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当腹黑养了一只傻白甜/许白 作者:iao
正文 第12节
当腹黑养了一只傻白甜/许白 作者:iao
第12节
那兔子被剥了皮之后串在铁钎上烤,烤好了之后依然是个活物的形状,体型完整,四肢整齐。撒了椒盐和孜然之后,像长了毛刺一样。许白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总觉得那无头的兔子似乎还会跳起来一般,实在有些无从下口。
“我去拿给少爷吧。”许白起身往屋前走去,孟桂山又递给他一串,“这个给姓杨的吧。”
许白拎着两串兔子去找吕益,吕益正和杨正卿说着什么,但见他来了,便停止了交谈。
少爷有意瞒着他?许白见两人正凑近说着,又急忙分开,不禁有些狐疑。
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么?许白记得以前,吕益和吕衡说话的时候从来不避讳他,吕益甚至还叫他同席列位去听着。吕衡对此颇有异议,但吕益却道是为了让他早日熟悉吕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务。
现在既然是避讳着他了,想必是不想让他知道,也不想让他学什么……
难道自己果然不是少爷身边最亲近的人了么?
不,不止自己……许白望了一眼正在翻转着烤羊的孟桂山和赵宥。
赵宥曾经是吕益的左膀右臂,也是一手在蜀地建立起大小军部的执行人,当是诸位之中最重要的角色。
但现在吕益遇事没跟赵宥商量,倒是问起了杨正卿,又是何意?
可能只是因为杨正卿懂得多吧。
“赵宥那边烤得怎么样了?”吕益接过兔子问道。
“说还要一个时辰。”许白回答。他趁机仔细看了看杨正卿。
杨正卿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一看便是出身行伍,一脸刚毅的模样。他的左脸颊有个刀疤,斜着的一道从脸颊划到耳朵,可能更往后划到了头发里,但年岁久了,变得淡淡的。
“即使是小羊崽子,烤得全熟也要一个半时辰,那只羊要想烤熟了,我看得两个时辰。”杨正卿也接过兔子,往赵宥和孟桂山的方向望了一眼之后,目光又打量到了许白身上,上下打量着,仿佛很是在意。
许白被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只得道:“我再去看看山鸡烤得如何了。”
他转身往赵宥和孟桂山那边跑,却觉得杨正卿并没有收回目光,反而是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当天的聚会持续到了深夜,许白迷迷糊糊有些困了,又被小厮叫起来说是羊烤好了。
赵宥手握大长砍刀,将羊砍成了若干大块,一股焖香从里面散了出来,白气袅袅,热气腾腾。那香气浓郁得仿佛能浸透人的味蕾,换做是其他任何的煎煮烹炸,恐怕没有这股生腾腾的野气。
“这个时候怎能没有酒?”孟桂山大声一喝。
小厮上了酒,孟桂山和赵宥一人抱起一坛子,撞了一下便单手提起,仰头往嘴里倒,任凭酒水留了满口满脸,只图一个爽快。
他们在西北行走,习惯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到了中原之后,难得有这样豪迈的日子。
许白看着他们这样喝酒的方式,便想起了当初齐昊和马帮曾经在魏文书家呆着的那段日子。可能因为都是行走西北的缘故,马帮汉子们喝起酒来也是直接端着酒坛子痛饮,喝了酒之后又大声嚷嚷,闹腾得很。
二爹他们之前过得便是这样的日子吗?想到此,许白便觉得他能那么细心耐心地对待自己,当真是托付了一片心的。而自己对他,也算是没心没肺了……但现在即使想弥补,人也已经去了。
他不禁看向吕益的方向,只见吕益斟了一杯酒在细细啜饮着。
说不介怀是不可能的,锟金是吕益杀的,这是许白心中的一个结。其他的许许多多的结可能都可以解开,唯独这个……是一个死结,解不开的。
那天耳鬓厮磨的时候,吕益看到了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佩。锟金的半块和他的半块黏在了一起,变成一个完整。
吕益看着心中不悦,想让他摘下来。他不愿摘,只拿手捂着甩到了后背去。吕益心里尽管不甚爽快,但情/欲当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罢了。
现在这块血沁的玉佩,成了锟金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也成了他对锟金唯一的念想。
愣神的片刻,赵宥和孟桂山已经喝过一轮了。
孟桂山又举起一坛酒,朝着杨正卿示意,似乎在是挑衅。
许白看向杨正卿的时候,一不小心四目相对,才发现杨正卿竟一直是在看着他的。现在被撞见了,杨正卿便收起目光,转而看向孟桂山,接受他的宣战。
两人又是一人一坛地比拼了起来。
许白看向吕益,吕益的半张脸在忽明忽暗的篝火之中,隐藏得讳莫如深。
过了十五之后,年便是算过完了。各个武行开始了日常的操练。
许白开始学着管理后勤采购的事务。冬天要管购棉衣,夏天要管购草鞋,操练要购刀戟,平日还要柴米油盐的开销。大大小小的事务一点儿都不比绸庄的事务轻松。
而这些物资,仅靠蜀中的提供尚不能足,所以需要从外省调集。大批征调过于显眼,故而需要各种伪装,各种障眼法。负责这些运输事务的人名叫董宁。
董宁是赵宥在胶东的私盐贩中收编的一个学问最高的人,乡试考中了秀才,又练得一身好功夫。放着仕途的道路不去走,反而过上了草寇生活,答曰,读演义读得多了,对走南闯北的生活很是羡慕,故而身体力行。
许白学了做账之后,要考察实务,便由董宁带着四处查看。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干的虽说是不起眼的活计,但若真打起仗来,可是顶顶重要的。”董宁二十岁出头,还是活泼好动年纪,给许白介绍的时候,一窜便窜到了一车粮食的上面坐着。
那粮食整袋整袋地被码在平板车上,用麻绳捆扎好,又在外面覆盖了层层的干草作掩饰。从外面看就像是运输了一车干草一样。
“这些运粮的麻袋要拿稻草掩着。蜀地少草料,所以经常需要从外面运些草料来,这些粮食伪装成草料运进来,以掩人耳目。”董宁道:“当然,守城的官兵我们也都贿赂了些好处,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知我们是要拿大批粮食造酒,却不知我们是在这里养兵。”
只要守城的士兵扒开干草堆,便可看见里面封装的麻袋。若再割开了麻袋,里面淌出的便是白花花的稻米。若是官兵没有察觉,除非是官兵眼瞎了。
有钱能买睁眼瞎倒是令当别论。
但王琛所有的米铺户已经被朝廷查封了,吕家既然没了粮食的业务,又从哪里购入这么多粮食呢?许白突然想到,于是便问:“这些粮食是从哪里购入的?”
