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当腹黑养了一只傻白甜/许白 作者:iao
正文 第11节
当腹黑养了一只傻白甜/许白 作者:iao
第11节
却说这赵宥也确实是本事之人。他本就熟悉私盐的内情,而在接手了吕岷的官盐生意之后,更是一举起了势头。非但统一了公盐、私盐的价格,垄断了胶东所有的盐生意,还将之前贩卖私盐的马队整合了起来,规模一度极大。
现在他既然在吕益身边,许白猜测,十有□□不单单只是盐生意的事,说不定还牵涉到了他手下的那支整合起来的近万人的马队。
果然,赵宥道:“皆已安顿,而且现在正在扩充,预计年底能招来十万余人。”
是在招人?为何少爷在招兵买马?
“编队列阵的都是谁在负责?”吕益问。
“杨正卿,是前任禁军教头,费了很大功夫拉拢过来的。对整编列队以及人员训练都很有章法。”赵宥回答。
“可靠吗?”吕益问。
“这我不好判断,我是个粗人,做不了琢磨人心思那些细致活儿,”赵宥挠挠头,“得您亲自跟他谈一谈。”
吕益点头,“我知晓了。”
且这些人还要习武操练?为何少爷要整编列队?
“你那边又如何?”吕益转而又问向另外一个个头不高,留着两撇八字胡子的人。
许白瞧着这个人也觉得面熟,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不就是当年跟锟金一起来见吕益的人么?
此人名叫孟桂山,是之前行走在西北贩私盐的其中之一,认识常在西北行走的锟金、张玉和齐昊的那一行马帮之人,还招了锟金来见吕益。
“杂铁的交易没出什么岔子,蛮族那边同意提供多两倍的杂铁,且品相非常好,稍微炼化一下便能打成生铁。若生铁可以运进来的话,他们也愿意提供生铁。现在蜀中有五个兵器作坊,正在加紧赶制。”孟桂山回答。
赶制?赶制兵器?为何少爷要锻造兵器?
“你上次说的那个可以炼火药的道士如何了?”吕益问。
“正在加紧炼制。”孟桂山摸了摸他的小胡子:“此人虽然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但炼火药的本事倒确实是有。等您过去之后再看看那些个火药可以做何种用途。”
火药?为何少爷要制作火药?
吕益点点头,示意合上了羊皮地图,环顾了四周之后,对诸位武行抱拳,“我不在的这些时日,有劳诸位跟吕某冒生命危险留在都城故地,也感谢诸位能征兵远调,帮我将蜀中的事业做起来。特别是我不在的这些时日,感谢诸位的不辞劳苦。”
“在下愿听凭公子差遣。”众武行纷纷也抱拳施礼。
吕益作了一番感谢之后,“今日,请诸位早早休息,明日路途艰险,旅途疲惫。还请诸位协力同行。”
“愿与公子共生死。”武行回答。
人群散去之后,屋子里只留了许白和吕益。
吕益坐下之后显然已是疲惫至极,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许白满腹的疑问没法问了,只能静静坐了会儿,后来想到吕益还没清洗,便准备去打水来。正待出门的时候,吕益拉住了他的手腕,顺势一拉,让他坐在腿上。
“不动,”吕益的声音像是梦呓一般,有些含糊又有些沙哑,轻轻吐在他的耳畔,连着耳根都被熏的红了起来,“让我抱抱你。”
许白只觉得耳朵从被他气息撩过的地方开始发烫,那股热意从耳根蔓延到了整个耳朵,再到整个脸颊,以至于整个人都仿佛高烧不退的样子。
吕益箍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将他跟往跟前抱了抱,使得他的后背紧紧贴着吕益的胸膛,而那些个地方也接触了起来。奇怪的感觉遍布全身。
小的时候,许白常常在吕益的怀里蹭,吕益不赶他,他就抓着吕益的衣襟攀着,黏着,赖着,怎么都不肯下去。有时吕益也会主动伸手来让他坐到腿上,他便顺着裤腿爬上去,选个舒服的姿势,让吕益能将他抱稳了不掉下来。那时候做得好生自然,丝毫没有避嫌和羞愧之感,怎么搁了现在,却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许白觉得那种灼热快透着衣服烧到了心里,便扭了扭身子想下去,却被吕益抱得更紧了。
“长大了啊……”吕益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彻底让他没法动弹。气息从他的耳根划到了颈子,他咬着下唇,想偏头离开,却被重量压着转不动。
“少爷……”许白无奈,只得屈服,顺势抚上了吕益圈着他的手。那双手细腻、白皙、骨节修长,一看便是能作得一手锦绣文章的灵巧之手,但从来干得却不是诗书礼乐之类的风雅韵事。
吕益感觉到许白正抓着他的手,便抽出一只手反握回来,十指交叉。
“想不到我这双手竟要舞刀弄枪了。”吕益的声音带有一丝笑意。不知是讽刺,还是胸有成竹。
“少爷……”许白想问吕益要做什么,下一步怎么打算,为何要征兵,为何要锻刀,为何要制火药……太多的疑问呼之欲出,但担心之情却将那些疑问都压了下来,只能轻轻唤着他,怕他消失了一般。
“叫我名字。”吕益轻声说。
“少……”许白从未在吕益面前直呼过他的姓名。
“你也长大了,该和我是平等的才是……”吕益的声音既像是叹息,又像是命令一般,“叫我名字。”
