室。又询问了当时来监查的小厮,众口一致地说此前没发生过任何异常,那屋里面活动的确实就是吕三少爷。他父亲那边说,控制了吕衡的消息完全没有走漏出去,吕衡也未和吕益有任何接触,即使是书信,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字眼。

    “父亲说他把吕衡与吕益的书信往来,都吩咐人誊抄了一遍,若有什么猫腻和走漏风声的字眼,他们应该会查得出来。”李执自说自话,“所以我一会儿准备将那些书信都检查一遍。”

    检查完了吕家所有的屋子,最后在经过许白那间的时候,李执忍不住进去呆了一会儿。他还清楚地记得许白当年坐的是哪张椅子,他自己站在什么位置。于是依样站了过去。

    一瞬间,五年的时光倏然而过,从许白童稚的样子,闪到了几周之前见过的时候,那少年的姿态。

    走出屋子的时候,李执让官兵揭下了那间屋子的封条,将门留了一点儿缝隙。从那个缝隙隐约能看到床的位置。他知道自己在遐想些什么,顿时为自己龌/龊的想法臊红了脸。但同时,对吕益怀有恨意,或者是妒意也强烈了起来。他恨为什么是吕益先一步认识了许白,而不是自己。

    “我嫉妒他能看着你长大,嫉妒他能拥有你,嫉妒他先来占据了你的心。”李执下定决定再次躬身去碰他的唇。依旧带着胆怯,带着卑微,带着激动。贴上许白柔软的唇瓣的一瞬间,他的心脏急速地跳动了起来,意料之中的柔软和甜美,然而他又害怕许白醒来会推开他,于是只碰了碰,便结束了这个吻。

    当许白醒着的时候,他因为按捺不住内心的波动而整个人都狂躁了起来,待许白睡着了的时候,他又因为谨小慎微、羞怯不安而犹犹豫豫。

    可能跟迫切想拥有一件玲珑宝物的心情是一样的罢。未到手的时候心焦,但真正到手了的时候又加倍紧张,不敢碰触。人果真是这么矛盾着的……

    有下人来请李执出去清点吕家查抄的财物。李执看了许白一眼,见他睡意正酣,便轻轻放下了帘子。回头不忘叮嘱下人在门口看着。

    脚步声渐行渐远,许白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叹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夫给他问诊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他心里也知道大概只是这几天忙着赶路加之久病未愈而已。当大夫和李执同时在房间中的时候,他困乏了,懒得睁开眼睛,便索性休息一会儿。谁知竟听到了李执的一字不漏地叙述了前因后果。

    南下的经过,长达五年的调查与布局,抄家的前后经过,吕益逃了的这件事……以及李执的表白。

    原来这些年间竟发生了这么许多的事,他除了愕然之外更多的是感慨。

    当年李执被吕益绑着双手缚在车后,他想阻止,但吕益坏心地让马车先行了,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执在马车的扬灰中,一刻不停地奔跑着。他当时未想那么多,却没想到这件事在李执心中留下了那么深的记忆。李执对吕益的恨意,大概多少便是源于吕益当时的恶意。

    在王琛身边的这么多年,李执从小厮做起,一步步地攀升,一步步地获取信任。这其中必然经历了许多折磨与苦难。

    李执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和恨意在精心布局,又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在一盏孤灯之下破解着账本的暗码……想来这五年的点点滴滴,不禁令人胆寒。

    所以当李执开始查抄吕家,遍清余党的时候,才能做得如此果决,在一夜之间将偌大的吕家给倾覆了。

    许白觉得心里百种滋味杂陈。

    他原本是恨死李执了,但听着他的那番话,又无法不为之动容。

    李执对吕益的恨不是无念而起,李执想颠覆吕家的决意也不是一时的念头。那些早在五年之前,不,甚至更久之前种下的祸根,只是慢慢长得枝繁叶茂,在那一夜之间山崩地裂了而已。

    无数的光阴、等待、忍耐、煎熬……将李执铸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李执错了吗?在世人眼中,吕益当是那个大/奸大恶的大魔头,而李执做得当算是秉公执法,奉天承命,为民除害。