董宁道:“这个得问吕少爷了,我负责跟一个名为侯义的掌柜的交接,只管将他提供的粮食运进来。”
“那这个侯义也厉害,居然能调拨这么多的粮食,而不露痕迹。”许白赞叹道,虽然吕家家业已败,但能得到像赵宥、孟桂山、侯义、董宁这样的能人来做事,可见少爷依然是得人心,吕家依然是大势未去。
“我也觉得侯掌柜厉害,三年多来,每隔六天调一次粮食,每年要调两千余次,侯掌柜居然没出一次差错。时间、斤两、交接……全部都没差错,我也是佩服。”董宁忍不住夸奖起侯义来,当然,他也不忘夸奖自己一句,“我也是没出过差错。”
许白笑道:“那是,董兄辛苦。”刚说完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你是说侯义自三年前便开始负责往蜀中调运粮食了吗?”
“是啊。”董宁点头,“大约是三年前,开始在蜀中练兵的时候,我便一直是与侯掌柜交接的。”
如果是三年前的话……吕家的米铺户还掌握在王琛手里,而且李执应该也在米铺户埋伏。那么这么大规模的粮食调运,李执怎会不知情?
李执每日都会彻查王琛的账目,不可能三年间都没发现这定期的粮食调动,而且若是发现了,这次既然能查抄了吕家所有的米铺户,没理由单单留下侯义这条线……
难道是李执有意留下了侯义,为的是找到吕益的屯兵吗?
不对,不对,如果李执顺着侯义这条线索摸过来的话,早就应该知道吕益在蜀中屯兵,不会让他发展到十万兵马。只要跟踪侯义和董宁的这条运粮路线便可以查过来了,毕竟那条轨迹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李执知道的话,他不会抓不到吕益。而且许白记得入蜀的那一路上,赵宥得到过消息,说是李乾已经查到了空隐寺,并且已经派兵出城寻找了。他们找了一路,后来又没了音讯,想必是无功而返。
所以李执应该是不知道吕益藏兵于蜀中的。
既然李执不知道吕益藏兵于蜀中,便证明他不知道侯义和董宁往蜀中运粮的这条线索。
为什么李执会不知道呢?
第一个可能,是王琛早就察觉了李执在暗中查账目,所以让李执看的是三本假账。李执从那三本账目中看不出来有这么大规模的粮食调动。
第二个可能,是王琛也被蒙在了鼓里。真正在背后操纵一切的……是那个叫侯义的人?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吕益都不可能不知情。
所以……从三年前开始,吕益便知道李执是御史台的人。从三年前开始,吕益便做好了吕家会被抄家的打算?
许白这番推测下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又是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许白想到了吕益在他来江南述职的时候,递给他的那封信。那封信写着“我于城西空隐寺中等你”的藏头信。
那封信写于一年半之前。那个时候,吕益已在蜀中布置了一年之久,料定了吕家会被抄家,并且也料定了他会逃出来与他会合。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永远不知道他已经计算到了哪一步,你永远不知道他现在所做的是真是假,你永远都是被他利用、被他操纵、被他控制着……
吕益实在是聪明得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许白的推测可能有些突兀,把他的思路重新理顺一下。
☆、58 反击(一修)
吕益竟然能将这么大一个计划埋藏在心里三年之久,并且从未跟他说过。
为什么不告诉他?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
为什么……许白只觉得心脏仿佛抽痛了一下。
“如果从三年前便开始谋划了,为何我不知情……”许白喃喃自语道。
董宁听到了,以为他是在说与侯义接头调粮的事,便安慰道:“你也是最近才调过来的嘛,没有老兵跟你说过也不奇怪,现在不就知道了吗?”他以为许白是入伍的新兵,刚刚才被分配到了后勤这边。
不听不要紧,听了这句“安慰”之后,许白不由得生起气来。自己跟了吕益那么久,到头来知道的情况,竟然跟一个入伍不久的新兵是一样的。或者可以说,他对蜀中的情况,完全不知情!
吕益的这张网到底铺了多大?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等等,莫非吕益是有意不让自己知道的吗?
许白想起来吕益最初说是要将一个新生意交给他打理,那个新生意可能是杂铁的生意。但后来吕益又变了想法,说杂铁的生意不好做,改为让他去江南熟悉绸庄的生意。
吕益转变决定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从那时开始,便是策划要将西北走私的杂铁,陆陆续续运到蜀中,为谋反积蓄物资。
但另一个原因,是不是想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在蜀地养兵的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吕益为什么要瞒着他?是怕他走漏了风声?还是怕将他卷入其中?