那两个字如鲠在喉,许白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吕益会让他直呼姓名。他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重逢与相会不是在深宅大院之中,而是在颠沛流离之所。
“我不想你跟着我是出于主仆情谊,也不想再拘着你,教着你,让你听令于我。我养你那么多年,你现在长大了,该有自己的判断了。”这大概是吕益第一次,对他说了那么长一段关于他的话,“你若想走,我不拦你。你若想留,我告诉你实情,你再作判断。我许你自由,你也该独立了。”
许白记得吕益要他独立,要他有用,要他生生死死。那时他觉得吕益是在把他当作个工具在调/教。杀人用刀,收买人心用策,而他便是那刀与策,生死都要为少爷所用。
李执也曾说过他被教得太好了,以至于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失去了本心,一切的出发点都变成了唯少爷是从。他也想过,迷惘过。只是不知道失去了自我却能伴随少爷身边,还是找回自我离开少爷,孰对孰错,何走何留。
但现在他仿佛有些明白了。即使是出于本心,即使是自己的心意,也是要留在吕益身边的。吕益给他自由,给他选择,无非便是让他能确认自己的感情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宥相关章节在28,29和30章,孟桂山相关章节在31和32章。《许白》坑挖得太大,第一章、第二章和第三章都是铺成和伏笔,我填坑快要死了……还有第一章一个大大大坑木有填,no zuo no die啊~写个轻松恋爱文多好( ▼▼ )
☆、53 入蜀2变化
“少爷……我……”许白又握紧了吕益的手,但名字二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仿佛二人的主仆身份是个禁锢,若失去了这层关系,就仿佛风筝断了线一般,怕无论如何都飞不回来了。
“我不逼你。”吕益叹气,“若你某一天想清楚了,要离开了,我也不拦你。”
“我不离开。”许白伸手挽上吕益的后颈,“我……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吕益没说话。
许白臊红了脸,把手放下,挣脱了吕益的怀抱,站了起来,“我去给你打水。”
寅时一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便要启程了。
秋日的清晨寒气逼人,薄薄的一层白霜挂在了草木树叶之上。吕益知道许白没带衣物,拿了一件棉麻的僧袍给他披上,盖住了他那一袭提花绡的长袍,看起来像个小沙弥。
一路继续往西南赶路,途中有飞鸽传书,鸽子腿上绑着一个细卷的纸条。
“李乾那边已经派人出来找了,恐怕空隐寺也泄露了。”赵宥看了一下条子,向吕益禀告。
许白知道被李乾查到了空隐寺一事肯定跟自己有关。待李执回来,只要审问一下车夫,便可知道他去了哪里。若是城里没有,便是出城了。但李执知道他手无缚鸡之力,若要出城,肯定有人暗中相助,弄不好连陈州的铺子也会被查出来。
这一下,麻烦大了。
他后悔自己一时鲁莽,只想着见吕益,抓住个机会便匆匆行路,连如何掩埋痕迹的策略都没想到。
“唯有赶紧上路了。”吕益吩咐上马,“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往哪个方向,还得耽搁几天。入蜀之后便安全了。”
“少爷,我不该……”许白觉得自己闯了大祸,愧疚地看了看吕益,又看了看其他人。
吕益像安慰小孩子似的摸了摸他的头,“暴露是迟早的事,我既然让你来找我,就知道是这个后果。”
仿佛吕益意料到了他会惹麻烦,而早有对策一样。
许白心思沉重地上了马,这样的自己,确实是不堪大用。
也正是因此,吕益的那番话,是想放弃了自己吗?所以让自己主动离开吗?许白的心里突然有了个结。
入蜀的道路艰难。
傥骆道靠近太白山,道修在河谷之中,依水傍山而建,狭窄处要下马牵着马匹缓行。其中水流湍急之所,令人望而却步。
许白在队伍中间,与一行走南闯北的马队汉子比起来,显得羸弱不堪。
到了需牵马前行之所,他怕那马发狂了不听话,始终不敢伸手去牵马的缰绳。吕益将马的缰绳拽到他手里,让他握了一下,但他被马一个响鼻吓得不敢再抓。吕益无奈,只得让他继续骑在马上,而让赵宥将两匹马拴在一起牵着前行。
他坐在头一匹马上,看着赵宥那身衣裳被汗水濡/湿了的样子,又看看其他人皆是面容冷峻,专心行路的样子,觉得自己更没用了。
行至水流湍急之所,诸人涉水而渡,只有许白骑在马上,片缕未沾湿。
到了子午道,有石阶几十米,实在无法骑于马上,于是许白便下来,跟着队伍前行。
他走在队伍末尾,两手空空还走得气喘吁吁,看着诸人三步两跨,健步如飞,心中满是艳羡和愧疚。诸人行了一路,发现走得急了,只得在要塞之所停留等他,吕益还折返了来找他,他觉得无地自容。
连着几天都是如此,夜晚去驿站休息的时候,许白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是不是很无用,拖累了队伍。若当初不等我的话,就不用那么急地赶路,也没有暴露的风险。现在也是……若不是我不济,大家的脚程便还可以再快些。我连马都牵不了,骑着一匹,反而成了累赘……我……我……”他边哭边说,羞愧难当,连头都抬不起来。
吕益待他哭够了,只道:“等你是我的主意,与你又有何干?”