    李执对了吗?在世人的眼中可能确实如此,但许白却无法跳脱了吕益的立场,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去审视吕益和李执的所作所为。他与吕益朝夕相处,吕益待他不薄,也没把他教成个十恶不赦之人。而他对吕益的那些心思,不知何时便已经深植于心底,以至于现在分开了之后,才那么痛彻心扉。

    吕益在哪里?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是否风餐露宿?是否食不果腹?许白想到此,便觉得心像被剜出来了一样,只恨自己不在他身边。

    监牢也好,天涯海角也好,至少要在少爷身边陪着他才是。而现在被李执关在这里,却什么都不能做……

    不知李执是出于囚禁犯人的考虑,还是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将他关在了这里。

    对于李执的表白……许白不是木头,他听着那一番情真意切的话,难免不心软。纵然他是个木头,是块石头,是个铁打的人,李执那心心念念,情不自禁,也快把他磨圆了。

    但他终究觉得李执对他的心意,少年意气的成分居多,未必经过深思熟虑。一见钟情也好,一眼万年也罢,李执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将他视为心中的爱恋,以至于在他乡异地的五年时光之中,对他念念不忘。

    现在回到了大千世界,也算是不辱使命,功德圆满……李执也该把他放下了罢。

    对于许白来说,这样的执念与爱意,只会使他觉得沉重,觉得愧疚,觉得踟蹰而已。所以当李执吻他的时候,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装睡,装不知道,装聋作哑。他无法将李执推开,却也怕他进一步行动。两难之时,还好李执及时止住了。

    许白想,如果当时他救了李执是一个错误的话,那么现在被李执又是关押,又是囚禁,可以算是赎罪了吗?

    ☆、49 李执7约定

    晚上的时候,李执又来看他,带了些莲子银耳羹之类的,把他当女孩儿调养。

    “我不吃这些东西。”许白推拒。虽然他喜欢吃糖,但现在卧在床上,让李执扶着喂他像个什么样子?简直丢脸。

    “怕你吃药苦着了,所以给你备些甜食。”李执放下了汤匙,“你若不吃这些汤汤水水,我便叫下人准备些果脯、蜜饯和麻糖。”

    许白摇摇头,不想当病人躺在床上,于是推开他,起身要下床。李执见他衣着单薄,急忙拿起外衫给他披着。

    见许白径直想往出走,李执便伸手拉住了他。许白皱着眉头道:“吕益犯法,我也应该一同被治罪。现在罗叔还被关在监牢里,而我却在这里调养身体。”末了还补充一句,“李大人难道不是在假公济私,以公谋私么?”

    “那监牢苦寒湿冷,你大病尚未痊愈,去那个地方呆不了几天恐怕就会染上风寒。”李执将外衫披着他身上,又抓起他的手塞到了袖子里面去,“我是体恤你,何必要遭此大罪?”

    “只是在这里锦衣玉食地伺候着,我就不遭罪了么?”许白反问:“你明知我心有所属,也知道我心急如焚,却偏偏把我困在这个地方,不叫我出门半步。难道这样,我便能舒服了,便能安心了吗?”

    李执的脸色有些不悦。见抓着许白的手,许白并未反抗,便继续帮他穿衣。帮他穿好外衫之后又开始给他系绳扣,“你不要再想吕益了,安安心心在我这里呆些日子。过几天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将进行三司会审。吕家这一案牵扯到朝廷官员渎职,商人走私,通/奸/叛/国等几项重罪,吕家上上下下被挨个审问是免不了的。我极力保你,不让你站在公堂之上……”

    “他们都站得,为何我站不得?”许白不服。

    李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了他一会儿,“你愿意被问及与吕益的关系时,回答是他的……”他停住未往下说,但许白听明白了。

    许白是被吕益当作娈/童买回去的,买回去之后也一直同吕益共榻而眠。若说这没有肌肤相亲的关系,恐怕谁也不会相信,但若承认了的话,又不知道会遭到多少探究的、玩味的、意味深长的目光。传出去了恐怕会变成街头巷尾的谈资。

    “你嘴硬也罢,恨我也好,反正我是不想让你站在公堂之上被轮番审问。”李执道:“吕益做事的时候你还小,并无牵连,本就是无罪的。”

    许白默不作声的扯了扯衣摆。李执的话句句在理,他无法反驳,况且他确实是不想被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那样只会使得他难堪而已。

    “若是庭审结束了,我会被判刑么?”许白的目光低垂了下去,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

    李执见不得他那副有些丧气的样子,心疼地将他揽在怀里,“你本无牵连,为何要被判刑?”