难道是因为吕益不信任自己吗?
许白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吕益了……可能是吕益将自己隐藏得太深,他从来都不懂罢。
所有的一切,吕益瞒着他也好,吕益告诉他也好,吕益让他离开也好,吕益让他过来也好,主动权全部都在吕益手里。
分明那么喜欢他,却仿佛无法走进他的内心一样。吕益是那个攥着线头的人,不仅攥着整个阴谋的线头,更拿捏着二人关系的线头。
他是绳子另一端拴着的一个风筝也好,棋子也罢。只有当吕益拉着线的时候,他才能靠近,而当吕益放下线的时候,他便被吹走了,便被置于高阁了。
许白攥紧了拳头在微微发抖,气愤、愤怒、埋怨……这些情绪通通交织在一起,连肩膀都在颤抖着。
董宁见他半天不说话,低着头,肩膀在微微地耸动着,以为他不舒服,急忙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坐下歇一歇?天太热了,是中暑了吗?”他伸手去摸了摸许白的额头,却无意中摸到许白眼角的一片水迹。
许白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满脸泪痕。为了不哭出声,他紧紧咬着嘴唇,但悲伤却不可抑制。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吕益把什么都藏在心底,什么都不说。
一想到吕益不把这些同自己说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自己不中用,不可用,便更难过,也更气愤了。
“把刀给我。”许白抹了抹眼泪,对董宁说。
董宁一脸抗拒,下意识地把手握在刀柄上,“你别乱来。”
“给我!”许白以为自己从来不会粗鲁,不会动怒,但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他挥开董宁的手,抽出了那把刀,朝仓库一角堆积的稻草堆砍了过去。
“吕益你这个大坏蛋!”许白一刀下去便把成捆的稻草都砍散了,再一刀将那些稻草全部斩断,草屑四散纷飞。
“你这个大坏蛋一直瞒着我!不跟我说!”许白砍着那堆稻草像在砍着吕益本人一样,“你当我是小孩,当我是玩具,我是你养的就要听你的?凭什么?不干了!坏人!还瞒着我!不告诉我!当我是三岁小孩子!”
董宁看着漫天四散的稻草屑子,目瞪口呆。
“嫌我不中用是不是?嫌我嘴巴不紧是不是?罗叔都知道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许白一边砍,一边哭,一边怒骂,“你教我的不要相信任何人……好!我不信你了!我不听你的了!让你瞒着我!你这个大坏蛋!”
董宁看着那些稻草被剁成四截、八截、十六截……心想,这是多大的仇啊?如果是一个人被这么剁着的话,估计都成肉糜了。
“我不听你的!我再也不听你的了!”将堆积在仓库角落里的一大堆稻草全部砍成了草碎之后,许白发泄完了,渐渐垂下了手,“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查。你看我查不查得到。”
偌大的仓库里,草碎四散纷飞,中间站在的小公子披头散发,头上落满了草梗。
“那个……”董宁搓了搓手,不知当问不当问,“您和吕少爷有过节?”
“过节大了!”许白拨拉了一下脸上沾着的草屑,从一地狼藉中走出来,“今天的事,你不要打小报告。要是让我知道了……那边的草垛子你看见了吧?”
董宁瞟了一眼那个本来一人多高,现在已经全部被砍散,砍成碎渣渣的草屑堆,连连点头。
许白将刀递给他,问道:“你什么时候会跟那个名叫侯义的调粮人碰头?”
董宁将刀收好,计算了一下,“每次调来的粮食够蜀中兵士吃六天,所以六天后我们便要去跟侯义交接了。来回的路上都要三两天时间。”
“那你下次也带我去见识一下,好让我知道这粮食是怎么运进城的。”许白叮嘱道,“带我去就好,不要声张,更不要让吕益知道。要是吕益知道了话,我就能肯定是你告了密,到时候让孟桂山收拾你。”
“好好好……”董宁连连点头,反正带一个人去接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想,小美人发起怒来真可怕。
许白决定不要再被蒙在鼓里了。既然吕益有意不告诉他,他便要自己去调查个清楚。但暗地里调查这件事,一个人肯定兜不住。他不知怎么着就想到了孟桂山。
孟桂山跟杨正卿不和,现在吕益重杨正卿,轻赵宥和孟桂山的做法,虽然赵宥没有表态,但孟桂山却在明面儿上颇有微词。既然孟桂山对此不满,那么稍微敢违抗一下吕益的人,便是孟桂山了。而且孟桂山是整个蜀地驻军的三把手或四把手,位置颇高,正适合做包庇这件事。
少爷,你教了我这么多年,我今天算是领悟了。什么是算计,什么是操纵人心,什么是借力打力,什么是将计就计……许白的心里有些无奈。
他以为自己不会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以为自己会一直遵循本心,活得心安理得。但现在才明白,有时候为了达成目的,需要不择手段。有时候为了掌握主动,需要万全的部署。
这么多年来,他看着吕益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可不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算计着,谋划着来的么?吕益这么多年所做的,不就是操纵人心,权衡利弊,左右算计,威吓利诱么?
师父,我学会了,该出山了。许白觉得有些讽刺,想不到出山之后第一个要来算计的,竟是师父。
当晚,许白偷偷去见了孟桂山,跟孟桂山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这个……”孟桂山有些犹豫,他虽然对吕益有所不满,但不至于要偷偷摸摸在背地里行事。
许白看出了他的犹豫,保证说:“我们这不是谋反,只是想知道吕益和杨正卿正在谋划些什么……你一定也很好奇吧。但你敢直接问他们吗?”