“但是……是我思虑不慎,暴露了藏身之所……”许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说了那是迟早的事,不在乎是你或不是你,”吕益的语气有些重了,“这话你记着,莫让我再说第二次。”
许白知道吕益恐怕是生气了,顿时止住了哭声,怯生生地看着他。
“但……”他欲说出口的话被憋回了肚子里,支吾得像一声猫叫。
“这几日行路艰难,你听话便是,不要想其他。”吕益的声音有些严厉,语气仿佛又如当初教育他的时候的那般,“但你不好跟我同骑一匹马,再者为防万一,你那匹马还要留着。”
吕益没把许白的自责听进心去,以为他是想弃了自己那匹马,便解释道。
许白垂头丧气,知道满腹的自责加愤懑是无法对吕益说了,皱着鼻子跑了出去。吕益没理他,反而招进来了赵宥去议事。
一径竹阴云满地,半帘花影月笼纱。中庭是一席夜凉,许白坐在台阶上越想越难过。
此次再相会总觉得跟以前的感觉不尽相同。
以前他是吕益身边最亲近的人,吕益所有的行事都不瞒他,甚至还会找他说说。
许白记得当初王琛造了假交引,吕益既生气,却又因要用王琛而强压怒火的时候,是把他招进去说了些话的。那番话吕益没对其他人说,甚至对吕衡也只提了经过,唯独对他说的时候,语气是透着些无奈的。
但这次,吕益的几次议事都只当他是个旁观者。他在也好,不在也罢,吕益不会征询他的意见。况且这次的事,他全程都被蒙在鼓里,若去空隐寺的相会也是吕益计划中的一步的话,他觉得自己分明就是被当个棋子,被控制住了。
记得往胶东行去吕岷那里的时候,吕益曾对他说过,最信任他。那时候他觉得吕益待他是不同的。但后来又说,对人未可全信,还咬了他一口。许白便迷惘了,不知当听哪一句。
吕益还对他说过,他的身、心和命都是他的,但也对赵宥说过,干得不好便会将他杀了。到底待他是不同,还是与一般下人无异?许白又不清楚了。
现在也是,吕益既说让他变得有用能用,又说放他自由,要弃之不用,到底该听哪一句,如何抉择,许白真的看不透了。
可能他从来都不懂吕益的罢。之前他以为吕益会对他表露的那些情绪,此次西南之行也看不到了。之前会同榻而眠,同骑而乘,现在却仿佛避嫌一般,让他单独睡去,单独骑马。
那日他去打了水要给吕益洗脚,吕益也说不必伺候,你又不是下人。
吕益到底如何看他,如何想他,是不是如他对吕益的心思一般,他真真搞不懂了。
前前后后,左思右想了一番,许白当真觉得吕益待他是生分了许多。心里本就打着的那个结,现在越打越结实,也越打越大了。
清晨依旧是寅时起。许白昨夜思来想去,翻来覆去,结果没怎么睡着,上马之后也一直有些倦怠。
从关中入蜀地的米仓道更为凶险,位于大巴山之中,险居岩侧,陡临深渊,山坡陡峻,攀登艰难。
许白骑在马上,马徐徐而行。行至陡峭之处,马斜了个身子,而许白由于困倦而精神恍惚,被马闪了一下之后,没抓紧缰绳,竟跌下了马去。
栈道之下是高涧,水流湍急,磐石耸立,许白直直地朝深涧之中跌了下去。
一时天旋地转,许白恍惚着没缓过神来,只觉的腰部重重地撞上了岩壁,紧接着头又磕到什么东西,顿时失去了知觉。
也许会就此昏睡,却没有。许白醒来时看到的是雪白的床帐,想起身只觉得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又迷糊了一会儿,有两人推门进来,见他还在睡着,只是低声耳语。
“少爷?”许白睁眼想看清来人,却发现并不是吕益。是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十分精明的孟桂山。旁边站着个白胡子的穿白袍的老者,见他醒了之后,便来给他把脉。应该是大夫了。
“这次小少爷伤得颇重,恐怕至少得卧榻半个月。”大夫道:“即使能起身了,伤也未必痊愈,药不能间断。伤筋动骨需要调养半年之久,急也急不得。但好在骨头未伤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待大夫开了几味药离开之后,许白迫不及待地问:“少爷呢?”
“少爷……”孟桂山有些支支吾吾,“吕少爷先行入蜀了,嘱咐你在这里好生调养,待伤痊愈了再继续行路。”
被……抛弃了么?许白怔怔地看着头顶的一片雪白。
不能动了,便被抛弃了么?现在的自己,是彻底地没用了么?