    “你又如何知道我无牵连?”许白闷闷地问道。既像是问话,也像是叹气。吕益的账目多少都经了他的手,甚至暗码的那些事,他帮忙算过,也是知道的。

    “那你倒说说看,你牵连了什么?又知道了些什么?”李执放开他,直视他的眼睛。

    许白咬着嘴唇不说话。他不知道李执是不是在套他的话,但总不能在这里,便将所有做过的事情和盘托出罢。

    李执又抱紧了他,“你若真是戴罪之人,我即使闯了天/朝大牢,也是要把你救出来的。”

    许白听到此,心里五味杂陈。李执对他的心思,他明了,却无法回应,也不愿回应。

    为何李执要待他如此之好?若真是要抓捕他,审判他,大不了便是一死,倒是干净痛快。但现在却变成了这么一天天地磨着,无穷无尽。

    李执在用时间瓦解他吗?耗尽了他的挣扎,也将耗尽他的记忆吗?如果记忆没了,感情也会没了吗?

    他害怕自己忘记了什么,习惯了什么,依赖了什么,亦或丢掉了什么。

    不能这样,他不能就这么一直被消磨着。“若我是无罪的,你能放了我吗?”许白想约一个日子,这样便多少会有个期限。

    李执环着他的手臂突然加了力气,仿佛要把他揉碎在胸膛里一样,低声在他耳边说:“不行。”

    许白听着便急了。有罪也不行,无罪也不行,难道从此便再也不能出去?再也不可能见到吕益了么?这么想着,许白的眼泪便簌簌地下来了。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听见许白哭了之后,李执慌了神,急忙找帕子给他擦眼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是个大活人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我若有罪你便让我服刑,我若无罪,你就当该释放我。你父亲执掌公正之印,为何到了我这里,却不公正了?”许白既是气李执,也是气自己,气得没有办法,眼泪便啪哒啪哒地往下掉。

    “好好好,我错,我不公正。”李执手忙脚乱,被这个上一秒还据理力争,咄咄逼人,下一秒就哭得泣不成声的孩子脾气折磨得服了软。只得低声下气地哄他,“我私心、违法、假公济私、曲解法度。”

    许白重重地点着头,还在争取,“我若真没有牵连其中,你就该放了我。”

    李执思索了一下,谈了个条件,“如果吕益出现来接你,我便放了你。若他不出现,你便不能走。”

    “为什么?”许白的眼泪止住了,瞪着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他。突然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你早就计划着拿我当诱饵是不是?你们找不到吕益,便想拿我当诱饵引吕益上钩是不是?你们以为他会来救我,所以北上押送的一路都在偷偷观察,是不是?!”

    李执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当初押送许白上京的时候,李执极力反对,不想让许白吃苦头。但李乾却说:“若吕益真对那个小子有意,见他一路颠簸受难,进了都城又要被押送审问,肯定是会出手救他的吧。我们不妨守株待兔。”

    李执派去的人马通通被李乾又调了回来,他只能派他的府兵在城门口接应。

    北上的那一路,李执的心里最为忐忑。他心疼许白受苦,却不想看见吕益突然出现,将许白救了去。即使那样能逮捕吕益,却也证实了吕益确实是对许白放心不下。

    结果,吕益根本没有出现,即使许白病了的时候,遭人非议的时候,吕益也依旧没有踪影。

    或许是高估了吕益的实力?吕益即使逃了出去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而已,根本无法调动兵马?或者吕益根本就是个鼠尾之辈,逃出升天之后,便不管不顾了?亦或者,许白对于吕益来说,与其他下人并无太大差别,所以根本没有营救的必要?

    但无论如何,李执还是高兴的。因为这证明了吕益是可以抛下许白的。

    “他若对你有意,北上的那一路只有三名官兵押送,劫囚车应该不困难的吧。”李执道:“但他可曾出现过?你心念着他,但他未必心念着你!他真的值得你这么茶饭不思地想他吗?”