孟桂山觉得自己的那些情绪和心思都被许白看透了。他不满,他狐疑,但他没法当面质询。若是把这些话捅开了,反而会闹得军心不稳,将帅失和。他不想担这个风险,所以宁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个糊涂人罢了。
“只是暗地里偷偷地弄清楚而已,即使弄清楚了我们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许白道:“你知道我和少爷的关系,我不会出卖他,这点你也清楚。”
提到许白和吕益的关系,孟桂山即使再想装糊涂,也能看出些苗头。
当他带着锟金来见吕益,见到吕益的府中竟然还有一位漂亮的小公子的时候,便有些怀疑二人的关系。富贵人家养些漂亮的少年还玩一玩,取乐一下,也是心照不宣的风俗。当时孟桂山以为许白只是吕益的男宠,从哪个小倌馆里买过来包养几天的玩物。
后来随吕益逃到空隐寺,一呆大半年之久,而这大半年的时间竟都是为了等那个小公子,孟桂山便有些错愕了。
“你确定吕少爷真的是为了等那个人?”孟桂山私下里偷偷地问赵宥。
赵宥摊手,“可能吧,少爷的心思我们不懂。可能还有别的打算?不过许少爷跟着吕少爷时间已经很长了……当年在胶东的时候,许少爷便是吕少爷最亲近的人。”
孟桂山更有些呆了,终于明白为什么吕少爷只跟锟金见了一面,便二话不说把锟金给杀了。一面之缘的普通人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恨意,但如果锟金动的那个人对吕少爷来说不是普通人,这其中的恨意就大了。
孟桂山彻底确定许白和吕益关系的契机,是在入蜀的时候。
入蜀的那一路艰难,当过米仓道,许白身子一歪,掉进了深涧。小兵首先发现,吕益走在最前。通报的声音刚喊出来,诸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吕益便立即跑过来,纵身跳了下去。
当孟桂山和诸人反应过来朝下望去的时候,吕益抱着许白,挥手让上边扔绳子下来。
深涧水流湍急,许白摔下去又直接磕伤了头部,意识不明。若不是吕益立即跳下去将他抱起来,恐怕他会被急流冲走。
到了驿站之后,吕益关上房门给许白换了衣服,都穿戴好了之后才让众人去探望。
吩咐他留下照顾许白的时候,也特意叮嘱,要等许白伤完全好了之后再慢慢入蜀,切不可再出意外。
这个时候,吕益基本已经算是公开了和许白的关系了。
孟桂山自诩自己是个重情义的人,却也没为老婆做到这个地步。看到二人之间的感情,他既是感怀,也是敬佩。
☆、59 算计(一修)
“既然你已知晓我和他的关系,便要清楚……第一,我不会害他,”许白看孟桂山的神情便知道他已了然于心,于是道:“第二,即使他知道了我在查他,也不会杀我,所以也不会杀你。顶多责罚两句罢了。”
孟桂山想了想,最终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你让我干什么?”
许白稍微放松了些,朝后坐了一些,“就是当我不在的时候,请你替我隐瞒一下。我要去走访些人,以调查少爷到底在做什么。”
“不过我也奇怪。”孟桂山道:“少爷为何要瞒你呢?”
许白叹了口气,如果他知道原因的话,他就不用这么费尽心思地去查了,“那少爷为何又要瞒你呢?”他反问道。
孟桂山一时语塞,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以我对他的了解,原因无非两个。”许白猜测,“一个是你对他无用,他若告诉了你,反而会节外生枝。再一个便是你对他不利,他有意瞒着你,或将计就计,或瓮中捉鳖。你若觉得你算计好了,其实他早在前面算了一千步只等你跳下去了。”
“……”孟桂山不知如何应答。他原以为许白只是徒有其表,但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心思缜密,算计颇多之人。
许白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对他如此了解?”