孟桂山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急忙安慰道:“少爷蜀中还有要事情要打理,十天半个月的实在耽搁不起……他留了我和廖六来照顾你,等你伤好了,再跟他回合也不迟。”
许白的眼泪无声而落,即使知道吕益未弃他于不顾,也知道吕益现今所做之事与当年已是今非昔比……但却确实觉得,自己在吕益心中,不再是不可取代的那个唯一了。或许从来都不是……只是之前,吕益待他太好,让他过于眷恋罢了。
☆、54 筹划
许白在驿站调养了一个月之久才能策马前行,到蜀中已是隆冬时节了。
见到吕益的时候,吕益比之前变得邋遢,连胡茬都疏于打理,这在许白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记忆里的吕益一直是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身着锦袍,头戴玉冠,风度翩翩,执扇摇摇。而如今却身穿一身粗布的靛青色皮袄,腰上绑着条灰灰的,一看便是被水洗了很多遍的麻布腰带,头发更是随意梳了一个髻,不戴冠笄也不插玉簪。讲话讲到激昂处,连发丝散落了也无心打理。
吕益见他进来了,只抬眼看了一下,便继续和属下议事。那态度与对待旁人无异。
许白心里不是滋味,顿时觉得自己成了这个屋子之中多余的人,恨不得拔腿就跑出去。
与属下的对话完毕了之后,吕益掩上了门扉,朝他走过来。
许白看着他越走越近。那原本白皙的面颊被晒得黑了些,不知是胡茬的关系还是瘦了关系,面相看着竟硬朗了许多,不似以前那副温和病弱的模样。但五官却还是没变,依旧是俊美而挺阔的。看着许白的眼神,也依旧好似沉了月色的湖水一般,波光暗涌。
吕益走到他跟前蹲了下来,在比他还矮的位置,捧起了他的手。
“伤得怎么样了?行路难吗?”吕益将他的手圈在掌中。
许白摇摇头,觉得吕益真是狡猾透了。方才还是不理不问,把人撂在一旁冷了半柱香的时间。现在却说得如此亲昵,如此深情,使得他心里那些绳结,顿时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是我碍事了。”许白咬着下唇,克制自己想凑近吕益的冲动,“行不能行,骑不能骑。”
吕益站起身来,又弯腰把他抱了起来。许白一惊,急忙攀上他的脖子。心跳得好厉害,比以往任何一次肌肤想亲都厉害。
是许久不见,相思成疾了么?还是因为年龄渐长,情窦绽开了呢?
“现今不比当年,容不得精打细算,这边事务催得紧,我也只能暂时放下你。”吕益道:“见你别来无恙,我也安心了。你且在这里睡一觉。”吕益将他放在床上,“我在外面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将许白安顿着睡了之后,吕益便出门了。
吕益前脚出门,许白就睁开眼睛,在床上滚了滚。是少爷的床啊……他心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又嗅了嗅枕头,是少爷的味道……似乎吕益的味道能使他安心似的,他滚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到了夜里,许白睡醒了,吕益还是没有回来。门外有个小兵模样的人说:“吕少爷还在议事。”虽然知道他现在诸事繁多,事务繁忙,想到自己完全帮不上忙的时候,便更介怀了。
吕益直到了深夜才回来,倒在床上便睡了,和衣而眠。许白正在迷糊着被吵醒了过来,轻轻下床帮吕益脱了靴子。见他靴子上又是水迹又是黄泥又是草屑,想必是走远路、趟泥湾、风尘劳顿,才能斑驳成这般模样。
他打了水轻轻给吕益洗脚,吕益稍稍被惊动了些,想把脚收回去。却被他拽着按到了水里。那双脚上起了水泡的地方已经破裂,长成了厚厚的茧子。想当初少爷锦衣玉食,四体不沾地,哪里曾走过远路,哪里曾策马千里?如今这倒是……桩桩件件都经历了。他心疼地轻轻揉着。
不知什么时候,吕益坐了起来,伸手抚了扶他的头,声音有些沙哑,“我说过,你不用做这些。”
许白想起了当年他第一天到吕家,吕益让他洗脚。他连撸了好几次袖子,都没能好好撸起来,反倒沾了一身水,于是吕益便说他是“没做过活儿的人”。现在反倒是能做却不让做了。
许白的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抽了抽鼻子,装作无事的样子,“我好歹也在这床上睡着,你这么个泥腿子上了床,弄得脏脏的,叫我怎么睡?”
吕益笑了,摸了摸许白的脸颊,摸到眼角的时候,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这是嫌弃我吗?”