    许白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赌气说道:“好,那我们就看着少爷会不会出现。他若出现,你便说话算话,一定要放了我。”

    李执郑重地点点头,“而且那个时候,我便会死心了。”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若是有所期待,等待的日子便会格外漫长。

    许白后悔说了那么意气的话,他心里既盼着吕益出现,也不希望吕益出现。

    若真出现了,不就掉进了李执的陷阱了么?但若迟迟不出现,是不是也证明了吕益确实没有救他的打算呢?

    这个情景倒有些像逢年过节,吕益去本家应酬的时候。他总在别府门口等着,生怕吕益不回来了。但那时候,吕益尚有归期,现在却是归期未有期。

    等了一天又一天,从日出薄雾到日落西山,从朝霞满天到暮霭沉沉。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消息。

    远处的飞鸦一声声地叫得凄切而刺耳,那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街巷之中,无端由地叫人生出了些许寒意。

    是倒春寒罢。许白裹了裹锦袍。

    可能吕益真的弃了他罢。

    春末夏初,很快便到了三司会审的日子。

    得益于李执的多方周旋,也多亏他父亲李乾大人的爱子心切,许白并不需要出席在公堂之上。但他实在不想在屋子里闷着等消息,便求李执带他去看会审的经过。

    李执开始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后来经不住他软磨硬泡,于是同意让一个下人随时将会审的结果通报于他。

    ☆、50 会审

    会审当日,刑部尚书为主审官坐于几案正中,大理寺卿和御史丞分坐两侧。李乾官阶比御史丞比高一品,加之参与了查抄事宜,故而在此次会审之中不出席作为副审官。

    吕益既然不在,首当其冲跪在堂下的便是吕家大哥吕衡了。想当初吕衡在户部官列三品,多少人巴结,多少人眼红,而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风光不复,威风不在。被罢官入监牢之后,只留得一个罪人身份。

    刑部尚书开始一一宣读吕衡的罪状:透露军情、延误军机、操纵征粮、贪污受贿、陷害朝廷要员……桩桩件件皆是铁证如山,不容置喙。

    “吕衡,你可知罪?”

    “草民知罪。”

    吕衡并未辩白,也未抵抗。

    皇帝亲自下旨追查的案子,在会审之前,每个犯人几乎都已经被刑部单独审问过了,若不是证据确凿,断不会公开审理。但既然公开了,便容不得辩解,容不得翻案。

    接下来是别府记账的骆叔、江陵米铺的王琛、江南绸庄的罗叔、吕二爷的大儿子吕岷和小儿子吕谯……除了女眷不便出庭之外,几乎所有所涉/案之人都被审了一遍。

    绸庄和茶庄的生意牵连得最少,顶多是采办的时候动了些手脚,因此罪不至死。但别府、米铺和钱引铺相关的人等便没那么幸运了,牵涉到了私收军粮、造假交引、违法兑换、低收高抛等罪行,多数人都被判了死刑。

    “骆良弼被判了死刑,不株连九族。”送信的人来给许白通报。

    那是曾经教许白读书算账的骆叔。许白到别府的第一天,吕益便派他去跟着骆叔学算账。骆叔倾尽所有,知无不言。

    “王琛被判了死刑,不株连九族。”送信的人再报。

    那是掌管米粮生意的王叔。为什么吕益不来救他?为什么李执不去保他?许白的心里很难受。不是出于他对王琛有多深的感情,只是觉得他被当作一个棋子,先被吕益利用,再被李执利用。利用完了,就扔了。这样对待一个人,未免太残酷了些。

    他顿时理解了陆成蹊想脱离吕家的念头。如果王琛能够早些脱离吕家,不受吕益的调派,不操作私征军粮的事宜,那么他可能就不会死。他本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本分人,何苦却要牵连其中?

    听了一天的会审下来,全部罪行都指向了吕益。

    罪魁祸首是吕益,而被判死刑和终身/监/禁的却都是代为执行的喽啰。

    那些喽啰也是人,有着妻儿父母,本该过着太平日子,本该抱得儿孙满堂。如今却被关在地牢之中,有些人过些时日便要问斩。

    但吕益对于这些,大概毫不在意。许白想到大荒之年跟着吕益出街的情景。

    当时饥民全部被手持棍棒的家丁打得不敢靠近吕家出街队伍的半米之内。吕益对此情此景熟视无睹,只道是“盛衰有道,枯荣由天”。当时许白曾怀疑过他的话,也问他为何不理不睬,吕益没有直接回答。