孟桂山点头,他以为吕少爷的心思是没有人能猜得透的。
许白叹了口气,眼中似乎有无限感怀,但这些感怀转瞬化为了眼底的忧伤和凄凉,“谁叫我是他教出来的呢……”
正因为他是被吕益教出来的,所以他有把握揣测吕益的心思。
之前吕益商量计策的时候都不瞒他,他见识了吕益的雷霆手段和缜密算计,也渐渐明白了吕益做事的一套方法和思想。
后来当他独立打理绸庄的时候,当罗叔还有大大小小的绸庄主不服气他的时候,他首先想效仿、想学习的人,还是吕益。他会揣测,如果碰到这种局面,吕益会怎么做。或者将自己带入吕益的立场,去模拟吕益会怎么想。
久而久之,他为人处世的一套方法越来越像吕益,甚至连罗叔也说过“可能吕少爷在你这个年纪,也会像你一般做事吧”。
在余杭的那段时间,他仿佛越来越能洞察吕益的心思。
当被李执软禁在府上,李执和他约定看吕益会不会来救他的时候,其实他心里是没底的。如果吕益不教他那么多,他可能会相信吕益一定会出现。但也正是由于他能渐渐懂了吕益做事的手段,所以他不敢确定,忐忑万分。
他依然没有办法说绝对能参透吕益的打算。就像当他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几近绝望的时候,吕益竟然早就给他传递了消息。吕益到底还是棋高一着。
但如果说在这尘世之中,最能揣测吕益的想法的,可能吕衡都不尽然,只能是他了。
所以他知道,即使吕益知道了他在暗中调查之事,顶多也只是责骂他两句。
不是以感情去赌,而是出于利益的考虑,留着他和孟桂山,比杀了他和孟桂山有用。他可以管账,孟桂山可以管私铁的运输,吕益现在在蜀中屯兵只为背水一战,所以不会轻易把能用的人灭掉。
好讽刺,竟然要这样揣测着去行动……许白觉得自己真是变了……之前是尽量不以恶意去揣测人,现在却变成了满是防人之心。
这么算计来算计去,其实算计者本人才是最痛苦的罢。
许白又突然觉得吕益很辛苦了。
孟桂山没想到许白和吕益还有这一层关系,愣了一下,只是感慨,“老朽本以为像吕少爷那样的人是不愿信任旁人,也不愿和人亲近的。”
许白点头,“吕少爷确实是这样的性格。”任何人于吕益来说只分好用和不要用,能用与不能用而已,但……“我是他教出来的。”他重复了一遍,又觉得这句话不恰当,于是补充了一句,“更准确地说,我是他养大的。”
“……”孟桂山觉得自己好像知晓了太多事情。
三天后,许白随董宁去见了侯义。
至于为什么要去见侯义,是因为许白无法确认到底是哪一种可能性,也就是王琛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毕竟人死无对症。如果是第一种,王琛便是知情的;如果是第二种,王琛便是不知情的,而背后真正的操作者,是侯义。
当然他也不相信董宁所说的,侯义所提供的粮食是从其他地方购买过来的。蜀中驻军十万,频繁地需要大批调粮,这个规模根本是无法在市面上进行交易的。况且,吕家之前在江南经营米铺户的时候,几乎形成了垄断的局面,其余的米铺户基本都是小打小闹,根本做不了大买卖。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吕家,没有任何其他的渠道可以提供那么多的粮食。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王琛也被蒙骗过去,不知情的话……侯义可能是直接接受了吕益的命令,吕益让他同时架空王琛和李执。
接下来便完全是许白的猜测了。
如果吕益三年前就知道李执是在暗中查访的话,他透露给李执的假账里面记载的数字,很可能只是吕家实际经营规模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许白之前一直在管理账目,知道作假帐的方法。如果账目上动手脚,确实很容易看出,但如果在王琛的三本账,表帐、里帐和私帐全部动手脚的话,还能看出来吗?
李执核对的时候,只是将三本帐来回比对,从中计算出被吕家中饱私囊的粮食数量与金额。但如果三本帐都被动了手脚的话,李执算出的中饱私囊的部分,可能比实际数量和金额要少很多。
所以李执以为他查抄的吕家的全部家产,但实际上可能只是一小部分。
否则的话,吕益断不可能有底气养十万的兵马。
但如果在王琛的三本账里面动了手脚的话,王琛是知道吕家生意的实际规模的,所以应该能看出来才对。为什么王琛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呢?
许白猜测,给王琛看的帐与让李执查的帐恐怕不是同一套账本。也就是说,三本账实际上是有两套的。
听李执的说法,他都是深夜去账房将账本偷来进行誊抄。所以王琛府里,账本的流通顺序,应该是王琛先看完,看完之后由下人送到账房里保管,然后李执再深夜把账本偷出来。
这期间唯一有机会将账本掉包,便是将王琛的账本送去账房的下人了。
这个下人必须是在王琛府中做事已久,并且担任管家或者账房先生一类的,才有可能接触账本。所以这个人必然有一定年纪了。
许白问过董宁侯义是怎样的人,董宁说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看起来很精明的老头。非常熟悉粮食采购的一套程序。
所以侯义极有可能是那个一直以来将账本掉包的人。也极有可能参与了将王琛架空,欺骗李执的全套阴谋。
直接问侯义的话,便可以确认到底是第一种可能性,还是第二种可能性。如果真的是侯义架空了王琛和李执的话,他所掌握的消息肯定更多,这样便可能进一步了解吕益的部署了。
至于用怎样的方法去套侯义的话,许白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许白在董宁的介绍下,在一间仓库里见到了侯义。
侯义的年龄虽比王琛小,但由于干瘦得很,加之头发花白,看起来有些垂垂老矣的模样。
“这位是……”侯义见着许白的神情闪过一丝警惕。也难怪,调粮是军中要务,都是几个熟人暗中偷偷摸摸地把事情办了,现在来了一个生人,难免不令人怀疑。
“是新任的管采购事宜的师爷。”董宁介绍了一下许白的身份,“吕少爷最近派到了我那里,让跟着我学些押送事宜。”
侯义瞅着他的目光还是警觉的,丝毫没有放松,指了指墙角堆放的麻袋,“喏,都在那儿。”转身便想离去。
许白却拦在他面前,问了一个假问题,“管粮的不是王琛么,为什么是你?”他知道王琛已经被处死,但那些负责运输的兵士,包括董宁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更不知道王琛是谁。所以“王琛”二字一出,就如同一句暗语一般。这是许白在亮明身份,意思是在说“抄家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你不要瞒我。”