许白帮他擦了脚之后担到了床上,看着他,泪水止不住地掉,强硬着口气,“是啊,特别嫌弃。”
吕益看着他端水走出去的背影,眼里刚刚扬起的笑色转而消失了,眉头却因为不知想起了什么而微微蹙起。又坐了一会儿,去柜子里找了件干净的衣裳换上。
待许白回来的时候,吕益已经睡着了,微微有鼾声。
许白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儿,见他眉头紧锁,也不敢帮他抚平了,怕惊动他,只得小心翼翼地爬到里面去睡。
一宿无梦。
蜀中一直是西凉王周项明的地盘。
周家王朝更替,周项明爷爷那一辈是周朝天子的亲弟弟,但他父亲却是个庶出的没有名分的儿子。直到嫡出的儿子病逝,才继承了亲王的头衔。至于嫡出的儿子为何会病逝,正房为何会被打入冷宫,这些风言风语,渐渐成了蜀中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所谓“皇家秘史”。
到了周项明这辈儿,离都城那边正统的周家血脉的关系便更生疏了。他是他父亲的第三个儿子,也是个私生子。前两个儿子,老大有残疾且好吃懒做,老二一心问道、求仙拜佛、疯疯癫癫。传来传去,亲王的头衔便传到了周项明的头上。
但周项明和他的几个哥哥一样,也是个没多大志向,贪图享乐的游戏亲王。蜀地远离天子脚下,加之他与周天子的血缘关系本就淡薄,朝廷的官员和政令经常也传不到这里来,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周项明的小天地。
周项明在蜀中的日子过得风调雨顺,天天听丝竹,品小酒,左拥右抱,过得好不快活。自然没注意到其掌管的地盘之中,有些变故正在悄然发生。
吕益将各路兵马全部藏于蜀中,但并没有统一调度起来,而是分配到了各个镖局和武馆,藏于城中,使得城里面看起来依然是一派和乐生平的景象。
城中的武馆里面的兵士有千人之多,配了马匹和刀械之后能组成一支精锐的骑兵队伍,随时随地能杀进周项明的未央宫中。而城郊和各个郡县之中藏着的军队规模更是宏大,一个所谓的“武行学堂”里面的兵士便有五千人左右,且编好了队列,整齐了兵种,随时可以执行作战的口令。
赵宥和孟桂山劝了好几次,让吕益杀了周项明取而代之。反正周项明的士兵不过五万余人,且其中好赌、好酒、好女色的纨绔之徒不计其数。
吕益倒沉得住气,从三年前开始,他让赵宥将胶东的马队陆续往西南调派,又让赵宥在蜀地遍地开设武馆、镖局、学堂和驿所,养兵于城中,藏兵于城下。如今却一动不动,每天只是操练和整编,好似暂无起/义的打算一样。
“吕少爷,我这便是不解了。”孟桂山道,“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这养兵养了三年,养了千日足。如今若再不用一用的话,纵然是精铁打造的刀具,也是要生锈的呀。”
吕益视察着操练的官兵,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若我杀了周项明,朝廷派兵来剿我,需要几日?”
“快马行军恐怕要一个月之久。”赵宥答,“但消息传过去还需要时日,朝廷派兵恐怕也要等到来年春天了。”
吕益又问:“春夏之季,朝廷除了往巴蜀派兵之外,还有哪里需要用兵?”
“这个……”孟桂山一时语塞,“漕运要用兵,若有汛情,恐怕也是要用兵的。”
“那么朝廷会把大部分兵力集中对付我们呢?还是去管漕运和汛情?”吕益又问。
“那肯定是对付我们了。”孟桂山答。
吕益点头,“朝廷有四十万军队,调出一万镇守京师,调出五万守卫都城,再调出两万去管汛情和漕运,留下三十二万军队对付我们,你以为我们对付得了。”
孟桂山和赵宥沉默不语。以弱胜强虽是兵家广为流传的佳话,但若是制定战略的时候,万不可抱着抵死相搏的念头。应该有万全之应对,方为上策。
吕益见二人不语,料想二人在心中已在默默计算,便道:“但到了秋天便不一样了,北方草原上的蛮族没了草料,察尔金赤他们的骑兵肯定是要南下抢劫。朝廷要分兵抵抗,这一下便能分走至少二十万的军队。留下保卫都城的军队和近卫骑兵之后,用来对付我们的军队肯定不足二十万。孰轻孰重,你掂量掂量?”
孟桂山和赵宥恍然大悟,“公子英明。”
吕益眉头紧锁,又道:“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证胜率。我们的军队若要赶上冬季北伐,那粮草、衣物和食料的消耗,远非夏季可比。这便是我迟迟按兵不动的原因。若要保证获胜,我们需要结盟。”
☆、55 解释
“结盟?”孟桂山不解,“与谁结盟,同谁结盟?难不成要和那些蛮族结盟合攻我中原?”
“有何不可?”吕益反问他。
“这个……”孟桂山语塞,虽然他是跟着吕益来到了蜀地,但依然心念故地,无法割舍。“少爷……请千万三思啊,若真是私通外族,灭了周姓,这便是千古难以洗刷的罪名啊……”
赵宥也表示反对,他虽说是三教九流出身,却无法做出些背叛前朝的苟且之事,“望公子千万三思。我们即使不北上,在这里杀了周项明,在这个国中之国做个小皇帝,也能休养生息。”
吕益点头表示知了,但既没有明确表态一定不和察尔金赤暗中勾结,也没明说要派人去北边和议之类的事宜,这件事就算这么搁下了。
结束了会谈之后,孟桂山和赵宥的心里都有了个疙瘩。
“吕少爷不会真的想私通外敌,灭了周朝吧。”孟桂山心有余悸,“老朽没有这种不成功则成仁的魄力,也没有雄霸天下的野心,更无法协力外族入侵我中原。少爷若真这么做了的话,恐怕得了天下也不会得民心。”
赵宥也琢磨,“少爷心思缜密,非我等所能揣测。私通外族弊大于利,想必少爷不会不考虑。不过我在想,少爷要联合的恐怕不是蛮族,而是南边的一个将军。”
“南边?”孟桂山不知。
“如今天下虽一统于周朝,但各个亲王、郡王、驻边塞的将军们却是各自为政,群雄逐鹿。清晏帝在位时曾罢黜了坐镇西北一个大将军,说是有犯上作乱之心,满门抄斩了。”赵宥道:“但据说那位将军的部下并未全部被问斩,一部分人逃到了南边瘴气丛生的蛮荒之地,扎根二十余年,镇压了蛮夷部落,现在颇有势力。”
“还有此等事?”孟桂山惊奇,“为何我走南闯北竟丝毫不知?”