    大概对于吕益来说,人只分有用和无用两种,他记得吕益对他说过很多次希望他能变得有用。

    有用的人,吕益会留着用,无用的人,吕益便会扔了。

    现在这些被关押的,罪名已经板上钉钉的人,对于吕益来说,便是无用的了。

    吕衡也好,骆叔、王琛、吕岷、吕谯、罗叔……他们都只是吕益的工具而已。若他们还活着,听命于吕家,他们便是有用的。若他们死了,背叛吕家了,他们便是无用,应该被废掉了。

    那自己呢?许白想,自己恐怕也是无用的了吧……否则为什么会被关押,为什么北上的一路没有人来相救,为什么在李执这里呆了这么多天,李执甚至散布了消息,吕益还是没有出现?

    自己终归没能照吕益的期望变成一个有用的人,现在这样被软禁着,便已经是个弃子了吧。

    如果是个弃子,是不是就该自我了断?

    既然没有用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许白看了一眼房梁,又捏了捏自己细细的手腕,趁着下人端药进来又出去的当口,砸了喝药的白瓷碗。

    但许白终归没有死成。下人听见声音进来看的时候,他正拿着白瓷碎片准备割腕。下人反应机敏,急忙夺过那片碎瓷,还为此划伤了手。

    许白边给下人包扎,边为这一出无头无脑的自杀闹剧而感到羞愧。

    果然是没用的人啊……许白想,求死求不成,还要连累别人。

    李执回来的时候,将下人狠狠呵斥了一番。许白急忙来求情。

    “他与我同样是人,为何我的命却比他的金贵了?”许白道。

    “你的命几斤几两我不知道,但在我看来,你的命比我自己的还要金贵。”李执答。

    “你这又是何苦呢……”许白看了看手腕上包着的白布。

    李执捧起了他的手,紧握着:“吕益那人教了你太多不好的东西,你要把它们都忘了,才能找回你自己。”

    “我自己?”许白疑惑,难道现在产生求死念头的人不是自己么?难道自己是受了吕益的蛊惑么?什么叫找回自己?

    “他是教你只听他的话,只想着他么?你现在就要把这些都忘了,你要自己思考什么事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李执开导他。

    许白更不明白了。

    什么是对的?以前他觉得吕益说过的话便是对的,中间也曾怀疑过,但怀疑的念头很快便被打消了。什么是好的?以前他判定只要是吕益夸奖的,便是好的,但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他是被吕益教导坏了么?

    “我喜欢你,我喜欢的是那个遵循着自己内心的你。”李执试图让他想起来,“当年你不顾吕益反对而救下了我。你为什么会违抗他的命令?那是因为你知道他是错的。你为什么会知道他是错的?因为是你根据你自己的内心做出的抉择。你的良心,你的想法,你的经历告诉你,他是错的,所以你要救我。”

    “所以当时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我知道你和吕益是不同的人。他已经是个功利的人了,但你却是个真实的人。”李执的手在他的腕子上摩挲,“你不要被他骗了,不要作践自己。”

    许白真的有些迷糊了。

    会审共审了五天,吕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和各个生意的掌柜几乎都被审了一遍。

    吕衡被罢官,废功名,永不录用,但免了一死。

    吕储倒没受到太多的牵连。他早已和吕家断了关系,有吕大爷的遗书为证,且确实没有证据证明他参与了吕家的事宜。

    吕谯和吕岷被遣返回乡了。他俩现在都与吕家的生意无瓜葛,而盐和绸本就不是此番查抄的重点。

    罗叔也被遣返了,择日将被押回余杭,由余杭知府,也就是卢尚坤接手,继续坐牢。

    王琛、骆叔,还有些直接参与私收军粮的钱引铺老板、下属、印制假交引的工场的人被判了死刑,择日执行。

    偌大的一个吕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可能几个月之后,吕家的事会被街头巷尾的说书人说成一段评书,评书的开头应该是,“想当年,大贪官吕衡时任户部三品,党羽遍插户部各司,耳目遍及三省六部。他与他的亲弟弟吕益官商勾结,将绸茶米盐霸为己有,更有狼子野心,企图发国/难/财。那年西北战乱,蛮族入侵,朝廷的军队急需粮草救急……”