侯义愣了一下,显然不是不知情的人。若他不知情的话,他大可以立即便说“一直都是我”,“王琛是谁?我不知道”,但他愣了一下,就证明他知道,并且在试图编一个谎言来掩饰什么。
果然,侯义想把这个话题回避开,“我只是负责运粮给董宁,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王琛被杀了你知道吗?”许白又问。
侯义推开了他阻拦的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若不知道王琛,那你该知道李执吧。如果你当初在米铺户那边做事,便应该知道这两人……”许白正准备将话全部抛出,但侯义显然不想让这些内部的事情公之于众,特别是董宁和一竿运粮的伙计都在场的时候,于是急忙捂住了许白的嘴,低声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60 余粮
侯义在董宁面前的身份只是个调粮的活计,看似只是运输环节的一个喽啰,顶多沾手些购粮的业务。实际上却参与了吕益将王琛架空的全部过程。这一点天知地知,他和吕益知道便好,没理由让第三个人知道。
眼前这个小公子是如何知道的?这一点令人生疑……
如果不是从吕益那里得知的,那便是李执的人了?侯义下意识地握了一下手里的刀,琢磨着要不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将这个小公子做掉。
但如果是李执的人的话,为何要把李执大声嚷嚷出来?他握刀的手又松开。
难道是吕少爷那边派过来的人……来试探自己?想到此,他赶紧将手离刀远远的,万一杀错了人,可就不好交差了。
一番揣测之后,侯义愈发拿不定主意,于是单独要了间客房,四周看了看,锁上门窗。
“你怎么知道李执?”侯义低声问。
“我不止知道李执,我还知道账本。”许白知道他带着刀,所以便举高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携带兵器,“我是吕少爷的人。”
“你是吕少爷派来的人,我怎么不知道?”侯义有些怀疑地打量着他,手又伸到右侧去摸刀。
“我是吕少爷派过来调查陆成蹊的,难道要大张旗鼓地查吗?”许白反问道。
侯义摸刀的手又放下,似乎想听他进一步解释。
许白知道他在揣测什么,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我开门见山地说,少爷派我查陆成蹊的底。但只从绸庄那边着手的调查的话,陆成蹊有一部分的财产来源不明。而李执之前又与陆成蹊私通过,所以我想知道陆成蹊到底有没有染指米铺户这边。”
侯义看着他的目光还是怀疑,不过点了一下头,示意他继续。他放下手,侯义没有反对,证明侯义现在相信的成分居多。
许白继续说:“米铺户全部的资产之中,除了被李执查抄了的那一部分,你手里掌握的应该是吕家剩余的全部资产。但如果这两部分相加,和吕家原来的资产不相符的话……侯掌柜,这帐我不说,你心里也明白了吧?肯定就是被陆成蹊私吞了。”
当年李执和陆成蹊私交甚笃,二人经常联系,并且陆成蹊还帮了李执来说服王琛从吕家独立出来。所以当李执掌握了吕家米粮的渠道和账目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会跟陆成蹊分享。
而侯义作为暗中接手王琛渠道,架空王琛的人,理应掌握的是除了李执查抄的那部分之外的所有米铺户的资产。但若侯义所掌握的资产与李执所查抄的资产加起来,比原资产少了,那么就证明有一部分资产有可能是被陆成蹊分了去。
被许白这么一说,虽然可信度增加了,但侯义却有些动摇。如果吕少爷单独派人来查,竟查到了他的话,是不是就证明吕少爷不信任他了?
毕竟当年两套账本都是经他之手递来递去的。
递给王琛的是总账是吕家在被查抄之前,米铺户这边所有的流水和结余。
递给李执的是虚构一套账本,所以李执所查抄的资产,应该是根据这套账本推算出来的。
而现在自己手里掌握的资产数量,应该是总账和李执账本相减的金额。
只是……这两套账本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递来递去的,吕少爷会不会怀疑自己私吞了一部分之后,又造了总账的假,从而蒙混过去。
所以,眼前的这个小公子,打着来查陆成蹊的名义来查米铺户的账,实际上是来查自己的?
想到此,他也顾不得可信还是不可信了,决定先把关系打点好,起码不要得罪人,让小公子回去在吕少爷面前乱说。于是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开始行礼,并且恭敬了起来。
“既然是吕少爷派来的钦差大臣,属下这边自然会配合。您看是先在这里吃个饭,喝口茶,再去看帐呢?还是立即动身呢?”侯义在账本上没动什么手脚,如果真是来查他的,他倒也不害怕。
“那就立即动身吧。”许白做出个请的手势,“查完了你这边,我还要跟陆成蹊那边做个比对。说不定他的小金库的来源,不止是米铺户这一边。想想真是头痛。”
“您查账辛苦。年纪轻轻能担当此要务,足以见吕少爷对您的信任。”侯义讨好地奉承,“将来若吕少爷打下了天下,小公子您必然能封个丞相当当的。”
许白伸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少爷之事,咱们下属,不好议论。侯掌柜说话要小心。”
侯义知道自己刚才说得过火了,急忙假装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属下替小少爷高兴,一时坏了规矩,该打,真该打。”
侯义领着许白七拐八绕来到了存账本的地方。与之前吕家气派的账房完全不同,这些账本竟是夹杂在一间旧书铺子的仓库里,和那些满是灰尘虫蠹的经史典籍堆放在一起。但账本上的浮灰并不多,可见是经常被翻阅。
“那个……”侯义见许白拿起账本翻看,便试探性地想问问是不是查到了自己头上,“吕少爷有没有在小公子面前提到过老夫?”
许白知道他的心里在打鼓,于是搪塞道:“似乎是说过侯叔办事比王叔可靠多了。”
侯义听着喜笑颜开,那张沟壑遍布的老脸笑得像个皴核桃。
许白一目十行的翻着,心里默默将数字相加,由于侯义在旁边看着,所以他不能用算盘,只能在心里默算。一册账本的数目必须全部记在脑子里,再与下一册账本相加,极其费精力。
他不知道王琛的总账,也不知道李执查抄了多少,所以说什么查陆成蹊有没有染指,侯义有没有私吞,他根本查不出来。
但他前段时间曾学习粮食采购的事宜,又请教过董宁,所以大概知道调粮的频率和十万官兵所需要的粮食数量。
侯义账本里面,除了按照六天一次的供粮数额之外,还额外囤积了很多粮食。
这些粮食为什么没有被调往蜀地?是侯义私扣的吗?