赵宥道:“何止你不知道,连我渠道如此众多,都未曾听闻。当年清晏帝做得干脆利落,许多人连这个大将军的名讳都尚未知晓,便听到了西北战乱传来。这件事,我是听那前禁军教头杨正卿说的。”
“杨兄与此事有关?”孟桂山问。
“据说是被牵连了。”赵宥道。
“所以说,咱们公子和南边那个大将军同仇敌忾,这结盟的事情没准儿就能成?”孟桂山又问。
赵宥摇头,“但似乎公子是有所顾虑。我看他招杨正卿议事议了好几次,也没派什么人去南边游说,也真是奇怪。”
“可能那位将军携部下在南方安顿已久,不想再北伐复仇了吧。”孟桂山猜测。
赵宥表示同意,“人若是饱食终日,自然便没了雄心抱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若无性命之忧自然是幸,若有性命之忧自然是不幸。”孟桂山道:“人嘛,能安心过日子了没人想造反,若是走投无路了也不得不造反。咱们就是这后一种。”
赵宥叹气,“少爷深谋远虑,定会有一个决断的。”
一晃便是春节了。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许白算了算,过完年,他便满十八岁了。
“今年过年要什么?”吕益问他。
他一边在包饺子,一边笑着道:“我怕你给不起了。”
吕益皱了皱眉头,“笑话我被抄家了是不是?即使家业不如以前,你要的东西,我还是买得起的。”
许白蹭了蹭鼻子,蹭了一白鼻子的面粉,岔开话题,“等过了除夕夜,咱们去给骆叔、王叔烧个纸吧。”
吕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对他们的感情倒深。”
“少爷……”许白看吕益没有丝毫表示的样子,心里又凉了半截。莫非少爷真的是对这些下属的命不在乎的吗?莫非少爷真是铁石心肠,冷面冷心的吗?
“少爷难道对他们,没有感情吗?”许白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却只换得吕益一声冷哼。
“你管好你自己便好,不要操心其他人。”吕益的口气,跟当年看到饥民遍野的时候,如出一辙。
李执说过吕益是恶人,吕衡也说过吕益是魔鬼,难道吕益真的便是这样的人了么?但禅乐方丈也说过他本心不恶,只是心魔而已。这心魔,又是什么呢?自己可解得了?许白没把握了。
除夕要放炮仗,吕益懒得伸手去点,只得许白去放。
由于引子过短,在点着的瞬间,爆竹便炸了起来。许白被吓得不轻,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是吕益即刻将他揽了过来,使得他逃过了一劫。
许白心有余悸,又暗暗地想,若是因此被伤着了,好像也值了。吕益为他做的事情,他桩桩件件都记得一清二楚。
除夕夜酒过三巡,吕益早早便睡了。
许白偷偷地爬起来去了后山,烧了些纸,又撒了些酒,拜了三拜。
“二爹,我不孝……竟还是跟杀你的人在一起。我恨也恨过了,怨也怨过了,但分开了还是想他。若你泉下有知,责怪于我,便将惩罚降在我身上吧。别牵连他了。”
“骆叔,你教我算账、习字、读书、作画……若不是你悉心教导,我便无法替少爷算账管事。你为少爷做了那么多,少爷都记得,未曾忘却。你若泉下有知,千万不要托梦于他。”
“王叔,虽然我与你不熟……当年的案子,你听命于少爷牵连其中,算是被迫成了同谋,但后来你听信李执和陆成蹊的劝告,出卖了少爷……一报还一报,你并非是无辜之人,也算死得其所了。你的小老婆有人照料,你无需担心,只安心转世,莫来找少爷。”
许白叨念了一圈,心里五味杂陈。既觉得自己狼心狗肺,竟然还跟算是杀父仇人一样的吕益纠缠在一起,又觉得对于骆叔和王叔来说,吕益的一声冷哼,未免太过薄情。若吕益作恶太多,要受责罚的话,他情愿那些责罚降临在他身上便好。但又觉得,自己恐怕也是待罪之人,没什么立场让上天去听他的祈求。
想来想去,只得多烧几卷纸,让大家在黄泉路上都吃穿不愁吧。
烧完纸也落了一头的雪。这些天一直是毛毛雪在陆陆续续地下着。
轻手轻脚回到屋里的时候,屋里居然亮着灯。吕益在等他。
“少爷……”他怯生生地推门。他知道吕益最不喜他自作主张,明明不让他做这些事,他却偏偏偷偷摸摸地做了。
吕益满脸不悦,看着他不说话。他悄悄地把烧纸的篮子往身后藏着,藏了半天,发现藏不住,只得偷偷地放到了地上。
“我知晓了,下次不去了便是。”许白没等吕益开口,急忙说道:“天怪冷的,我手都冻僵了。”
吕益挥手让他坐到床边。他小心翼翼地挨着床沿儿坐着,低头搓着手,怕吕益再说他。但吕益没有开口,只是伸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了。