    百姓们会在茶饭之余对这么一段往事津津乐道。痛斥贪官无耻,歌颂朝廷英明,八卦官宦奢靡……

    历史不就是这回事儿么?未身在其中的人当它是个故事,开始品头论足。真正经历过的,倦了,乏了,心累了,也就闭口不言了。

    李执查抄吕家,每个环节都有理有据,合情合理。但唯有一件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也得不到解释。

    按理来说,吕益大贪大恶之人,家产应当丰厚才是。但李执在清点吕家家产的时候,却发现意外地清贫。

    没有稀世的古玩珍品,也没有古董字画黄金一类的值钱物品。本府是吕衡的宅子另当别论,别府甚至连桌椅都是旧的,唯独吕益房间的床是新做的,这未免太不合常理。

    其下属的王琛、骆良弼等人皆是家财万贯,单骆良弼侧室的首饰便相当于朝廷一次采办的金额,王琛家更是古董字画数不胜数,任何器物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吕衡的宅邸连门槛都镶了黄金,吕二夫人的翡翠珠宝也是几箱几大件。唯独吕益所居住的别府却清贫得好似一个清官。

    吕益这么些年谋的那些钱财,都到哪里去了?

    ☆、51 相会

    罗叔要被押送回余杭,许白跟李执说了很久的好话才得了机会给罗叔送行。

    “这一路颠簸,您千万保重身体。”许白不知这安慰的话是当讲不当讲。吕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被遣散的遣散,押送的押送,行刑的行刑,唯有他毫发不伤,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叛徒一样。

    罗叔倒没有任何表示,反而一脸平静,“许少爷请放心,老朽命大,一时还死不了。只是……”

    许白见罗叔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便凑近了耳朵。

    “只是老朽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会。吕少爷的信还在老朽那里,老朽托人送到了都城来,在陈记铺子的老板那里,你寻个机会问他要来。”罗叔低声叮嘱道:“跟他说来取罗广明的东西即可。”

    “有劳了。”罗叔临行前不忘嘱托吕益遗信之事,可谓忠义之人。许白感慨,他被李执盯的紧,得想个办法脱身才是。

    出了监牢之后,随行的小厮便寸步不离。许白只得另作他想。

    陈记铺子是个卖糖果蜜饯的食铺,表面看起来简单得很,只做些本地生意。老板陈州是个外地人,两年之前到了都城,做起了些干果倒卖的生意。

    正巧前几天李执说要给他些甜食,许白便顺水推舟说这个不合口,那个不想吃,不如想自己去挑几样。李执道也好,省得他挑挑拣拣浪费了力气。

    外出必定有人跟随。许白在铺子里巡看了一圈,指着各类果脯蜜饯问了遍,伙计被问得焦头烂额,便把陈州请了出来。

    “若是阁下对店里的果子不满意,不妨进来看一看,我们这里还有些西域的奇果,不当街贩卖,只接受订货。”陈州示意了一下。

    “我倒是真有兴趣。”许白打发小厮不要跟着,“若有意思了,即使是大价钱,也要买来尝尝。”

    许白随陈州进了店铺里间,许白低声道:“来取罗广明的东西。”

    陈州点头道:“请稍候。”于是从诸多的货架之上,拿了个纸盒,“这里面便是那稀世珍果,采摘不易,制果更难,价钱嘛,倒也合理。”

    “那便是这个了。”许白打开盒子一看,里面铺着密密麻麻的果子,他用手量了量底部的厚度,知道是有个夹层的。

    小厮付了帐之后,许白捧着果子边走边吃,在车里的时候将夹层里的信件取了出来,匆忙看了一眼。

    信上写着:“罗叔,见字如面。许白奉我命掌管绸庄生意,于江南计四十二家。城内外绸庄所有东西皆归他用。此信非空令,见即行。若我魂隐,肉身不具,骨灰归寺,牌位立宗祠,家产中除铁与盐之外,余等全部归许白继承。你存此信,作遗嘱用。吕益亲笔”

    信是当时许白初到余杭的时候交给罗叔的那封。他一路没有拆开看过,罗叔拆开看到后变了脸色,立刻将他迎入门中。后来罗叔又说,吕少爷这封信可谓情真意切,写着若他死了,家业交与许白打理云云。如今一看,果然像封遗嘱。

    但措辞之间有些奇怪之处,许白有些疑虑,怕是掉了包,也怕不是吕益亲笔。但吕益的笔迹他熟悉的很,看起来又不像是捏造的,越想越奇怪。

    最大的疑点是,吕益不信佛,以前跟吕益出行去寺里捐钱的时候,吕益就曾说过。但这封信里写着什么“魂隐”、“肉身”、“归寺”之类的话语,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等等……“隐”、“寺”……还有“空”……怎么会那么巧出现这三个字呢?