不对,侯义应该没那么大胆子私下囤积这么多粮食,而且侯义既然敢让他进来查账,证明这部分粮食应该是经过吕益许可而囤积的。
吕益那边应该知道数量是多少,所以如果他作为吕益派来的查账的人的话,他也应该清楚是有一大部分粮食是被囤积了。所以……不能问侯义。如果问侯义为什么会囤积了这么多粮食不调往蜀地的话,侯义就会怀疑他的真假。
许白只得把疑问咽到肚子里,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着。
“要不要给您拿个算盘过来?”侯义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他拿算盘打着都很吃力,这小公子居然一目十行地看下来,还能计算,实在是不简单。眼见小公子揉了揉眼睛,于是他便想帮点小忙。
“不用了。”许白知道自己不能用算盘,只得强迫自己记下来,“我大概清楚了。”
跟侯义告别之后,许白跟随董宁的车队回到了蜀地。他又跟董宁确定了一下调粮的频率和十万官兵所需的粮食数量,确定确实有一大批粮食被囤积了。
这批被囤积的粮食足够十万官兵吃十天,而且会定期加入新粮,换出旧粮,保持着常新的状态。
吕益要用这批粮来干什么呢?是为了战时的补给吗?
但如果战争打起来了的话,按照现在的频率调粮的话,维持现在这么多调粮的规模便足够了。不用额外囤积,还囤积那么多。
难道……吕益不止在蜀地一处养了兵,还在其他地方也养了十万兵马?而且这十万兵马驻扎在距离侯义的粮仓更远的地方,来回需要更长的时间,所以要囤够十天的粮食?
如果这么推测的话,便解释得通了。
“你知不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哪些人找侯义调粮?”许白问董宁。
“除我之外便没人了啊。”董宁道:“侯义只负责给吕少爷采购粮食,不是替什么人都采购的。”董宁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要问侯义有没有私下做生意。
“我是说,吕少爷除了让你来调粮之外,有没有让其他人跟侯义交接,而且是往蜀地以外的地方调运粮食的人?”许白仔细说明了一下。
董宁想了想,还是摇头,“就只有我一个,侯义平常就是普通米铺户掌柜的模样,只有我来的时候,他会将粮食准备好,与我交接。”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许白觉得董宁只是在瞎嚷嚷,为了凸显自己有多重要。
董宁回忆了一下,“蜀中这边刚起来,侯义那边也刚开始筹措购粮调粮事宜的时候,我一直跟他在一起,商量交接的过程、调粮的顺序、运输的事宜等等。当初建设的那个仓库的规模,就是供我调运的这些数量。当时没有其他人和侯义商措,也没有建设其他的仓库,更没有配备多余的车马和用来遮掩的稻草。这些年也一直如此。”
“如果另有人找侯义调粮的话,那么大的规模,肯定需要大批的车马和稻草,还需要更大的仓库。”董宁分析道:“但这次你也见了,侯义那边就一个仓库,全部运走就空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给其他人啊?而且喂马的草料和马厩也只有我这些马匹的份额,所以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来调粮,侯义也采购不了那么多。”
仓库和马匹都不是问题。如果真的要安排两队人的粮食的话,侯义可以将时间错开,先接待董宁,再接待另一拨人。
董宁这边每次运输供六天份额,三天来一次,而另外一队人每次运输十天的份额,五天来一次。但如果这样的话,在某些固定的日子,比如十五天、三十天、四十五天、六十天的时候,两队人马的运粮日子便会撞在同一天,肯定会打个照面。但按照董宁的说法,这三年间一次都没碰到过,便有些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纯爱被我写得这么复杂,也是没谁了……能看到这里的都是勇士!我自己都快被绕进去了……但愿大家看的时候不要因为太复杂而弃文啊~(某萝跪安)
☆、61 关联
难道确实如董宁所说并没有另外来调粮的兵马,侯义这边准备的粮食全部都是用来接济蜀中官兵的?
那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许白随董宁回程的途中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为何要囤积粮食,这些粮食又是作何用途,吕益是非常清楚的。侯义也知道,并且是受吕益指使。
吕益到底隐瞒了些什么……为什么要瞒着他……
许白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受信任了,这个感觉自从锟金之死,南下分别了之后就一直存在着。
入蜀了之后更是感觉自己变成了门外人,吕益和杨正卿商量,甚至和赵宥、孟桂山商量的时候都会多少避着他,仿佛打仗这件事情跟他本就不相关似的。
“为什么……当初说想让我有用的,不是你吗?”许白喃喃自语,他有时真是很想把一些话挑明了,问问清楚吕益到底是什么打算。
但他也清楚,依吕益的性格,若是有意让他知道的,肯定会让他知道,但若是有意瞒着他的,纵使百般质问,也必然得不到回答。吕益这人,强势且固执。
回来了之后,他挑灯去找了孟桂山。
“我出去的这些天,少爷没说什么吧。”许白问。
“问了一句,我说跟着胡猛去西郊统计兵士们所需的棉衣,少爷便点头,算是允了。”孟桂山道:“你也别多心,我看少爷是想让你先熟悉熟悉蜀中的事物,然后再把计划跟你和盘托出。”
许白摇摇头,“若他真有心让我知道,为何不让懂得最多的赵宥或者杨正卿来教我,而是把我派去后勤,和董宁、胡猛这些入伍时日尚短的人学习?”