少爷的手真暖……许白想,而且比他的手大,能将他的手罩在其中,比手炉都暖和。
“大晚上跑出去,不知道后面的山里有熊吗?”吕益责问。
熊?许白倒真不知道……想来他刚才黑灯瞎火地在外面呆了那么久,没有被袭击,真是万幸。
“以后半夜不要一个人跑出去。”吕益握了一会儿,见他的手仍不暖,便将他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少爷……”许白摸着他的胸膛的时候,脸霎时便红了。哪有这样暖手的……他想把手抽走,但吕益却越握越紧。
“我的手凉……”许白紧张地说:“你刚睡起来,莫受了风寒。”
吕益的心跳声震动着骨骼,震动着肌肉,透过他的皮肤,传到了许白的手掌之上。
许白害羞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吕益倒是一脸坦然,一直盯着他。
“我也有心……”吕益缓缓开口,“我会心慌,也会心痛……”
“……?”许白抬起头来,对上吕益的眼睛,吕益的眼里有烛光摇曳。
“骆叔跟了我吕家一辈子,没能得个善终。王琛也算鞠躬尽瘁,却尸骨无存。我并非一块石头,我也有心……只是人死如灯灭……我善待他们的遗族,这便够了。”吕益道。
“少爷……”听着吕益如此明白地说了自己的所思所想之后,许白又觉得鼻子酸酸的。吕益极少将自己怀柔的一面展示出来,如今他这么说了,便是对他的解释,也是对他一个人的吐露心扉。
他情不自禁地往前靠在了吕益怀里,突然又想到自己从外面回来,带了一身寒气,吕益只身着单衣,怕把冻着他了,急忙想起身。却被吕益向后一倒一带,而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我好想开车啊!好想好想开车啊!两人见面都过了那么多天了,还停留在摸摸手摸摸脚的层面,简直不科学啊!我的洪荒之力~
☆、56 狩猎
“少爷……”许白的手撑在床榻上想支起身来,但吕益的手却圈在他的腰上不肯放松。
许久没有这么亲近过,突然被拉到这么近的距离了,只觉得无所适从……
上次亲热的时候他还小,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情/欲是什么。虽然亲也亲了,摸也摸了,懵懵懂懂,自然不会觉得羞愧难当。
但这次便不同了。
他已知事,知道桃蕊花心,狂蜂浪蝶,也知道擂垂盈掬,分桃断袖。他和少爷的关系,自是如那书中写的阴阳反背,有违天理伦常,便更觉得羞愧难当了。但恼人的是,即使知道孔孟之道,也知道克己奉礼,但心慌的感觉却骗不了人。
许白抬眼去对上吕益的眉眼,似乎想从那深潭一般的眸子里,寻到一丝慰藉。
吕益的眉眼依然是挺拔而好看,只是那眸子不再平静如水,越是对上,越觉得心跳得厉害。连身体都不自觉地灼热了起来。
吕益的眸子不是一汪湖水,而是一团炽焰,将他的从头到脚包裹着,烧了个遍。
无法逃避,无法割舍,无法放下,无法抑制……
只能越靠越近,任凭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都快冲破了胸膛,也要勾上唇舌以减相思之苦。
许白低头轻轻碰到吕益的嘴唇,吕益将他的小舌卷入其中,辗转挑弄……仿佛要将几年的离别全部都舔舐干净,将苦忍的相思全部都诉诸其中。
若是话语不够,便用亲吻来诉说,若是亲吻不够,便用春宵来偿还。
耳鬓厮磨,交颈相靡,辗转相抵,被翻红浪,一夜良宵。
第二日雪霁初晴,吕益教许白射箭。
院子里立了箭靶,许白拿着弓箭射了两下,却怎么都不得要领。
“左臂下沉,肘内旋,虎口推弓。”吕益见许白拉弓姿势别扭,便过来纠正,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另一手托着他的手臂。
许白觉得似乎被吕益拥入怀里一般,加之二人昨晚折腾了一夜,现在又是这个姿势,不免脸红了起来。
“这支手指置于箭尾上方,这两支置于箭尾下方。”吕益扳着他的手指,“不要攥得太紧。”
许白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教导,眼睛尽是盯着吕益的嘴唇在动,却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从前他比吕益矮了不少,都是仰起头来看他的下巴。现在他长高了一些,虽然还是比吕益矮,但稍稍抬起头来便可以看清楚他的脸了。
我家少爷真好看……许白不禁心神荡漾。
“你专心一点。”吕益蹙起眉头,“过几天带你去山上打猎,你难道只在旁边看着?”