    马车到了李宅,许白急忙把信藏进了贴身的内衣之中。晚上李执回来的时候,看似随意,实则检查一下糖果盒子。

    许白借故累了,打发他走。待夜深人静的时候,又将信展开看了一遍,觉得单说不交与铁与盐的生意也有蹊跷。他仔细想了想,将信上的字反复排列誊写几遍,最后发现,若将信除了称呼之外,八字一行来排,首行空四个字,便是另外一番样子。

    罗叔

    见字如面

    许白奉我命掌管绸

    庄生意于江南计四

    十二家城内外绸庄

    所有东西皆归他用

    此信非空令见即行

    若我魂隐肉身不具

    骨灰归寺牌位立宗

    祠家产中除铁与盐

    之外余等全部归许

    白继承你存此信作

    遗嘱用

    吕益亲笔

    第四列竖着看下来,清晰地写着“我于城西空隐寺中等你”。

    许白心中一喜。不知吕益是何时洞察了李执的计划,但可以肯定的是早在他下江南之前。难道这便是他杀锟金的原因?想到锟金,许白对吕益又气又怨。但怨过了气过了,又分离了那么长时间,中间磕磕碰碰,坎坎坷坷,若是从此见不到吕益了,恐怕他会更气更怨。无论如何都是要见一面的。

    吕益与李执到底谁更棋高一着?难分伯仲。但许白跟了吕益那么久,知道吕益不是一个一时兴起之人。他既然早已知晓,并能逃掉,还给了许白一个暗信的话,其后面必然有更大的计划。

    许白将吕益的信连同誊写的那些张纸全部烧了,琢磨着得找个机会去城西空隐寺。那个寺庙,他曾经跟吕益捐米的时候拜访过,认得去路。

    李执之父李乾一直惦记着小儿子考取功名一事。礼部三岁一贡举,今年恰逢是科举之年,金秋八月是秋闱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可错过了。于是李执被李乾盯的紧了,少了来探许白的时间。

    许白见着李执的时候,也开始问秋闱之事。弄得李执烦不胜烦,只得答应定能中了举人,参加明年的春闱。

    秋闱开始之后,许白知道李执身在贡院考场之中,无论无何都暂时脱不开身,于是贿赂了车夫,趁着出行的机会将马车驶到了城西的空隐寺近所。

    进了寺门,跟扫地的小僧说是来找吕益的。小僧愣了片刻不知当报还是打发出去的时候,吕益急忙从后院走出来迎接。

    少爷……

    许白看到吕益的瞬间便无法继续地立在原处,跑去扑到了吕益怀里,泪如泉涌,哭得声嘶力竭。

    吕益抱着他不断安抚他的后背,但他哭得泣不成声,连话都说不出来,一片相思尽化作了哽咽之声。

    “总算等到你了。”吕益轻声道。

    许白点头,捧起吕益的脸看了一眼,又泪流不止。

    吕益瘦了,瘦得和当时病怏怏的状态一样,头上戴着草帽,穿着僧侣的粗布衣裳,与俗家的僧人的僧人并无而已。只是那双眼睛依然澄净如湖水,暗涌着光辉。

    “我该早去迎你的,只是实在不方便现身。”吕益道:“我想你也该来了。”

    许白还在抽泣,一双含泪的眸子又嗔又怒,愤愤地盯着他。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吕益拉着他往后院走去,“详细的情况待我们走了之后再说。”

    看来吕益的打算是要离开都城,但城门近处都贴满了他的画像,如何能逃过守门士兵的盘查呢?许白不解。

    吕益仿佛能听到他的心思,解释道:“文殊打点了一切,算了却我们兄弟的情谊。出城之后,我自有安排。”