“大约是少爷体谅你,不想让你上前线吧。”孟桂山道:“这仗一旦打起来,刀枪不长眼,棍棒不留情,少爷不想让你冒风险。”
“这仗如果打起来了,他能死得,你们都能死得,唯有我死不得了吗?”许白听着孟桂山的解释,心里的疙瘩非但没有解开,反而系得更紧了,“他难道不知道什么都不与我说,还不如让我去前线送死么?”
“莫说这话,莫说这话……”孟桂山急忙宽慰他,“少爷有少爷的打算,绝不会害您的。您跟了少爷那么多年,也知道他的性格。”
许白叹气,就是因为跟得久了,才会不相信孟桂山的那一番安慰。与其说吕益是在怜惜他,不如说是吕益干脆弃了他,弃之不用了更为恰当。
“话说,我这次查访,发现侯义那边囤积了大量粮食,远远超出了蜀中官兵所需的数量,你可知为何?”许白干脆不去想吕益那些弯弯绕绕,将话题转到了余粮的问题上。
“会不会是为南边的一个将军准备的?”孟桂山听了许白的叙述之后猜测道:“我听赵宥说吕少爷有意和南边一个将军结盟,但迟迟也没派人过去。那些粮食是不是为了表示结盟的诚意,而准备向南边那个将军敬献的?”
许白没从吕益口中听说过南边的将军,急忙问,“怎么又冒出来了个南边的将军?吕少爷到底什么打算?”
孟桂山摇头叹气,“若我知道少爷的打算的话,也就不会在这里无端猜测了。我和赵宥只是听少爷说说,觉得少爷似乎是想和谁结盟。”
“结盟?”许白没从吕益那里听说过一丝半毫结盟的事情,又觉得有些生气,追问道:“为何要结盟?与谁结盟?”
“以我等区区十万兵马抗击周朝的四十万大军,未免是以卵击石,所以少爷有此决意也不难理解。”孟桂山见许白满脸惊愕,料想他是未曾听说过,便说得仔细了些:“只是不知道有意拉拢的对象是谁……既像是北面蛮族的察尔金赤,也像是南边的一位大将军。”
“察尔金赤和南边的大将军又是谁?”许白觉得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察尔金赤统一了北边的赤吒、班姆和赫沁三个部族,现在是北方草原上对周朝最大的威胁。每年秋冬萧瑟、百木凋零、茶马互市结束了的时候,他们就要越过瑶河南下,将北面的村落洗劫一番。近年有越做越大的趋势,所以朝廷每年需要往西北调派大批的军队以示威吓。”
“至于南边的大将军嘛……就不甚清楚了,连赵宥都不清楚,更别提老夫。”孟桂山道:“赵宥也是听杨正卿说的。至于杨正卿和那位大将军的关系……一说杨正卿是那位大将军的旧部,二说他是陷害大将军的敌系的旧部,三说他只是和镇南大将军偶有交集罢了,毕竟他是前禁军教头,而那位大将军之前也是为朝廷做事的。”
“既然是周朝的将军,为何少爷会想联合他?”许白不解:“难道将军起了反心不成?”
孟桂山摇头,“反心不反心,老夫不甚清楚……但那位将军归属朝廷已经是先帝在位时的事情了。据说是有犯上作乱之心,被先帝株连九族。所以现在南边的大将军是他本人?还是他的余部?亦或者是他的余部打着他的名号,装作他依然在世?也还是个谜团。”
“那么少爷想联合的到底是谁?”许白觉得吕益要联合也并不奇怪,只是北边是外族,而南边到底有没有大将军,大将军是谁又搞不清楚,这该如何联合?
孟桂山作沉思状,猜测道:“我真猜不透少爷的心思。我和赵宥都劝他联合南边,毕竟南边是本族而北边是异族。联合本族推翻了皇帝,不过是王朝更替,成王败寇罢了。但联合外族推翻本族却是引狼入室,欺君叛国的行为,是为百姓所不齿的……即使最后成功了,却名不正而言不顺,最后落得个窃国的罪名,当真是担待不起的。”
“不过少爷向来不重虚名,只重实利。我想你也清楚。”许白了解吕益做事的考量,向来都是取实地而非取外势。
他从各种小厮的说辞,罗叔和李执的口中,了解到当年吕益将他买进府的缘由,竟是为了掩人耳目,当作一个娈童,以落实自己的断袖之名。从这一点便能看出吕益做事,向来只重实利而不重虚名。甚至为了实利而牺牲了名声,也在所不惜。
若联合北边,有利可图的话,恐怕吕益不会在乎背负什么叛国不判国,引狼不引狼的恶名。
“话虽如此……”孟桂山道:“天下之事,在于民心所向,大势所趋。逆天而为,恐难成功。人心向背,恐难相守。即使是从这一点考虑的话,少爷也应当明白利益得失。老朽虽不才,劝也劝过了。”
许白没有孟桂山的这番感怀,可能是年纪尚幼,也可能是承蒙吕益教诲的缘故。他圣贤书读得少,家国大义、君臣父子之类的说辞,他也看得淡。反正吕益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么吕益与杨正卿商量的,可是此事?”许白觉得除了吕益之外,各种各样线索所指向的,便是杨正卿了。说到杨正卿,他不免想到了那个烤羊的夜晚,杨正卿似乎有意无意总是盯着他看,上下打量着他,仿佛有话要说,又似乎曾经见过他一样,“杨正卿认识锟金、张玉和齐昊吗?”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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