许白回过神来,迫使自己集中盯着手中的箭。
拉弓满弦,松开,箭“嗖”地一声飞了出去。虽未中靶心,但总算扎着了箭靶。想来该是少爷在不知不觉中纠正了自己的姿势。
又射了几箭,射中靶心之后,许白讨赏似的扑到吕益面前,伸手要他抱。
吕益站在原地不动,咳嗽了一声。他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往旁边看了看,才发现有小厮打水走过。
“你不是小孩子了。”吕益道:“在外面不许这样。”
是啊……他长大了。许白第一次觉得长大也并不会事事如意。
若他还是个小孩子,便可以肆无忌惮地要抱抱要亲亲,拽着吕益的袖子,趴在吕益的腿上,蜷在吕益的怀里,都可以。但现在他长大了,依然这么黏着话,便有碍观瞻了。
许白顿时又觉得长大不好了。
又过了几天,待赵宥、杨正卿、孟桂山等一群人团聚了家中的妻儿老小之后,便应吕益之邀上山打猎,许白也一路跟随。他被吕益强迫着学了几日马术射箭,现在会在马上起身开弓了。
冬日里,白雪皑皑。
马在蒿草和雪地里深深浅浅地踏着,偶尔有一只野兔觅食经过,赵宥一夹马肚子便飞速奔驰,拉满弓箭,一箭即中。而那边,杨正卿也技高人胆大,竟能在马背上往侧边探出一个身子,拉满弓后射中了一只瞪羚。
“这下有口福了。”孟桂山跳下马去,想把那只羚羊拎回来,但没想到羚羊只是伤了却并没有死,见孟桂山靠近了便停止了装死,四只蹄子一收站了起来,纵身一跳。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箭疾疾地飞过来,深深地扎进了瞪羚的喉管。瞪羚落地的瞬间,又是一支箭,射中了瞪羚的腹部。身重三支箭的羚羊终于站不起来,扑腾了一下,倒在地上。
“谁他妈射的箭。”当第一支箭射出来的时候,孟桂山离羚羊还不太远,那支箭险些射中了他。
喉咙上插着的那支箭是绿色的箭尾,是杨正卿的箭。而第二支则是吕益射出的。
“杨教头,你是射羊还是射人?”孟桂山有些不悦。
杨正卿从马上跳下来,没理会他,两手握住了还在颤抖的羊蹄,将羊扛到了肩上,走到马跟前,抽出绳子,将羊绑到了马上。
“去前面看看还有什么。”赵宥要缓和气氛,于是给马加了一鞭子,更往林深处走去。
许白看看吕益,但吕益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只是示意许白跟着赵宥。
尽管气氛被这么一闹,显得有些僵持,但一行五人,除了许白之外都是高手,即使在猎物甚少出没的冬天,也收获颇丰。
天黑得早,没巡遍整个后山,众人怏怏而归。
回到了吕益的院子里,小厮来架了一堆火,孟桂山和赵宥开始剥兔皮,剥羊皮,但孟桂山却偏偏不去拾掇杨正卿的猎物。
杨正卿不恼,也不打算自己收拾。吕益叫来了小厮来剥皮,然后削尖了一支竹子,将羚羊穿了,架在火上烤。
许白没见过这些生猛的烹饪方法,好奇地跟着观望。割羊喉,放羊血,剥羊皮的时候他不敢看,但都弄干净了在火上烤的时候,他还是想瞧一瞧的。
“想当年我们闯荡大西北,经常烤羊。”孟桂山道:“还把羊放到馕坑里面烤。馕坑就是拿土堆的一个火灶,比火灶深,下面烧火,烧得坑壁滚烫了,再在坑口把羊架着烤。”
西北啊……许白想到了齐昊、张玉和锟金所在的马帮,也是常年在西北一带行走。
“我们当年,那真是风餐露宿,逮到什么吃什么。什么蝎子啊,牦牛啊……都吃过。牦牛的皮那个厚啊……特别难打理。”孟桂山转着手里的烤羊。
一整只羊要烤熟的话,颇费时间,表面上滋滋地在冒着油,实则里面尚未完全烤透,所以需要不停翻转。
“那你们是怎么和马帮认识的?”许白问。
“你也知道马帮?”孟桂山很奇怪。
他不知道锟金和许白的关系,当初锟金来找许白,来见许白,孟桂山只当锟金是对这个漂亮的小公子一见钟情了,还警告过他那个小公子是吕三爷的人,不要轻易乱动。结果锟金那个混小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去劫持人去了。难怪吕三爷结果了他。
“我……”许白往后面瞟了一眼,见吕益正在和杨正卿说什么。他知道不能在吕益面前说他和锟金的事,于是只能道:“我从少爷那里听说过。”
“我们贩盐的马队和马帮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吧。”孟桂山道:“他们打家劫舍,我们走私贩盐,各有各的营生。有一次我们遭了蛮族的抢劫,马帮救过我们,也算救命恩人吧。不过事后,他们要了一大笔钱,所以我们也不欠他们什么。”
“那马帮是到底是怎样的?”许白问:“是好人,还是坏人?”现在锟金死了,他突然对锟金的经历好奇了起来。毕竟他被张玉和锟金养过两年,仿佛如果知道锟金的经历,便如同知道自己的身世一样。
羊又开始冒油了。羊油遇了火,助火势腾起,火苗窜得好高,将羊都包裹住了。那只羊像活过来了似的,在火中跳跃。
“难说,兵荒马乱的,哪有什么好人坏人。”孟桂山道:“圣贤书读得多了,才知道天子法理,秩序伦常。但在那么个莽荒之地,只有活着,才是正义,才是王道,才是天理。马帮好事是做过,但坏事做得更多。据说他们的头儿齐昊是个好人,被招安了,投靠朝廷,但后来又不知所踪。想必也是看透了朝廷的贪污腐败,蝇营狗苟,大失所望,所以一走了之了吧。”
许白还模模糊糊地记着齐昊,大约是个身高体壮,相貌英俊的汉子。那时齐昊领着马帮住到了他当时所谓的家,结束了他苦难的日子,他一直还当他是个舅舅。
“你若想知道更多马帮的事情啊,你得去问那个姓杨的。”孟桂山指了指他身后,他回头看去,吕益还在和杨正卿说着什么,“那个姓杨的似乎知道很多事。但为人实在傲气了点,明明已经落了草,却还当自己管理着八万禁军,看谁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晦气晦气。”
作者有话要说: 完全不粗长,倒地……
☆、57 地网(一修)
57
羊通身烤得焦黄,赵宥开始给羊身刷油。
“待烤好还要一个多时辰,你先吃这个。”孟桂山给他拿了只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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