    许白被领到了后院,只见后院有几个僧侣打扮的人,却身材魁梧,体格彪悍。若真是僧人,恐怕也是武僧。还有些马匹,马匹上驮着干粮。显然是准备已久,万事俱备,只等他现身,便立即成行。

    空隐寺的禅乐方丈现身来送行。

    “这段时间,多有打扰。在下这便离开,多谢方丈收留。”吕益合掌行礼。

    “阿弥陀佛。吕施主一路走好。”禅乐方丈回礼,“老衲有一事欲对许施主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白看了眼吕益,吕益点头,他便跟着方丈走到了五米开外。

    “吕施主本性不恶,只是过于聪慧,过于要强。”禅乐方丈道:“弓弦久绷易断,刀刃常磨易脆。望你时时提点他,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满则败,自矜则愚。”

    许白不解,“为何大师不直接教导他,反而叫我传达?”

    禅乐方丈叹气道:“他心高气傲,并非虚心纳谏之人,老衲多说无益。但他肯冒着生命危险等许施主大半年之久,可见对许施主的重视,非一般人可比。”

    许白听着,脸顿时红了起来。禅乐方丈又道:“吕施主本性虽不坏,但内心焦灼,心魔已久。老衲怕他走上恶途,危害世人,只能请许施主多约束,多提点了。”

    “我知了。”许白点头。

    “那也请许施主一路保重。”禅乐方丈行礼。

    吕益把许白扶上马,自己也乘了一匹,另外几个武行模样的人也皆上马。一路往城郊奔驰而去。

    ☆、52 入蜀1本心

    出城之时,吕益一行人分作几批,夹杂在出城的队伍之中,分别通过官兵的盘查。其他人都未花多少时间,只是当盘查到吕益的时候,官兵有所警觉,但立即又有人在那名官兵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官兵点头放行。

    想必是吕储交代了什么。

    许白以为他们兄弟之间早起了阋墙之争,老死不相往来。但性命攸关的时刻,吕储还是重情不重法,帮了吕益一把。

    出城之后一路往西南,即使许白不知方向,见草木丰茂,郁郁葱葱,想也知道是正在往南行。

    “少爷,这是要去哪里?今后又有什么打算?”许白问。

    吕益没回答,倒是给马屁/股甩了一记响鞭。马疾驰而去,几个武行也跟着加快了行程。可怜许白在后面跟着吃力。

    他不知道他家少爷的骑术竟如此之好,之前那副病殃殃不出远门,出门必乘车的姿态,都是骗人的。心思实在太深。

    日行十几里,到了驿站之后已是日暮。喂马之后诸人纷纷进站休息。

    许白以为能和吕益独处一会儿,好问问他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吕益进屋的前后脚,武行也跟着进屋了。

    一伙儿五六人挤在一间屋子里,顿时使得空气都变得压仄了起来。

    诸人皆满脸严肃,似乎在谋划什么大事。

    其中一名武行在桌上摊开了一张羊皮地图。指了指位置,“我们现在在这里,还要走三天才到汉中。从汉中往关中要走七天,这一路要走的傥骆道、故道、子午道、褒斜道皆是险塞要道。而从关中入蜀地,经米仓道和金牛道,幽邃之处仅容一人一骑,更是凶险。这么算来的话,到蜀中恐怕得入冬了。”

    吕益点点头,眉头紧锁,“若下雪之后,行路便更难了……这几天还是要加紧赶路,一定要在入冬之前入蜀,否则的话恐有后患。”

    武行点头,“明日寅时起,那时天色朦胧却有光亮,应该能上路。”

    “早去的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吕益问向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许白似乎见过,有些面熟。许白仔细想着……这个人可不就是贩卖私盐的……赵宥?那个七尺身材、膀阔腰圆、虎虎生风的样子,应该没有别人。

    当年赵宥以为吕益是朝廷派来查私盐的钦差,怕查到了自己而先下手为强,绑架了吕益,欲杀之而后快。却没想到吕益棋高一着,让周县令派人一路尾随,从而将赵宥和他的同伙一网打尽。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宥以为吕益要杀他,但吕益却放了他,并让他接管了吕岷的官盐生意。赵宥感激涕零,发誓要效忠吕益,追随其左右,任凭驱使。于是吕益便跟他约法三章,许他在胶东做大做强。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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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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